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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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程禹道:“这不结都结了,说这些没用。”
涂苒气不过,大声说:“我又没拿刀搁你脖子上强迫你,不就是为了个孩子么?再说那孩子到最后也没了…”她说到这儿,嘴唇有些儿哆嗦,“后来我怀着小石头,那天晚上看见你那副德性,我当时就怕你头脑一热,让我去把孩子给打了。后来我又想,你以前对我家老太太都那么孝顺,应该不会这样心狠,你这样的人,至少得顾及一下面子工程…”她沉默,不说了,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陆程禹语气不甚好:“继续。”
隔了半天,涂苒才道:“我这会儿得想想你做得好的地方,要不然我还会说出些什么更不中听的话。”
陆程禹问:“那你想到什么没?”他又道,“你尽管说。”
涂苒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上次你带我去连理胡,是因为你要去开会,同时,你还需要解决生理问题。你对我们家老太太好,因为老人家对你也很好。我怀孕,你给我买笔记本电脑,因为这样辐射少,对孩子好。半夜我饿了,你给我做包子,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想吃。每次我们冷战,都是你来找我,因为你为了孩子不想离婚,你这人就像上了发条一样,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是一清二楚…”
“行了,”陆程禹抬了抬手,他吁出一口气,来回踱了几步,末了才皱着眉,望向她扯开嘴角笑了笑:“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他又道,“我现在觉得我他妈真是有病,才会去做那些事儿。”
涂苒说:“你就是有病,你要是不和我在一起,你现在能过得更好。”
陆程禹打断她,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涂苒,别把我想得这么不堪,就算我这人处理事情一塌糊涂就算我又冷血又虚伪,但是这个问题,由头置尾我就根本没想过!”他接着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信。”
涂苒看着他,他的面色着实难看,而她心里有像是愈见愈远股气息全然不受控制,一路起起伏伏,一时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下一步又该怎么做或者该说些什么,她忽然拎不清了,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陆程禹看着她笑笑:“你是不是又想着跟我说离婚了?”
涂苒咬着嘴唇不做声。
陆程禹继续问:“你是不是又会说,为了孩子将就一段婚姻没意思?”他稍作停留,“你知不知道自己有时候说话很伤人?”
涂苒立刻道:“你说话才伤人,你现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你应该去照照镜子,你不知道自己这副德性又多伤人!”
陆程禹看着她,顿了顿,才又道:“好,那我跟你慢慢说…咱两在一起总共也就两年三个月,除去我不在的一年,剩下的时间里,我们自己忙自己的,常常几天见不上面,其中你怀孕九个多月,小石头出生四个月,一共一年一个月,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你完全可以说,我这么做的目的都是为了孩子,”他忽而叹息,“我只后悔早生了这个孩子,也许我们之间应该再多适应一段时间比较好。”
涂苒听见这话,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车里的小石头,车门略开,小小婴儿仍是熟睡着,粉嫩嫩的小脸微微皱着,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梦。涂苒拿起后座上的薄毯轻轻搭在孩子身上,而后直起身道:“你别这么说他,无论我们以后如何,我都不后悔有这个孩子。”
陆程禹神色缓和了些,说:“那你不要再和我提离婚。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才这么短,你就已经提了三次。”
涂苒微微一怔。
陆程禹讥诮:“怎么,多得连你自己也不记得了么?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涂苒没答话,他就接着道:“第一次,是你外婆去世的时候。第二次…我看了李初夏的日记。第三次,小石头刚出生,”他盯着她,“我说的话你总记得一清二楚,你自己说过的却不记得。”
涂苒心里不是滋味,不由也说:“我说的话你总记得一清二楚,你自己说过的却不记得。”
陆程禹看着她:“事不过三。”
涂苒直接问道:“如果我在提一次,你就会答应是吧?”
陆程禹叹了口气:“不会…”他停了半响,才接着说,“我会很难受。”
涂苒说不出话。
陆程禹站得离她近了些,又说:“李初夏那件事我还是得解释一下,原先不想提,我年轻时做事也挺浑的,李初夏这人很好…但是,如果我要真想和她再有点什么,也用不着等到你涂苒出现以后…”
涂苒不觉咽了咽唾沫,将手心里的纸团拽得更紧了些。
陆程禹低声问了句:“你明白么?”
涂苒停了停,才答他:“我不明白…”
陆程禹闭了闭眼,叹息:“你这是打定主意不相信我了?”
涂苒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
陆程禹把手插进裤兜里,眺望了一会儿不远处的沙滩,刚才有个人放风筝一直没放起来,这会儿那风筝倒是高高的挂在天上,越飞越高。太阳渐渐西沉,江风渐凉,小石头轻轻打了个喷嚏,涂苒立即把车门关上了些,说:“得走了。”
陆程禹“嗯”了一声,没挪步,像是在寻思什么,有一会儿才说:“今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那些人你以后不用理。不过这事儿我也没处理好,当时确实不应该拦着你,没让你先走。我…”他几乎是有些艰难的再次开口,“我那会儿只是想着…不能让你走,因为…我不知道你又会跑到哪儿去,我怎么找你?”
涂苒抬头看了他一眼,陆程禹已经拉开门坐进车里,涂苒只得跟着上了车。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小石头也没醒,车里很安静。
一直到了岳母家楼下,陆程禹才说:“我得上去和妈谈谈。”
涂苒想了想:“她现在气头上,你还是不要上去了,她看见你指不定更生气。她要是又让我们离婚,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一口答应。是我对不起她,她这辈子都没这样受过气。”
陆程禹没说话。
涂苒下车抱孩子,小石头正是半梦半醒,挣了几下,哭了几声。
陆程禹说:“我送你们到门口。”
涂苒说:“真的不用,”又道,“我的包和小石头的奶瓶忘在那边了。”
陆程禹会意:“我现在过去拿,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涂苒抱孩子上楼,打开大门,却见王伟荔的卧室门关着,涂苒知道她不想见自己,只得喂饱孩子把他安置好了,再去厨房做晚饭。待一切准备妥当,天色渐晚,涂苒这才推门进去,喊王伟荔出来吃饭。王伟荔没理她,背对着门侧卧。
涂苒说:“妈,我知道您生气,可您也不能和自己身体过不去。等吃饱了,你再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王伟荔一骨碌爬起来,咬牙切齿道:“我打你骂你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让别人对你好点,”又点着她,“你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婚姻大事,不说媒妁之言吧,你至少也得两情相悦吧?”
涂苒低着头不做声。
王伟荔问她:“当时在那儿不好说,你现在老实跟我讲,你到底是喜欢人家儿子,还是冲着人家老头有钱去的?”
涂苒低声答:“冲钱去的。”
王伟荔气极,一个枕头扔过来:“我真是快被你气死,你弟的情况才好些,你又这么不让我省心。我,我有时候真想把你俩重新塞回肚子里,”她坐在床边又说,“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人家看不出来?人家老江湖,做了多少年生意了,没点道行怎么行?难怪你老公对你就那样,他又不是傻子,男人最忌讳这个,不说男人,女人还忌讳呢…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好吧,孩子都有了,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你爸以前是怎么教育你的?你怎么读个大学就变成这样,我当初就说,女孩子读那些书做什么,你见的人多了,心也花了。你这叫眼高手低,自己挖个坑自己跳。”
涂苒仍是说:“妈,吃饭吧。”
王伟荔骂骂咧咧地起身:“吃吃吃,吃了去死!”
不多时门铃响了,王伟荔问她:“谁呀?”
涂苒说:“陆程禹,我把包忘那边了,他给我拿过来。”
王伟荔端着饭碗进里屋:“你别让他进来,我不想见那小子。”
涂苒打开门,陆程禹正抱着一堆东西站门外,涂苒冲他摇了摇头,陆程禹说:“那我过两天再来。”
涂苒接过东西:“你别来了。”
陆程禹皱眉:“涂苒,我之前说那么多是白说的。”
涂苒无可奈何:“不是,我没其他意思,我这会儿脑袋里真觉得挺乱的。”
陆程禹低头想了想:“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想清楚?”他说,“这样,我给你打电话,你想清楚了可以跟我说。”
涂苒小声道:“我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没想明白也不会接你的电话。”
陆程禹叹了口气:“那好,你打给我,”他补充道,“要是万一我没接,肯定是在给人做手术。”
涂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正要关门,又听他淡淡说了句:“反正,我等你电话。”
她轻轻合上门,靠在门板上发了会儿呆,听着他愈见愈远的脚步声,心里不知所想。
王伟荔端着饭碗边吃边从里屋走出来,横了她一眼,喝斥:“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吃饭!”
将错就错(五)
数天后,陆老爷子携孙慧国拜访涂家,明说是过来探望辛苦已久的亲家和孙子,至于暗里究竟为何,大伙儿都极其识相地并没将话挑得过于明白。
陆老爷子此行目标目的相当明确,态度诚心诚意乃至诚惶诚恐。他手里拎满了人参燕窝等保养品,人参据说是珍藏了有些年头的野生山参,燕窝是才托人从越南带回的芽庄洞燕。
孙慧国也一改往日的张扬跋扈,对王伟荔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笑语嫣然,偶尔王伟荔扔过来一明褒暗贬的话戳子,她也只当不明,忍气吞声笑笑就过了,整一个贤淑和蔼的一般老妪。不但如此,孙慧国还在涂家亲自下厨,把一早泡好的燕窝用小火炖了,亲手盛出来捧给亲家母,剩下的一蛊说是留给上班未归的儿媳妇。王伟荔自是觉着受用,而孙慧国也美其名曰不过是做个示范,这燕窝该怎么泡怎么去毛又要炖多久,并央了亲家母每日里炖给儿媳吃,还说估摸着这边吃得差不多了,再差人送来。
这一推一挡一送一迎之间,两方相处自是融洽,各自都拿捏着心头的顾忌见好就收,并纷纷暗示前嫌不计过往不究,也是,哪个大家庭里没点嫌隙事?既然“误会”解除,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又有一天晚上,涂苒回来,见王伟荔正帮着收拾涂峦回京的物事,打理完了,王伟荔又拿出一只大箱子,开始装自己的衣物,涂苒吓了一跳,以为她人家还在生气呢,就问:“妈,您这是做什么呢?”
王伟荔说:“跟着你弟去北京住几天。”
涂苒支吾道:“那您外孙怎么办呢,您生气归生气,可别不管小石头的死活呀。”
王伟荔瞪她一眼:“你瞎说什么?我是怕你弟一个人开长途不安全,你看他瘦的,这才回来几天就要走,身子还没养好呢,我得过去盯着他。再说,你不是还有年假吗?你先休着,自个儿辛苦点照顾下孩子,你要实在忙不过来就叫你公公婆婆帮忙,你放心,他们现在低姿态,处处矮我一截,不用白不用,也让他们尝尝伺候小家伙的苦头,”她哼一声,“你干脆把石头扔他们家去,磨磨那两个老不死的,我看他们敢不伺候好了?孩子少根汗毛,他儿子只怕就要找他们拼命。”
涂苒说:“你现在这态度怎么又转了个大弯呀?”
涂峦在一旁笑嘻嘻道:“我姐夫前些天来过了,姐你上班去了不知道。”
涂苒是当真不知道。
涂峦又道:“我姐夫说了些话,你想不想知道呀?给点实惠呗,我就告诉你。”
涂苒道:“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大闹人婚礼的事说给妈听。”
涂峦脸色一变:“什么大闹婚礼呀,你瞎说什么?”
涂苒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能瞒得过我?新娘姓关叫…”
涂峦立马趴到她跟前:“我姐夫跟咱老妈说了,让老妈生气了就打他千万别打你,”涂峦又极其痛苦地巴着她,“算我求求你们,赶紧和好算了,不然她又得成天烦着我…”
王伟荔果然随儿子的车一同进京,走的那一天可高兴,逢人就说,我儿子开车回来去北京住新房,其实哪儿来的新房呀。
涂苒申请了半月的年假,并没将儿子送去陆家,自己一人带着,仅凭一己之力难免有所疏忽,再加上连日来变天,刮风下雨的,温度下降了十多度,就跟倒春寒一样,王伟荔前脚走小石头跟着就病了。起先是打喷嚏,而后是咳嗽,最后体温升高,病情发展迅速。涂苒把孩子抱去省妇幼看病,医生诊断为扁桃体发炎,开了退烧栓药和抗生素冲剂,当场就用了些药,烧也退了些。
涂苒寻思着要不要给孩子他爸去个电话,思来想去,未果。
涂苒抱着孩子回家,已是累得够呛,家里的保姆过个年到现在也没回,她只得先解决孩子的伙食问题,再考虑自己。可惜厨房里永远是冷锅冷灶,她连煮碗面条都懒得去做,只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喝了几口了事。
涂苒又去摸了摸孩子,觉着他好了点儿,心里稍微歇下来,不多时,就同他一起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她下意识的又伸手去摸儿子的脸,这才发现热度不低,小家伙抱在怀里跟个煮熟的鸡蛋一样,体温像是比去医院前还高些。
她心里扑扑乱跳,生怕自己一再疏忽耽误了孩子,也顾不得头晕脑胀,从床上爬起来就去拿温度计,家里的电子体温计刚巧没电池,她便去找水银温度计。从卫生间的医药箱里寻着了,忽然脚底一滑,自个儿摔了一跤,温度计也掉到地上摔个粉碎,水银珠子碎玻璃渣四处乱溅。
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会塞牙缝。
涂苒发了会儿呆,抱着孩子,给陆程禹打电话。
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倒是意料之外。
陆程禹说:“涂苒…”他像是在走路,微微喘息,从语气里也听不出究竟是询问还是感叹。
涂苒心急,没等他继续说话就把这边的情况说了,又道:“我这会儿是没办法了,你能不能赶紧给我买个温度计过来,要是你没空,我就抱着小石头去看急诊。”
陆程禹似乎有些儿不爽:“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接着他又道,“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不出一刻钟,就有人按门铃,不知是谁。
涂苒慌慌张张的跑去开门,她自觉这两天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整天里忙来忙去,弄的人精神郁郁蓬头垢面,这会儿却也顾不了这许多。
打开门,陆程禹已经立在外头了。
涂苒惊讶极了:“你怎么这么快?”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我接电话的时候已经到楼下了,”说着进屋去瞧孩子,他买了耳式体温计和听筒。
小石头仍是熟睡,陆程禹给他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五。又听了会儿心肺,发现问题没甚严重,他这才松了口气,嘴里仍是说:“应该早点给我打电话…过了三十八度六才给退烧药,先观察。”
涂苒“嗯”了一声,这才坐下来靠在床边歇着,却觉着陆程禹正看着自己,她不觉低下头去捋了捋头发。
陆程禹伸手过来轻轻覆在她额上,“你脸色不好”他说,“最近流感挺严重,你自己也要注意点。”
涂苒说:“没什么,有点儿累,想睡一会儿。”
陆程禹说:“你睡吧,我看着他。”
涂苒摇头:“算了,估计得等他好了,我才能睡得踏实。”
陆程禹去厨房里转了一圈,问她:“你还没吃晚饭?”
涂苒摇头。
“家里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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