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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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马尾的油画老师不掩饰他的关怀,“啧啧,看你这嗓子哑的……”

春儿虎视眈眈,也不掩饰他的戒备,本来嘛,你哪根葱?我妈用得着你心疼啊?

怀建军按兵不动,这回守牢了他前夫的本分。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离婚,是代表着男另娶,女另嫁,各不相干。他,是,前,夫!怀建军发现,以前,他对于这件事情的认知,有些模糊。他从没想过另娶,也以为,常蓝会和他一样,不再另嫁,毕竟,他们也这个年纪了,还蛮适合用这样的方式了此余生。

哦,这真是愚蠢,凭什么,他认为常蓝和他一样呢?只是因为她在这方面传统而保守?但这个时代,日新月异的变迁,可以放弃很多传统,吞没很多保守,在某些方面,常蓝其实很追得上潮流,接受新事物的速度,比他快。当然怀建军也知道,常蓝对这位梳着马尾的油画老师,没什么其他想法。但他不确定,未来会如何,说不定,他前妻……啊,前妻?对,前妻,说不定前妻常蓝女士,挡不住人家如火攻势,就此开始新的人生。

这位油画老师气质不错,样貌颇佳,有艺术细胞,还有风度有冲动,符合很多女人的浪漫想象。哎,油画,比起他捏在手里玩儿的破石头,油画不是时髦登样多了?最重要的,他比他年轻。

常蓝妈妈和油画老师站在走廊里寒暄,系青在旁适时插几句话,他适度的客气礼貌,象他的人,温润,谦和,理智上知道那也是种距离感,偏不会让人不舒服。知道常蓝要去做检查,油画老师也没耽搁,当即告辞,可他留下的花都没办法亲自送到常蓝手里,系青替妈妈接过,直接递给计真,他再极为周到地把探病的人送进电梯,“再见,劳您费心……”。至于那把花的下落,系青知道弟弟会说,“妈本来就咳嗽,放屋里会不会影响空气?百合太香了……”嗯,计真会好好处理的。

系青本打算一起陪着常蓝妈妈去做检查,常蓝没让,“用得着这么多人去吗?你们都吃中饭没?”

举手表示吃过中饭的就春儿一个,他倒也不是吃过正经饭,不过随身的prada包里,总是有……哦,想想三十岁出头男人的包包里仍装着各色零食和巧克力,会不会太奇怪?春儿板着指头跟妈妈报备他吃喝过什么,在常蓝看眼里那是足以塞满一匹马的食物,和一堆不知会不会混杂了哪个国家用来刷飞机的颜料的饮料。计真见怪不怪,或者说这怪她爱,从春儿包里掏出条饼干细细嚼,赞美,“这个奶酪夹心饼我喜欢,芝士味儿挺浓。”

常蓝冲系青和计然摆摆手,“行了,系青,你赶快带计然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孕妇不能饿着的。再说我感冒,别传染到计然。”大家同意,分头行事,怀建军带着春儿和计真照顾常蓝,系青顾好老婆最重要,怀建军说,“对,别让我孙女儿饿肚子。”

等系青和计然走了,春儿自由地发表他对那位油画老师的看法,“妈,他肯定不是好人。”

常蓝回应,“妈是学画,他是好人坏人跟妈无关。”其实她也不太喜欢老师的行为,有点过了,毕竟这种事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就行,大张旗鼓第一时间来探病,咋想咋别扭。

春儿索性说明白些,“妈,他居心不良,想骗你的。”

怀建军问,“你咋知道他有骗人的打算?”其实私心里指望儿子能有啥高论,对,他不喜欢那家伙,非常,不过处于他的立场,这种不喜欢不能宣之于口,感觉很……丢人。

谁知春儿的高论就是,“哦,我在网上和www.拆白党.com的网友聊过。”

怀建军绝望,在这方面,春儿指望不上。不但春儿指望不上,小儿媳妇也指望不上,计真嚼着小饼干,跟春儿一搭一唱,“你知道我都和谁聊?”答案是www.花花公子.com。连常蓝都有点想翻个白眼,亏着春儿计真两人还吃吃笑。

赶紧着往磁共振那边走,这可是要到下班时间了,虽说计真跟人家打好招呼,可总不能耽误医生吃午饭吧?不过常蓝脚底下踩的那双司机给送来的墨绿绣花拖鞋,特不跟脚。这种鞋底儿又软又薄,在有地毯的房间穿穿还行,搁医院走廊上,贼废。常蓝本来病得腿软,不知怎么,就把拖鞋给出溜出去。春儿没动弹,怀爸爸在的场合,向来不劳怀家逆子“越权”照顾怀妈妈,怀建军自动把鞋给常蓝捡回来,替她穿脚上。

常蓝眼里,弯下腰的那个老头,头上的白发添了不少。以前,他只有鬓边比较多,现在,后脑头顶,参杂着,密密麻麻,花白一片,打从公公过世后,怀建军好像一夜间从中年跨入老年。常蓝心里忽悠一下子,这才想起来,刚才来探病的油画老师,不知会不会让怀建军误会?其实心里也知道,他们都离婚了,实在谈不上误会不误会什么的,不过……这事儿就显着别扭,想找句能隐晦表达她意思的措辞,要知道常蓝以前颇精于此道,谁知这次不灵,话到嘴边就成了,“你今年的体检做了没有?”

怀建军说,“还没,不都是年底做吗?”

“还非得等年底啊?”话出口常蓝也有点惊愕,怎么语气凶巴巴?惹得春儿和计真多看她一眼。

怀建军当她是生病,脾气燥,浑不在意,再说,跟人年轻画家比,糟老头肯定显得特招人烦,不惹常蓝,“行,等过几天你好点儿,我顺道在这儿把检查做了。”其实怀建军心里想的不是这个,他很失落,常蓝,会和一个比他年轻,比他有艺术修养,比他体力好或者比他温柔懂浪漫的男人再婚吗?

“你妈会再婚吗?”计然问系青。

系青特坚定,“不会,我妈不会,我爸也不会!”还是计真的小宿舍,还是宿舍里的小厨房,锅里煮着两人份的荞麦面,碟里码着黄瓜丝蒜末,系青切牛肉片,盆里备着待会儿过面用的冰块矿泉水,两人的中饭就凑合一顿冷面算了。

系青什么都不许计然做,她站那儿陪他聊天就行,所以计然也就闲闲道,“既然都觉得你妈和他的老师不会有什么,春儿何必严阵以待的?”

系青振振有词,“正常反应啊,喏,举个例子,嗯,无意冒犯,假如,你爸妈还建在,你哪天看到你妈妈……”

“打住,打住,”计然明白系青的意思,说,“其实我是替你妈不平,毕竟,你爸外遇很长时间,你们不闻不问,现在不过是个老师来看望你妈,你看你们紧张劲儿的。”

系青有理由,“我爸的出轨一直偷偷摸摸,我妈的追求者可是光明正大登堂入室,有区别。”

计然扬着下巴,斜睨系青,拖着点儿长音,“哦噢……原来,你们默许偷偷摸摸啊,是不是也想……”

这回系青喊,“打住打住,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哪能一个模板往下套?”

计然不承认,“我没有哦。”毕竟她没有很长久的未来可以活,所以她不会把自己往任何人的模板里套,当然她不会这样告诉系青。

“其实我知道,我爸妈的婚姻问题,会让你和计真都有些想法,会觉得缺少安全感,但情况不一样。在感情上,我们知道失去是怎么回事儿,我爸我妈不知道,他们从恋爱到结婚,顺顺当当。就像只有失败过的人,才会心存悲悯体谅失败,尝试过失去的人,才会知道什么叫珍惜……”系青捞面过冷河,沥干水,抄个盆开拌,施展他那打小就被训练出来的逻辑思维和屡屡在演讲比赛上拿名次的口才,从社会发展现状一直掰活到两性关系再到当代人的婚姻爱情观,力图让计然相信,她和他将执手相牵白头偕老。

一顿饭吃完,系青洗碗整理厨房,还没嘚嘚完他的长篇大论。其实不是他停不下来,不过一直一直,计然光笑,也不吭声,让系青多少有些心虚。不是他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是事实太过强大,多少怨偶都曾经是爱侣,如果象建军爸爸和常蓝妈妈那样的一对夫妻,最后都落得如此下场,而他能给的未来只是靠嘴说,又没有时光机带他们去看,所以……他自己也觉得,好困难哦。喝下一大杯水润喉,系青无奈,“我的姑娘,别光笑行不?”

计然点头,“行啊,你等等哈。”进屋又出来,手里捧个看着挺俗艳的玫瑰红丝绒盒子,里面装了对白金戒指,明摆着是婚戒的那种,计然笑盈盈,“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系青有点晕,觉着媳妇儿那意思,大概是问结婚的事情准备的如何,就点点头。

于是计然在系青面前立正站好,说……不,念,也不,准确讲,感觉上是在背出来的,“我肯定将来会有不如意的时候,今后,说不定我们其中一个,仍会退缩。但我肯定,如果不向你求婚,我会遗憾终生。因为我很清楚,在我心中,此时此刻此地,只有你的存在。”嗯,计然说完中文,还用发音挺不错的英文又念一遍,就是系青听着这段话,咋恁耳熟呢?傻愣愣站那儿,系青还是不太明白,媳妇儿整的这是哪一出?计然背完了,嘘口气,“这样行吗?中文英文都有了,不管现在脑袋顶上路过哪国神仙,应该都能听懂。”

系青做个小小的手势,眉梢略挑,“听懂……什么?”

“求婚啊,”计然唇角轻扬,笑面如花,“我在跟你求婚。”

系青觉得胃象被什么抓紧了似的,糟糕,又痛了,求婚?他几乎站不稳,对啊,这是求婚,可怎么是计然跟他求婚?凭啥她求婚啊?忍不住,手揉揉脸,呃,这是真的吗?好驴啊,系青也不太分得清,现在到底他驴一点,还是媳妇儿驴一点,更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捧着戒指的女人。

女人手里戒指举半天,胳膊都酸了,男人也没接戒指的意思。这求婚的场面也是她搞了很久心理建设才弄出来的,难道要惨遭滑铁卢?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小声,“是不喜欢戒指吗?去纽约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戒指的事情我做主。”

“哦,不,不是戒指的事儿。”系青喃喃,他想说,他只是介意求婚这种重头戏被媳妇儿抢了,而且,哪部分他觉着不太对。

喏,不太对的部分在这里,计然嘟着嘴,“那是不喜欢求婚对白?我跟着《诺丁山》练很长时间呢。”

诺,丁,山,系青真没力,靠墙上,终于给媳妇儿回应,“计然啊,祖宗,你至于去抄好莱坞电影吗?”

计然故意的,“那你嫌我诚意不够,没跪下是吧?”倩影轻盈,便欲往下跪。

系青及时抓住,把人拦腰一揽,拖怀里,“你疯了你?还真跪啊?”

计然那张俏脸就在她眼皮底下,三分羞怯七分娇嗔,“那我求半天你也没说答应不答应。”

根本就是废话,这边女儿都能在娘肚里打哈欠了,那边“鸟窝”也筑就,能不答应吗?瞅怀里女人那张垂头可衔的朱唇,系青沉默,她温软异常,他心襟摇荡,计然那双眼睛,秋水横波,他想吻,也知道她绝不拒绝。

但,没有预期中的缠绵热吻,系青接过计然捧在手心的戒指,斩钉截铁之势,取出来,自己戴一只,大小正好,再给计然戴一只,非常合适,他清清朗朗语气,“身份证在不?”

“在。”计然乖乖答应。

系青命令,掷地有声,“拿身份证,我们去登记。”法定的媳妇儿,才是真媳妇儿,求婚什么的,那是浮云。

计然呆了几秒,“现在吗?”

系青看看墙上挂钟的时间,“嗯,现在开车过去,时间刚好。登记完我还能回校,下午我有一节课。”

“不用通知其他人吗?”对啊,象怀家爸妈和计真,春儿。

登记完了回来再通知,他们又不是不同意我们结婚。”

计然再无异议,“好。”

临出计真宿舍前,系青在挂墙上的,计家全家福相片前恭恭敬敬三鞠躬,带走人家女儿,这点礼节总是要的。

下楼,系青先送计然到医院门口的小超市等,他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放树荫下面,开上空调,把车里热气驱散,他再去小超市里找计然。女人立在卖纸尿裤的货架前研究纸尿裤呢,是个细心的准妈妈。可在系青眼里,其实,计然和十几年前的样子没变多少,气质纯净,一双眼睛,清澈分明,那样的清澈里,只容得下他。为了孩子,让她送命,系青真的……舍不得。

轻轻靠近计然,情不自禁,还是问,“小然,真不再考虑,我们去美国治病?或者,能保住孩子,还能换到一颗合适你的心脏,我们试试吧。”

计然的目光仍专注于一包包纸尿裤,“小真和她的老师,已经把我的情况跟美国的专家讨论过,结论不变,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既然声音轻轻,“系青,生老病死,没人能帮忙,自有天定。”

系青不响,计然瞥他一眼,“生我气?”

“没,”系青略摇摇头,“想你是怎样一个人。”

“嗯……结论?”

系青搬货架上那种最小号最大包的婴儿纸尿裤来研究,“你真的很勇敢啊,以前,宁可被杨老六欺侮,也照顾妹妹,给她筹学费,现在,可以为了我们的孩子舍命,你做的事情,很多人都做不到……呃,我觉得这种纸尿裤价格贵,质量也没更好,我们可以选另外的牌子,我知道哪里有卖。”把货品归原位,系青自然而然牵住计然一只手,“过来,走了。”边走,边讲他的结论,语气诚恳,实在,“小然,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以你为荣。”

计然没看系青,也没什么回应,一如既往,半耷拉着脑袋瓜,从系青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她长睫下,闪着细碎如钻石的光芒,象拥有超能力的读心术,系青又追加一句,“不是为了哄你开心才这么说的。”

计然跟在系青身边,象追着老师的学生那样,嘴里咕哝,“你又知道……”

登记,很顺利,两个红本本拿到手,系青神清气爽,这一路走来,许多年来辛苦煎熬,种种波折,到此时无异于唐三藏行至西天,取得真经,尘埃落定。因为下午还有课,没时间再送计然回去,再说春儿和计真也电话来报过平安,常蓝妈妈热度退下去些了,所以系青提议,带计然回去他们新房看看,让计然在那儿休息一下,等他上完课,再送计然回去一起看望妈妈。

对于他们即将入住的屋子,计然不陌生,装修期间的点点滴滴,系青可谓事无巨细,都讲给她听过。计然知道系青为此付出的努力,不过,真站在这屋子里的心情,又有不同,似乎昔日重拾,不止是长相依稀仿佛的屋子,更有那种将丢掉的青春年华,悉数找了回来的感觉。系青把计然带到书柜前,指点给她看,他签过名的那本《七剑下天山》还在,她送他的生日礼物也在……

“在这儿等我,睡觉,看电视,都行。”系青打开冰箱,拿出酸奶水果放茶几上,殷勤叮咛,“等等再吃,现在太凉。”他抓着一把钥匙,叮当二五走哪儿响哪儿,满屋子绕来绕去给计然找另一把钥匙,哦,找到了,计然的专属钥匙扣上亮晶晶挂着只镶水钻的皇冠,他还是那样,愿意给她搜刮些娘们唧唧的东西,“喏,这把钥匙给你的,放好。我要到时间了,你自便……”站到门边想想这么说很错,加注解,“不是,我是说你是女主人……”计然坐在沙发上,长发披肩,眼睛水透清亮,白棉布裙子舒适妥帖,在笑,笑得好看非常,系青又回来,轻轻吻她唇,动作轻柔,象怕碰醒一段梦,这才离开。

瞅着男主人出门,女主人细细打量这个家,她今后会在这里生活,终于,灰姑娘,拐走了宫殿里的王子,不知她会不会因此遭报应。

流连在书架前,把那些象穿越过时空而来的旧书一本本拿出来翻,金庸的《笑傲》,梁羽生的《七剑》,《七剑》里夹着系青写过的行草,“倾我一生一世恋……来如飞花散似烟……独看沧海化桑田……千载相逢如初见。”至今,计然仍喜欢这字,关于他的一切,她都喜欢。计然想,她死后,走过奈何桥,绝对不喝孟婆汤,她不能忘了他,不能……

取下书架上的《心脏病学》,系青拟定的那份曾经令她笑到沸腾的计划书,让她于现在回味,仍止不住勾起嘴角。至于她的心跳……计然看着上面那行清隽挺拔的字迹,系我一生心?”系我一生心!一生,可长,可短,系青的字,在计然的泪光里,模糊的长长短短,她拿起书桌上的笔,不由自主,在系青那行字下面,添了几个字,“为你千行泪。”写完,又后悔,呃,她的字没系青的好看,还有,这样看上去,真的有点肉麻诶。计然挣扎着,正琢磨怎么把这行字弄没有,哗棱棱门口钥匙响,她手忙脚乱,把纸啊笔啊书啊,原样放好,刚退出卧室,系青开门进来,气喘吁吁,“你还好吗?”

计然拿着电视遥控器,要选台节目看的样子,“嗯,好啊,你不是赶时间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系青张口结舌,“我,我,就是……呃……你还没看过我怎么给学生上课吧?”其实他还是不放心,还是怕……弄丢了她。

他还是怕我再次说话不算话地消失,计然知道,不过,她不会说破,所以,咽下心酸和心疼,“是啊,怀老师,你怎么给学生上课的?再不走要迟到了。”计然保证,“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系青抢下计然手里的遥控器,拉计然走,“来,一起和我去上课。”

一起上课?怎么一起?难道和他一起站到讲台上去?计然也咽下迟疑,如果系青要她站,她就站,没什么不可以。顺从,“好,小师妹什么都听大师兄的。”

系青锁门,乘机亲亲计然额角,“乖,小师妹,师兄没时间了,翻墙进去比较快……”

翻墙,多少年前干过的勾当,还是那样,和着第一波预备铃,系青珍而重之小心翼翼把怀孕中的媳妇儿托到围墙上坐好,他的矫健利落不输当年,一跃而过,再把媳妇儿抱下来,期间念叨好几遍对不起,轻吻她唇,“对不起啊小然,我不该让咱闺女的妈以身涉险。”还有闲心再打量一遍媳妇儿那苗苗条条的腰身,“哎,你真的怀孕了吗?”有那种把耳朵贴到计然腹部听听消息的意图,亏得计然拦住,“别闹啊你。”轻轻闪过。回头,不远处乒乓球台,眼熟到令人几乎想流泪的水泥质地,可怜计然都来不及怀旧,被拿着球拍的几个半大小子给惊住。那几个小子半张着嘴巴,明显是被计然和系青吓住,那是他们老师诶,非常受欢迎的英文老师,带着个女的翻墙而入,妈耶,新闻哦,酷!有个还算机灵的小子,就掏兜找手机,这得拍下来,立此存证!

系青不怯场,厉声,“干啥呢?还不去上课?那破手机,哪天我给你缴了,当心我把里面存的大胸脯的奶牛的图片,晒出来给你们爸妈看……”很奏效,几个臭小子收球拍手机,麻溜地跑掉,一个不剩。

奶牛……还大胸脯的……计然囧毙,扶额,“系青,你真的适合当老师吗?”

系青掀眉,一笑,春风得意的劲儿,大言不惭,“亲爱的,三百六十行,大师兄干哪一行,都是各种翘楚。”携计然,不紧不慢,穿过超大的操场赶去教室,距上课时间晚了几分钟。教室里人声鼎沸,俱在传新闻,老师怎么怎么带个女的翻墙,还和那女的亲亲抱抱,那女的长的还行,身材巨差,干瘪四季豆。正热火朝天,怀老师没从前门进教室,走后门,把媳妇儿带到张空位置上坐,广昭众徒,“这你们师母,来视察老师工作的,你们都乖一点,别丢老师的脸。”再顺过道走上讲台,手上也没教案,取一截粉笔,直接板书,分毫无误,要求,“大家把书翻到……”

计然端端正正,坐在久违的教室最后一排位置上,看着她丈夫,法定的,货真价实的丈夫,即使是现在,她仍觉得不那么真实,这个人,她竟能全部拥有。

记得很多年前,她与他同桌,常常,老师叫读课文或者解答问题,他站起来,挡住靠窗的阳光,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她都会有种莫名的甜蜜,觉得自己好像只属于他,其余一切,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是陪衬,或不复存在。

计然也记得,那年冬天,她刚转到班上,翌日早自习,代老师领读完的他回到位置,轻声对她说,“计然,你的发音很标准。”她只能对他笑笑,低头避过他的目光,掩饰她的慌乱,一边惊异他为何能在全班同学的声音里辨别出她的,一边担心她那如擂鼓般狂噪的心跳该被谁救赎?

在计然的眼里,怀系青适合被仰望,不敢奢望拥有,可被她仰望着的怀系青,永远能在合适的时间,递给她她需要的一张纸,一只笔,一句问候,让她一点点相信,即使他好像没看她,但脑子里的一根神经,总是被她牵动,最后,她一点点的,在他身边沦陷,沦陷至今,她生命中的漫漫苍白,因为他,变得绚丽多彩。

在这个的午后,秋色微岚,教室外,顾卫敏慢慢走过,他喜欢这样,在上课时间,走过一间间教室,有种奇妙的满足感。

他看到讲英文课的怀系青,哦,是他记忆里的样子,短发干净,眉目清秀,唇角含笑,声音温润,蓝色牛仔裤,干净的球鞋,白色条纹衬衫衬得他卓尔不群。没有教科书,课文从他嘴里一串串吐出来,词句琅琅,流畅生动。他习惯性地,一只手抄在裤袋里,一只手捏着粉笔,自信不张扬,随意不随便,轻松却不轻慢,你从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能看得到他对这群孩子的热情和认真。他清新稳健得像挺立在山崖上,风餐露宿,被云雾滋养的一棵苍松,带着种让人安心和信任的气场,恰到好处,只怀系青独有。作为校长,他为有这样的老师而骄傲。

手背在身后,顾卫敏不惊动谁,继续他的巡查,路过教室后门,他顿了顿,哦,那个女生……不,女人,是谁?呃……计然吗?手掌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对着讲台上的男人。这样的场景,是那样眼熟,曾经,计然总是用这样的姿态,看常常站在讲台上的怀系青……哦,真好,她还活着,被命运带来这里,继续做着这件事情。

计然发觉自己被谁注意到了,与教室外注目他的人对视,不意外,顾老师,她微笑,真好,复与故人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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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我一生心》结局

婚礼的祝福

怀家哥儿俩和计家姐妹的婚期都是在常蓝住院期间定下的。

那天春儿给还没出院的常蓝妈妈送午饭,打开食盒,特别显摆,说饭是他闷的,菜是他炒的,汤是他下厨熬的,显摆完人就走了,新上任的董事长很忙,中午有饭局约。春儿前脚走,计真后脚到,她早上有手术,刚下一台刀,抽空来看看常蓝,马上还得赶回办公室。得知计真也没吃中饭,常蓝请计真与她共享春儿送来的饭菜,“尝尝吧,春儿说是他做的。”

春儿二少也会下厨洗手作羹汤吗?计真诧异,“他不是只会弄煎蛋?”

常蓝这准婆婆嘴巧,“可能为了你,他乐意进步呗。”

计真接受这个理由,与常蓝一起分享春儿的“进步”。两人都闷头吃饭,较少言语。对常蓝和怀建军,计真始终心有芥蒂,若怀家兄弟不在场,与怀建军和常蓝单独相对,计真总是显得话很少,她没办法完全放下,与他们谈笑风生,若非看在他们是她外甥女爷爷奶奶的份上,计真可能最多就是礼貌上应酬一下而已。

计真这份心思,常蓝并非不知,但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是她和怀建军理亏在先,也知道,一时间很难化解这种局面,无非是指望这种不快能消弭于天长日久的相处中。计家两个女孩儿都是好姑娘,常蓝觉得,情况早晚会有所好转。

未来的准婆媳两个,执筷尝菜,扒几口饭,试了试汤的味道,不约而同,齐齐发笑,互相对视一眼,也都知道对方在笑什么。米饭嘛,反正电锅闷的,好坏就算了。可那菜,春儿烧的?对,刀工看上去是很糟,可这味道也太正了吧?还有汤?他能把咸淡口感掌握的这么准确?计真估摸就是春儿捣蛋,或者亲自上阵,把菜随便切切,但上灶抡大勺的肯定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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