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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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在箭雨刀锋之间身形微动,脚下错步如电,眨眼功夫,已过了五里枷栏。

于是两拨兵卫合二为一,骂骂咧咧直追过去,身后铜锣震响,好在羽箭没再飞了。

再追了一阵,兵卫们忽的想起:此处不是尖刀陷阱了么?

收步不及,几个先驱者已然啊呀啊呀下去了,再仔细看时,只余N只手扒住陷阱的沿,杀猪样叫:“救命啊……救命……”

于是追兵再次分流,小部分救助同僚,大部分绕开陷阱继续追,脚下不停,心中却纳闷的不行:这女子莫非是内奸?她怎么知道要绕开羽翎标记?

这边的轰天样响早已惊动了城墙处的巡卫,纷纷拔刀前挡,哪知眼前一花,白影风动,激灵灵打个寒战时,那女子已在身后丈余。

眼见那女子距城墙不远,一个巡卫急中生智,将手中火把往城墙上直甩过去,就听轰的一声,烈焰扬起,那些不及躲开的巡卫们被热浪袭到,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哪知那女子脚下不停,疾掠入火,穿墙而没。

有一瞬间,整个场子都静下来了。

火还在烧,火龙样绕城一匝,将宣平的夜空映的赤红。

再然后,不知是谁撕心裂肺地来了一嗓子:“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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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城内,那女子正自墙内出来,方拍掸身上灰烟,忽听得墙外叫声,没好气道:“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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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外围火起的时候,公孙策正在不远处的密林深处倚着马车辕啃着带来的干馍馍,忽见火光冲天,惊的浑身一激灵,随手把馍馍塞到一边吭哧吭哧喷白气的辕马嘴里。

“莫不是……展护卫被发现了?”

想想又觉不应该:展昭素来缜密谨慎思虑周全,断不会如此冒然鲁莽。激起这般大阵仗的人,若非冒失托大到了极点,便一定是自视甚高,不将这十里枷栏路障放在眼里。

果然,过不多久,便听到窣窣步声,正是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展昭。

“展护卫。”公孙策忙迎上去,同时伸手指向外围,“那是?”

展昭摇头道:“是南门生变,那时我刚探到北边,隔着太远看不真切。听起来……应是有人先我们一步闯了十里枷栏。”

“打草惊蛇,岂不糟糕?”

“未必糟糕。”展昭露出狡黠笑意来,“趁火能打劫,浑水可摸鱼,公孙先生,我们就从南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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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往林子边缘走,亮簇簇的刀剑便愈是打眼。

南门生变,此间的人手又增了不知几许,更重要的是,前方不远处,庞太师正带同人马,气势汹汹地赶往方才的“鼓噪”之地。

公孙策忍不住向展昭道:“展护卫,此间增了人手,想必别处的防备会虚些,何不从……”

展昭不答,忽地竖指嘘了一声,猫下腰向外走了几步,自腰囊中取出几块碎银子,先向较远处扔了一块,另一块却扔在身前几步处。

公孙策正看的纳闷,展昭又俯身从地上捡起两颗石子屈指弹出,第二颗去势更劲些,半空中正撞上第一颗,发出噌的声响,这声响不大不小,刚好引得一个较近些的兵卫回过头来。

那兵卫分明听到异声,转头看时却又辨不出什么端倪,忍不住又向这边跨了一步。

啊,那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诱人的银光的,是什么?

接下来,该名兵卫便开始了血脉贲张的月下寻银之旅,旅途以被人点中睡穴拖进林中脱掉盔甲解下腰刀而告终。

如法炮制,招无虚发,第二名寻宝者乐颠颠走上第一位的老路。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两名兵卫晃晃悠悠地混进了庞太师的卫队,缀在队尾,打眼看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非要挑些毛病出来,我们只能说,作为勇武刚猛的京畿卫队的一员,其中一人未免太过瘦弱了些,盔甲盔帽都明显大了一号,抱刀的姿势也颇为吃力。

“展护卫,”公孙策忍不住小声对展昭表达了一下敬仰之意,“这刀够沉的,你们平日里舞刀弄剑,可真不容易。”

句句发自肺腑,不当家不知过日子的艰难呀。

再走一阵,地上霍然几个大坑,探头看时,坑底尖刀根根直竖,看的公孙策脊背发凉。

边上还有人嚷嚷:“都看着点走啊,下去了可没人捞你上来,现填上土就是你老家。”

公孙策琢磨了半天才醒悟“老家”所为何指,顿觉市井俚语道上行话之逼真形象寓意无穷妙不可言,比之之乎者也子曰诗云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它日得空,理当好好整理收集,也算是保存些民间集锦。

此是后话,暂过不表。

第40章 【恶疾】-四

待近南门时,火已扑救了下去,只是城墙外围焦黑一片,烟味呛鼻,墙根下垂头丧气立了一排的兵卫,正接受着庞太师暴跳如雷的训话。

“穿墙而过,穿墙而过,你们怎么不说钻地里去了呢?说是钻地我还更信些,江湖上现放着彻地鼠的例子,”越说越气,伸手指向城墙,“既然钻过去了,怎么连个洞都没?你们倒是钻给我瞧瞧!”

“太师喝水。”揣摩着太师兴许骂的口干,随侍的师爷赶紧递茶。

庞太师伸手去接茶盏。

就在这将接未接的当儿,丈余外的两名兵卫,忽地身形纵起,中途也不知在谁的头顶借力,刹那间已在城墙半腰处,待得一干人反应过来,两人已跃上城头,其中一人脚下打滑,头上掉下一物来。

庞太师仰头愣在当地,嘴巴张的老大,说来也巧,那物事正掉在庞太师身侧丈余,还心有不甘地朝太师脚下滚了几滚。

定睛看时,却是京畿兵卫寻常带的盔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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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城外才传来庞太师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展昭忍俊不禁,脱下罩身的盔甲,自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药巾蒙于面上。

此趟入城,出乎意料的顺利,倒是多亏了那位过路朋友先搅了庞太师布好的局,否则带着公孙先生连闯十里枷栏路障……

展昭转头看了看惊魂甫定的公孙策。

一个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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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楼之上稍事休息,俯瞰全城,偌大宣平,竟无一家举火,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死寂诡异。

难不成,城中之人,都已经……死了?

适才因顺利入城而稍显轻快的心瞬间重如千钧。

展昭有刹那间的失神,旁侧火光一亮,却是公孙策晃亮了火折子。

“走罢展护卫,”公孙策低声叹息,“早一些找着人,救治的希望也大些。”

展昭点头,自女墙边置火把的槽洞内起出一根火把,在墙脚处盛放火油的瓮中搅了一回,就着公孙策的火折子点燃,四下探过,道:“城梯在那头。”

顺着跃动不定的火光看过去,黑魆魆的登城梯口,就如同夜兽探不清深浅的喉,只等着吞噬冒失误入的来者。

公孙策没来由的惊出一身冷汗。

似是看出公孙策的惊惧,展昭先行下阶,火把前探,将下行的石阶映得忽明忽暗。

公孙策暗叫惭愧,紧走几步,跟上展昭。

不过,这世上事,还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才刚往下走了一段,展昭的身子骤然停下,扬手示意公孙策止步。

公孙策不明所以,往边上挪了一挪,目光所及,吃了一吓,一颗心直如鼓样震擂。

但见城梯折下拐角之处,突兀地现出两只人脚来,右脚的鞋子脱落一旁,露出光溜溜的脚丫子,叫人心头发毛。

展昭以眼神示意公孙策留于当地,手按剑柄,缓缓步下城梯,待走近时,轻轻吁了口气,向公孙策摇了摇头,俯下身去查看死者。

公孙策松了口气,几步跨下城梯,道:“是否因疫而亡?”

展昭不答,面上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薄唇紧抿,眉心渐渐蹙成一个川字,俄顷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将火把移向那人颈部,道:“公孙先生,你来看。”

公孙策趋前,但见那人头颅歪在一旁,只颈间略剩些皮肉与躯干相连,细端详创口却又并不平整,不似刀剑所伤,疑道:“这是……”

展昭将火把缓缓移至那人腹部,平静道:“利爪断颈,开膛破肚,跟寄傲山庄命案凶嫌的手法很像。”

公孙策猛的反应过来:“你是说……猫妖?”

话一出口又觉不对:“那日温孤门主不是说……猫妖已在瀛洲被擒了么?”

展昭摇头道:“我不知道。”

顿了一顿,又道:“若不是猫妖,当然很好。若是她……更好。”

公孙策绝少听到展昭如此说话,心中一凛,抬眼看时,竟似从他眼底看到转瞬即逝的凌厉杀气,直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定了定神再看,展昭已然直起身子,沉吟道:“这人只是寻常百姓装扮……按理说,就算那县令闭了宣平门户,城中也应该留有兵卫巡查镇守……兵卫都到哪里去了?普通百姓又怎么会上了城楼?”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因为内城墙的墙角之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兵卫的尸首,有些是硬生生摔死的,大多数兵卫的死状与城梯之上的死者相同,周身抓痕密布,肠穿肚烂,脏腑滚了一地,若非天气寒冷,只怕早已腐烂发臭蔓生蛆虫了。

看来这宣平城中,远不止疾疫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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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主街往内城走,愈往里走,恶臭腥气愈重,饶是有药巾蒙面,还是难抵恶心不适,幸好公孙策随身带了白芷艾棒,点起了且熏且行,方才好些。

又走了一段,展昭忽地停下步子,低声向公孙策道:“公孙先生,好像有人声。”

公孙策一愣,正想回说什么都未曾听见,忽听铜锣震响,右首侧两条街外已传来鼎沸人声,就听有人高呼道:“中计了中计了,套住她!”

与此同时,展昭平地拔起,直掠上房,向右首外张了一张,急道:“公孙先生,往这边走。”

不待公孙策回应,足下虚点,提气纵身,踏瓦过檐,身形如电掣般疾掠而去。

且不说公孙策是如何紧赶慢赶往事发处疾走,单说展昭赶到时,眼见街巷之中少说也有百十来人,青壮不少,妇孺老迈亦多,手中或荷锄挥棒或提灯持火,口上呼喝有声,街巷正中处,十来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各自死死拽住粗索绳网的一角,展昭看的分明,那在绳网之内左冲右突的,不是狸姬是谁?

虽说展昭先时也曾疑心狸姬就在城中,但是想到温孤尾鱼曾言“猫妖瀛洲被擒”,对自己的猜测倒是并不尽信,现下突然当真见到狸姬,心头震惊可想而知。

正惊疑不定间,就听狸姬一声怒喝,破网而出,那十几个汉子猝不及防,脚下趔阙不定,伴随着旁观之人的惊呼之声,纷纷仰后摔了去。

狸姬哈哈大笑,半空中一个旋身,觑准一个呆立当地的女童,作势抓下。

手到半空,忽觉耳侧风声有异,躲避不及,肩上吃痛,伸手抚时,却是两枚袖箭直插入肉。

狸姬心下大怒,急回头时,眼前剑光一闪,当下不敢硬接,往旁侧疾掠,哪知那人如影随形,迎身欺上,剑锋冰冷,招招直击周身要害,竟是不给她容缓之机。

火光掩映之下,只见此人药巾蒙面,也辨识不出面貌,不由心下焦躁:这小小宣平城,怎地有如此难对付的好手?

搁着平时,她自然不会将来人放在眼里,但前次手骨被温孤尾鱼捏碎,身手已不如前,对付乡野小民尚绰绰有余,若与武林高手对阵,不免落了下风。

当下计较已定:待有喘息之机,便要催动妖力,杀它个血流漂杵。

哪知展昭竟似堪透她的心思般,指翻如电腾挪变招,以快打快剑势绵绵,前招未老,后招已至,招招或撩喉或封要穴,一时间竟杀的狸姬险象环出首尾不能相顾。街巷中人直看的呆了,半晌才有人迭声叫好道:“好汉,杀了这妖怪!”

狸姬心中冷笑,暗道:你们且得意,待我催动……

正如此想,展昭目中忽的露出异样之色,骤然收招,旋即向旁侧跃开。

狸姬瞬间得脱,心中大喜,还道老天遂人愿,终于给她寻到机会施出妖力,她自是不知,就在她身后的夜空之中,一道枪头白链势如流星,银蟒探海般直直向她后心穿插过来。

只是噗的一声轻响,再低头时,心口已露出一段银亮枪头,枪头不沾血迹,足见来势之快。

狸姬全然呆住,竟不觉痛楚,颤抖着伸手去触那银枪,尚未触及,就听极细微的一声响,那枪头绽作无数根弯曲钩针,根根倒扣入狸姬心口,万针穿心,莫过于此。

狸姬哪受得住此等苦楚,惨呼一声,身子整个儿曲作一团,忽觉大力后拽,链身一绷,身不由己,整个人便向半空倒飞了出去,说来也怪,身入半空,竟像是突入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就这么凭空自众人眼前消失。

众人惊喝出声,展昭难掩心头错愕,疾步上前,止于狸姬消失之处,忍不住伸手前触。

似乎那里,天与地之间,有人张起巨大的透明帷帐,蒙蔽了他的眼睛,眼前看似只是街道的另一段,其实,那是另一个世界。

失神良久,方才垂下手来,暗笑自己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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