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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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后果?不知道九爷怕什么?石舫如今这样,不外乎三个可能,一是石舫内部无能,没有人能打理好庞大的业务,但我知道不是。石舫的没落是伴随着窦氏外戚的没落,卫氏外戚的崛起,那还有另外两个可能,就是要么石舫曾经与窦氏关系密切,因为当今天子对窦氏的厌恶,受到波及,或者石舫曾与卫氏交恶,一长一消也自然正常。”

天照抬眼看向我,吴爷一脸恍然大悟,表情忽喜忽忧。我继续道:“卫氏虽然权势鼎盛,但卫大将军一直极力约束卫氏宗亲,禁止他们仗势欺人,连当年鞭笞过他的人都不予追究。所以除非石舫与卫氏有大过结,否则石舫如此,因为卫氏的可能性很低。所谓权钱密不可分,自古生意若想做大,势必要与官府交往,更何况在这长安城,百官云集,各种势力交错的地方?我虽没有见过老太爷,但也能遥想到他当年的风采,所以我估计老太爷定是曾与窦氏交好。”

九爷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你既然明白,还要如此?”我道:“如果再早三四年,我自然不敢,可如今事情是有转机的。”

天照和吴爷都是眼睛一亮,定定看着我,九爷却是波澜不兴,搁下茶盅淡然地道:“金玉姑娘,石舫低下有几千口子人吃饭,他们没有你的智谋,没有你的雄心,也不能拿一家老小的命陪你玩这个游戏。从今日起,落玉坊就卖给姑娘,和石舫再无任何关系,姑娘如何经营落玉坊是姑娘自己的事情。天照,回府。” 因为极至的淡,面色虽然温和,却更显得一切与己再不相关的疏远和冷漠。

我不能相信地定定看着他,他却不再看我一眼,推着轮椅欲离开,经过我和吴爷身旁时,因为我们正跪在门前,轮椅过不去,他看着门道:“烦请两位让个道。”语声客气得冰冷,冻得人的心一寸寸在结冰。

我猛然站起,拉开门急急奔了出去,小风叫了声“玉姐姐”,我没有理会,只是想快快地离开这里,离他远一些,离这寒冷远一些。

奔出老远,忽然想起他要如何下楼,他肯定不愿意别人触碰他的身体,紧咬着牙,恼恨自己地猛跺了几脚,又匆匆往回跑,找会操作那个木箱子的人去告诉天照和石风如何下楼。

“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合。泛地无舍,衢地合交,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我心有所念,停住了笔。为什么?当日被九爷神态语气所慑,竟然没有仔细琢磨他所说的话。按照他的说辞是因为顾及到石舫几千人,所以不许我生事,可我们托庇于官家求得只是生意方便,并不会介入朝堂中的权利之争,甚至要刻意与争斗疏远,既然当年飞扬跋扈的窦氏外戚没落都没有让石舫几千人人头落地,我依托于行事谨慎的公主,岂不是更稳妥?只要行事得当,日后顶多又是一个由盛转衰,难道境况会比现在更差?九爷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眉宇间隐隐的悒郁不是因为石舫?

听到推门的声音,我身形未动,依旧盯着正在抄录的《孙子兵法》发呆,

李妍将一壶酒放在我面前,“你还打算在屋子里闷多久?”我搁下毛笔看着她道:“红姑请你来的?”

李妍垂目斟酒,“就是她不让我来,我也要自己来问个明白。你把我们兄妹安置到园子中,总不是让我们白吃白喝吧?”说着将酒杯推给我,“喝点吗?这个东西会让你忘记一些愁苦。”

我将酒杯推回给她,“只是暂时的麻痹而已,酒醒后一切还要继续。”李妍摇摇头,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你不懂它的好处,它能让你不是你,让你的心变得一无负担,轻飘飘,虽然只是暂时,可总比没有好。”

我没有吭声,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李妍一面慢慢啜着酒,一面道:“你有何打算?”

我捧着茶杯,出了会子神,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原本是想替石舫扭转逐步没落的局面,可突然发现原来没有人需要我这样做,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李妍,我是不是做错了?”

“金玉,如此愚蠢的话你也问得出?人生不管做什么都如逆水划舟,没有平稳,也不会允许你原地踏步,如果你不奋力划桨,那只能被急流推后。即使落玉坊想守着一份不好不差的生意做,守得住吗?天香坊咄咄逼人,背后肯定也有官家势力,石舫的不少歌舞坊都被它挤垮和买走,你甘心有一日诚俯于它脚下吗?”

我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到长安日子不长,事情倒知道的不少。”

李妍面色变换不定,忽握住我的手,盯着我低声道:“你我之间明人不说暗话,从我猜测到你歌舞意图时你也肯定明白我所要的,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我虽没有将手抽脱,可也没有回应她,只微微笑着道:“即使没有我的帮助,凭借你的智慧和美貌,你也能得到你要的东西。”

李妍看了我一会,浅笑着放开我的手,端起酒一仰脖子又是一杯,她的脸颊带着酒晕,泛出桃花般的娇艳,真正丽色无双。她的秋水双瞳却没有往日的波光潋滟,只是一潭沉寂。韶华如花,容貌倾国,可她却娇颜不展,愁思满腹。

方茹柔软的声音:“玉娘,我可以进来吗?”语气是征询我的意思,行动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话音刚落,方茹已经推门而进。

我叹道:“红姑还找了多少说客?”没想到红姑在外笑道:“烦到你在屋子里呆不下去为止。”我道:“你进来,索性大家坐在一起把事情说清楚。”

李妍在方茹进门的刹那已经戴上面纱,低头静静坐在桌子一角。方茹和红姑并肩坐在我对面。我一面收起桌上的竹简,一面道:“红姑,吴爷应该和你说了,石舫已经不要我们了。”

红姑笑嘻嘻地道:“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会不会恼,反正这话我是不敢当着吴爷面说的,吴爷掌管的歌舞坊,石舫这次全都放手了,说是为了筹集银钱做什么药草生意,只要在一定时间内交够钱,就都可以各自经营,也允许外人购买,但会对原属于石舫的人优惠。吴爷如今一副好象已经家破人亡的颓败样子,人整日在家呆着。可我听了此事可开心着呢!没有石舫束手束脚,我们不是正好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全放手了?我低头盯着桌面未语,红姑等了好一会,见我没有半点动静,伸手推了我一下道:“玉娘,你怎么了?”

我反应过来,忙摇了摇头,想了想道:“你们愿意跟着我,我很感激,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会带你们到什么地方?前面是什么?就拿这次的歌舞来说,一个不好也许就会激怒天家,祸患非同一般。”

红姑摇头笑道:“我心里就盘算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真有祸,要砍脑袋,那也第一个砍的是你,我们顶多就是一个糊里糊涂的从犯,但如果有富贵荣华,你却不会少了我们。何况,我看你一没疯二没傻,估计不会把自己脑袋往刀口下送,所以我放心得很。”

方茹低头缠绕着手上的丝帕,等红姑说完,她抬头看向我,细声细语地道:“今日孙大人要我陪酒,我不乐意就拒绝了。他虽一肚子气,却丝毫不敢发,因为他也知道卫大将军麾下公孙傲将军,皇后娘娘和卫大将军的外甥霍公子,御史大夫李大人的侄子、李广将军的公子李三公子,都来看过我的歌舞,李三公子赐了我丝绸,霍公子赏了我锦罗。”

我笑摇摇头,看向红姑,红姑笑道:“你一直闷在房中看书,我根本没有机会和你说这些事情。”

方茹继续道:“前方有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我没有资格对孙大人说‘不’字。就是园子里的其他姐妹如今实在不愿见的人也都不见,以前勉强自己一是为钱,可我们的歌舞演一日,她们只是扮个丫头都收入不少,二是当年不敢轻易得罪客人,可现在园子里来过什么人,那些客人心里也清楚,红姑对我们很是维护,反倒是他们不敢轻易得罪我们园子。”

红姑听到方茹的夸赞她,竟颇有些不好意思,赶着给自己倒茶,避开了我们的眼光。我笑道:“短短几日,红姑你可做了不少事情呀!”红姑低头忙着喝茶,好象没有听到我的话。

李妍仍旧低头而坐,彷似根本没有听我们在说什么。我看了她一眼,一拍手道:“那我们就继续,只要我一日不离开长安,我们就努力多赚钱。”

红姑抬头道:“要把生意做大,眼前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自你初春掌管歌舞坊到现在,我们的进帐是日日在增,加上我自己多年的积蓄,现在刚够买下落玉坊。不过不是每个歌舞坊都能象我们,可以及时筹措一大笔银子,我们只要有银子就可以乘机…”我微点了下头,示意我明白,口中却打断了她的话,“各位没什么事情,就散了吧!我在屋中憋了几日,想出去走走。”

方茹向我行了个礼,先行离去,红姑也随在她身后出了门。

我起身对李妍做了个请的动作,“不知美人可愿陪鄙人去欣赏一下户外风光?”李妍优雅地行了个礼道:“雅意难却,愿往之。”

两人眼中都带着笑意,并肩而行。李妍道:“你晚上可是要去一趟石舫?”我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李妍道:“石舫的舫主倒真是一个古怪人,好端端地为什么不做风险小的歌舞生意,却去做市面价格波动大的药材生意?舍易求难,你若还关心石舫倒真是应该去问个清楚。”

我笑着岔开了话题,和她谈起这时节长安城外哪些地方好玩,商量着我们是否也该去玩。

湖边的垂柳枝叶繁茂,几个丫头正在湖边打打闹闹地玩着,一个丫头随手折了一大把柳枝一人分了几根打着水玩。

李妍眼中闪过不悦之色,微皱了下眉头撇开眼光,对我道:“我先回房了。”我点了下头,她转身匆匆离去。我因她的神色,心里忽地一动,似乎想起什么,却没有捉住,只得先搁下。

几个丫头看见我们,都是一惊,忙扔了柳枝,赶着行礼请安。我一言未发,走过去把柳枝一根根捡起,看着她们问道:“这柳枝插在土中,还能活吗?”几个女孩子彼此看着,一个年纪大的回道:“现在已经过了插柳的时节,只怕活不了。”

我道:“把这些交给花匠试一下吧!仔细照料着,也许能活一两株。”丫头满脸困惑地接过,我温和地说:“如果为了赏花把花摘下供在屋中,或者戴在髻头,花并会怪你,如果是为了用,把柳条采下编制成柳篮,物尽其用,柳也愿意。可如果只是为了摘下后的扔掉,就不要碰它们。”

几个丫头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至少听懂了,我不高兴看见她们折柳枝,脸上都现出惧色,我无奈地挥了挥手,让她们走,丫头们忙一哄而散。她们生长在土地肥沃的中原大地,根本不明白绿色是多么宝贵。

我想起了阿爹,想起了西域的漫漫黄色,强压下各种思绪,心却变得有些空落,站在岸边,望着湖对面的柳树发呆。她们不明白,她们不明白?李妍的生气,李妍明白?李妍绝不是一个对着落花就洒泪的人。再想着自李妍出现后,我心中对她诸多解不开的疑惑,心中一震,刹那想到李妍可能的身份,我“啊”的一声失声叫了出来。

没想到身后也传来一声叫声,我立即回身,霍去病正立在我身后,我这一急转身差点撞到他胸膛上,忙下意识的一个后跃,跳出后才醒起,我身后是湖水,再想回旋,却无着力处。

霍去病忙伸手欲拉我,但我是好身法反被好身法误,我跃得太远,两人的手还未碰及,就一错而过,我跌进了池塘中。

我是跟狼兄学的游水,应该算是“狼刨”吧?这个游水的动作绝对和美丽优雅、矫若游龙、翩如惊鸿等词语背道而驰。我往岸边游,霍去病却在岸上放声大笑,笑到后来捂着肚子差点软倒在地上,“你可真是被狼养大的,这个姿势,这个姿势,哈哈哈…你就差把嘴张着,舌头伸出来了…”他的话语全淹没在了笑声中。

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面双手一前一后地刨着水,一面嘴一张,学着狼的样子吐着舌头,笑死你!他惨叫一声,用手遮住眼睛,蹲在地上低着头就顾着笑了。

我游到岸边,他伸出右手欲拖我上岸,我本不想理会他,但一转念间又伸手去紧紧抓住他的手,他刚欲用力,我立即狠命一拽,屏住呼吸沉向水底。

出乎意料的是他却未反抗,似乎手微紧了下,就顺着我的力量跌入了湖中。我恶念得逞,欲松开他的手,他却紧拽着没有放。我们在湖底隔着碧水对视,水波荡漾间,他一头黑发张扬在水中,衬得眉眼间的笑意越发肆无忌惮。

我双腿蹬水,向上浮去,他牵着我的手也浮出了水面。到岸边时,他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我另一手的拇指按向他胳膊肘的麻穴,他一挥手挡开我,反手顺势又握住了我这只手。我嫣然一笑,忽然握住他双手,借着他双手的力量,脚踢向他下胯,他看我笑得诡异,垂目一看水中,惨叫一声忙推开了我,“你这女人心怎么这么毒?真被你踢中,这辈子不是完了?”

我扶着岸边一撑,跃上了岸。五月天衣衫本就轻薄,被水一浸,全贴在了身上,他在水中“啧啧”有声地笑起来。我不敢回头,飞奔着赶向屋中。

我匆匆进了屋子,一面换衣服,一面给屋子外面的丫头心砚吩咐,“通知园子里所有人,待会霍公子的随从要干净衣服,谁都不许给,就说是我说的,男的衣袍恰好都洗了,女的衣裙倒是不少,可以给他一两套。”心砚困惑地应了声,匆匆跑走。我一面对着铜镜梳理湿发,一面抿嘴笑起来,在我的地头嘲笑我,那倒要看看究竟谁会被嘲笑。

吃晚饭时,红姑看着我道:“霍大少今日冷着脸进了园子,歌舞没看一会,人就不见了。再回头,他的随从就问我们要干净的衣服,可你有命在先,我们是左右为难,生怕霍大少一怒之下拆了园子,长安城谁都知道得罪卫大将军都没什么,可如果得罪了霍大少,只怕就真要替自己准备后事了。”

我笑着给红姑夹了筷菜,“那你究竟给是没给?”红姑苦着脸道:“没给,可我差点担心死,小姑奶奶,你们怎么玩都成,但别再把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带进去,女人经不得吓,老得很快。”

我忍着笑道:“那你们可见到霍大少了?”红姑道:“没有,后来他命人把马车直接开到屋前,又命所有人都回避,然后就走了。只是…只是…”我急道:“只是什么?”

红姑也笑起来,“只是…只是霍大少走过的地面都如下过了雨,他坐过的屋子,整个席子都湿透了,垫子也是湿的。”我忙扔了筷子,一手撑在席子上,一手捂着肚子笑起来。

自从当今汉朝皇上独遵儒术后,对孔子终其一生不断倡导的“礼”的要求也非同一般,所谓“德从礼出,衣冠为本”,冠服是“礼治”的基本要求。长安城上自天子下到平民,都对穿衣很是讲究,而霍去病更是玉冠束发、右衽交领、广袖博带,气度不凡。此次有的他烦了,如果不幸被长安城中的显贵看见,只怕立即会成为朝堂上的笑话。

我眼前掠过他肆无忌惮的眼神,忽觉得自己笑错了。他会在乎吗?不会的,他不是一个会被衣冠束缚的人,能避则避,但如果真被人撞见,只怕他要么是冷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对方,反倒让对方怀疑是自己穿错了衣服,如今长安城就是在流行“湿润装”,要么是满不在乎地笑着,让对方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耳边风声呼呼,这是我到长安后第一次在夜色中全速奔跑,畅快处简直快要忍不住振臂长啸。

到石府时,我停下看了会院墙,扔出飞索,人立即借力上升。我脚还未落地,已经有两个人左右向我攻来。我不愿还手伤了他们,尽力闪避,两人身手却很是不弱,把我逼向了墙角。

平日在府中从未觉得石府戒备森严,此时才知道外松内紧。我扫眼间,觉得站在阴影处的人似乎是石伯,忙叫道:“石伯,是玉儿。”

石伯道:“你们下去。”两人闻声立即收手退入了黑暗中。石伯佝偻着腰向我走来,“好好的大门不走,干吗扮成飞贼?”我扯下脸上的面纱,嘟着嘴没有说话。

石伯看着我笑起来,一面转身离去,一面道:“唉!搞不懂你们这些娃子想些什么,九爷应该还没歇息,你去吧!”

我哼道:“谁说我是来找九爷的,我就是好几日没有见石伯,来看看石伯。”石伯头未回,呵呵笑着说:“年纪大了,得早点歇着,折腾不起,下次来看我记得早些来,这次就让九爷代我接客吧!”说着人渐渐走远。

我立在原地发了会呆,一咬唇,提足飞奔而去。

一缕笛音萦绕在竹林间,冷月清风,竹叶潇瑟,我忽地觉得身上有点冷,忙加快了脚步。

纱窗竹屋,一灯如豆,火光青萤,他的身影映在窗扉上,似乎也带上了夜的寂寞。我坐在墙头听完了曲子后,才悄无声息地滑到地上,站了半晌,他依旧坐着一动未动。

我站在窗户外,恰好靠在他的影子上,我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终于指尖轻轻触到他的脸上。

这是你的眉毛,这是你的眼睛,这是你的鼻子,这里是…是你的唇,我指头轻碰了下,心中一颤,又赶紧移开。指肚轻轻滑过他的眉眼间,我看不见,可我也知道这里笼罩着一层烟雾,我可能做风,吹开那层烟雾?你是他的影子,那你应该知道他的心事,他究竟为什么不得开心颜?告诉我!

窗户忽地打开,他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的手还在半空中伸着,离他的脸很近很近,近得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但终是没有碰到。

我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遗憾或是庆幸?我朝他傻傻笑着,缩回手,藏在了背后。他也温和地笑起来,“来了多久?”我道:“刚到。”

他道:“外面露重,要不急着走,进来坐一会。”我点了下头,进了屋子。他关好窗子,推着轮椅到桌前,随手将玉笛搁在了桌上。

我低头盯着桌上的清油灯,灯芯上已经结了红豆般的灯花,正发出“啪啪”的细碎炸裂声,我随手拔下头上的一只银簪轻挑了下灯芯,灯花落后,灯光变得明亮许多。

我一面将银簪插回头上,一面问:“为何不用膏烛?怎么学平常人家点着一盏青灯?”他注视着青灯道:“老人说‘灯火爆,喜事到’,我想看看准不准。”我心立即突突地跳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那准是不准?”

他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没有回答我的话,浅笑着说:“还听说青灯可鉴鬼,鬼来时灯光就会变绿,我头先就是看着灯光发绿,才开窗一探究竟,你刚才站在外面时,可觉得身边有什么?”

我掩嘴笑起来,“据说鬼都爱生的俊俏的男子,喜欢吸他们的阳气,倒是你要小心了。”他道,“我看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世上可有让你忌惮之物?”我差点张口而出道:“你!”可我不敢,也不愿破坏这灯下的笑语炎炎。

我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笑着问,“九爷,我听小风说你还会看病?那以后我们病了,不是都可以省下请大夫的钱了?”

九爷浅笑道:“久病成医,从小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就在府中进进出出,有的一住就是一年半载,听也听会了。”

他虽笑着,我却听得有些难过,侧头看向窗子,如果现在有人在外面看,那应该是两个影子映在窗上,彼此相挨,黑夜的清冷影响不到他们的。

他问:“你在笑什么?”我笑着,“觉得欢喜就笑了,需要原因吗?”他也浅浅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问。他含笑道:“觉得欢喜就笑了,不需要原因。”

两人默默坐着,我拿起桌上的玉笛抚弄着,随意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几个不成曲的调子,他的神色忽有些奇怪,转脸移开了视线。我困惑了一下,遂即反应过来,温润的玉笛似乎还带着他唇的湿意,心慌中带着一点喜悦,把笛子又搁回了桌上。

不大会,他神色如常地回过头,“天晚了,回房歇息吧!”

我问:“你还肯让我住这里?”他道:“那本就是空房,就是一直为你留着也没什么,只是你如今有自己的生意要打理,来来回回并不方便。”

我想了想,“你为什么要放弃长安城中的歌舞坊?如果我设法购买你放弃的歌舞坊,你可会反对?”

他淡淡道:“如何经营是你的事情,你们把钱付清后就和石舫再无任何关系,我们各做各的生意。”

我气恼地看着他,你越要和我划清关系,我越要不清不楚,“我没钱,你借我些钱。”

他竟然微含着笑意说:“我只能给你一笔够买落玉坊的钱,别家你既然没有钱买,不如就守着落玉坊安稳过日子。”

我眼睛睁得圆圆,满心委屈地瞪着他,“九爷!”

他敛了笑意,凝视着我沉吟了会方缓缓道:“玉儿,长安城的水很深,我是无可奈何,不得不趟这潭浑水,但你是可以清清静静地过日子的,你若想做生意,把落玉坊做好也就够了。”

我嘟着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不犯人,人还会犯我呢!天香坊能放过如今的落玉坊?”

九爷含笑道:“这你放心,我自让他动不了你。”

原来你还是要帮我的,我抿着嘴笑起来, “九爷,我不想做丝萝。丝萝攀援着乔木而生,乔木可以为丝萝挡风遮雨,使它免受风雨之苦,可是乔木会不会也有累的时候?或者风雨太大时,它也需要一些助力,丝萝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靠着乔木而生,我也要做乔木,可以帮身旁的乔木同抵风雨,共浴阳光,一起看风雨过后的美丽彩虹。”

一口气把话说完,忽觉得我这话竟然和“妾本丝萝,愿托乔木”有点异曲同工,脸刹那烧起来。

九爷眼内各种情绪交错而过,怔怔看着我,我心七上八下,低下了头,手在桌下用力绞着衣袖。

九爷沉默了良久后,一字字道:“玉儿,按你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我抬头喜悦地看着他,他带着几分戏谑笑道:“不过,我还是只会借你够买落玉坊的钱。既然你要做乔木,就要靠自己的本事去与风雨斗。”

我笑着撇了撇嘴:“不借就不借,难道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他点头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你为什么要转做药材生意呢?”我笑问。

九爷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有些涩,强笑着说:“我们既然已经交割清楚,以后就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干涉。”

我本来和暖的心蓦然冷了几分,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我刚才问的话哪里错了呢?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玉儿,你和我不一样,我这样安排是为你好,也是为那些歌舞坊好。”

“我们哪里不一样?”我紧盯着他问。

他看着我笑起来,但笑容透着若有若无的苦味,“回房睡觉吧!我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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