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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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了破五,天又阴起来。
这天一早就像要下雪的样子,青田便连近香堂的门也不出,只关在帖室内,一头练字,一头叫人传了园中的伶僮在湖心的映音亭唱曲,吩咐“不拘什么,最近师父教些什么,随意唱来就是”。
没多久便有笙笛管萧托着一阵曼妙的歌声随风潜入,先是生旦合唱了一出《琴挑》、一出《断桥》,接着是《长生殿》中老生的“南吕一枝花”,整整八转一气呵成。青田在窗下听得入迷,悬笔赞叹:“孙管家说园中养的这些个小戏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可我这些日子听着,竟比外头的大班还要强。”
在一旁磨墨的是照花,空捏着墨锭发笑,“我也是学过几天戏的人,听了她们的真要羞死了。”
青田倒持毛笔,拿白玉笔头在照花白玉般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呀,不是我说,会的那几出全唱得荒腔走板,若非人生得好,哪个瘟生才叫你的条子。”
照花掩嘴笑出来,“还‘娘娘’呢,满嘴里又是‘瘟生’,又是‘条子’,可说的都是些什么?”
青田也失笑,“你这小鬼头竟敢拿我打镲?瞧我在你脸上涂一只大乌龟。”
二人玩闹一阵,再听去,亭中已又换过一个小旦在唱着,声音虽略显稚嫩,却也刻羽引宫、字字有情。青田深觉技痒地跟着哼两句,索性丢了笔,把照花一推,“你去把我的琵琶取来。”
第126章 醉太平(16)
琵琶一到手,调了弦,便即轻舒柔臂低唱了起来,合着那头的曲调一连唱过了《游园》、《惊梦》两折,照花在一边击节笑听。
帖室外,幼烟、萃意、月魄、晓镜和紫薇正团团围坐着一只赤金牙云盆剥莲子。紫薇竖起耳朵听着,满目向往,“呦,好像是娘娘在里头唱呢,真好听,这琵琶弹得就像流水似的,听得人魂都没了。”
月魄和晓镜也含笑静听,幼烟却微带着些悬心之色悄然向萃意一瞥。萃意早就是一脸的鄙夷意味,慢慢拿捏着一粒莲子,“这世道,吃白面的出来卖唱。”
幼烟忙在她手背上打一下,其余三人都挑眉撇嘴,互递一番眼色。
此际,却听得照花在里面欢叫出声:“呀,下雪了呢,这雪花好大!”
琵琶声停下来,随之便是青田清而娇的嗓音:“你快派人去亭上传话,叫快别唱了,这冷雪要吸到嗓子里人可受不住。”
“也不用派人,我自个去吧。”
“这么冷,你跑出去做什么?”
“我去瞧瞧那些小伶僮,成日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好奇得很呢。”
“你要愿意出门转转就去吧,可也叫个人跟你一起,把昨儿的那一盒人参珍珠糕给她们带去,再一人打赏五百钱,代我慰劳她们,说辛苦了。”
“嗳,我这就去。”
这便见照花拉门而出,对众女一笑,“几位姐姐在,我出去一趟就回来。”说完一面唤着:“小蝉、小蝉,那盒子珍珠膏放哪里去了?”一面抓了件哆罗呢的对襟外褂,往外头去了。
约莫有半顿饭的功夫,照花就又满口子叫冷地进了门,“娘娘,东西给她们了,她们感激得不得了,说多谢娘娘的恩德。其中有一个长得真好,也就十一二岁吧,人不爱说话,可那一双眼睛倒像会说话似的。”
青田从帖室步出,指着照花笑,“你倒先别叽叽嘎嘎的,快把这褂子解了,满身的雪叫火盆这么一烘,仔细受了凉。萃意,你去倒一碗热热的茶来给照花暖一暖。”
桌边的萃意愕然抬首,两眼一瞪道:“给照花倒茶?呵,我只管服侍主子,可不管服侍丫头。”
青田的笑靥仍旧是花输鲜嫩,同时,却已是雪逊清冷,“主子现在叫你服侍丫头,改日若是你辛苦,我也一样叫照花服侍你。”
萃意气塞胸臆,和青田的目光直触了一刻,把手中抓着的一颗莲子摔回金盆里,拧身去了。照花倒是把小嘴一扁,将萃意的背影横一眼,“娘娘何苦为了我招她呢?满屋子里就属她磨牙。我的手又没断,还是自个来吧,省得她又回头生事。”边解着外衣脚一转,紧随其后。
却说萃意在前面绕过了一座乌木螺钿插屏,取了茶盅冲了茶,两眼空望进碧绿的茶水,拿嘴巴轻吹两下,陡然间一发狠,“啐”地就朝茶里唾了口口水,身后马上一声尖叫——照花手里抱着脱下来的褂子一脚上前,“你干什么?你才干什么来着?我都瞧见啦!”
萃意就势就把手中的滚茶连着盖碗向前一泼,又猛推了照花一把。照花年岁比萃意小,身量也比萃意矮着一截,脚下被长褂一绊直接跌在地上,身上脸上全湿了一大片。她捂着腮跳起来,拔开臂膀就向萃意冲过去,却从后头一下子被谁拦腰紧抱。
原来是众人听见声响纷至沓来,头一个就是幼烟,死死地扯住了照花,“这又是干什么,你们怎么了?快放手,叫娘娘看见成什么样子!”
正闹得个不亦乐乎,青田已走过来,“怎么回事?”
照花一见,气得声音都有些呜咽,扑来她身边述说经过。萃意只不承认,指着照花淌满了茶渍的裙袄理直气壮道:“明明是我倒茶,你偏低头走路撞了来,才把茶碰洒了。你说我往茶里吐口水,那就挑出来你这一身茶汤里哪一块是我的口水我就服你,挑不出,你就是诬陷。”
“你——,我和你拼了!”照花气结,抖着薄薄的两片小嘴唇,卷起袖管又要冲上前。
青田一把拽定了照花,往她左边脸上通红的一块烫记看了看,面色更是寒如冻霜,“月魄,你带照花下去换衣裳,萃意你跟我来。”
她领着萃意一人进了暖阁,在御正滚在地下自个舔爪子,见了主人便凑上前,咕噜咕噜叫。青田将它抱起来抚着,手上一颗蚕豆大的紫水晶戒指一钉一钉地闪着光。“萃意,我几次三番地容忍你,你却仍不知进退,今儿我就把话给你挑明了。你倘若不想在我这里服侍,就自己跟王爷说,爱上哪儿上哪儿,你若还想待在这儿,就从这一刻开始给我安分守己、规行矩步,若不然我去跟王爷说,到时候你就只能该上哪儿上哪儿。下去。”
萃意视线旁偏,摆出不拿正眼看人的态度,尔后盛气凌人地哼一声,旋踵而退。
紧跟着幼烟却觅了来,先对青田深深一个万福,一条沙绿的拖泥裙在脚边堆积出皱褶层层,柔顺而服帖。“娘娘,奴婢先代萃意给娘娘赔个不是。奴婢和萃意算是打小一块长的,萃意的爹是兵马司一家巡警铺的头领,说起来萃意也是‘官家小姐’的身份,就是在王府里也是人人捧着,比那些个妃子娘娘们不差——”
青田轻搔着在御的颈下,半沉的眼眸里发出幽冷的光,“这么说来,该我服侍她才对?”
“不不不!”幼烟一下双膝着地,连连地摆着手,“奴婢的意思是,就因为这样才把她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一副要不得的骄矜脾气。娘娘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容奴婢私下里劝劝她,千万别跟王爷说。王爷平日里好性儿,可只要动了真怒那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念在萃意年轻不知事,求求娘娘暂且宽恕她这一遭吧。”
这焦态打动了青田,便也扬目对视道:“我住进来头一天王爷就问过我,丫头们听不听话、服不服使唤,尤其是那个叫萃意的,我若说出一个‘不’字,怎么你以为今天萃意还可以在这屋里头耀武扬威吗?”
除了一个劲称“是”,幼烟别无他言。
青田将猫拢起在胸前,话儿也笼络着,口吻放得温然柔婉:“你同萃意一道长大,也是府里伺候多年的人,就这么宽和懂事、惹人疼爱。你只比着自己的样子好好教教她,但也不必勉强,一样米养百样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幼烟依旧唯唯,就像在每一个地位比她高的人面前。清淡的眉眼素如新雪,茫然纯白。
12.
之后背过人,幼烟又苦口婆心地劝了萃意一回。萃意虽桀骜难驯,也念着姐妹的一片真情收敛了几天。到化雪的这一日,却是合该有事。
原来萃意始终不愿对青田胁肩低眉,却又奈何不得,只趁着人瞧不见逮着青田的爱猫在御打两下、踢几脚,也算是泄愤。在御挨过两回打,一见着萃意便掉头就跑,但若主人在侧,便龇起牙长叫。每日青田起床时,萃意在床下奉漱杯,在御往往就要从被中去扑她,或拿前爪一把扫翻杯子。在御素来极通人性,青田也起了疑心,着实讯问了萃意两句。萃意自是不认账,但也惹了一肚子闷气,不愿在近香堂中多待,这便踏着一地半泥半水的积雪到园子里闲逛。
逛到中路花园的一带翠嶂碧池,冬末苦寒里冻得冰手冰脚,遂往塘边的一座石舫内避风。这舫体以巨石雕成,四面入水,梁柱为石构,门窗、挂落以及二层阁楼为木制,用白漆漆成了大理石的纹样,砖雕砌顶,船首有石板桥与岸上相接。萃意哈着手跃入舫内,才走几步,竟听得二楼隐隐有人声,模糊里好似说着什么“倌人”、“妓女”。萃意有几分雀跃,不知是哪个同道中人躲在这里发牢骚?
她蹑着脚攀上楼,便更听得真切,是两个人在那里一问一答,都是年轻小女孩的声音,其中一个很诧异的样子道:“小班倌人?那不就是妓女?这位段娘娘的身份竟这样低贱?”
另一个用很不以为然的口气道:“哼,王府里倒有的是身份高贵的嫔妃们,不个个争着讨王爷的欢心?人家身份低贱,可王爷照旧费尽心思讨她的欢心。你不知道吧,娘娘的那个贴身丫鬟照花也是妓女出身,就娘娘一句话,王爷便花了五万银子给她赎身——五万!甭说买个丫头,就买个公主都够了。”
“我的天,亘古以来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第127章 醉太平(17)
“还有天外飞的事儿呢!这位娘娘从窑子院儿里带出来的毛病,睡不到太阳晒屁股就起不来床。王爷可是军人习气,天不亮就要习练弓马的。说是每日里起身,王爷全不许值夜的人进去伺候,自己摸着黑做贼似地溜出屋子,就为怕扰着人家睡懒觉。这才真真是‘贤小姐拥绣衾春睡方酣,玉钗横宝髻偏乌云乱挽。小姐,你好懒呐!’”那人引着《西厢》里红娘的唱词吊了一把嗓子,咯咯直笑。
后一人跟着笑两声,又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说,这出身到底当不当得数呢?一样是土和着水,被拿在手里玩弄的就是泥巴,有个人样儿供在龛里就成了菩萨。”
“敢情你这小蹄子是说王爷捡了块烂泥巴,给自己捏了个菩萨供着?”
“嗳,我几时这么说了?我把你个烂嘴的!”
欢声即起,欢声即终——屋舱外,萃意迈了进来。
才听那一句戏词,萃意就已猜到这二人是谁,定是园中的伶僮。这些伶僮全是年少的小女娃儿,难免爱玩爱闹些,看在萃意眼里却是戏子们天生的张扬放荡,很是不喜欢,偏又见她们言语中竟对那姓段的贱女人颇有钦羡之意,岂不叫人大动肝火?
两个小戏子见猛地走出个人来,再细细一看之下,吓得直接就四肢着地,魂不附体,“萃意姑娘,萃意姑娘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不敢了!”
萃意拿手扶了扶发髻中的一支银花钗,细长的鼻尖一耸,“都给我起来。”
午后的阳光淡如白纱,又隔了厚厚的两层棉窗纸落入,更显朦胧模糊。宜两轩妆房的躺椅上铺着灰鼠椅搭,幼烟侍立在椅前,青田在椅上裙带半褪地横卧着,手里捏了本宋人所撰的《清波杂志》翻弄,正感倦乏,忽见萃意一边一个拧了两个小戏进来,将她们往地下重重一掼,“把你们刚才说的话再统统学一遍!”
青田和幼烟均是愕而无言,只听着萃意连斥带骂,那两个女娃连诉带哭,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整件事情说了个明白。青田不动声色去到妆台边坐下,信手打描金彩绘的妆匣子中取一管螺子黛,“‘玩起来是泥巴,供起来是菩萨。’这话倒也有趣,是你们俩谁说的?”
“问你们话呢!”萃意厉喝一声。
两个女娃抽抽噎噎地相顾一番,其中一个把手在膝面上来回抹着,怯怯地举目向上望一望,又赶紧耷拉下两眼,“回、回娘娘的话,是、是我。”但听得音色柔丽,吐字又慢,仿佛念道白似的。
正巧照花从另一头进来,侧目一望,蓦地拍了个巴掌,“嗳,是你!娘娘,她就是那日唱《牡丹亭》杜丽娘的,我还说她眼睛生得出色呢。这是怎么了?”
青田也不答她,只望着那小旦面露浅笑,“果然生得出色,一双眼水灵灵的,却是腼腆庄重,是个闺门旦的好样子,唱得也是敲晶碎玉、香兰泣露,小小年纪有这份功底,算是了不起了。”
“嗤——”
原本颇有慧眼识珠的喜色,青田这一下冷了脸,斜乜向一旁,“萃意,你笑什么?”
萃意把腕上的一串珊瑚手钏撸上撸下地把玩着,游目他顾,“我那日不过推了照花一把,娘娘就对我疾言厉色,今天这两个小贱坯胆敢出言污辱王爷,娘娘却同她们有说有笑。这,我就不明白了。”
“萃意!”幼烟在一旁出声低叱。
青田微微地又笑了,“你的意思是批评我处事有欠公允?”
萃意也干笑两声,“的确难以叫人心悦诚服。”
幼烟已急得汗流浃背,猛撼了萃意一把,“瞎说什么,还不快跟娘娘赔礼?”
“没关系,让她说。”青田回脸对住了菱花大镜,用黛子于眉尾极轻地扫两下。她有天然的长眉逶迤,这一画更添翠色,也便透出了更醒目的寒意。“那么依萃意你的意思,该当如何开发这二人?”
“各打五十大板。”
“罪名是——?”
“犯上不敬。”
“好,传我的话,把这两个小戏子拉出去各打五十大板。”
两个女孩连连叩首告饶,萃意大感意外间又得意地冷眼取乐,却不妨青田淡然追加道:“萃意一般处置。”由不得她惊跳着喊起来:“凭什么?”
青田扔开了手中一斛千金的眉黛,情态散漫地从镜中瞟着萃意的倒影,“我在问话,你却出言打断当面顶撞,越俎代庖教我如何管教下人,这都不算‘犯上不敬’,什么才算‘犯上不敬’?你自己定下来的处罚,我若不依了你,岂不又叫你说我‘处事不公’?”
又有谁“嗤嗤”几声,却是跪在地下的两个小旦边抹着眼泪边偷笑。萃意狠剜了她们一眼,复恨恨地斜瞪着青田,“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有意袒护她们。”
臂上的一对老翠镯玲玲相扣,青田抬高了右手,一下下拿指甲细剔着眉头,“这话奇怪,我跟她们非亲非故,做什么要袒护她们?”
“那谁晓得?也许是——”萃意交抱住臂肘,一字一顿,“物、惜、其、类。”
“萃意!”幼烟几乎是高嚷出来,完了就紧摁住自己的嘴巴。
青田也顿了一顿,接着徐缓地拧转了上半身,黑眼仁中闪现出一对极亮的白点,“这个‘类’是什么‘类’?我没听懂。幼烟你听懂了,那就给我解释解释。”
幼烟急得直搓衣带,口内不知支吾些什么。倒是照花冷冷地细笑了一声:“娘娘,这您怎么反而不懂呢?她们是戏子,咱们是娼妓,自古娼优不分家嘛。”
“哦——”青田大为满意地点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萃意,你是这个意思吗?”
萃意也自忖太冲动了些,只是既已撕破脸,不得不仍硬邦邦地架着肩,似只冷冽的白瓷瓶,磕碎做千片以换得掷地有声。“我并不敢有什么意思,只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青田瞧着萃意的骄傲模样,不觉真怒攻心,这女人当然可以眼里不容沙子,因为她不用活在残酷到会把每一片花瓣都撕碎的风沙中,不用每天一睁眼就等待着被侮辱和被损害。这两种青田早已受得够够的感觉,很不幸,萃意又让她感受到了。
双蝶恋花的软缎鞋从地毯上无声地踩过,青田走去到萃意面前,声音冷得像一把冰碴子,“可这沙子已经进了你的眼,容不得,你就把这对勾人的大眼珠子——”她的手拂过她的脸,手指上的金镶琉璃护甲冰渍渍地就停在了萃意的眼皮上,“自己抠出来扔了吧。”
萃意连骇带气,直瞪瞪的好半刻,蓦然脚一跺旋身跑了出去。幼烟也跟着跺了下脚,“娘娘,我、我去骂她。萃意!萃意!”
青田眼梢都不动,只坐下来接过照花的奉茶,向仍跪在地下的两名小戏正色道:“你们两个背后妄议主子,本该一人一顿乱棍打死,姑且看你们年幼懵懂,又是初犯,先记下这个过,着一人罚俸半年。若有再犯,必不宽贷。”
小戏们深伏于地面,只知感激涕零地叩首。
青田刮了两下盖碗,呷上一口茶,“跪起来说话。”随蔓延口颊的茶香,人也缓和了口气,问那一脸鼻涕眼泪的小旦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旦先向同伴惶惑地望了望,“我,我十岁,啊不,十、十一了。”
“叫什么?”
“奴婢叫秀官。”
“本名呢?”
“永莺。”
“以后不唱戏了,跟在我身边,你可乐意?”
小旦把一双眼瞪得足足占掉了半张脸,灼灼地朝青田扑闪了好一阵,稚音明脆,“娘娘不哄我?”
青田笑笑道:“你名字里这个‘永’字犯了先王妃的讳,得改个名。她叫照花,你就叫,嗯——,‘莺枝’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