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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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晋世妃为正妃,亦无须洞房合卺之礼。”

“更是大错特错,咱们不是‘晋’,而是‘娶’!香寿如今已不是王爷的世妃,而是王家的闺女。迎娶人家的闺女,怎能不像像样样地办一台喜事?”喜荷以一副逗趣的口吻,快意玩赏着那人无计可施、任由播弄的落魄,“怎么,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再加上皇帝的三道恩旨,三爷还觉得面子不够大?半天不说话,莫不是打算辜恩抗旨吧?”

“是啊皇叔,”齐宏巴巴地望着,一片天真质朴,“你可别枉费母后同朕的一片苦心啊。”

齐奢面上的雷电泯灭于夜幕,他收起不豫之色,下座而拜,“臣惭愧,有劳太后、皇上为臣的私事费心。臣领旨,谢恩。”

还是个大孩子的齐宏看不出成年人的城府交战,只欢欣地拍手,“恭贺皇叔大喜!皇叔一定暗暗懊悔了吧,早知道今年大婚,就明年再提‘杜绝靡费’一项了,这一下可少赚了一大笔陪嫁,哈哈!”

这厢老监应习已趋身相近,自被擢升为司礼监掌印,他早在宫中的大小貂珰前翘起了脚丫子作威作福,但主子面前却从来是一副指东不往西的奴才相,窝着腰,勾着头,两眼不敢平视,“启禀太后、皇上、王爷,酉时已到。”

“哦,”齐宏尽管兴奋难抑,亦严守着天子的威俄,沉着下令,“那就点灯吧。”

回音一般,城楼前震响了另一名太监的公鸭嗓,“点灯——”

第146章 贺新郎(16)

伴着阵阵的鞭炮钟鸣,黑黢黢的大广场首先有一捧微光,随即就一捧接一捧,亮起了一条游龙形的灯街。龙尾甫现,已见又一条长龙飞兰流翠,熠熠地探出银须与黄爪。一刻间犹似千树星焰、万叠旋玑,自夜河中你穿我插地跃出了整整九尾彩龙。龙身皆由精美的灯盏而攒:鼓灯、宫灯、如意灯、料丝灯、彩漆灯、皮绢灯、堆墨灯、麦秸灯……倚在门楼前的齐宏如登天市、踩银河,兴高采烈地说不停。喜荷一边对爱子的评论含笑颔首,一边向身后的齐奢偏过脸道:“今年的灯会人气冷清、花灯稀少,但总觉得分外精彩。你说呢,三爷?”

齐奢的笑脸清漠侵骨,“太后觉得精彩,无非是因为花灯虽少,‘花样’却多。可惜转眼将至十八,当下的万般花样等时辰一到,也不免灯黑火瞎,一场虚空。”

喜荷轻滑瞳眸,眺望着禁苑的如梦光影,“正因为时辰有限,所以更应该趁着灯火通明时及早看清出路,以免灯黑火瞎之日,困顿网罗,无路无门。”

“母后、皇叔,”齐宏从一旁抻过头来,“光在这高处瞧着也没什么趣,陪朕一块到灯街里去猜灯谜吧。”

于是太监宫女众星拱月地簇拥着太后、皇帝、摄政王三人下楼行入灯市。一则则或以黄绫,或以黄纸贴于百灯上的谜,被天赋聪慧的齐宏三下五除二地猜出。但最难猜、也最应猜的却被他忽略:漫步于灯丛中的那对红男绿女彼此交换着笑容的人面,是谜面,说的话也全都是谜语。

灯火浮荡之中,穿越过紫禁城的光艳,一扑一朔地,显出了东宫太后王氏的容颜:雕饰尽去,出水芙蓉。夜来的寝殿,其余宫人都远远地候在丹墀下,唯独管事牌子吴染挨在旁边,正拉着一根细棉线为王氏绞面。

“恕奴才愚钝,还是不大明白。”

“这是三哥想的主意。他说初一朝贺时,眼见西边对跛子三的态度大不似前,就知二人必然已生芥蒂。西边为人狠决刚毅,倘若发觉跛子三只为一勾栏女子就可以对她不理不问,那么又焉知来日,他不会为更好的什么,对她做出些更坏的什么?比方,把从我们王家手中夺走的政权,再从她儿子手里夺走?所以,西边一定会倒行逆施,接受我们的求助——或者说援手。我将摄政王那瘦马出身的世妃收为义妹,那么摄政王就不仅有个已故的王门母后,还将会多出个在世的王门妻子,母族与妻族之亲,虽欲斩草除根,但于情于理障碍重重。而我父亲与三哥,也会因作为摄政王王妃之父兄的加恩晋封而得以保全在内阁中摇摇欲坠的地位,婚礼的拨银筹款、勒派各省的报效传办,也会恢复我们王家的人脉和元气。西边把我们从悬崖上拉回,她自己也会在跛子三那儿多一注自保的筹码。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王门一族,复兴有望。”

“只是万一摄政王拒不从命,那该如何?”

“王公儿女婚嫁,无一例外皆由太后或皇帝代为抉择指配,正大光明,他凭什么拒不从命?再说,跛子三所施行的财政改革乃是为民谋利,所触动的全是戚畹大户的利益,之所以得以推行,全仰赖于皇室的支持。如若他有胆子违抗三道圣谕,与两宫太后与皇帝公然决裂,他呕心沥血的新政多半会险阻难行。跛子三是个精明人,懂得投鼠忌器的道理,这桩指婚他当然不情愿,但一定会妥协。”

听毕,吴染叽叽一笑,“三老爷果然锦囊妙计。也就是说,西边从此与主子化敌为友?”

镜内的王氏将蝶翅一样的眼睫轻轻地合一下,再轻轻地张,就这样掀起了影响将波及数年外的,一场飓风。

10.

正月十六日,齐奢回到了如园。青田一见他,喜得红上春风之面,抱着个小小的平金手炉缠坐他身边,咭咭咯咯笑说个不住:上门贺节的都有哪一家贵族姬妾,怎样地装腔作势;养母段二姐和几名昔时姊妹进园厮见,怎样地百感交集;暮云和夫婿小赵说起自家首饰铺子的生意兴隆,又怎样对王爷千恩万谢;一人独处时,又写就了几张得意的劈窠大字、练就了几首失传的古谣。谈兴所致,当下就取了张饰玉漆绘的琵琶,合弦按调地唱与齐奢听。

齐奢拊掌称赞,末了,执起青田的手,淡然中见一丝萧索,“我有件事同你说。”

青田不虞有他,容光飞舞地,“你说!”

齐奢删繁就简一句:“两宫太后与皇上指婚,要我迎娶世妃香寿为正妃。”

仿若有什么骤然投入了青田澄澈的目光,使得那一泓秋水黯淡了下来。“指婚原属平常,以示恩酬。只是府中已有继妃娘娘身为正室,再娶王妃,将她如何安置?”

“差就差在‘继’字上头,方才使人有隙可寻、大作文章。无可如何,只能将她算作是平妻,屈居正妃之下。”

“这么说来你答允了?”

齐奢欠身向前坐了坐,“东西太后一向水火不容,你瞧她们却为了我的婚姻大事突然冰释前嫌、共同进退,就该知道,此事没有余地容我不允。”

“为了什么?”

“权力角逐,利益纠葛,总之一言难尽。”齐奢缩肩坐在那儿,牵住了青田腰下的一块双衡比目玫瑰佩,以拇指摩挲着,“我该怎么和你解释——”双唇一冰,被两根纤指轻揿住。

青田向着他低眸一笑,笑面平淡,“算了,不用解释,这世上谁不是各有掣肘?怀雅堂有怀雅堂的难处,紫禁城自然也有紫禁城的难处。你从没嫌我是怀雅堂的人,我又怎能嫌你是紫禁城的人?吉期定了吗?”

停了一停后,齐奢坦然而告:“今年年末,十月十九。”

青田望望他,就扣住了他的手,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好了,别这样子。恩旨赐婚之荣,花烛好合之喜,要娶的又不是无盐谟母,我早听说过你那位寿妃娘娘绝世独立、倾国姿容,这是好事,脸拉这么长做什么?你瞧我,半路杀出这么一位又美貌、又青春、又尊贵的正妃二女夺夫,眼下新欢还没过门呢,爷就已经冲我这旧爱丧眉搭眼的,我不也好好的?”

一半真一半假的,惹出了齐奢满脸的苦笑,“不说这个了,你只需要知道,这桩婚事只是一桩交易,不会对你我间有任何影响,咱俩还是像现在一样,嗯?”

青田笑应:“嗯。”

齐奢抽出一手,拂过青田的颈与肩,“才你和我讲了许多新闻,这一段我倒也听了一则新闻。”他略一停,即语气平缓地分明道来,“说是京中一名妓,除籍随了一位富豪,却仍有许多昔年的相好时不时撩拨于她。其中有一位当世名士托人送了她一柄扇,据说是早年这名妓赠与他的,这扇上本画着一株柳,名士在旁加题了一首韩致光的《咏柳》:‘裹风拖雨不自持,全身无力向人垂。玉纤折得遥相赠,便似观音手里时。’那名妓收到画扇,也在旁和诗一首,送还给名士,诗曰:‘昔日章台舞细腰,任君攀折嫩枝条。从今写入丹青里,不许东风再动摇。’名士看后感概万分,便传于一干挚友观赏,已成九城佳话。”

只听了头两句,青田已是面色不定,待听得齐奢说完,她的一张粉面早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起来:“你、你,三哥,你别生气。”

齐奢笑了,“你哪只眼睛瞧见我生气了?”

第147章 贺新郎(17)

青田朝他面上细觑一番,搓着两手垂下头,一段脖颈如柳条纤弱,“你既知道得这样详细,定知这人是谁。说起这潘鹤苒,脾气本就狷介,这几年在南边成了清议领袖,更加狂妄不羁。前年他北上,一到京就去怀雅堂找我,这才得知我被你接进如园的消息。我和他也算是旧相识,他是我第一位客人,那时我还是清倌,他做了我将近两年,从不像别的客人动手动脚猥亵于我,反教了我不少诗书之义、为人之理。后来他下江南开坛讲学,临行前跟我说,待我来日长成,他亦有所成就,一定娶我回家。我心中实是无意于他,只是经年所历的客人,只有这个潘鹤苒以君子之礼待我,又曾在许多难事上有恩于我,我一直把他看做兄长一般,心存感激。实话说,我虽跟了你,的确也有那孟浪之辈不死心的,可我从不加以理会,他们一次两次没了趣儿,也就不敢了。可偏偏潘鹤苒是个不怕死的,竟多次想方设法让人传递些旧物给我。那柄扇上的柳就是他教我画的,他那题诗虽借古人之口,意思可也彰明较著、十分露骨。我心中害怕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让你知晓,惹出一场祸事,便想着干脆给他一句回复,叫他绝了这个念头。几曾想这个人这几年闲云野鹤,愈发没了道理,竟把这东西拿给外人传看!真是对不起,反害你丢了颜面。”

齐奢的眼角已笑出两条轻浅的纹路,“你又哪只耳朵听见我丢了颜面?”他的指尖触到青田身上的碧蓝色提花明绸小袄,分明的经纬似起落交织的流丽生涯,“倌人从良复又下堂重堕风尘者,多如过江之鲫,就是因南来北往的放荡惯了,只把失节看得家常便饭一般,一旦独守闺中、寂寞难耐,由不得就要做出些事情来。所以一早就有那搬弄是非的,说你身为第一红人,门前向来是车马杂沓、冠盖如云,陡被拘进了深宅里怎能熬得住?迟早要闹出丑闻来,送我一顶大大的绿帽。如今见你跟了我这些时候,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是惊诧万分,再见这首和诗,更是人人赞颂不已,都说你的这份气节和才情‘殆非风尘中人也’。”

青田两边颊上的红晕越泛越浓,“你这话当真?”

“还不止这个呢。除了赞你的诗,好些个风雅之士还公开赞你的字卓绝群伦,有《黄庭》笔意,找你的旧客搜寻墨宝。现在棋盘街上,‘段娘娘’早年的一张小字也能卖到上千两,洛阳纸贵。你只多写几幅,赶明儿爷若闹饥荒,只指着变卖你的字过活了。”

“你就会笑话我。”

“不是笑话,你的字这两年真是精进不休,竟把我的比得像狗爬一般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白天总不在,叫你自己去外头转转你也不去,天天就关在屋子里戏墨弄翰,我都怕你闷出病来。”

青田垂睫微笑,扣耳的水银青光精圆小珠浮动着冰润的两点光,宁柔安详,“怎么会?每天练练字、想想你,我只觉得这颗心又安静又欢喜。可你要真怕我闷——,你知道,我平日里闲着也喜欢画几笔,以前也师从过几位大家,可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画到现在总觉得力不从心,少个人点拨。”

“这好办,回头我叫人从画院里挑个拔尖的画师进园来教你就是。”

“又胡说,这园子哪里是男子随便出入的?我是想,你要是方便,就帮我选几个用笔严谨、画风清隽、擅长人物和山水的画师,我做了画就叫人送去给他们圈改,依着他们的评语习练,又方便又利索,岂不好?”

齐奢切切含笑,“好,依你就是。”

“王爷,”但听得一声慢悠悠、清凌凌的娇呼,就见小婢莺枝走了进来,“禀王爷娘娘,酒宴已经备好。”

青田微愕,“酒宴?”

齐奢笑着向她上下看一看,“去换身喜欢的衣裳。”

片刻后挽手同出,坐了软轿向远心殿而来。殿前早已设下大案,齐奢与青田并身同坐,交杯换盏。张灯结彩的戏楼上,说书的女先生、变戏法的老者、耍剑的娘子、持檀板的歌姬……走马灯地轮番登场。直闹到三更鼓,又有班子抹脸开锣,连照花也亲自登台,班衣彩戏为主子献唱。青田醉意欢浓地依住了齐奢,拍着手大笑,“放赏!放赏!”于是金银锞子整笸箩整笸箩地撒去台面。紧跟着又涌起了滚滚烟花,一色色的九龙入云、凤舞吉祥炸开在半空,金的、紫的、绿的、红的……绚烂万色铺陈了漫天。

青田一个劲地笑,又被炮仗震动得眉目瑟缩,桃心髻两边的几股子碧玺流苏乱撞做一处……齐奢替她掩起双耳,也只知道笑。他所感到的,与其说是补偿了她过期的团圆,毋宁说是自身得到了补偿。这就是与其他任何女人相比,青田的不同之处:在她这儿——极度诡异地——他总能永不枯竭地付出,他自己正缺乏的那些。

这一对沉浸在无比美满中的爱侣无暇注意到,就在咫尺远近的地方有一双哀伤而怨怼的眼睛幽幽地盯视着他们,又幽幽地躲开。烟花一闪,打亮了那双眼睛和那张脸,那是一种扭曲的,甚至接近于可怖的表情,在幼烟一向沉静驯良的脸上一闪即逝。幼烟难以置信,没有一个人记得今天是萃意的周年祭日。就在一年前的这一天,萃意在绝望中一分分死去。她只死了一年,大家就全忘了她,晓镜、月魄、红蕖、紫薇……她们全都若无其事地欢笑着,好吧,她们是奴才,主子笑的时候她们就得笑,可那对笑得最欢的主子呢?他们一个是萃意痴痴爱过的王爷,一个是萃意深深恨过的段娘娘,他们承受了别人那样沉重的爱与恨,居然眨眨眼就忘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幼烟咬着牙一转脸,偏看见三个丫头嬉笑着前来,正是每日里照顾猫儿在御的,打头的就是莺枝,把猫儿紧抱在怀里,磕下头脆声道:“在御给王爷、娘娘磕头拜年啦,祝王爷和娘娘福寿绵长。”

笑声,震天动地的笑声,所有人都在笑,连那只猫也眯缝着一只阴阴的独眼咧开嘴笑着。于是幼烟也忍住了泪涌,跟着笑起来。

深重的侯门内,绚丽的烟火把天空照得透亮,但却永也照不见无处不在的,欢与悲。

11.

时日飞过,朝有水东流、暮有日西沉,又已是一季的草长莺飞,人间芳菲如画。

画栋雕梁的摄政王府,花园中满是融融春意。翠竹枝、芭蕉叶、海棠花间,掩映着数座工细亭台、跨水游廊。廊上藻井炫耀,四面涂饰着彩画,廊外的水边丛丛木槿,菁菁芳草。

沿着草径行近了两位女子,一老一少。老一些的身着深黑色闪光衣裤,头梳得溜光,嘴皮子也是极利索的,字字厉亮道:“东宫太后认了娘娘你做妹子,娘娘就算是王家的女儿了,说来竟跟咱们王爷是姑表亲,这桩婚事就是亲上加亲。”

年轻的那位一袭叠纱的霞衣茜裙,素手分花拂柳,便露出了香寿的丽容,眉眼惊艳而神色黯淡,“怕是仇上加仇才对。”

姚奶妈两道粗眉一碰,“娘娘这副样子才叫人看着‘愁上加愁’!天下间最尊贵的两宫太后齐心合力帮衬娘娘,还有什么愁的?”

“我愁她们不是‘齐心合力’,而是‘各怀鬼胎’。东宫要拿我稳固王家跟王爷的关系,西宫要拿我破坏王爷跟段氏的关系。这么一把两面光的刀,王爷难道会容其安眠卧榻之侧?”

“娘娘又说这叫人听不懂的话。不过王爷也真是,放着我们娘娘冰清玉洁的不爱,非要睡在鸡窝里才舒坦。”

香寿顿时振容,“奶妈,说你多少遍了,再这么口无遮拦的,明儿就给你送回扬州老家去。”

“我回了老家,娘娘一肚子心事可跟谁说去?”姚奶妈反稽一句,竟有些淌眼抹泪的光景,“府里各位嫔妃主子就算没个轰轰烈烈的娘家,再不济,谁还没个知冷知热的爷娘兄弟?只有我们娘娘,小小年纪,就孤身一人千里迢迢地来到这冷得跟冰窖子似的北京城,王爷也不知道心疼,一撂这么多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多少的难处心酸还不就我这老婆子知道?”

“别说了,都怪咱们自己。”香寿挂耷了眼睑,盯着脚上一双红香色的鞋头在茵茵绿草间一探一探地向前,“奶妈?”

“嗯?”

“你——,见过那段氏没有?”

姚奶妈往眼上抹一把,“阿弥陀佛,我咋能见得着?不过我听好些人议论,说这姓段的是耗子精变的。”

香寿不屑一笑,“你们净会瞎编。”

第148章 贺新郎(18)

“真的!以前王爷屋里的幼烟就是现在她跟前的人,有时回府里来找晚晚那丫头说话,学得活灵活现的。”

“哦,幼烟说那段氏生得怎样?”

“哼,幼烟一直都为萃意之死愤愤不平,伺候那耗子精不过是被逼无奈,心里恨着呐,最看不惯她的,说是没一点儿规矩,生得再好也没用。”

“谁问你规矩了,问你模样呢。”

“嗐,能把王爷迷得颠三倒四的,自差不到哪里去。说是长长的眉、水水的眼、挺挺的鼻子、白白的脸面、高高的胸脯、细细的腰条……”朝香寿把眼珠滚两滚,陡地手一拍,“这么一说,倒活像是娘娘你。”

香寿正听得入神,这一下,却也“哧溜”笑了。

姚奶妈也笑着在香寿的背上拍两下,“别总愁眉苦脸的,难得老天开了眼,想一想,有多少乐事?就说两宫太后颁旨为娘娘备的妆奁,乖乖,三百六十台!听说吉日前就要往王府里发,连发三天才发得完。就是慈庆宫王太后当年嫁进宫做皇后,也就是这份排场了。到时候娘娘身穿十四层的大礼装,头戴王妃的宝冠,嵌的又是金、又是玉,压着红丝流苏盖头。王爷把盖头这么一挑,娘娘你再对着王爷这么含娇带羞地一笑,王爷立即就魂飞天外,什么‘缎’姑娘‘绸’姑娘、耗子精狐狸精的,早一起丢到脑后去了。”

听着乳母天花乱坠的白日梦,香寿禁不住笑得愈加欢欣。

姚奶妈满目怜爱,将一片碎细的落花由香寿的发梢轻择下,“多这么笑笑,瞧瞧,比春花还美。有咱这张笑脸,那姓段的就是秋后的蚂蚱,没两天蹦跶啦。”

还说着,两三丈外的一座横桥上也出现了几位锦衣女子,是继妃詹氏与一位王嫔各领着侍婢们。香寿一见,忙跪拜如仪,“妾妃给娘娘问安。”

詹氏抬了抬手,身边的那位王嫔也对香寿安了福。詹氏仍一身的素色,赭石纱衣上暗挑了几支藤萝花纹,头上单一根镏金簪,手上也光光的就一枚绛纹戒指。她对香寿蔼然地笑着,“不必客气,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反过来称你这位正妃为娘娘,向你行礼了呢。”

香寿很是敬畏詹氏,只会羞怯地摇手。姚奶妈却大言不惭道:“那是,不光行礼,就连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事也要改为交由我们‘王妃娘娘’打理。”

“奶妈……”香寿将姚奶妈推了一把,弯月髻上的钗头凤向着詹氏无风自动,“妾妃管教下人无方,娘娘勿罪。”

詹氏笑了一笑,自有种幽静娴雅的意态,“有什么可怪罪的?她说得很是。改日妹妹闲了到了我这里坐一坐,凡百事情我也及早跟妹妹交待清楚,我这些年虽管着家,也不过丢下笆儿弄扫帚,总有一些不到的去处,等来日妹妹接手,怕是要比我细心老成呢。妹妹散着吧,我嫌这日头大,先回去歇着了。”

两拨人打了个擦肩,也就各行各路,走向了景色深处。再往深,自泻雪清溪、穿云石磴间,徐徐渺渺地先发出了一捧金簦草,再生出一弯芷兰,又一束清葛、紫芸……由其间经过的亦不复幽居赏春的贵族女眷,而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迢迢流光。

12.

几声鶗鹓催残金谷之春,一夜东风落尽夭桃之色。春事已了,盛夏来临。

夏夜的几盏晚灯下,如园近香堂内风轮飒飒地转动着,送来莲香阵阵,四隅又镇着如意、葫芦等各样冰雕,蕴静生凉。尽管如此,齐奢进门时,还是带着一身呼之欲出的焦躁气息。

青田忙做手势止住满房的高声笑闹,单留下照花一人收整杯盘。齐奢一屁股塌进常坐的一把细藤软靠椅中,四面一扫,“怎么弄成这样?”

青田亦随之把堆了满炕满桌的布匹、撒了一床一地的果皮环扫一遍,含愧低笑道:“我头先说想再新做几身夏天的衣裳,孙管家下午就调了些料子来,我叫丫头们也一起看看,帮忙挑选挑选。若说内廷制衣局还真赶不上京城里几家大绸缎店,你就只瞧这慕华庄送来的料子,颜色时兴花样齐全,连倭国的雨缎都有十来种。”

齐奢无动于衷道:“倭缎?那可贵得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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