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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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决定?这又是什么意思?凌励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对着米粒儿,目光里有疑问。
米粒儿解释:“家里人是没明说,但是都不约而同地担心,会不会因为方楠出事,你愧疚所致,过不去心里的坎儿,把和二婶的婚事作废呢。”
凌励愕然,他从没想过和简明的婚事作废。虽人懒洋洋情绪不高,也依旧慢悠悠语气,但明显是叱米粒儿:“胡咧咧什么,婚事作废那是不可能的,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不但我们这么想,二婶也这么想的。二婶说,这几个月房租,她还是会打到你账上。如果你不想面对她的话,这次赈灾结束你回去直接住大哥家,她就明白了,再找其他地方搬。她让你不用过分逼自己,说她没关系,不要为她担心。什么结果都能担得起。二婶还说,如果你一直自闭,不愿意说话也没事,只要你觉得那样舒服就好,她和冬冬会照顾你。’
唉,简明,简明……凌励沉默半晌,想再拨电话给简明,却莫名胆怯,她一定不会原谅她了。
他刚恢复的一点点能量,不足以支撑面对他给简明造成的伤害,坐在破木条凳子上,凌励束手无策。
“二叔,刮个胡子。”他惯用的电动剃须刀递过来,米粒儿继续絮叨,“二婶对你真的太好,可疼你了,想你早点恢复,把你平时用的东西收拾一大箱子来,就为让你舒心。在这儿照顾你几天,事事都为你考虑周到。临走之前,千百个不放心舍不得,把该注意的事写了老长一张字条留给我,让我每天照顾你洗漱,说你最爱干净,怕你哪天回了魂儿,照镜子里发现自己不是温文尔雅的凌医生,而是邋遢的江湖郎中……”米粒儿说着忍不住发笑。
凌励细细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瘦了很多很多,一张脸显得更是棱角分明,亏着他万千宠爱于一身,事事得人照顾妥帖,看上去还真不至于沦落成邋遢的江湖郎中。问米粒:“为什么咱俩在这儿?”
“出事那天,唐主任看你那样,当机立断,换你出来。你每次心情不好,出个长差再回去,就会正常起来,所以,她作了这个决定,你替她来。但是担心你一个人不行,所以让我来看着你。不管怎么说,这段日子,虽然你不太正常,可总算熬过来了……”
算是熬过来了吧,凌励瞅着镜中自己,慢慢剃掉下巴上冒出来的碎胡茬。
在这个早上,简明心情真的是复杂透了,自凌晨接完凌励打来的电话,她就没再睡过,估计也是没睡好的关系,今早孕吐的反应要更强烈些。事实上,自打凌励出事以来,简明就没有一夜睡好过。而自打妊娠期以来,她哪天又不因反应强烈而憔悴虚弱?在她最需要凌励的时刻,他因为遭遇打击崩溃。简明不怪他,是心疼,如果可以,他受的苦,她愿以身相替。可要她命的却是在她这段日子为他忧心如焚牵肠挂肚坐立不安以泪洗面之后,他清醒过来给她的第一个电话竟然是问她,有没有答应罗世哲什么。他怎么能这样?
方楠出事那天,罗世哲约她见面,她跟凌励提过,还是凌励帮她安排的,借了凌康的司机、保镖、车子,很夸张的,为保新娘子万无一失,护她去见罗世哲。
见到罗先生,先是聊过冬冬的情况,罗世哲告诉简明,和苏曼已经办妥离婚手续。
简明想前夫以孩子为由见自己,大概真想说的是这一桩,很想立马就撤,勉强应付:。好像听说了。”
罗世哲问:“你心里对我是否仍有芥蒂?”
简明很了解眼前这个人,隐约知道他的意图,防守严密,“算是没有吧,或者说我不再纠缠往事,是因为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我对现状满意。”
罗世哲将沏好的茶慢悠悠地替简明倒满一杯,茶烟袅袅,满杯碧绿,他慢悠悠道:“听起来,好像我没机会了。”
“我和阿励已经领好证,过几天就办酒。”简明咽口茶,“这你应该知道的。”浅浅嘘口气,简明有点不耐,“世哲,我不知道你还想要什么机会。再说,真给你了什么机会,你就觉得前面一路坦途风光无限了吗?”简明把自己包包的内容亮给罗世哲看,里面有个装胰岛素的冰袋,。“这是我的药,我这辈子随身而带的忧虑和牵挂。它需要恒温保存,不小心超过温度很容易失效,所以一般放在冰箱里。我每天出门必须记着把药带上,担心万一需要在外面吃晚饭的话,我好及时用上。可每次在外面耽搁太久,又会担心冰袋里的冰化掉,不能维持药物需要的温度。不过,这些累赘麻烦胆战心惊都是小意思,容易应付,未来的我遇到的麻烦,一定大于这个,我可能会因为皮肤上一个小小的伤口导致感染,蜂窝组织发炎,一趟趟去医院打针消炎,如果炎症难消护理不善,或者患败血症,或者手残脚残,不得不截肢……”
罗世哲不忍再听,那个不忍很难说是替简明不忍还是自己不忍,或者都有,要求:。简明,别说了。”
简明不住口:“也可能没多久,我的眼睛就会出大问题,不得不做手术植入人工晶体,视力下降看不清东西。如果那时我是你的妻子,我可能因为视力衰弱再也没办法弄好一日三餐,打扫好厨房,整理好家务。世哲,一向有轻微洁癣追求完美的你,受得了这样的我吗?”
罗世哲脸上有种被人看穿的虚弱,再次拜托:“简明,别说了。”
简明残忍地继续:假设:“即使这样,都不是最糟的。逐渐逐渐,我的血压、心脏、肾脏、听力,都将会出现问题,或者我每年都必须卧病在床一段时间,需要你随时照顾左右。你将再没办法全心全力投入到你的工作里去,因为你不但要照顾妻子,还要照顾孩子,你必须围绕家、学校、医院这样疲于奔命……”
随着简明的诉说,罗世哲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很想告诉简明,不,他能做到,他会帮他看着她的药,他会照顾好她身上每个细小的伤口,保护好她的脚。他想说他不在意一日三餐的粗陋,不介意房间打扫得不仔细,也想发誓,如果有一天她缠绵病榻,他会放下事业上的进取,在家、医院、学校之间奔波劳碌也甘之如饴。但,罗世哲讲不出自己的誓言,只是稍微想想那样的日子,都会厌倦,竟连许愿的心意都起得如此困难,不知是对自己生气,还是对简明的残忍生气,站起来,大声吼:“别说了!”
简明收声,定定地与罗世哲对视,目光毫不退缩。罗世哲狼狈又难堪,转身,走到窗下站着。
要下雪了,天气阴得令人气馁,他手撑着窗棂,也不知在想什么。
简明寻思,算了吧,何必呢,非得跟他较这个真?也走到窗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说到底,人都自私,我不完美,却希望别人能接受不完美的我。”
罗世哲强笑,“简明,你愈加让我无地自容。”
简明紧紧鼻梁,回敬:“你也别这么说啦,你身体健康,事业有成。而我呢,这把年纪才踏上社会,什么都在刚起步阶段的小职员,我才会无地自容。”
她紧紧鼻子,撒娇调皮的样子,罗世哲一向最爱,这个人,让他就这样放弃?不甘相问:“你选凌励,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难处,他都会做得比我好?”
简明老老实实,“目前而言,有些确实做得很好,至于未来,我也不知道。”
“似后有什么打算?”
“未来啊,”简明耸耸肩,“当然一样过,乎平淡淡,安贫乐道啰,你知道我的,要求不高,上进心稀缺,最具家庭主妇本色,如果再有了孩子,照例处处以丈夫孩子为先。”
“可凌励未必会一直如此,他的才华、资历、能力,还有背景,都不会轻易让他自由散漫下去,一直用这样的方式生活。”罗世哲风度翩翩,一贯看似冷静,却极具攻击性与煽动性,“中国是个男权社会,女性的生存空间向来有所限制和约束,选择工作生活两兼顾的话,将非常辛苦,很可能吃力不讨好,两头都顾不到。若只顾家庭,又必将承担与社会脱节的风险,和丈夫之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婚姻早晚会出问题。”罗世哲语重心长,“简明,这些你都考虑过吗?你与我之间已有前车之鉴,你不怕重蹈覆辙吗?”
简明瞪着罗世哲,口中啧喷连声,大摇其头,无限感慨,也无限揶揄调侃:“罗行长今日嘴里竞冒出人话来,好难得,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罗世哲笑,抿着嘴角,平时总绷得一个褶儿都没有的脸上,徐徐缓缓,流露几许暖意。他喜欢简明这样说话的语气,放松,自然,她很久没对他这般假以辞色了呢。于是说话方式都没那么正儿八经公事公办,“好啦,给我答案。”
简明的答案就三个字:“我不怕。”
“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不是我定的,既然无法改变,只好顺从啰。在有限的空间里,尽量享受我的人生,拥有的时候努力珍惜,失去的时候也努力承担。自负盈亏,举手无悔,何惧之有?所以,我不怕。”
罗世哲瞅着简明的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爱慕,深谋远虑一句:“既然什么都不怕,不如再嫁给我一次吧。我是冬冬的亲生父亲,我们一家三口理应团圆。”他手掌对着女人张开,掌心卧着两枚旧白金戒指,那是他们的婚戒。他们闹离婚时,简明搬出卧室到冬冬房间睡的那个晚上,她摘下戒指,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罗世哲一直收着。
想不到,在这儿被他包抄打劫啊,简明神情安静,恬淡。接着,摇摇头,前夫的求婚,照例拒绝。
罗世哲不被这样的拒绝撼动,继续请求:“简明,你所担心的那些问题,我保证,我会尽力解决。其实,和失去你后的寂寞相比,你所说的问题,并不会成为太大的问题。”
这么煽情的话真不像罗世哲的风格,简明的恬淡中,多一丝笑意,还是摇头。
罗世哲依旧情辞恳切:“是还在为过去的事生气?我会弥补,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简明持续摇头。
“想想冬冬,”罗世哲无奈下以父之名,“他应该和生父在一起。”
简明还是摇头。
沮丧一点点地,在罗世哲向来七情不上面的表情上晕染开来,“是不是我真差他那么多?处处不如他?”
简明总算不再摇头,给罗世哲句话:“是不是你什么都他比强,我就得跟你一起?接受你?”
罗世哲理所当然,“难道不该如此吗?”
“人是有灵魂有感情的啊,女人总不至于还像山顶洞人时期一样,视雄性灵长类杀死猎物多少的能力来决定自己该归属谁吧?那也太原始了。拜托,我是人类进化几千年后经过文明熏陶的现代人。”简明左手青葱玉指在罗世哲眼前弹弹,“看到没有?婚戒,我现在是凌太太。一个文明人,不该随便向有夫之妇求婚的。罗世哲,我摇头的原因只有一个,我已经不爱你了。”
已经不爱我了,说得这么平淡,平常,又平静,无关痛痒,可自己心里,却被这几个字牵扯得阵阵痛。听简明道:“我差不多要走了,约大嫂拿印好的喜贴。”罗世哲没动弹,而是带着点迷茫,“简明,会忘记我吗?”
“嗯?”简明未明其意。
罗世哲眼圈微红,避开她的目光,背对简明,“我是说,不爱我,当然没办法勉强,不过,还是希望你别轻易忘掉我。”
简明回应:“世哲,你是冬冬的爸爸。”这就是她唯一重视的,他们现在的全部关系。
罗世哲咬紧嘴唇,克制住那种想要抱紧她哭的冲动,拽紧两枚旧戒指的手颀在裤兜里,“好了,走吧,不耽误你时间。”
结账出茶室,站门口的保镖提醒:“太太,刚才凌医生来过。”
阿励来过?简明奇道:“我怎么没见他?”
保镖回话:“我也奇怪,怎么一进去就出来了?我看他脸色精神都很差,还穿着制服,以为他有急事找你呢。”
为何进来也没说话就出去了?简明看看罗世哲心思剔透,“会不会误会了什么?”简明刚要说话,他接口,带着点刚被简明的“不爱”刺激了的挫败之火,不介意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小人之心,“如果他误会了,我不会帮你解释,是他笨,并且我很高兴他用这样的误会方式来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简明被罗先生的“小人之心”闹得哭笑不得,打发他走:“行了,保镖会送我回去的,再见。”
去医院的路上,简明想拨个电话经凌励问怎么回事儿,她可不相信那个误会说,去见罗先生还事先跟他打过招呼的。这也能误会,太扯了吧?待把手机拿出来才发现自己手机没电了,没办法及时打电话给阿励,路上不知怎么还堵车,磨磨蹭蹭到医院,让保镖司机先回公司,她上内科旧楼找凌励,今天内科气氛沉闷诡异,都闷头干活,间或有护士窃窃私语两句,但明显众人神色黯然。
唐雅妍在办公室坐着发怔,见简明来,目光闪烁,跟唇翕动,大概想说什么,好半晌,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甚至连个普通的招呼都没有。简明直觉是出事了,心里惊的怕,“老唐,阿励呢?”
唐雅妍看上去很是头痛为难的样子,“走了,我刚把他送走。”
“走了?去哪儿?”
“我应该去的灾区医疗队。”
简明睁大眼睛,表情不言而喻,这是为何?喃喃:“他应该马上休婚假的,过几天我们要办酒,接下来还要出去蜜月旅行。”那个旅行,简明期待至极,她都还没机会与凌励一起出门过。
唐雅妍很是软弱的,小声:“简明,对不起,我自己也在想,我的决定冲动极了,可我别无选择。”
简明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事?”
唐雅妍瞪着她,很难分析眼神里有什么内容,“简明,方楠死了。”
简明无法置信,这么快?什么癌细胞扩散……随即闭嘴,没有哪种癌细胞是一夜之间扩散的,所以,是她最担心害怕的那件事情发生了吗?眼巴巴地望着唐雅妍。
“自杀。”唐雅妍说,“从我们刚竣工装修好的内科住院大楼顶层跳了下来,二十几层高,当场死亡。”
简明如遭五雷轰顶,呆若木鸡,天啊,阿励怎么受得了?她继续看着唐雅妍,她还会给她什么样的消息?
唐雅妍索性地鼓作气,“老凌当时快疯了,他应该是需要你,说要去找你,我让人陪着去,也不知道他见着你没。回来的时候,看上去就不像个活人,谁也不理,坐这儿读完方楠留给他的遗书,没说过一句话,失了魂儿似的。我从没见过老凌这样,也里也没主意了,不知道怎么帮他才好。可我记得,他每次心情不好,都会选择出外一段时间,出长差、请假、下乡、援藏,反正,他每次出去再回来就又好人一个。我就觉得,这种情况下,赶紧让他离开透口气儿吧,就把他送上去灾区医疗队的车,让米粒儿跟他一起去的。他走的时候,整个人傻愣愣的,谁跟他说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简明抱头,坐在凌励办公桌前,像凌励不久前一样的动作,手蒙住脸,不说不动,听唐雅妍讲完,问:“方楠为什么会自杀?”
“不太清楚,她只给老凌留了遗书,自杀前,她上来新楼找老凌,当时我和老乔还有老凌一起在新楼看装修。老凌忙着接电话,方楠跟我们还有说有笑,把信交给老乔,请老乔帮忙转交给老凌。我们都没发现当时她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只以为她对老凌放不下,给老凌写了封情书。如果我们知道,会劝她的。”一向坚强的唐雅妍哭了,泪顺着脸颊落下来,略微发着抖描述,“没一会儿工夫,我和老乔看到大落地窗处,她掉下去……”那是会让唐雅妍想起来永远恐惧的一幕,方楠着一袭红衣,在窗外飘坠,她的脸对着落地窗玻璃,面孔因下坠的速度而有些失真,看不到她的表情,满头如海藻样的亚麻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唐雅妍也像简明一般,蒙住脸,“万幸,老凌背对着窗户,他没看见。”
简明也不知道,没看见会不会比看见好一点。她能想象到阿励的心情,不几日前,他因为方楠到家里来耍花样的事情对方楠发脾气,如果那时略能体谅到方楠心里存了弃世之念,凌励不会对她撂狠话,会更多些迁就呵护。只是陷入幸福中的人,很难体察不幸的痛苦。狠话撂过了,方楠已香消玉殒,凌励会内疚至死的。他在即将崩溃前去找过自己,听到的多半是罗世哲向自己求婚那一段,本就万念俱灰之时,哪堪这般刺激,不声不响没打扰就走,多是心情被挫败失落到极点所致。竞没能在他脆弱时给他依靠,简明潸然泪下,她想见凌励。
那天是仲恒接简明离开医院的,回凌家大屋,冬冬已经放学被凌康接回来,正念叨等爸爸回来一起玩。简明先跟孩子解释,爸爸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因为有紧急任务,出去帮助有需要的人,而那个地方不通手机信号。冬冬很遗憾很不甘愿,闷半晌问简明:“妈,爸不和你结婚了吗?不是说让我当花童吗?”简明卡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还会有婚礼吗?文娟在旁大声插话:“冬冬啊,只是延期,爸爸和妈妈肯定要结婚,过段时间你还得当花童。”听到大伯母的保证,冬冬的兴致才稍微又回来了一点。
文娟说是这么说,等冬冬转移注意力跑去一边玩,她跟老公躲书房,捧着特别设计过,刚印好的喜帖和刚取回来的,简明和凌励一起拍得美美的婚纱照,两人相顾泪千行。文娟边哭边数落:“我真不觉得我们家到底有啥对不起方楠的,她干吗要这么害我们?把阿励毁了,她就算做了鬼,又能有多乐?我恨死她了,我真的恨死她了,我们阿励想过点消停日子咋就这么难?好好一人,被她糟蹋了八年还不够吗……”凌康则闷头,把二爷和简明的结婚照翻过来掉过去的看,早上二爷给他电话借车借保镖的时候,兴高采烈的,这转眼工夫,人就傻了。
还是简明安慰:“先别急,说不定很快就想开了。”
凌康特不确定,“我们就是怕他钻牛角尖,想不明白。”
简明做出信心满满的样子,“不会的,他那么聪明仁义,怎么会一直想不明白。他会回来的。”
文娟抱住简明,“好孩子,大嫂知道,一直没看错你。阿励这样走掉,婚礼改期,哥嫂代阿励跟你赔不是,你别怨他,要怨就怨哥嫂没把事情安排好。”
本来简明一直都还能自持,偏文娟这么一说,她竟委屈满腹再也撑不住,跟文娟抱头痈哭。其实,大家都在担心一件事,只是都不好说破,那个婚礼,大家都不确定还会不会举行。
婚礼会不会举行到底是后话,眼下的情况最要紧。米莉一边把凌励的现状通知家里,仲恒一边请假收拾行李,赶去与二叔和米莉会合。米粒儿说凌励还是失魂一般,对外界反应持续微弱。米粒儿也没经过这阵仗,且不说凌励是二叔,单是见到平素带自己的老师变成这样,她已经觉得好难过,何况他还是仲恒最看重在意的亲人。电话里就跟仲恒哭哭咧咧的,虽说死者为大,还是少不得怨方楠几句。在凌家人面前,方楠即便是死,也难得到原谅。
晚上,凌康夫妇本欲让简明和孩子在家留宿,简明没答应。其实,这样难熬的日子里,明显留在大屋,与哥嫂一起相守,时间会更容易过一点。但,对未来的无数不确定,让她不敢放任自己。如若凌励因对方楠歉疚而有心理压力,大概他很难再轻松面对简明,那是简明不愿意见到的结果。可那个结果一旦出现,她最好将自己的身份放回到房客的范畴。
深夜,简明收拾凌励平时出差会带上的随身用品,刮胡刀、衣物、便携音响等等一大箱子。忙碌的瞬间,回头望见客厅窗下,曾放置懒骨头沙发的位置,忍不住,她还是走过去,坐在那块空荡荡的地板上。她在想方楠,那个看上去强硬、张扬、任性、骄纵,还有几分不可一世的人。一个女人,如此张扬骄纵,大半不是平白无故的,或许对她来说,无论多失败,多丧气,回过头来,总有个温柔敦厚、牢靠妥帖的人在她身后,呵护她,纵容她,相信她,赞美她。很多年了,成为习惯,以为那个人,一直都会在,无论她有多坏,多过分,多蛮横,一次次捣蛋,从高处跳下来,他总是带着宽容宠爱,在那里张开双臂,将她稳稳接住,抱在怀里。可有一天,回过头来,那个人消失了。他如天使样的羽翼不再为她遮风挡雨,那种感觉,无异于眼见属于自己的那座最结实的堡垒在眼前逐渐崩溃粉碎,怎堪承受。
因为难以承受,就应该走寻死这条路吗?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经不起浪费和挥霍,像水,像土地,像食物,像时间。尤其当我们知道,天大地大,地球上有泱泱之众,愿意对自己好的人屈指可数之后,更不能浪费一个人对自己的好。可是,我有好好珍惜,无论从前,还是现在。简明热泪盈眶,为什么努力珍惜过,他还是离开?窗外,落雪了,这是今年的初雪。去年入冬的第一次初雪,简明于公交车站找到衣着单薄独自浪荡的凌励,一年之中,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始终没有轻言放弃,才走到今天,偏偏……在很多传奇故事中,最后总是如方楠一般活得浓墨重彩爱恨强烈的人,才值得被人眷顾深爱。如若自己不再被人眷顾,也没有关系,她会爱自己。泪,还是从简明眼里落下来,可唇边一笑,她不是不怕吗?那,就迎头而上吧。
次日一早,简明送孩子上学,想昨日一早,她把老公送出门,谁知,他竟没回来,而且,不知还会不会回来,心情难免黯然。出小区门口,罗世哲的车停在那里,带着一切了然于心的表情,下车,俯身亲亲儿子面孔,很久没享用过儿子一早醒来的苹果脸了,好甜美。站直后,给简明一个笑容,还是入冬后惯有装扮,半新不旧黑西裤,姜黄色的棉袄,白净肤色黑头发,给简明和冬冬开车门,手挡在车门框上,等着简明和冬冬上车,”我们一起送冬冬吧?”
简明觉得,就算罗世哲在献殷勤,也显得太急了点,客气拒绝:“家里还有事,麻烦你跑一趟吧。”跟冬冬说,“今天让亲爸送你?”
冬冬还未及回答,半路杀出大伯父大伯母,凌康车窗打开,冬冬最爱的那只贵宾犬从车窗里探出头,冲小主人热情汪汪,冬冬咯咯乐出声,跟亲爸请求:“我坐大伯父车去上学行吗?”
罗世哲不好说不行,冬冬上车,文娟下车,抱着一泡沫箱子,对简明献宝:“瞧,刚运到的新鲜石斑,我和你哥一大早去买的。”
简明忙接箱子,心疼,“你和大哥这是起了多大早啊。”
罗世哲只能开车走人,就算凌励不在,他也没机会,这是凌康和文娟的态度,他们和简明才是一家人,有共同的喜好、习惯,和共同经历的现在,牢不可破,无坚不摧。
仲恒已经启程去追二叔,传回消息,二叔状况依旧,无进步。将家里安排好,冬冬托付给凌康夫妇看顾,简明拎着两大箱行李,大多凌励所用之物,去看望凌励。乱糟糟的灾区,简明见到凌励,胡子拉碴,满眼红丝,跟米莉一起给一个伤患洗伤口,看上去好人一个,技术手段娴熟,就是话少点,虽和病人缺少交流沟通,好在米粒在旁提点。尽管凌励医嘱开得极为仔细,但他精神状态有异,所以医嘱还是请带队专家看过才算数。
对简明的到来,凌励一样毫无反应,当她陌生人一般,看都不多看一眼。简明来之前,虽得仲恒、米粒儿叮嘱过,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可真活生生面对,还是难以承受,也就表面平静,心却碎成一片片的了。
所有往事都还历历在目,内分泌科的楼梯上,他把低血糖的她拉起来,将她一只手掌搭在他臂上,扶她慢行,仿佛她金枝玉叶贵如尊爵。他曾为了见她一面,每天不知多少次,路过她的病房。他为了找到刻意失踪的她,想尽办法从不放弃,在被她拒绝时也从未退缩。他们曾在病房里的狭窄浴室里相拥而泣;他曾为她夜里独自去便利店买油盐酱醋而傻傻地计算,那段距离要走多少步;他们曾亲密无间,灵欲合一,默契十足。本来以为,他们可以相知相守,走到最后……简明知道,她应该理智一点,活人仍可呼吸空气,享受阳光,爱与被爱,不应与死人争宠吃醋。可每当站在凌励面前,对着他茫然冷淡麻木陌生的表情,简明都会想:方楠,你赢,你把那个温暖仁爱纯净美好的凌励带去你的地狱了。
在灾区陪着凌励的那几天,其实也都没闲着,简明主动负担起义工的工作,并以凌励家属的身份,向医疗队的领队和医生道歉,按理说,来这里,应该是帮人,可凌励的状况明显还需要 被帮助,简明鞠躬:“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好在这里很多医生曾经不止一次跟凌励共同援藏和支援灾区,也一个劲儿说:“不要客气,虽说老唐这次方式极端了点,但她是对的,让老凌出来一段时间,对他有好处。再说老凌专业技能还在,并没给我们添什么麻烦,他多乖啊。哈哈,不要有负担,老唐跟我们打过招呼了,他的事情我们也了解。老凌是个重情义的人,一时想不开,你也要坚强……”
简明是想坚强点,在灾区多呆几天,但她明显感觉自己体力不行,胃口差得厉害,头晕,想吐。虽说身处医疗队中,可简明觉得她不应该占用和浪费这里的医疗资源,比她更需要医生的人很多,要做检查,也应该先回家。再说,原来和爸妈说好他们来参加婚礼,现在婚礼无法如期举行,总得回去知会他们一声。走之前,她把需要交代的事情一件件细细地列在纸上,交代给米粒儿,把米粒儿都弄哭了,一边答应都记下了,一边说:“二婶,你真好。”
简明走的那天早上,照例帮凌励洗脸刷牙刮胡子,软软的声音哄他:“来,漱口水,吐出来……”这个时候的凌励总是显得很听话,会配合她,也仅限于此,其余照旧不给她回应。简明理智上清楚,她应该多给凌励一点时间,可感情上,她渴望的只有一件事,想他用温润的目光看着她,无须多说一句,紧紧抱她在怀里。但,没有,一直没有。
人向往阳光,是一种本能,就如蝼蚁挣扎偷生,是一种本能一样,会不由自主,等待着阳光照耀在身上时引发的光合作用,心情因此而愉悦,欣慰。
简明回家,放下自己的一件小行李,先赶着去找的人是唐雅妍,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非常不舒服,但血糖测试都正常,甚至,因为吃得太少,她现在血糖还略偏低,不得不稍调整了胰岛素的用量。之所以如此,会不会有其他并发症呢?是身体其他方面出了问题?心脏?血压?肾脏?
谁知唐雅妍最先问的是:“你上次例假是哪一天?”
简明很快说出日期。
唐雅妍又问:“每个月时间应该是准的吧?”循循善诱并提醒简明,“上次你来体检,做过妇科检查,老凌因为你例假不准的问题,咨询过妇科医生,还给你拿过药,买过补品。后来我们都有听他提过,你例假最近几个月挺准的,而且,身体状况不错,血压血糖都正常,他觉着要个孩子应该不成问题了。而且你们饮食和生活作息上都比较注意,除了一点点淡啤酒,老凌几乎烟酒不沾……”
简明再没声音,她终于意识到,她例假超过好长时间没来了,因为方楠的事情,还有房子重新装修的事情,她几乎忘了自己的生理问题。所以,她是怀孕了吗?在这个时间?老天在跟她开玩笑吗?唐雅妍温柔照应:“来,简明,我带你去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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