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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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旬茶水,数句寒暄,察言观色间,展昭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判断,姚家对姚美人之事浑不知情,尚且要向自己打听姚美人的消息,串通出逃只说,实属无稽之谈。

搁下茶碗,心中已有了计较:再在此处耽留一日,向邻人街坊打探一下姚美人入宫前的讯息,即刻便返开封。

要查姚美人的案子,突破点还是在皇城。

哪知尚未露出请辞之意,姚知正已是殷勤挽留:“外间客栈老旧,怕是不合展护卫的身份,若是不嫌舍下粗陋,不妨在此小住几日,亦让老朽尽些地主之谊。”

说的倒也在清理之中,展昭略一思忖,含笑拱拳:“如此叨扰了。”

姚知正欣喜非常,忽的想到什么,忙吩咐下人:“让小姐出来见客。”

见展昭面有疑惑之色,姚知正忙向他解释:“若是旁人,自然不好让小女抛头露面。只是展大人是京城的贵客,又是御前行走,让小女见见世面亦是好的。”

姚蔓青来的很快,身边有个老妇人陪着,看得出是个知书达理的闺阁女子,行止有度,向着展昭微微一福,低声道:“见过展大人。”

起身时,她身子略晃了晃,旁边的老妇人忙上前扶住,这一下许是让姚知正觉得有些失礼,他面色沉下来,只是有客在,不便发作。

姚蔓青与那老妇人很快便下去,一切稀疏平常,如同任何一次本应没有下文的会面。

只是展昭觉得,姚家小姐见礼时,声音晦涩且轻飘飘的,似是身子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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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蔓青同张李氏慢慢走在通往后院的甬道上,迎面过来几个下人,抱着新的被褥什物,恭敬退在一旁,候着姚蔓青二人过去了,方才又匆匆往前头去了。

姚蔓青若有所思,她停下步子,向那几人看了看,问张李氏道:“奶娘,这是做什么?”

“就是那个展大人,老爷要留他用膳,还要在此地住两日,”想起方才厮见的场景,张李氏啧啧,“小姐,京里头的官,派头什么的就是不一样,人品相貌也出众,老婆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亮堂的人物,若是小姐能嫁了他……”

姚蔓青一声冷笑。

张李氏省得自己说的造次,忙刹了口。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上有什么好男人了,通通该送去喂狗。”姚蔓青咬牙切齿,像是要咬上谁几口才解气。

张李氏不再多言,陪着姚蔓青回了绣楼,恰灶房那头因着要待客,央人来寻她帮忙,便匆匆去了。

姚蔓青一级级登上梯阶,抚着楼上老旧且摇晃的扶拦回至房中,这才觉得疲乏的厉害,方才强撑起最后一丝力气表面鲜亮地去见父亲口中的贵客,此刻,她真是再多一分都扛不下去了。

踉跄着行至床边,伸手将衾裘拉盖上身,胳膊一带,将床头的腰形瓷枕带到了床下。

旁侧的几块瓷片脱落下来,里头藏着的包扎的方方正正的纸包掉出来。

这是刘向纨带来的春*药,名曰“颤声娇”,二人春宵夜度之时,略服少许,聊以助兴,刘向纨曾言说绝不可多用,怕是失了神智,于己有损。

昔日床帏欢爱场景,如今想来,讽刺非常。

姚蔓青咬了咬牙,猛地抓起药包,就要往窗外掷过去。

方扬手间,忽的动作一滞。

站在绣楼临窗处,恰将前院场景一览无余,西厢客房处,几个下人正忙进忙出,张罗待客。

姚蔓青动作极慢地缩回了手。

她努力去回想方才见到的那位“展大人”的样子,只觉模糊,方才厮见之时,她精神恍惚,并未留意眼前人。

“让别人死,也不能叫我死。”姚蔓青喃喃,目光有些许茫然和迷离,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攥着药包的手指愈收愈紧,指节处透出泛白的颜色。

哪怕是这样,她的手,依然是很好看的。

第121章 【春情劫】-二

满满一大勺的猪油膏,入锅瞬间便在灶火的热力下融化开来,不多时兹兹滚开,香气四溢。

张李氏动作麻利地将砧板上切碎的葱白蒜瓣和着姜片倒入锅中爆香,就听呲拉一声,烟气腾起,饶是早已掩了口鼻,还是被油烟熏得呛咳不止。

烟气蒸腾中,她似乎看到二小姐姚蔓青的脸,在正对着窗的瓜架下一闪而过。

不是吧,张李氏有些愣神:小姐怎么来了?

揉了揉眼睛再看,却不见有人。

张李氏有些不放心,昨夜发生的事不是小事,万一小姐想不开……

还是谨慎些好,如此想时,忙让边上的婆子顶了自己的活,两手在衣侧抹了抹,三步并作两步往灶房后头走。

四下张望了一回,却不见有人,张李氏暗笑自己杞人忧天,掸了掸手,正待回去,身后忽然传来压的极低的声音:“奶娘。”

循声望过去,墙角处露出姚蔓青略显苍白的脸来,只是那么一下的功夫,又退了回去。

看情形,她是让自己过去,不知为什么,小姐的行动如此反常,张李氏竟也有了见不得人的心虚感觉,惴惴地方到跟前,姚蔓青忽然抓住她手腕,使力将她拽了过去。

这是灶房同柴房之间的夹道,宽不逾丈,少有人来,即便是阳光大好的日子,也总是阴阴的,墙体下方长满了青苔,潮湿粘黏。

“奶娘,这一次务必帮我。”不待张李氏反应过来,姚蔓青已附到她耳边。

她说了很久,张李氏茫然地听着,每一句话她都听的很清楚,但是组合起来之后的内容,让她觉得自己只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甚至于姚蔓青说完之后,她都不觉得荒唐,也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可笑。

“小姐,”她带着一股子好笑的神气,“你是说笑吧。”

姚蔓青没作声,只是将手里的东西轻轻塞给张李氏,然后笑了笑,姿态极其端庄大方地离开。

张李氏还是觉得好笑,这丫头,从哪想来的这么不着调的点子?见天的胡思乱想,可别癔症了。

于是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然后去看手里的纸包,心中忽的咯噔一声:若真的是一时兴起的说笑,给她纸包干什么?

张李氏有点不安,她将纸包抠了个破口,凑到鼻子前头嗅了嗅。

作为过来人,她对这东西不陌生:这不是春*药吗?

小姐刚刚,好像的确提到了“春*药”两个字。

于是方才姚蔓青对她说的,每一个她认为无意识的字,每一句她心不在焉听着的话,重新在脑子里排列、组合,逐渐成形,耳边似乎又响起姚蔓青方才的声音。

张李氏突然就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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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蔓青正对着镜子解下绾的过于繁复的头发,发色有些黯淡,手边搁着润发的兰膏和梳子。

她似是早已料到张李氏会来找她,唇边挑起一抹极淡的笑,定定看进镜子中张李氏的眼睛:“奶娘,有事吗?”

“小姐,你方才,不是认真的吧?”张李氏哆嗦着从怀中掏出那包春*药,抖抖索索送到梳妆案上,方想撤手,姚蔓青的手已压了上来。

姚蔓青的手冰凉,寒意顺着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慢慢渗开。

“小姐,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张李氏只觉嘴唇发干,“姑娘家的名节最是紧要……”

“名节?”姚蔓青似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话,“我还有名节么?”

顿了一顿,她意味深长:“再说了,奶娘帮我做成了这事,我才有名节可言。”

张李氏愣了一下,还是摇头:“小姐,那展大人可是京官啊,听说官拜四品,在皇上面前都是红人……”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是皇上的红人不假,可我姐姐亦是皇上的枕边人,事情闹将出来,难道皇上会偏帮他?”

张李氏心乱如麻,一横心道:“小姐,你这是害人哪,老爷若是将他送了官,莫说展大人的前程是毁了,说不准连脑袋都得搬家,这不是作孽么?”

“奶娘,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姚蔓青缓缓转过头来,“若换了随便的阿猫阿狗,爹势必恼怒,定会将那人送官,这便是害了人了,我也不会去做这昧良心的事。可是若是这展大人,事情就不一样了。”

“怎……怎生个不一样法?”张李氏愣了。

“他是京官,官拜四品,门第不差,奶娘不也说平生没见过这样的亮堂人物么?若真的闹出了事,爹但凡有一丝顾及我名节之心,定会与他商量,让他顺水推舟,娶我过门,非但不会将他送官,还会纳他为婿,如此岂不祸事变喜事,何来害人之说?”

“再说了,我是哪里配他不上?不论是相貌还是才学,都不至于埋汰了他。我姐姐是皇上的人,他娶了我,算是跟皇上做了连襟,这样的运气,旁人是想都想不来的,他怎么会不情愿?”

“退一步讲,我自知对他不起,过门之后,定然尽心尽力弥补。他若是外头有了相好的人,要多娶几房妾,一切由他,我不会多一句嘴,上奉公婆,下教子女,内外事务,绝不叫他操心。这算是害了他么?”

张李氏脑子本就不灵光,被她这么一说,更是晕乎的厉害,细细一琢磨,忽然就觉得这事如同买菜过秤细较斤两一般,也是一桩不错的交易。

“奶娘,”姚蔓青的声音愈加柔和,“此事于他无害,于我而言,更是解我燃眉之急,将眼下这桩十万火急的事遮将过去,奶娘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么?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今儿便到了,莫不是上天派来救我的命中人?奶娘,你是要我死还是要我活?蔓青的性命,就托付在奶娘手上了。若是奶娘不愿,蔓青也无旁话说,还请奶娘看在蔓青是被你奶大的份上,年年今日,坟头烧一捧纸钱……”

到后来,她说的凄楚,眸中珠泪盈盈,看的张李氏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难受。

“小姐,你千万想开着些,这世上哪里真就有过不去的坎了……”张李氏的口气终于松动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我倒是想从长计议,可此事哪里是拖得了长得了的?”姚蔓青轻轻吁了口气,“奶娘,那人只在此间暂住一两日,若是下手不及走脱了他,奶娘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又说这档子丧气的话!”张李氏啐了她一口,末了心一横,“罢了,横竖不是害人,给他送门好姻亲,有什么做不得的!”

“话是这么说,总还要带三分小心,”姚蔓青微微一笑,将那纸包重新塞到张李氏手中,“这展大人是武官,身子定然比一般人能捱,剂量下重些,否则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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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理吃的该是午饭,但是一来拜会耽搁了时辰,二来姚家张罗准备也颇费了功夫,拖延下来,竟至天擦黑时方才开席。

陇县地近西北,多的是酒性极烈的烧刀子,姚家用来待客的酒虽已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上品,仍脱不了烈酒本色,初饮时尚不觉什么,下肚不久才觉得腹中似有滚烫的火焰在烧,展昭知这酒后劲极大,不欲多饮,但架不住姚知正频频劝酒,陇县之行又极顺,称不上什么凶险,自己亦有些掉以轻心,不觉多喝了几杯,去席之时,步子竟有些虚浮,回房歇息了一阵,仍觉得脑子有些昏沉,因出来吩咐外间送些醒酒汤过来。

不多时便有个老婆子擎了茶托过来,除了醒酒汤之外,亦有一壶清茶,展昭谢过之后,自去取那醒酒汤喝,老婆子觑他喝了那汤,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掩门出去了。

这老婆子正是张李氏。

她刚一出门,便背倚着廊柱大口喘气,却也不是不慌的,俄顷定了定神,向着屋子后头过去,黑暗中,姚蔓青急急迎上来,低声道:“奶娘,怎么样了?”

张李氏亦将声音压的低低,道:“我眼看着他将那放了药的醒酒汤喝下去了,不多时他必口渴倒茶喝,那茶里亦下了药,这便是双份的了,便是头老虎也扛不住。”

语毕,又从怀里掏出块帕子给她:“这帕子上拍了迷烟,兴许待会用得上。”

姚蔓青奇道:“要这帕子做甚么用?”

张李氏笑道:“你这丫头就不懂了,他是练武的,手底下本来就没个轻重,如今又被下了药,还不把你折腾的死过去?你若受不住,用这帕子迷晕了他,自己也少受点罪。”

她说的这般露骨,姚蔓青面上直如火烧,将帕子攥在手中,声音细如蚊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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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一杯醒酒汤下肚,登时就觉出不对来了。

若说先前腹内如火烧,那还确是酒劲,混着一股子难受,可现在却将这难受全转作了燥热,一时间坐立难安,将那一壶清茶尽数送进肚去,这一下非但没将焰头压下去,反似淋上火油一般,焰苗腾一下自腹部窜至四肢百骸,连咽喉处都炽烫发干,在这遍体难耐的不适之中,陡然生出的欲火如同长了利爪,在身体里面四处挠抓,似是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展昭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才抬脚要往外走,只觉双腿一软,竟跪倒在地上,膝盖处碰撞到的疼痛让他有瞬间清醒:莫非是被下了药了?

这个念头如同尖锐的冰棱,稍稍冷却了一下似滚水般混沌的脑袋,展昭伸手抓住桌腿,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衣袖略略滑下,露出青筋暴起的手臂,表层的皮肤碳烤般赤红。

才刚立定,周身一个痉挛,又一次跌在地上,脖颈处如同拴了个绳套,越收越紧,展昭的气息粗重起来,伸手便将衣襟扯开,陡然暴露在夜间清冷空气中的皮肤有片刻适意,但眨眼功夫又是赤红一片,那情形,似是即便淋上冷水,也会似滴上火炭般转作白烟。

展昭的牙关几欲咬碎,忽的齿上用力,重重咬破嘴唇,齿间瞬间蔓延开的血腥气略略唤回了些许神智,下一刻迅速探手如袖,拈了枝袖箭出来,想也不想,一手握了上去,锋利的箭尖深深刺入手心,尖锐的痛楚让他浑身一震。

方定了定神,门口处突然传来惊呼:“展大人,你,你怎么了?”

好听的女子声音,若是平日里听来,只是脆生生的好听,此刻听来,似是抹上了脂粉,说不出的甜腻,余音袅袅,蛊惑人心。

展昭未及开口,那人竟惊怔着扑了过来,捧起他受伤的手,展昭只觉女子的馨香味道充满口鼻,低首见到她莹亮发丝与白皙纤细的手指,脑袋轰的一声炸开,拼劲力气一把推开来人,声音沙哑道:“快走!”

姚蔓青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展昭腾的一下立起身来,双目充血,面上神情极是痛苦,忽的攥住她胳膊,拖起她往门口带。

姚蔓青被他带的跌跌撞撞,急道:“展大人,你听我说……”

展昭哪里还听得进去,恨不得一把把碍事之人扔将出去了事,姚蔓青惊惶之至,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展昭趋身过来,忽的被一方帕子迎面蒙住,待要伸手拿开,却被人死死扑将上来捂住口鼻,展昭怒喝一声,浑身一挣,将那人震飞出去,正待坐起,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姚蔓青挣扎着慢慢坐起身来,她素日里娇生惯养,展昭这一震,几乎没将她浑身骨架给震碎,她忍着痛站起身来,将门自内闩上。

慢慢去到展昭面前,俯下身细看,惊诧于展昭竟生的如此好模样,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住他眉梁,心下忽的有几分安慰:好在,自己并不是委身给那些其状如猴的粗鄙之人。

顿了一顿,她伸手去解展昭的衣裳,不知为什么,这一幕让她想起之前同刘向纨的种种,泪水如珠般滑落。

展昭的呼吸一下重过一下,饶是昏迷之中,眉头仍拧的紧紧。

姚蔓青动作极轻地帮他除去里衣,手指忽的碰到他起伏的厉害的炽热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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