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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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快点睡。”
语气很不耐烦,像是嫌她话多,炎红砂怅然地想:一万三好像很嫌弃我的样子。
没错,又敷衍又嫌弃,还哄她说给她写了篇文章,转头就赖了。
她叹了口气,眼皮像被看不见的手拉上,很快就睡着了。
硌的慌,睡的不舒服,做的梦也不舒服。
梦见叔叔炎九霄,在海底诡异地爬行;梦见井下吊着一个布缝的扫晴娘,凑近了看,那扫晴娘忽然对着她咧嘴一笑;还梦见一只狗,从灶膛里捡了根燃着的柴火,两只后腿直立着鬼鬼祟祟地走,依次点着了房间里的布幔……
最后梦到自己在林子里。
四周密树憧憧,雾气缭绕,有此起彼伏的狼嗥声,听的人头皮发紧。
她飞快的奔跑,似乎在找人,一直喊“木代”、“罗韧”、“曹胖胖”。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警觉的回头,看到几条狭长的不成比例的影子在树后若隐若现,伴随着低低的耳语声。
——就在这里,在这里……
——她要找到了……
——不不不,她想不到的……
咦,这个梦的场景好熟悉,木代不是讲过这个梦吗?那时候她们还讨论说,那几条狭长的不成比例的影子,或许就是凶简呢。
“她要找到了”,找到什么了?难道是第七根凶简吗?
炎红砂的心砰砰直跳,有紧张,也有兴奋,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往林子深处去走,那嘈嘈切切的声音逐渐丢在身后。
眼前的场景忽然开阔,居然是一棵大树,树下围转的几只野狼骤然回头,龇起的牙齿间下滴着涎水,绿莹莹的眼睛像鬼火的光,喉咙间赫赫几声,向着她直扑过来,被掀翻在地的炎红砂尖叫,眼睛睁得大大,看到在树上蹲了个人,像只猫头鹰一样,一直盯着她……
炎红砂打了个冷战,醒过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林子里有薄淡的晨雾,一万三正抓着树桠蹲着,别说,还挺像猫头鹰的。
炎红砂想笑,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衣服。
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真的是衣服,一万三的衣服。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是一直很嫌弃她吗?还有,不是说轮流着来吗,怎么也没叫她,是想让她多睡会吗?
炎红砂心里叮咚叮咚地敲了一阵,过了会清了清嗓子,说:“你怎么没叫我呢,后来狼来了吗……”
“嘘!”
一万三示意她别说话:“你听。”
听?听什么?炎红砂怔愣了一下。
清晨的山林,有着复苏一样的各种声音,树枝在晃,叶子在飘,风在穿林过隙……
慢着慢着,炎红砂听到什么了。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像是什么在啄击着石头,声音很轻,穿透薄薄的雾,连续而又不屈不挠。
第25章
难不成是曹解放?醒了酒了,知道干正事了?
一万三的心跳的厉害,炎红砂也想到了,悄声说:“过去看看?”
她低头看树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哪怕周围有狼,白天的安全系数也总比晚上要高。
两个人下了树,都先捡了粗的树棍,只要狼敢露头,就迎头来一棍。
辨了辨方向,笃笃笃的声音,好像是从东首边传来的。
一万三正想过去,炎红砂拉住他:“那个……我们一夜没回去,罗韧他们肯定得找我们了。”
就在这个时候,像是专门应和她,远处的天空上,忽然开始弥上大团滚滚的白色烟雾。
晚上用亮,白天用烟,罗韧他们大概在烧烟饼给信号了。
一万三犹豫了一下:“咱们回去了,还有没有把握找回这里?”
炎红砂想了想:“反正我不行,我定向找位置都不行。”
“我也不行。”一万三指了指东面,“这声音这么轻,走开几步就听不见了,万一过一会它不啄了,咱们更找不着了。再说了,这是进山的方向,罗韧他们会往这头找的,如果还是用赏金猎人扫,早晚找到这儿,咱给留个信号吧,大点的。”
他说干就干,林中找了片空地,用树棍在地上画挖了个足有两三米长的箭头,箭头指东,斗大的字写:平安,三,炎。
炎红砂找来很多泛黄的树叶子,沿着箭头和字叠放,看着分外醒目——岭子里没人,即便有动物,也未必能把指向搅的面目全非,罗韧他们只要找来了,总能看到的。
做完了,掸掸手,握紧树棍,一前一后,警惕着左右,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找过去。
走了约莫小半里路,两个人同时停下。
找到了,是个高处的明洞。
明洞,是指山壁稍微里凹,不足栖身,避雨都嫌小,在山里,属于视觉盲点——瞥一眼看过,稀疏平常。
笃笃的声音,就是从明洞里传来的。
走近了看,有个刨开的土堆,偶尔的,还有一把土正从堆里刨出来。
一万三和炎红砂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近,试探性地叫:“解放?”
笃笃的啄声一下子停了。
果然是曹解放,身上掉了不少毛,也有伤口,大概是昨晚上大战群鸡之后留下的,脖子上还执拗地挂着两块小木牌子,眼神茫然地看一万三和炎红砂,尖尖的鸡喙都有些磨秃了。
看了会之后,又低下头去啄啄啄。
一万三看明白了,最开始,这个明洞里是堆土的,曹解放把土堆刨开之后,下面出现了一块石头,它搬不开,也刨不动,也就这么一团傻气的一直啄了。
他赶紧把曹解放抱起来,说:“来,解放,咱不啄了啊,嘴啄没了,就没法吃饭了。”
曹解放还在啄,下意识啄着空气,脑袋虚点虚点的。
一万三挺难受的,问炎红砂:“怎么让解放停下来啊?”
“书里没说吗?”
没说,就说这个法子乖癖,伤害挺大,得不偿失,不建议尝试。
看到曹解放现在癔症般的模样,一万三觉得自己挺混账的,一直捋顺着曹解放的脖颈,小声说:“解放,咱不啄了啊,不找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炎红砂过去摸了摸曹解放的脑袋,见一万三一时半会没动的意思,也就不叫他,自己拿了棍子,沿着边缘挖开土堆。
石头下头,会有手抄本上说的,千年之久的青铜器吗?
不一会儿,土全部挖开,那块石头现出全貌,像是山里普通的石头,形状不规则,边缘粗糙,唯一的不同就是这石头比较扁平,像块石板。
石板撬起,底下都是土,棍子不比军铲,挖来搅去土也不见少,女孩子使棍又不得劲,一万三看着心焦,把曹解放塞给她:“我来。”
他不怕脏,袖子挽起,两手往外刨土,炎红砂提醒他:“小心点儿,别伤了手……”
怕什么来什么,话还没说完,一万三痛呼一声,举起手来看。
中指指腹上,划拉开好长一条血口子,一万三心头火起,拿了棍子过来使劲拨,土泥乱飞间,炎红砂抱着曹解放一直退后。
拨到一处时,棍头似乎被什么牵绊住,一万三咬牙使了个大力,棍头忽然走空撬起,带了个什么东西滚飞了出去,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正撞上炎红砂的脚面,晃悠了两下之后又仰翻过来。
炎红砂低下头去看。
是个烧的焦黑的头颅,两个眼洞朝天,正诡异地盯着她,牙床处夸张的翻起,像是大笑,又像是愤怒地嘶吼。
炎红砂哆嗦着,又看一万三,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踢开骷髅头,把曹解放往半空一抛,没命般跑了开去,跑远了又拼命跺脚,似乎那骷髅头长了嘴,还咬在她脚上一般。
曹解放在空中扑腾着乱飞,远处忽然响起哨声,隐隐还有木代的声音:“红砂?是红砂吗?”
炎红砂大叫:“我在这!这!这!”
终于汇合,一个不少,惊魂未定之余,皆大欢喜。
据木代说,昨儿晚上曹严华回来之后,他们就再没睡了,一直担心着他们两个,勉强捱到凌晨,在营地烧了烟饼定位,也没有起营,轻装上阵,一路找过来。
赶到那个箭头处,知道两人应该平安,才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听到炎红砂没命样的叫声。
曹严华见到曹解放,想到脑袋上被雉鸡啄的口子,满心没好气,待见到曹解放一直呆呆木木地啄啊啄的——到底是自己养的,好生心疼,追着罗韧问:“小罗哥,你经验丰富,有什么东西是特别灵的、解酒的?”
罗韧没顾得上理他,一直仔细看那个头颅,又走到石板处,伸手抹下石板背面的湿泥。
说:“这上头有字,没看见吗?”
还有字?
炎红砂和一万三凑过来,果然,在石板背面,靠上的位置,也不知是用什么工具凿了歪歪扭扭的字,没凿完,写着“卫大护柳儿之”。
卫大护、柳儿之,真奇怪的名字。
炎红砂翻来覆去念叨了好几遍,忽然反应过来:“这……这是墓碑吧?”
断句应该是卫大护户、柳儿,之什么,按常理顺下去,像是“之墓”。
卫大护、柳儿,这又是谁啊,也姓卫,跟那个卫姑娘、卫老夫子,有什么关系吗?
罗韧说:“刨开了就知道了。”
他从背包上解下军铲,很快铲挖出了个小的土坑,没有挖到尸首的剩下部分,倒是挖出了一个玉镯子,一支簪子,一只朽烂的,红色的绣花女鞋,还有一个荷包,也腐烂开了,罗韧拿树枝挑开了看,里头是一缕头发。
这头颅,是个女人的?一想到刚刚那头颅就挨着自己脚面,炎红砂瘆的连退了好几步。
罗韧搁下军铲,在边上坐下来,过了会指着那块石板和挖开的坑,说:“这是个坟墓,没完成。”
坟墓还有没完成的?一万三皱眉:“帮人下葬的也太敷衍了吧。”
另一头,炎红砂还在心惊肉跳,木代问:“你真踢她头了?”
“踢了。”
“那还不道歉?”
木代还真是一如既往,讲究着“事死如事生”的礼貌,炎红砂赶紧双手合十,念叨着“不好意思”连鞠了几个躬。
一万三也有点慌,他刚刚那是……挖了人家的坟?
真遭天谴,总感觉头顶上随时会有一个雷劈下来,赶紧也念叨了句对不住,改天一定买几刀黄纸来烧。
罗韧沉吟了一下,又说:“那个陶卫氏,也就是卫姑娘,是被烧死的。这个头颅明显焦黑,我怀疑,她可能闺字就叫柳儿。”
曹严华吓了一跳:“可是,她不是跟她老公合葬了吗?”
他还记得她老公姓陶,这卫姑娘嫁过去之后,叫陶卫氏。
罗韧回答:“有人,偷偷把她弄到这来合葬了。”
说着,他指了指石板上的那几个字:“我也是推测,因为这个凤子岭,是那个认字犬归老和死掉的地方。”
“那个认字犬,到了凤子岭,一心等死,但到底是人,知道不能曝尸荒野,所以为自己挖了坟,也要立碑。”
“或许就在这一过程中,它又动了一些心思,觉得活着没能得偿所愿,死后不该孤零零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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