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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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几年,我没嫌弃过你当拖油瓶,你倒反倒嫌弃起老娘来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你不过就是嫌弃人家顾海东长得不如你意。我还不知道你?打小就喜欢个小白脸,于易一个,刚才那又是一个。男人长得好有什么用,于易他要你了吗?”
一提起于易,曾鲤的眼泪瞬间没撑住,掉了下来。
是的,她妈妈了解她,知道什么是她的软肋。
眼泪流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湿润的泪痕,然后慢慢地挥发,风干的皮肤被收得紧紧的,有点刺痛。
“不说他,行吗?”曾鲤说。
“怎么,说说都不行。亲戚朋友里,谁不知道你们的事。幸好我早和曾家没关系了,不然回了老家也没脸见人,侄女爱上表叔,谁说出去谁笑掉大牙。于易他妈还跑来城里找我,那个趾高气扬的,你不是不知道——”
曾鲤在那里坐着,默默地流着泪。
打断曾妈妈的是个电话,电话里曾鲤的继父问她回家的,于是,又说了几句终于走了。
而曾鲤的眼泪却停不下来。
于易的妈妈是曾鲤的四舅婆,她来省城里找曾妈妈的事情,曾鲤至今记得清楚。当时,曾妈妈对他俩的关系还完全不知情。四舅婆和无数电视上的母亲一样,觉得这是近亲,又差个辈分,说出去让人笑话,加之她和电视上无数的母亲一样,唯恐不求上进的曾鲤耽误了他儿子留学的前程,更何况,曾鲤和她妈妈原本就被视作是整个曾家的敌人,死也不想来往的那种。可是面对对方的气势汹汹,曾妈妈按着自己的脾气仍然硬着脖子骂了回去。
和以往一样,不但骂了于易,连同曾家上下一个不拉地全骂了一通。
结果可想而知,在曾妈妈这里受了窝囊气的四舅婆,对曾鲤母女简直就是恨之入骨。但是,她又和别的母亲不一样。曾妈妈会暴跳如雷地让曾鲤跟于易断绝关系,而四舅婆却没有,她甚至只字未提。她是清风细雨,绵里藏针,连最后,曾妈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个暑假是曾鲤最快乐的暑假。
她和于易去了东山,他在山上说,他会永远和她在一起。
永远?
当所有人不再反对的时候,当曾鲤和于易可以正大光明地约会的时候,曾鲤才发现,原来爱情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她幼时与于易相识,爱他爱得那么苦涩心酸,到头来却觉得,他们不合适。
结果,她了解的是那个她年少时幻想中的于易,而不是他。
于易是家里的小儿子,心地善良却也骄纵。有来玩的异性同性朋友数不胜数,三句之内和谁都可以混熟,聚会中对于众人的视线甘之如饴。
这些曾经像阳光般吸引着曾鲤的优点,真真切切地来到她身边的那一刻,却让她无所适从。
伍颖对曾鲤说:“你爱上的不是于易,是自己心目中虚拟出来的爱情。”
后来,伍颖偷偷地告诉了曾鲤,自己和那位导致她离家出走的小男友分手的事情。
曾鲤突然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逆境中都拆不开的恋人,在一帆风顺的日子里却一拍两散了。
她彷徨害又焦虑,也不愿意面对叶公好龙的自己,所有的不安叠加起来变得有些神经质。
她害怕于易的朋友和同学,同时又害怕他不让她和那些人接触。
她无时无刻不在怀疑他在美国背着她和别的女孩交往,同时又希望什么人把于易从她身边带走。
直到有一天,于易从大洋彼岸打来电话说:“小鱼,对不起。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最终,四舅婆获胜了,她没有做出任何蛮狠的举动,冷笑着放任着儿子和自己所不屑的女孩在一起,只在恰当的时机花些力气便称心如意了。
曾鲤静静地坐在自家客厅里,耳边还回响着母亲刚才的声音,想起与于易的过往,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甚至不清楚至今对初恋的执拗,是对于易的不舍,还是对那些年的自己不舍。
末了,她哭得有些累,将背轻轻地靠在了沙发上。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就图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没想到有的人看文也能看出那么大的气。
暑热高温,肝火伤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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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脸颊被泪润湿过的皮肤干涩涩地疼,曾鲤缓缓地起身去厕所洗了一把冷水脸。抬起头照镜子的时候发现下嘴唇有抹猩红,她用手掀开嘴,似乎是刚才被打的时候嘴唇被牙套的帖子给磕破了。她动了一动,伤口又裂开,泛出血丝。曾鲤舔了下,抿了抿嘴,随着唾沫吐了一点出来,没再理它。
她回到客厅,将大门从里面反锁上,随后从抽屉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坐回沙发上缓缓地点火抽烟。
此时,她的脑子却变得很静,空白一片,偶尔能听见楼下邻居家孩子的哭闹和窗外推着车的小贩喇叭里机械地重复着的叫卖声。
过了许久,她想起自己的自行车还在小区门口,刚才遇见艾景初去吃饭怕耽误他时间,就直接放在保安室外面,如果不去拿回来也许会弄丢。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起身拿起钥匙出门去。
时间已经很晚,饭后遛弯的老人和孩子几乎都回了家,而她的那辆红色的自行车孤零零地还停在原地。她一走近,保安就立即从岗亭里出来,“怎么才来,你刚才说只停一会儿吃了饭就来取,我才让你放的。一会儿我们要交班了,丢了我可不管。”
曾鲤强打起精神陪了个笑,连说了好几遍对不起。
她打开车锁,推起车转了个身,走了几步看到了不远处的艾景初。
小区内的路灯幽暗昏黄,仅仅灯下那个半径不足一米的范围内才有一层橘黄色的光亮,而艾景初坐在那片灯下的木椅上。她刚刚来的时候从他前面经过,只是心里惦念着自己的车而没注意到。
而他,显然早就发现她了。
“你……”曾鲤愣了,完全不懂他坐在这里做什么。
“替你看车。”他站起来,侧了下头,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推车,走到他近旁。
“刚才我……”刚才曾妈妈黑着脸大声地叫住她。曾鲤知道母亲那个时候的表情说明了什么,怕母亲当众让艾景初下不来台,便拉着她就走了,急匆匆间回头给艾景初悄悄告了个别。可是,此刻她应该怎么解释?
“刚才那人是我妈,她有急事给我说,就赶紧回家了。”她撒了个谎。
“嗯。”艾景初答。
“就是这样,不好意思,没来得及给你当面介绍。”
她扶着车,站在他的跟前,仰起脸裂开嘴角笑了下,笑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的脸,又将表情心虚地收了回去。
“你的嘴怎么了?”艾景初却捕捉到了异样。
曾鲤尴尬了起来,垂下头不敢再面对他的眼睛,只说:“没事。”
见他还想问什么,曾鲤连忙转移话题,“刚才那孩子呢?”
艾景初看着她,停顿了片刻才答:“我送他去医院了,交待了几句就回来找你,你手机不通,后来看到你的车还在那儿,想着也许你会回来取,就等了会儿。”
其实,之前他好不容易哄住那孩子去了医院,叫熟识的护士给孩子安排了张床,交待她们一定看住他,然后又赶来找曾鲤。曾鲤母亲对他的眼神,他全看在眼里,他见母女离去匆匆,就觉得有些不对,加上曾鲤的手机打不通,于是心中觉得不太放心。这小区刚才他们存自行车的时候来过,她具体住哪一栋却不知道。见她的车还没取走,便索性坐下来等,这一等便是一个多小时。
他没有多说,仅仅轻描淡地叙述了个大概。
曾鲤拨了拨额前的头发,阻挡了下他的视线,琢磨了下,突然说:“既然来了,去我家坐坐?”
如果换做之前,她肯定不会说这句邀请,但是曾妈妈的话像一副枷锁,加得越重她越想反抗。
艾景初怔了怔,随后答:“好。”
于是,她推着车,他走在一侧,并肩而行。到了楼下,她打开单元门。艾景初替她将车搬上楼,她没有过多推辞。
楼道里漆黑一片。
小区修建之初因为手续有些问题,一直没拿到房产证和土地证,很多业主心中有火没处发干脆不交物业费。物业公司就经常以入不敷出为由,服务更差。路灯不亮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当初租这里的房子也是看在离单位近,而且又便宜。
一路上楼都没有灯,她走在前面,他提着车跟在后面。她对路熟,时不时回身提醒一句:“小心脚下。”
自行车不沉,但是楼道里漆黑一片,而且还放着很多杂物,拐弯的时候不好调头,所以他比较谨慎,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台阶。
到了三楼,曾鲤使劲地跺了两下脚,四楼那盏昏黄的灯光便应声从中间透了下来,隔了一层楼,微弱朦胧,却也能勾勒出楼梯的轮廓。
曾鲤回头看了艾景初一眼,没想到艾景初正好抬起头来,她忙说:“还有一层就到了。”
艾景初点点头。
爬到四楼,曾鲤站在自己家门口对于刚才的邀请有点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才会冲动地请艾景初到家里坐坐。她出来之前抽了那么多烟,现在满室的烟味肯定还没有散,可是转念又想,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抽烟。
于是曾鲤大方地开门,请他进去。
艾景初将自行车靠墙放下,环视了一遍。
屋子和外面过道的破旧不同,显然经过精心改装,窗帘、沙发、吊灯满是小女人的气息。窗户下的铁艺花架上摆着一棵茂密至极的绿萝,像瀑布似的枝叶几乎垂直蔓延到地板上。角落里堆着很多东西,却收拾得很整洁,而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却是室内残留的烟味。
曾鲤在厨房里喊了一声:“你坐啊,我给你倒水。”
艾景初没有答话,便在沙发坐下。跟前的茶几上摆着三样东西,一盒女士香烟,一个打火机,以及装了四个烟蒂和一些烟灰的烟灰缸。
这时,曾鲤端着两个玻璃杯出来,抱歉地说:“我家没茶叶,只能喝白开水了。”
客厅里的灯很亮,以至于艾景初一抬眸就将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她显然哭过,眼眶肿了起来,而下嘴唇上有一个伤口,新的,像是嘴唇跟牙齿或者矫治器磕碰破损的。
如此一观察,他便又将视线转回她别的五官上,发现她的脸和鼻子微肿,仔细分辨下还有手指印。
曾鲤见他盯着她看,有些不自在,解释说:“不小心碰的。”
他却问:“你妈妈打你了?”
如此的问题哪怕发生在孩子之间都是难以启齿的,何况还是两个成年人,曾鲤的脸立刻红了,立即答道:“没有。”
她否定之后,本想再辩白一下,却觉得自己词穷,所有的句子在他的注视下都显得如此苍白。
“因为我?”艾景初问。
“不是。”曾鲤摇头。
艾景初盯着她没有说话,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于是,曾鲤又说:“真的不是因为你,真的。”她顿了顿,才说:“我们吵架了,我说了伤害她的话,所以她才……”
说到一半,不知为何,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用手背去擦,刚擦了左眼,右眼又淌出来。她自小一直爱哭,但也鲜少在家人和于易之外的人面前流泪,可是艾景初却似乎成了例外。
艾景初一言未发,站起身从餐桌上拿了抽纸给她。
曾鲤说:“有时候我想我妈肯定也是为了我好,这世界上也许只有她会对我这么好,她再婚一次又一次,是为了给我最好的家庭条件。她干涉我读书恋爱找工作,也是为了我好,她以前肯定苦日子过怕了,就怕我重蹈她的覆辙。”
“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需不需要。她只以她喜欢的方式来对我好。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我没有这样的家庭,没有这样性格的父母就好了。”
他并未附和她,也没有安慰,只是任凭她静静地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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