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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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城。王珂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还是止不住的会颤抖,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些他曾经努力忘掉的不堪回首的一些事情又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而当那张在记忆中淡去的脸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王珂才明白,自己从来不曾忘记那一段不堪的过去,只是在努力地逃避,催眠自己已经忘记了。

第91章 无可救药

他真的不愿意再去想跟庄城有关的事情,但是他的大脑却并不受他的控制,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就一直是深陷泥潭的状态,从来没有出来过。

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在车子里给那些围堵在车边的粉丝们签名,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吧,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直接把一个很精致的本子递了进来,他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正要把本子还给她,那女孩却忽然问他能不能顺便让陆缜也签一个。

王珂见小姑娘这样哀求了,便往陆缜那边看了一眼,无奈他那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他只能转过身把本子递还给小女孩,正要道歉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了那个男人。

其实第一眼的时候,王珂并没有认出他来,因为他真的老了很多,只是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

那个女孩子见王珂并没有让陆缜给她签名,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个男人应该是她的父亲,因为他拉着女孩子的手似乎在指责她为什么要来人这么多的地方。

女孩子争辩说难得来一次b市旅游,当然要去见一次偶像,之后便是一些埋怨的话,像是爸爸好烦,爸爸好没用,连个进场的票都没有弄到之类的。

王珂原本觉得那个任性的女孩子有些过分了,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怨自己的父亲,他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对父女,却正好和那个男人对视了一下。

之后,他们都把对方认出来了。

王珂终于发现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个中年男人眼熟了,因为他正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人;而同时他也知道,庄城也把自己认出来了,虽然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了。

但他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他认出他来了。

那一瞬间王珂觉得自己的胃抽搐了几下,他对那个人的恶心和恐惧已经融进了身体里,以至于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的反应还要快速得多。

为了避免自己呕吐当场,同时也是因为自己对于那张脸的厌恶,他下意识地地关上了车窗,没注意到还有另一个女粉丝正伸了手进来,他不知道她是想跟他握手,还是单纯地想摸摸他,总之他在慌乱的时候完全没留意到,一直到她的痛呼声响起,王珂才明白自己失策了。

不只是无意中伤到了那个女孩,而且还在庄城的面前露了怯。

王珂想起来的时候,还是对自己那时候的反应后悔不已——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贫穷瘦弱的小男孩了,庄城也不可能再伤害他,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依旧在害怕在逃避?

王珂的身体猛地弓了起来,他自己也是淬不及防,双手撑在地上,接着胃部一阵抽搐,他“哇”地一声吐出了一些污物。

之后他倚在墙上,急促地呼吸着,生理的不适让他对从前的回忆又加深了一层。

僵坐在那里很久之后,王珂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发现自己变得有些狼狈了,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之后慢慢地下楼去。

不多时,他到了陈凯莉的办公室外,他敲了两下门,里面的人立刻就来开门了,他看到了陈凯莉焦急的脸:“王珂!哎哟喂!我特么打了好多个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

王珂下意识地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了一下,发现确实有好多个未接来电和短信,他勉强笑了一下:“之前参加活动,我把手机调静音了。”

陈凯莉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不过看到他的脸的时候,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怎么了?怎么脸也这么白?不会是被承宇传染了流感吧?!”

看着她大惊失色的样子,王珂居然忍不住笑出声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今天吃了不好的东西,有点反胃罢了。”

“可是我看你脸色差得很……”陈凯莉嘀咕了一句,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一把将他扯了进去,“对了对了对了,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之前怎么回事啊?”

王珂笑了笑:“能不能先给我一杯水?”

陈凯莉被噎了一下,不过见他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就拿着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杯热水:“之前都让你们注意了身体来着,你还给我搞成这样子。”

王珂喝完了水,觉得胃里舒服了一些,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时候我们要出公园,但是出口围了很多人,我们一时出不去,就在那里堵着了,之后有粉丝敲车窗,我就开了窗子给他们签名了。不过签了一会儿我忽然觉得胃很不舒服,怕当着众人的面失态,所以匆匆忙忙地把车窗关了,没注意到那个女孩子。”

其实看到王珂那副病怏怏的样子,陈凯莉就已经猜到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此刻听他说完,也没有生气,只是习惯性地唠叨了几句:“你啊,真是的,我昨天才警告你们不准给我惹麻烦,你今天就当成耳边风了。现在有些不明真相的路人把事情传到网上了,虽然还没有大规模的传开来,但是也有些人在批评你耍大牌、对粉丝态度恶劣之类的。”

王珂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我真的……”

“得了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陈凯莉见不得他那个样子,便急忙挥挥手,“行了,我待会儿让底下的人上你的号,发个道歉声明,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顺便找人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要是不行的话,就去医院看看。”

“没那么严重,只是吃错东西了而已。”王珂笑了笑,他的面容是苍白而虚荣的,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一点。

陈凯莉叹了口气:“最近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病了呢?唉,千万别再出意外了。”

王君提着大袋小袋回去的时候,公寓里只有陆缜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开着,但他的眼睛却看着别的地方,乃至她开门的声音他都没有听到。

“陆缜哥哥,你在干嘛呢?”王君把袋子一股脑儿地全丢在了地上,然后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陆缜听到动静才反应过来:“哦,回来啦。”

“回来了,累死我了……”王君抱怨了一声,又顺手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大口,陆缜见状,连忙说道:“哎,那是我喝过的……”

“呃……”王君顿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水杯,忽然一仰头,干脆把水一口气全喝掉了,“反正喝都喝了。”

“你还真是……”陆缜无语了一下,“不拘小节啊。”

“嘿嘿,反正你又没有感冒。”王君在他身边坐下,拿了遥控换了台,“我换台咯?对了,我哥呢?在房间里吗?”

“随便换吧。”陆缜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你哥啊,有点事情,被陈凯莉叫走了。”

“哦哦。”王君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按着遥控器找台,“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好说,你也知道那女人一向啰嗦得很。”陆缜也不知道王珂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就用了个保守的说法。

但是王君却紧张起来了:“话说,你们平时有事不都是一起的吗?怎么今天凯莉姐只找我哥一个人啊?是不是他……”

陆缜汗了一下,心说这丫头真是机灵啊,一猜一个准,不过他肯定不能跟她说实话,只好找个理由搪塞了一下:“是这样的,你哥最近不是给曲子填词吗?结果他拖拖拉拉好久都没交出来,陈凯莉急了,把他揪过去骂了。”

“原来是这样啊。”王君相信了他的说法,便放下心来,她找到了一部正在播放的肥皂剧,“那你饿不饿啊?我有带吃的回来。”

“现在还不饿。”陆缜心里担忧着王珂,但面对着他妹妹,依旧什么都不能显现出来,他笑了笑,“等你哥回来一起吃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君笑靥如花,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对了,你们今天那活动怎么样啊?顺利吗?”

“挺顺利的。”陆缜笑着说道,“虽然没什么意思。”

“那有没有遇到什么热情的粉丝啊?哈哈!”王君想起上次的微访谈,她算是见识到了陆缜粉丝的满腔“热情”,便故意打趣道。

陆缜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还真被你说中了,你是半仙啊?”

“想也想得到啦!”王君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好玩儿的事情……”陆缜黑线了一下,然后果断否认,“没有!”

“嘻嘻,你这样子,看来是有的。”

陆缜干脆往后一靠,装起聋来。

王君有没有再继续开他玩笑,而是在缓过来之后就起身去收拾买回来的东西了,等到她收拾完毕,王珂也正好回来了。

陆缜一直处于老神在在的状态,但是这一次门外传来的钥匙转动的声音他却很敏感,他立即去开门,正好王珂也推门进来,他吓了一跳。

“你是特地来欢迎我的吗?”王珂边笑边走了进来,陆缜跟送他回来的工作人员寒暄了几句之后把门关上,也笑道:“是啊,哥可惦记你了。”

“算了吧你。”王珂嗤之以鼻,接着就听到自己妹妹惊喜的声音:“哥!你回来了!”

“是啊,怎么了?”王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总觉得妹妹的反应好像比平时要激动一些,便疑心陆缜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他转过头去看陆缜,王君却跑过来拉着他的手问道:“凯莉姐有没有骂你啊?”

“呃,”王珂以为陆缜把之前的事情跟王君说了,心里不断地骂着他,脸上却还要对着妹妹赔笑,“其实呢……”

“唉,写歌词也是需要灵感的,也不是你想拖那么久的。”王君看他这样子,以为他真的被骂了,便安慰道,“我想凯莉姐也会理解这一点的,哥你不要太有压力了,慢慢来吧。”

王珂这才算是把心放了回去,又发现自己错怪陆缜,便悄悄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陆缜一脸“早知道我就真的出卖你了”的表情,又让王珂觉得自己对他心生歉意真是没必要。

“放心吧,没什么事儿,她就是说了我几句。”王珂和颜悦色地对妹妹说道,王君见他这么说了便安心了:“那我去拿碗筷,咱们吃饭吧。”

“好。”

吃饭的时候,王珂忽然提议说晚上出去吃一顿吧,庆祝一下王君的第一份工作,王君却笑着拒绝了:“还是等我撑过了试用期再庆祝吧。到时候我请客!”

陆缜看了看他的脸,也说道:“是啊,还是等着她来请客吧。”

“去你的,她第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你还惦记着让她请客!”王珂不高兴地看着陆缜,陆缜却只是笑,王君则是哭笑不得:“哥你太客气了,也不看看我这几个月花了你们多少钱。也该回报一下了。”

“我养你是应该的。”王珂说着瞪了一眼陆缜,“他也是。”

“啧,你妹妹又不分我一半,又要我帮着养。哪有这样的道理。”陆缜见他把自己也拖下水,便调侃了一句,但他这句话却让王君不自在了一下:“什么叫分一半啊……我又不是物品。”

“咳咳,我的意思是,他不老说你是他一个人的妹妹,没我的份吗?”陆缜见她这样说了,便赶紧解释了一下,王君却看着他笑了起来:“我也没生气啊。”

“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妹妹。”王珂仍不忘重申一下自己的主权,陆缜摇摇头:“你就这点出息了。”

不过最先的庆祝的话题却是没有后续了,王君和陆缜都没有同意,而且老实说,王珂自己也没有心情,他提出来也只是希望能让妹妹更开心而已。

由于明天就是周一要去公司报道了,王君生怕明天自己精神状态不够好,就早早地回房去睡觉了,而陆缜见到王君房间的光暗下来之后,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问坐在身边的王珂:“喂,怎么样了?”

王珂侧过脸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凯莉,她也不会为难我的。就是说了几句而已。”

陆缜看着他半天没发话,王珂被他这样一直盯着看,忍不住扭了头:“干嘛?有话就说啊。”

“我说了,你也说吗?”陆缜反问道,王珂闻言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有什么可说的啊?”

陆缜忽然叹了口气:“得,你想装糊涂就装吧,只是别把自己憋坏了。”

王珂低着头没有说话,陆缜摇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王君很早就出门了,王珂在起来之后特意到妹妹的房间看了一圈,然后很失落地对陆缜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想要她离家。”

“那你就建个高塔起来,把她装进去。”陆缜笑道,接着又嘲讽道,“你还真是长兄如父啊。以后有人来求亲的话,你是不是要拿根扫帚把人打跑啊。”

“不是你这样的,就还不至于。”王珂也笑了,然后就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希望这一天不要来,又希望那一天早点来。”

“哪一天啊?”陆缜问道。

王珂白了他一眼:“不就是你说的,求亲啊。”

“哦。”陆缜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你也不是不可救药嘛。”

“你才不可救药呢。”王珂怒道,陆缜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过这世道,坏人这么多,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把关才行!”王珂的危机感一下子变得很严重,已经开始细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了,他碰了一下陆缜的胳膊,“虽然你丫靠不住,不过到时候也跟我一起出去吓唬吓唬那小子。”

“这种唱黑脸的事情,你一个人干就行了。”陆缜微微一笑,很没义气地说道,“哥就不奉陪了。”

“靠!”

……

庄城带着妻子女儿回到宾馆,他妻子已经在念叨着回家的事情了:“这首都也没有那么好啊,我咋觉得跟我们那儿也没多大差别,尤其是一天到晚雾蒙蒙的,啥都看不清楚。这寒假也快结束了,咱们回去吧?”

女儿第一个就不同意了:“才来几天呢妈,我还哪儿都没去过呢!”

“都爬了长城逛了颐和园,也去了天安门,你还想去哪儿啊?”她妈妈对首都的印象大抵也就是这三个地方了。

“不行不行!王府井西单后海我都还没去过呢!”小姑娘不乐意了,“要回去你们自己回去,反正还没开学,我留在这儿!”

“你这丫头!”她妈妈气急了,指着女儿说不出话来,干脆推了一下丈夫的肩膀,“都是你啊!把你闺女惯成这个样子,看她那没大没小的样子!气死我了!”

庄城不知道在想什么,对妻女的争吵似乎并不上心,只是摆了摆手:“她还想玩就再多呆几天吧,难得出来一次。”

“你看你,又来了!”他妻子发起火来,“你越这样宠着她她就越无法无天!而且这b市的物价多贵啊,多呆几天又要多花几千块钱……”

“我就知道妈妈是心疼那点钱。”女儿撇了撇嘴,她妈更生气了:“那点钱?你个小丫头一分钱都没挣过说的倒是轻松!你爸只是个穷教师,你妈也就是个护士,我天天在医院累死累活地伺候人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小祖宗……”

“切,我看你是更年期了!”

“你信不信我揍你啊?!”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吵得不可开交,庄城觉得有些头痛,他躲进了厕所了,拿出了手机。

真的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那个孩子。庄城心想。

不,不对,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庄城想起不久前见到的已经完全长大成人的王珂,他没有小时候那般秀气精致了,也失去了少年时代的纤细身条。

那是多么可惜的事情啊。庄城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遗憾,王珂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了。而他在那之后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像他一样合心意的男孩子了。

一切都是物是人非啊。他摇摇头,那孩子长大了,他也变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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