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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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隆对璟说:“反正没事,顺道去看一眼吧!”
璟没有反对,跟着丰隆,向着禺疆的营帐走去。
老远就看见一个女子正被捆的结结实实,她却不肯服软,依旧左发一只水箭,右扔一把水刃。士兵不敢杀她,又不能放弃职责,只能把她围在中间。
丰隆叹到:“如果说是高辛细作,这都已经被抓住了,还这么张扬,没道理啊!可她若不是细作,为什么不肯好好说话?”
璟已经认出是谁,没有说话,随着丰隆快步而去。
待走到近前,看到女子的脸,丰隆愣住了。这个被堵着嘴,手脚都被困住的女子竟然是高辛王姬。禺疆虽然来自高辛羲和部,可他从没有见过王姬。
丰隆忙问:“谁堵的嘴?”
一个士兵高声奏到:“是属下,她一直在骂陛下和将军,我就用汗巾把她的嘴塞起来了。’
丰隆赶紧挥手解开妖牛筋,把汗巾拿下,阿念破口大骂:“死颛顼,你个黑了心肠,忘恩负义的混蛋!还有禺疆,忘恩负义的混蛋,你滚出来……”
丰隆愁的眼睛鼻子都皱到了一起,很想把汗巾塞回阿念的嘴里,却没那个胆子。
璟端了一杯干净的水,递给阿念:“先漱漱口。”
阿念愣了一下,顾不上骂人了,立即端过杯子,用力地漱口,想起刚才那竟然是一个臭男人用过的汗巾,她简直恨不得拿把刷子把自己的嘴从里到外刷洗一遍。
璟好像很了解她的想说,说道:“要骂也先洗漱了再骂,我带你去洗漱。”
阿念歪头打量着璟,眼前的男子眉眼清雅,身材修长,若空谷清泉,山涧修竹,见之令人心静,“我见过你,你是青丘公子 ——涂山族长。”
璟笑着颔首:“这里都是男子,不干净,请王姬随我来。”
阿念乖乖地跟着璟离去。
丰隆暗自庆幸把璟拉了来,他对士兵下令,今日的事不许泄露!然后,他立即赶去见颛顼,这个“高辛细作”他很审不起,要审也得陛下亲自去审。
璟带着阿念来到小夭住的营帐,交到:“小夭,你猜猜谁来了?”
璟掀开帘子,请阿念进去,他态度平和、语气自然,似乎完全没觉得他们如今立场对立,小夭也只微微愣了一下,看阿念一身狼狈,立即对潇潇和苗莆说:“快为王姬准备沐浴用具。”
阿念站在营帐口。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瞪着小夭。显然,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小夭。
璟对小夭做了个要漱口的手势,小夭拿了归墟青盐,扶桑花水给阿念:“漱下口吧。”
阿念觉得该拒绝,可那条臭烘烘的汗巾更困扰她,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就开始忙着漱口洗牙
璟疑问地看着小夭,小夭笑点了下头,璟掀开帘子,静静离开了。
阿念洗完牙、漱完口,刚想气势汹汹地说几句狠话,小夭平静地说:“你身上有一股子臭汗味,快去洗澡。”
阿念沮丧地问问自己,立即跟潇潇去洗澡。
等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衫,再次回到小夭的屋子是,阿念觉得刚才的那股气势已经没有,真实的情绪涌上心头。
小夭突然出现在五神山,抢走了她的父王,抢走了她的颛顼哥哥,她讨厌小夭,从不愿喊小夭姐姐,但她又时时刻刻关注着小夭。因为王姬的尊贵身份,从没有敢当面得罪她,却又在背后议论她。小夭却不一样,从不在背后说她是非,甚至不让婢女去告状,可是敢骂她。也敢打她。当她和馨悦有矛盾是,小夭会毫不迟疑地维护她,会教导她怎么做,她渐渐接受了小夭这个姐姐,甚至喜欢上了这个姐姐。
父女三人一起出海游玩,姊妹两通宵夜话。离别时,明明约定了冬季再见,她甚至为小夭准备了精美的礼物。
可是,小夭没有来!
她突然又消失了。就像她突然出现在五神山一样,没有和阿念打一声招呼。
阿念恨小夭,并不是因为她是蚩尤的女儿,对高辛人而言,虽然都听闻过蚩尤很可怕,但究竟如何可怕却和高辛没有丝毫关系,阿念恨小夭只是因为小夭失约了,一声招呼没有打地失约了!
阿念看着平静从容的小夭,忽然觉得很伤心很愤怒。看!小夭过的多么好!压根儿不记得答应过她冬天时要回五神山,要教她游泳!
如果换成小夭,此时肯定会用平静蓦然来掩饰伤心愤怒,用不在乎来掩饰在乎,可阿念不同,她气极了时就要把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
阿念对小夭怒嚷:“蓐收劝我不要怨怪你,说你其实很可怜。可你那里可怜了?我才是最可怜的,一个假姐姐,骗着我把她当做姐姐,还有颛顼,他竟然……”阿念说不下去,眼中全是泪,“你们两个都是狠心肠的大骗子!我恨你们!”
小夭说:“我没有骗着你把我当做姐姐,我是真心想成为你姐姐,只是……”小夭想说天不从人愿,但又觉得虽然做不成父王的女儿很难过,可她是爹爹的女儿也很好,既然她喜欢做爹爹的女儿,那么说天不从人愿显然不合适。
阿念见小夭说了一边突然不说了,大声地质问:“只是什么?”
“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蚩尤。”
“你后来知道了,所以你就不想做我姐姐了?”
小夭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丘陵,不想让内心的软弱暴露在阿念面前:“不是我想不想,而是……阿念,俊帝陛下将我从高辛族谱钟除名,不允许我再以高辛为氏。”
阿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去谴责小夭,被除名后,小夭的确再无资格上五神山,想着朝臣对小夭的鄙视和恶毒咒骂,阿念心软了。
阿念说:“那你……你……不能来五神山,至少该和我打声招呼,我……我……还在等你。”
“你在等我?”小夭十分意外,这才意识到阿念对她的态度是生气而不是鄙夷。
阿念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我可不是来和你叙旧的!既然你在这里,是不是颛顼那个黑心肠的混帐也在,我要见他!”
小夭走到阿念身旁坐下,说道:“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突然知道后,心里非常痛苦,从一出生,一切就是谎言,我什么都不知道,却人人都恨我,都想杀我!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等我。我以为你也会瞧不起我,不愿意再见我。毕竟所有人呢都觉得是我娘对不起你父王,我爹爹又是蚩尤。就是现在,我面对你,依旧小心翼翼,生怕一言不合,你会说出最伤人的话。我怕你骂我娘,也怕你骂我爹,还怕你骂我是孽种。”
阿念盯着小夭,犹疑地说:“我看不出你痛苦,也看不出你小心翼翼。”
小夭微笑着说:“小时候无父也无母,不管再痛都不会有人安慰,哭泣反倒会招来欺软怕硬的恶狗,我已经喜欢将一切情绪都藏在心里。”
阿念沉默了一会,表情柔和了。问道:“颛顼是不是和你一样?”
“差不多。”
“是不是他在高辛时受了什么委屈,却没有让我和父王知道,所以他现在才会攻打高辛?”
颛顼在高辛时,肯定受过委屈。但他攻打高辛,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阿念又急又悲,问道:“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我和父王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嘛?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小夭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颛顼挑帘而入,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是我和你父王之间的事。”
小夭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走出营帐,让几十年没见过的两人单独讲会儿话。
阿念看到颛顼,百般滋味全涌上心头,自己都能没有意识到,泪珠儿已经一串串坠落,她软跪在地上,哭着说:“我不明白!父王也说一切和我无关,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可怎么可能和我无关?你们是在打仗啊!会流血,会死人,怎么可能和我没有关系?”
颛顼说:“师父怎么会让你偷偷溜出来?我派人送你回五神山。”
阿念哭求道:“颛顼哥哥,你不要再攻打高辛了,好不好?父王真的很辛苦,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身体也越来越差,连行走都困难!”
阿念抓着颛顼的袍角,仰头看着颛顼,泪如雨下:“颛顼哥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以前每当她撒娇央求颛顼时,无论再难的事颛顼都会答应她,可现在,颛顼只是面无表情地沉默。
良久的沉默后,颛顼终于开口说道:“对不起,我无法答应。”
阿念既悲伤又愤怒,质问道:“如果小夭还是父王的女儿,如果是她求你,你也不答应吗?”
颛顼平静地回答:“十年前,她已经逼求过我。阿念,我是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做的这个决定,绝不会因为你或者小夭求我,就更改。”
阿念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恨颛顼无情,却又隐隐地释然,原来小夭已经求过颛顼,原来颛顼也没有答应小夭。
颛顼毕竟是看着阿念出生长大,心下不忍,蹲下身,将手帕递给她:“我知道你会恨我,也知道我这么说显得很虚伪,但我是真这么想。有些事是轩辕国和高辛国之间的事,有些事是我和你父王之间的事,但在你和我之间,你依旧是阿念,我也依旧是你的颛顼哥哥,只要不牵涉两国,凡你所求,我一定尽力让你满足。”
阿念用手帕掩住脸,嚎啕大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父王,一边是颛顼,为什么父王和颛顼都能那么平静地说“和你无关”?如果和她无关,为什么自从两国开战,蓐收不再为她收集颛顼的消息,颛顼也不再给她写信?如果和他无关,为什么连什么都不懂的娘都让她不要再记挂颛顼?
颛顼没有像以往一样,哄着阿念,逗她破涕为笑,他坐在阿念身边,沉默地看着阿念。眼睛内有过往的岁月,流露着哀伤。
阿念哭了小半个时辰,哭声渐渐小了。
颛顼问:“你说师父的头发全白了,是真的吗?”
阿念呜咽着说:“父王宣布小夭不再是王姬那年,有一天我去看他,发现他受了重伤,头发也全白了,本来一直在慢慢养伤,没想到你竟然发兵攻打我们,父王的病一直不见好转……我觉得父王是因为伤心,头发和身体才都好不了。”
颛顼说:“既然师父重病,你为什么不好好在五神山陪伴师父,去跑来这里?”
阿念立即抬起头,瞪着泪汪汪的眼睛,说道:“我可不是来找你!我是看到小夭,才知道你来了。”
“我知道。”
阿念说:“我是来刺杀禺疆和丰隆。”
颛顼哑然,暗暗庆幸阿念不是来刺杀献。丰隆认得阿念,也不会伤到阿念,禺疆性子忠厚,对高辛怀着愧疚,看阿念一个弱女子,也不会下杀手,唯独那个冰块献,一旦出手就会见血。
颛顼没好气地说:“高辛有的是大将,还轮不到你来做刺客!我看我得给蓐收写封信,让他加强五神山的守卫。”
阿念又开始流眼泪,呜呜咽咽地说:“你知道的,白虎部和常曦部因为记恨父王没有从两部中选妃,却选了出身微贱,又聋又哑的母亲,一直都不服父王,也一直瞧不上我。这些年,军队忙着打仗,父王的身体一直不见好,他们就开始闹腾,嚷嚷着要父王立储君,父王就我一个女儿,青龙部和羲和不提议立我为储君,白虎部和常曦部坚决不同意,说我能力平庸,愚笨顽劣,不堪重用,他们要求从父王的子侄中选一位立为储君,父王一直没有表态,他们就日日吵。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储君,可我不见得他们日日去闹父王。他们说我能力平庸、愚笨顽劣、不堪重用,我就想着非干一件大事给他们看看不可,所以我就打算来刺杀禺疆或丰隆。禺疆是我们高辛的叛徒,丰隆是领兵的大将军,不管我杀了谁,他们都得服气!”
颛顼说:“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你不必在意白虎部和常曦部,他们和师父的矛盾由来已久,并不是因为王妃和你。你不要因为他们说的话,就歉疚不安,觉得是因为王妃和你才让师父陷入今日的困境。”
阿念将信将疑:“真的吗?”
“真的!只不过师父当年的确可以用选妃来缓和矛盾,可师父没有做。”
阿念瘪嘴,眼泪又要落下来:“那还是和我们有关了。”
颛顼说:“师父是因为自己的执念不肯选妃,应不是为了你娘,才不肯选妃!跟你们无关,明白吗?”
阿念想了一想,含着眼泪点点头。
“阿念,你要相信师父,有时候看似是困境,也许只是想蜘蛛织网。”颛顼指着窗外的蛛网,“蜘蛛结网,看似把自己困在了网中央,可最后被网缚住的是飞来飞去的蝴蝶。”
阿念似懂非懂,琢磨了一会儿,哇一声又大哭起来,“你为什么要攻打高辛?你要不攻打高辛,我就可以早点问你了,你告诉我怎么可能做才对,我也不用来刺杀禺疆,还被臭男人的汗巾堵嘴……”
颛顼一边轻拍着阿念的背,一边琢磨着:以师父的手段,白虎部和常曦部肯定讨不着好,可是立储君的事既然被提了出来,师父就必须面对。因为这不仅仅是白虎部和常曦部关心的事,还有青龙部、羲和部,所有高辛氏和朝臣关心的是。除了阿念,没有人再名正言顺,可师父从未将阿念作为国君培养过……师父这一步如果走不好,高辛会打乱,最稳妥的做法自然是为阿念选一个有能力又可靠的夫婿,立阿念为储君,在悉心栽培阿念的孩子。师父要选蓐收嘛?难道就就是蓐收最近一直在强硬进攻的原因?
颛顼实在猜不透师父的想法,虽然他在师父身边两百多年,可他依旧看不透师父,就如他永远都无法看透爷爷,也许这就是帝王,永远难以预测他们的心思。
为了刺杀禺疆和丰隆,阿念连着折腾了几日,昨儿夜里压根儿没合眼,这会儿哭累了,紧绷的那根弦也松了,呜呜咽咽地睡了过去。
颛顼对侍女招了下手,让她们服侍阿念歇息。
颛顼走出营帐,顺着侍卫指的路,向着山林中行去。
夕阳下,璟和小夭坐在溪水畔的青石上,小夭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璟一直微笑地听着,小夭突然飞快地在璟唇角亲了一下,不等璟反应过来,她又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笑咪咪地看着别处。
颛顼重重踩了一脚,脚下的枯枝折断,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夭立即回头,看到他,心虚地脸红了:“哥哥。”
璟若无其事地站起,问道:“王姬离开了吗?”
颛顼说:“她睡着了,我看她很是疲惫,不想再折腾她,命侍女服侍她在小夭的帐内歇下了。小夭,你今夜就和苗莆凑合着睡一晚。”
“我和阿念睡一个营帐也可以啊!”
颛顼不想小夭和阿念接触太多,说道:“不用,我让潇潇在照顾她,你去和苗莆凑合一晚。”
小夭说:“好。”
璟看颛顼好像有心事,主动说道:“我先回去了。”
小夭笑着朝他挥挥手。
颛顼沿着溪水慢步而行,小夭跟在他身侧,等他开口,可等了很久,颛顼都只是边走边沉思。
小夭不得不主动问道:“你在想什么?是为阿念犯愁吗?”
“我在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犯愁。”颛顼叹了口气,“我在轩辕出生,在高辛长大,有时候,我分不清我究竟是把自己看作轩辕人,还是高辛人。作为轩辕国君,我应该很高兴看到高辛出乱子,对轩辕而言是有机可乘的大好事,可我竟然一点都不高兴,反而衷心希望师父能想出妥当的法子,解决一切,不要让这片土地被战火蹂躏。”
小夭眨巴着眼睛:“现在究竟是谁再用战火蹂躏这片土地?”
颛顼气恼,拍了小夭一下,“我虽然挑起了战争,但我和师父都很克制,迄今为止战争并未波及平民百姓,但如果高辛真出了内乱,那些人可不会有师父和我的克制,他们只会被贪婪驱使,疯狂地毁灭一切。”
小夭心中惊骇:“究竟会出什么乱子?”
“告诉你也没用,不想说!”
“你……哼!”小夭气结,转身想走,“我去找璟了。”
颛顼一把抓住她:“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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