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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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浩消失在屏风后。须臾,便闻见一股扑鼻的香气,听到一声悦耳的“姐姐”,就见西太后喜荷进了屋,笑容可喜,行动多姿,全不似肃穆的太后,倒似春情满面的闺中少妇,“听说姐姐身子不大好,妹妹特来问安。”

王氏朝喜荷的一身风流重重睃一眼,冷漠地一笑,“没有的事儿,那都是小人咒我,我身子好得很。”

喜荷甜笑不改,“那妹妹就放心了。玉茗,把东西呈上来。”

跟随在她身后的一名形貌端正的宫女轻步上前,手捧着一只金线锦盒。喜荷将衣裾稍一撩,在御榻边坐下,“姐姐虽则凤体无恙,到底还要多加保养。妹妹为姐姐带了两支上好的老山参来,最是滋补。”

“那就多谢妹妹。”王氏晃晃手叫人收下,举目朝喜荷很刻意地打量了两眼,“妹妹今儿装扮得倒好,这头梳得漂亮。”

“哦,我宫里新来了个小太监,会梳头,人也聪明。姐姐要喜欢,就让他到慈庆宫伺候。”

“不好掠人之美。”

“嗐,我不大爱用太监,贴身伺候的倒是宫女多些。”

“是,谁不知道妹妹近身的太监就赵胜一个?”王氏的一对乌珠随发间的一根攒珠墨玉笄流闪着,斜瞥了喜荷身边的某位内侍一眼,对其扬了扬眉尾,“宫里的太监多是不到十岁就受了那一刀,赵胜却是二十来岁才去势入宫,入宫前是个拳师,好像功夫还颇不赖,只因在老家欠下了赌账才上京找了这条门路,比起一般的太监自是身强力壮,不过到底是不男不女的东西,只能窝在这六宫中,和那些搏杀疆场的比起来能有什么用呢?”

那赵胜身着太监的膝裥补服,中等身材,肩臂却突鼓壮硕。他一动也不动地立在地下听着,两手却无声攥紧,大臂处的衣衫有一阵波动,仿佛有活物在皮肉中钻进钻出。

喜荷也早已涨了个满面通红,这是明着讽刺她与小叔子齐奢间的私情了。她极为勉强地笑一笑,“姐姐这话,妹妹可不大明白。”

王氏摆开脸斜望着屋中的一只细钩方角大柜,声调亦布满了钩与角:“妹妹是天底下头一号聪明人,早几年连折子上的字都认不全,现在出口成章的,跟皇叔父摄政王一唱一和就把国事都裁定了,还有什么妹妹你不明白?”

喜荷的脸色愈发难看,“姐姐说笑,妇道人家终归是妇道人家,国家大事还不都靠摄政王与诸位阁臣们的公议?”

“有人倒是不想‘公议’,可惜不成。”王氏不再理会另一边,只把佩着米珠团寿金甲套的手往茶案上一拍,高声吩咐,“吴染,装烟。”

太监吴染上前,跪下来替东太后装水烟。似水流年的烟泡开始了静谧的沸腾,女人的深宫内,碧鹦鹉对红蔷薇。

10.

属于男人们的前朝,一样是针尖对麦芒。

一张叠放着奏章卷帙的桌前,一个叫做方开印之人,垂手而立。

第31章 锁南枝(12)

他本是官场小角色,因摄政王在掌权初期诏许“上变”——即告密,他便借此起家,扶摇直上而掌管镇抚司。当朝所谓的镇抚司不同于前代,乃是专门针对达官显贵的特务警治组织,拥有私狱,并可自行逮捕、刑讯,甚至是处决疑犯,而不经过朝廷司法。掌门人方开印最熟读的书并非是四书五经,而是唐武周时期巨奸来俊臣所著的《罗织经》,他不仅对书中网罗罪名、陷害无辜的手段倒背如流,而且在酷法上比来俊臣更胜一筹。在花样百出的刑讯室里,方开印能从任何人嘴里听到自己需要的任何一句话。而唯一能令他听话的人,就在面前、桌后。

一领杏子白的团龙亲王常服下,齐奢面沉如铁,声色不动,“私截贡品?”

“是。”方开印的眼珠子不加掩饰地激动地燃烧着,似汩汩地淌出殷红的血,“这回,咱们的户部侍郎王正勋王大人可是自投罗网。王爷看,是露章面劾还是封章奏劾?或直接秘捕下狱,让卑职亲自‘招待’他?”

齐奢垂下眼睑,瞳仁摇摆不定了一阵,而后抬目定神道:“都不。”

近黄昏时,慈庆宫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在慈宁宫太后喜荷一脸愠怒地告辞后,次辅王正浩又同小妹王氏描绘了许多后续之计,仿佛摄政王齐奢势败人亡的一天已指日可待。及至作别退出,却被奔入的太监吴染撞了个满怀。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王正浩正了正胡夹,大为不悦,“牛喘马嘶地干什么?”

吴染哭丧着脸,“不好了,方开印大人才带着人上门,将四老爷斩于剑下。”

“什么?!”

王家兄妹二人一齐变得脸色煞白。王正浩失神呢喃:“堂堂户部侍郎,跛子三他竟敢连羁押审讯都免了,就、就……”

忽听“哗啦”一响,御座上的王氏把一只霁红花觚摔了个粉碎,跺着脚哭骂:“都是你和爹爹出的馊主意!说什么稳操胜券、万无一失,现在可好,弄得四哥性命也丢了!”她冲下来扭住长兄的衣襟,又撕又推,“你们赔我四哥,赔我四哥!我可怜的四哥啊,枉你一世小心谨慎,最后却死在自家人手里!……”

太监吴染急忙又是磕头又是拦劝,好容易将恸哭不止的王氏架进了椅中坐下。王正浩顾不得一部美须已东倒西歪,只是唯唯地赔礼:“妹妹,事已至此,再伤心也没用,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方开印跟跛子三那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方开印敢干出私杀户部副堂官这么绝的事儿,跛子三的干系也天大。想跛子三素来谋定而后动,做事滴水不漏,这次却如此失态冒进,对咱们可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闻言,王氏双目红肿地瞪视着大哥,“呸”就唾了他一脸。

王正浩苦笑着抹一把,“妹妹,你就别再任性了。你心疼老四,难道我当大哥的就不心疼?就为了不让四弟白白地送命,才更得借由他这条命,不仅要除掉方开印,而且要让跛子三也尝尝苦头。妹妹,事不宜迟,你立刻下旨将方开印交付刑部大狱,再把跛子三诓进宫,当面申斥他专擅威权、结党妄行之大罪,将他夺爵。这次,豁出去跟他拼了!”

王氏抽啜了两声,“哇”地扑进哥哥的怀中。王正浩面露尴尬,一头宽慰,一头自己也拭起泪来。

“卑职前来复命。”

夕阳透过镂花晒入了长窗,窗下,齐奢专心致志地,在看书。“复什么命?”

方开印带着谄媚而得意的笑容呈上了一只木匣,抽开匣板。匣子里是一只青白色的人首,微开着嘴唇,似有遗言未尽。“摄政王不是吩咐,让卑职直接取了王侍郎脖子上的脑袋吗?”

“我什么时候吩咐过你?”人和木匣都未令齐奢动一动眼皮,他只以颀长的手指,把书翻去到新一页。

笑容自最残酷的酷吏面上消失了,方开印张着嘴,一下子惨无人色。

而在事端的另一端,则是面颊已恢复了几分血色的东宫太后。王氏手中的一方大印端端正正地悬在诏纸上,人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转望身畔。

王正浩温言鼓励:“妹妹别怕,禁军毕竟在咱们手里。”

“跛子三若不肯入宫怎么办?”

“那就办他个抗旨不尊。”

王氏又长嘘了一口气,抖着手用印。可还未等落实,吴染又再次从外殿跑入,气喘吁吁道:“禀、禀太后,禀阁老,外头说、说镇抚司方大人已经被摄政王给杀了!”

染汗的御印脱手滑落,王氏呆瞅着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同样愣了片刻后,王正浩把手又慢又沉地击上了诏案,“跛子三看出来了,干脆先派方开印那狗东西去杀了四弟,再反诬姓方的‘矫诏’擅杀大臣,将其处死。”

王氏似懂非懂,“可那姓方的,不是老三苦心扶植多年的自己人吗?”

“没错,正是多亏方开印这帮酷吏才让跛子三的地位一日稳似一日,可咱们忘了,狡兔死、走狗烹。比之以严刑峻法令人人自危,眼下的跛子三恐怕更着意开始笼络人心了,反会嫌方开印动不动就兴大狱,正愁没借口削他的权势,这下是瞌睡来了遇枕头,既赚了为国除害的名声,又得了连绝两患的实惠,真漂亮!倒是咱王家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氏一晃,软在身后的金漆交椅中,头上的一枚青花籽玉小插跌落于地,有破损的悲声,“那,四哥的血海深仇,就这么白白不提了不成?”

“不。”有极硬的刺亮自王正浩的眼底直戳而出,他转盯住妹妹身后的太监,“吴染,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在宫外有一位结兰谱的义兄?”

吴染颜色改变,“回阁老的话——”他足足停顿了小半日,右手微微地打颤。临了,也只得将拂子一挥,拂去了前尘,“是。”

11.

就因这一声“是”,当天的夜里直到四更,吴染仍不能入睡。

咳一声,提腰坐直。一旁的妻子也还没睡着,马上下床替他摸出了床底的夜壶——一只镀了金的头盖骨。

太监的妻子和头骨做的夜壶,这两样奇怪的事物,都有个来历。

吴染的妻子小名绿丝儿,当他们共同的主子东宫王太后还是王皇后时,绿丝儿是其贴身宫女。王皇后貌美但性傲,不得上喜,略有姿容的绿丝儿则温顺又乖巧。一日王皇后午睡,圣主忽至,把绿丝儿生压在丹房里的炼鼎旁,邪火走真铅。王皇后知情后耿耿于怀,某天手指绿丝儿,赐予宠监吴染对食——太监当班时只能吃自带的冷餐,而宫女可以起火,所以太监们常托相熟的宫女们代为温饭,久而久之,“对食”就代指太监与宫女结为相好。绿丝儿自此被打发出宫,成了吴染的对食夫人,除床笫之事外,并无异于普通的夫妇。

而吴染之所以成为太监,起因就在于另一件东西:头骨夜壶。吴染出生在关中,家里有闲钱,又有门世交,就给他早早订下了娃娃亲。他十三岁那年,从未谋面的未婚妻被陕西周至县的知县看上,欲纳去做妾,父母却硬不肯退亲,以至于被差人殴打至死。阖家就剩下了吴染一个半大不小的孩童,拿似通不通的文言写好了状纸,跑去到衙门击鼓鸣冤。先照规矩挨了顿板子,却没等到上堂,只等到一只兜头的黑布袋,听到袋子外有个黑的声音:“敢跟本太爷抢老婆,就让你这毛小子一辈子也讨不成老婆!”吴染醒来,该没的都没了,下身插了根鹅毛管导尿,拔掉管子后就成了宫里的太监。苦、提心吊胆的日子熬了十来年,忽有天云开月朗,因机缘巧合被皇后王氏提拔到身边。再忽有天,宫外偶遇了一位幼年挚友,当初吴染和他在学塾交好非常,曾对天对地结拜过。该人从小就任性好侠,专爱抱打不平,在听说了当年故交家破人亡的真相后睚眦尽裂,仰首喝了一碗酒,拱手即去。两个半月后回来,把当年的知县、如今的巡抚砍了脑袋,光溜溜的一幅头骨挖下,拿金做托,送给了吴染当夜壶。

深静的夜里,吴染俯望着妻子绿丝儿和她手中的溺具,叹口气,淅淅沥沥地尿了。

到底是不成眠,次日东方未亮已登车出城,至宛平县的一座大宅门前。门子见来者车马俊伟,礼数便即十分周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找哪位?”

吴染做俗人打扮,一身锦囊葛直裰,瞧着像是位白白净净的书生。他自袖中掏出了名帖,巍巍递上,“就找你们家主人,邱若谷老爷。”

第32章 锁南枝(13)

门子进去禀报,不多久,一道雄厚的嗓音就逾墙而出:“贤弟在哪里?贤弟在哪里?”只见大门内冲出了一位彪形大汉,黝黑的方脸膛,眉间生着一枚朱砂色的痦子,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吴染的双手。

吴染随之登堂入室,将来意竹筒倒豆子。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短暂的静默中,有一刻,吴染以为邱若谷会宰了他。

但邱若谷笑了,异常真诚的笑。他把手摁在鸡翅木方桌的桌面上,眸子净硬一如古木,“贤弟,当年愚兄不过逞一时血气之勇替你取了仇人的首级,可后来事发,却是你甘冒大辟之刑向皇后讨情,才借着千秋节让我这个死囚得以赦免。这么多年为了避嫌,你我弟兄也不曾走动。如今,贤弟虽贵为慈庆宫的管事牌子,但想来主子前必得时时地谨慎小心、夹起尾巴做人。倒是愚兄沾贤弟的光,锦衣玉食、娇妻美妾,逍遥快活地过日子,每每念及,甚感不安。今日贤弟肯张这个口,是给愚兄一个报还的机会,愚兄非但无理推脱,反而要多谢贤弟高义。”

吴染的腮角高鼓出两条筋,纠扯了好一阵方才松口,“听说大哥的膝下有一独子?”

邱若谷一怔,一样狠咬着腮帮子,嘴角却上翘,“今年刚十二岁,性子跟当年他老子一般,天不怕地不怕,整日价的不是舞刀就是弄枪。听,现在就在后院里折腾呢。”倾耳听去,果然有隐隐的金石相击之声。邱若谷笑着摇摇手,“也不知养下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是当爹的造了什么孽。”

吴染的面上浮起了哀凉之意,浓重如许,“不瞒大哥说,小弟在宫里虽是条虫,可出了宫就是条龙,就连一品大员见了咱家也得礼让三分。至于钱财产业,说句不要脸皮的话,虽不比朝中显贵,但跟京里的富贾们相比也不算寒酸了。只可惜小弟是个阉人,权再大、钱再多,终究也是一场空。这天大的难题,今日终于托大哥的福,帮小弟解开了。”说罢离座,像在皇家的主子们面前,或一座坟头前,对着邱若谷三跪九叩。

邱若谷安然受礼,眉间的红痦子不曾动一动,之后也下座,向结义之交一一地拜还。

这发生于一个似乎最有阳刚之气的大汉和一个女里女气的阉宦间的繁琐仪式,没有谁替他们作证,除却头上的三尺青天。

随后院铿锵声的停止,不一会儿,客堂里走入了一老一小。老的身穿仆从青衣,曲身一礼,“老爷,少爷来了。”

“爹。”小的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手拎弯刀,打眼瞥见有客,就又羞涩地放低了声音,重新打个恭,“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邱若谷双眼含笑地盯了儿子好半日,继而转视方桌另一头的吴染,恳然道:“这就是犬子——邱志诚。”

吴染反之,他先同邱若谷对视良久,才慢吞吞地看回到孩子身上,“从今儿个起,你姓吴,叫做——”他略顿一顿,无比慈爱地,“吴义。”

这句话令到一双幼小的眼睛瞪得老大,孩子并不懂跟父亲并坐的白面人是谁,不懂被那尖细嗓音所改动的姓与名,更不懂自己的命数已被卷入了权力场的惨烈斗争,由此开始的,将只有诡计和死亡。

12.

当吴染踏上回途时,白热的盛夏便因某种潜流而起了变化。待七月初二,虽暑气一时不散,宪书上已是立秋节令。

抵暮,蔽日的浮云直压紫禁城。城中一进进的殿宇红河影重,如栖息于野原的一群兽,中有两头巨兽呈对峙之势,一望而知是誓不两立的对手。两座建筑皆位于午门内,一座是东南角的内阁,朱漆大门的边沿已有漆皮剥落。仅一弩之距外,另一套院落则簇然一新,气象焕焕,高悬着黄地黑字的大匾,上书“崇定院”。院中环抱着三栋楼阁,丹楹刻桷,画栋飞甍,值房、客室、会揖室、文书室、机要室等一应俱全,此处就是摄政王监国的办公处所。

凡不逢三六九大朝,齐奢的整个上午大都是铁打不动地守在崇定院,值庐中批复公折、接见大臣、召开例会、午餐。他午餐吃得比常人晚,多在未初,之后马不停蹄地直趋乾清宫为少帝讲解国政。事毕,多数时候仍旧折回崇定院批阅剩下的奏折,常呆到下钥才动身离宫。

今日一早送来的黄匣子极沉,匣内所装的百官奏章的正本约有五十来件,剔除了请安折,奏事折也有四十四件。偏生从早到晚人稠事杂,只能够见缝插针,下午又在乾清宫滞留得稍久,眼见已申末,手头仍剩了十来件未阅。崇定院的办公时间与内阁一样是辰进申出,值日官便照例进来请示是否还需要召见某位僚属,齐奢正当埋头批阅,一手欧体法度严谨。

“没有,叫大家都散班吧。”

于是崇定院的吏员就各自离职归邸,院内一会儿就彻然无息,只一株黄桷树在沉暮中悬根露爪,古态盎然,似一头神犬守护着窗下的主人。一遇有异动,这巨犬便马上扑梭梭地抖动起鬃毛来。

刚刚退出的值日官重入得房来,两手向外长伸着,“首辅大人、首辅大人,您待小的通传一声,首辅大人,您不能进去,大人、大人——”随即腰一缩,哭丧着转过脸,“王爷,小的实在拦不住。”

值房内的齐奢下颚一扬,把手里的朱笔暂搁去五峰玉笔床,注目举望。来人年届花甲,身架高大,一部白须及腹,瘦硬的脸庞似石雕,连密密麻麻的皱纹亦无丝毫的拖泥带水,全都是时光的刀劈斧凿,站在那儿,是一座悍然的山岳。

齐奢直视着对方欠身而起,这一站,很古怪,竟有说不出的哪里与那老者极相似——他们原就是血亲。齐奢是他的外甥,而他是齐奢的亲舅父,已故王皇后的长兄——王却钊。

王却钊有一女为太后,有两子为阁臣,自己兼任着内阁首辅与吏部尚书,是个咳嗽一声也要叫紫禁城抖三抖的人物,出场时当然会平地起声咳——“啃!”

石破天惊,一品的大红官袍巨袖生风,把手中的一本奏折直摔来齐奢的案头上,恰巧撞翻了笔架。天下至圣的朱砂笔连翻带滚地拉扯出一带仓皇的血痕,受惊避逃。

一壁侍候文书的周敦见来者不善,忙兜手前来请个安,“元辅老先生,有什么话慢慢——”

“滚”,王却钊斜目厉睇,“你算个什么东西!”

周敦的眼皮顿一下、又一下,垂落了。向着身后的两名小太监招招手,一道噤默退出。

大案前摆有两尊降温的冰雕,王却钊就立在晶莹的云鹤与仙草间,如云上的仙翁指点人间,伸指向折子遥遥地一点,“为何驳回?”

眼梢也不略动,齐奢秉持着淡漠的礼数,“不知元辅所说的是哪一件事?”

“哼,镇抚司都指挥使方开印出缺,早已补了孟仲先,同一天出缺的户部右侍郎王正勋,吏部所拟定的升补人选为何三番四次被驳回?”

“内阁的权责在于‘票拟’,即由阁臣群参,再由首揆先行拟答出百官的奏疏,将处理意见用小票墨书,附本候裁。主上阅毕,若同意票拟便以朱笔照批,不同意便发还。元辅入阁二十年,是办事办老的人了,怎么这点子规矩竟要来问?”

王却钊发恨一声:“这里也没别人,我劝你这套官腔就省省。你穿开裆裤的时候还在我这个当舅舅的怀里撒尿,这会子倒认真板起脸拿派头?哼,什么‘主上’,当今主上不过是稚龄幼童,凡事都由你这位首席王大臣代为决定,我不问你又该问谁?”

“元辅既然知道本王是首席王大臣,那就更毋需多问。论辈分元辅是长辈,可论司职,元辅为‘宰’,本王乃‘摄’,自该以摄政的意见为主。”

“哏哏,提到这个,想数年前先帝龙驭宾天时,本是由两宫太后垂帘、内阁辅政,一夜间怎么竟突然冒出个‘摄政王’?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靠着西边才叫‘西党’,可惜古来东向为尊。”

天,是潮热的溽暑天,齐奢的语调却干冷得毫无温度:“‘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两宫太后未免吕、窦之名撤帘还政,此乃两宫之幸,亦属朝廷之幸。嗣君年幼,循例该托孤于叔王。至于本王‘皇叔父摄政王’的尊衔,凭的是当年大败鞑靼的劳绩军功。而不管是征战沙场,或厕身庙堂,本王只愿四海同心共襄我主,东西党争一说致使人心浮动,元辅若听见有人说这种话就该问他的罪,怎么自己反带头妖言惑众?”

第33章 锁南枝(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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