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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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亚男情绪难抑,又说:“这家伙从小就狡猾,心肠也狠,都说人老奸,马老滑,我看他年岁不到就已经成了精。若非我们家的……哪里轮得到他撒野呢……”话说到最后渐渐消融在叹息里。

苏沫听得一知半解,以前也绝没想到姑侄不和已到了两看相厌的地步。

此时王亚男全然陷入对往昔的回忆之中,她沉默良久,苏沫便在一旁静候良久,眼见她神情益发惨淡哀凄,苏沫心里微动,轻手轻脚烫了杯温茶递上去。王亚男下意识接了,直到掀开杯盖,盖沿磕在杯身上铮一声脆响,她这才收起颓废之色,就着杯子轻抿一口茶水,咽尽了,才道:“叫你来是想说说你的事,坐。”

苏沫这才在跟前的椅子上坐下,安慰自己,该来的总会来。

王亚男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别紧张,你说说看,今后有什么打算?”

苏沫明白这话的意思,项目营销这一块已有王居安的人占据主动位置,而公司已另派人飞去欧洲参加培训,并签订高额赔偿的解约协议,无论哪一方正逐渐将她排除在外,况且她的临时合同即将到期,是走是留,留在哪儿,都有极大变数。

她先前想去营销部门,又不愿参与公司里的人事斗争,只希望多赚一点是一点,每月能多汇些钱回去就行。可是现在,这一想法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一旦表明,便有倒戈嫌疑。苏沫一点不能犹豫,干脆答:“如果可以,我很想继续留在您身边工作。”

王亚男瞧了她一眼,笑道:“我看你还是想去销售吧?”

苏沫从不在王亚男跟前耍心眼,一点小聪明也不敢有,老老实实答:“以前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工作,我觉得跟着什么人做事才最重要,在您这儿每天接触的人,得到的锻炼,学到的东西,档次完全不同。”

王亚男听见这话点了点头,温言道:“对的,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别只盯着眼前那点蝇头小利。这女人哪,过了三十五才真正迈向成熟,你现在这个年龄,还是学习的时候,别只看工资单上的数字,”她接着又说,“你知道自己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就是老实。一个老实人,要是落在一堆老实人里头那是一文不值,可巧的是,我周围全是两面三刀的东西。”她点到即止,没再继续说下去,却抬头瞧了眼对面墙角的红木立钟,问:“那群太太团约的几点?”

苏沫答:“三点左右,这会儿就是了。”

王亚男提不起兴致,言语不屑而散漫:“和那些夫人们没什么共同语言,无非是打打麻将闲话家常,浪费时间,不去吧,一次次打电话来约,”她忽然问,“你说……我这次去还是不去?”

苏沫犹豫稍许,仍是说:“我觉得您今天可以去坐坐,就当散心吧。我先前问了人,这次她们好像也约了省里孔书记的夫人。”

王亚男仍是漫不经心:“孔书记我知道,上次旧机场那块地是他最后拍板,至于他夫人么……”

苏沫说:“听说孔书记这人家庭观念保守,夫妻感情一直不错,上次王总找他帮忙,请了几次人家为了避嫌不肯露面,这次他夫人……”

王亚男来了兴趣,端起茶杯喝一口:“那就去会会,”又吩咐,“你也一道,老林今天请假,你开车,晚点再送我回去……过几天,我让人给你配辆车。”

苏沫随王亚男来到聚会场所,半山,临海,阳光西斜,潮声汩汩。

早有人在紫藤架下搭起麻将桌子,微风拂拭,深浅不一的紫色碎瓣悠悠儿飘落,沾染在浅白色骨质麻将牌和各色筹码间,倒也有些雅俗共赏的韵味。

王亚男一到,立即有人让座看茶。

摸牌围观的皆是四五十岁妇人,衣着考究,头发乌黑,指甲干净,一看便是无需成日里围着男人小孩锅碗瓢盆等俗物打转,更不必为五斗米折腰的角色。王亚男为了应景,来时换了身色泽柔和的衣裳,又敷上薄妆,一改先前的抑郁之色,她年轻时容貌不俗,这会儿脸色润泽,神采奕奕,乍看之下也就四十出头的模样。

几位女士互相恭维问候,只有东座的那位妇人最少开腔,穿着也朴实,众人却都想着法儿寻她说话,待到她偶尔笑着应上一两句,大家忙又迭声附和,王亚男不如这些人热情,那人不寻她说话,她也不巴着人开口,偶尔点上一两句,风趣随和,倒叫东座那妇人起了兴趣,一来二去,两人搭上了腔。

苏沫在一旁细细观察她与人周旋,一言一行都有门道,自觉受益匪浅。

隔了六七米的地方,另有一桌,与这边以爬满花叶的木质围栏相隔,围栏数米高,因此相互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就听那桌上有男宾调侃,说才在哪儿见到几位富婆的小鸭们,个个面青消瘦,显然是被索求过多,又说,某姐,你家那孩子也要调养调养了,不然人小身子骨受不住。

又一女声低啐了句什么,显然想摆出撇清的姿态,却引得旁人直笑,那伙人显然处得极熟,开起玩笑一点不顾及。

王亚男这一桌却是熬不住,早有妇人一脸羞怒或是轻视,组织聚会的女士脸上也挂不住,嘴里叨叨:“下次还是换地方,这里越来越不成名堂,”她脸朝东座那位陪着笑,“要不我们还是回里屋坐着去,您觉得呢?”

那位女士却笑说:“倒也不用,我们家老孔常说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并非是叫人捂着耳朵捂着眼假装不知道,而是听见了看见了却不往心里去,学会杜绝一切不良影响嘛。”

旁人忙笑:“还是孔书记想得透彻。”

那妇人却话锋一转:“如今暴发户多,经济高速发展,造成一时暴富,心态难免失衡。”

众人听了这话,均是脸上笑容一滞,笑也不是,不笑也不好,都有些讪讪的,那妇人也不理会,极和气地搁了一张牌出去。

苏沫忍不住瞧王亚男神色,她脸上似有瞬间的不自在,只一闪而过,让人难以捉摸,苏沫不能断定,只当是小事,也没往心里去。

傍晚原本安排了饭局,书记夫人无论如何也要推辞,只说这地方太贵,原本是不该来的,无非是想和几个朋友找个机会叙旧,旧也叙了,茶也喝了,早该散了。众人不好勉强,不多时就撤了麻将桌子。

苏沫送王亚男回家,还是头一次,好在地处市区二三环间,闹中取静,不远。

路上车子拐来拐去,王亚男就说:“快到了。”苏沫放眼看去,树荫后头藏着一排红砖白墙的别墅小区,想来多半就是。又转了个弯,这才瞧见小区正门,门口树下泊着辆警车,夹在一溜名车间也不显张扬。王亚男回头看了那车一眼,拿起手机拨出去,对方接了,她有些不大高兴地问:“你怎么上这里来了?”等那边说了些什么,她这才道,“算了……来也来了,进来吧,”罢了就挂了电话。

苏沫把车停在车库,王亚男在家门口示意她过去,说有份文件让她一会儿送回公司,又说自己明天出门办事,早上的会议取消。苏沫随她进到屋里,两个保姆早在门口候着,王亚男随意问了句:“人呢?”

那两人赶紧答:“还在午睡,没起来。”

王亚男“嗯”一声没多问,让人去楼上书房拿一本黑色文件夹,又叫苏沫坐下来等。

苏沫才坐下,外面又进来一人,苏沫瞧一眼立马有些愣神,那人也站在原处瞧着她,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小会,对方倒是拿捏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先她一步瞥开视线。

王亚男见这两人的光景,嘴里低咳一声,忽道:“去泡点茶来。”

苏沫回神,左右一瞧,保姆都不在跟前,想来这话是吩咐给自己听的,忙起身估摸着往厨房里去,又估摸着打开冰箱,果然瞧见王亚男常喝的几种绿茶极齐整的搁在里头,她挑了样清淡的拿出来。炉子上搁着水壶,炉火已关,壶里的水仍是翻滚,哧哧吐着热气,才烧开的样子。

王亚男在外头问了两声,苏沫心里有事,没多想,就着热水泡了茶端出去。本想搁在王亚男跟前的茶几上,谁知她却伸手来接,苏沫忙说:“水有些烫,您过一会儿再喝吧。”

王亚男恍若未闻,伸手碰到茶杯,猛然被烫得一掀,她厉声道:“这么烫叫人怎么喝?”

杯里的水泼溅出来,苏沫被烫得低叫一声,手腕上像是被火灼似的难熬,抬头见王亚男仍是瞄着自己,她也不能另有举动,低头瞧了眼,右手腕子上已是红彤彤的一圈。

王亚男看向立在旁边的年轻男人,脸上忽然浮起一丝嫌恶,说:“你还是走吧,我等会儿还有事要忙,”她看也不看苏沫,又说,“你也走,都给我出去。”

那年轻人如同来时一样,一言未发,转身就出了门。苏沫哪敢一同出去,当下站在那里不做声,直到保姆端了凉茶出来,王亚男接过喝了两口,也不拐弯抹角,问:“你俩以前认识?”

苏沫心下紧张,额上冒汗,脑子里倒是转得飞快,清清楚楚地答:“是,有次在饭局上见过,当时是和王总一起去的。”

王亚男默然,过了会儿,脸上神色渐缓,指了指先前保姆搁在茶几上的文件:“你回公司一趟,把这个交给王居安,他一早催着就要,你跟他说上星期他出差了,全体董事专门为这事开了个会,大半否决。”

苏沫忙应了,俯身拾起文件夹,低声告辞,手腕子上跟针扎一样难以抑制的疼痛,房里温度适中,她却热得一身汗,恨不得整个人扎进凉水里泡着。苏沫出了门,脑海里不知所想,低头赶了几步路,天边夕阳隐入云端,树荫下凉风一吹,身上的汗水也跟着凉下来,她这才想着是直接拦辆车回公司呢,还是先给王居安打个电话问一问他在哪里?

不知不觉中转过前头的树林,又瞧见那辆警车,她本想快步走过去,谁知车里的人按了下喇叭,车窗摇下来,路征打里边探出头来:“去哪儿,我带你一脚?”

苏沫心里的错愕还没来得及抹开,现在不免有些怔愣,只是下意识的摆一摆手,打算拒绝。

路征脸上架了副墨镜,他嘴角挑起来笑了笑:“你怕什么?再说这里不会有出租进来,走出去得好远。”

苏沫往身后瞧了眼,整片树林郁郁葱葱,半个人影也见不着,想一想,开门上了车,才说:“那……麻烦你了,到前面的主干道把我放下就可以。”

路征打横方向盘,等车子上了路,才说:“咱俩每次见面都不平淡,”他瞥一眼苏沫的手腕子,“才烫着的时候用冷水浇一浇会好些,这会儿都起泡了。”

苏沫听他一副油滑腔调,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正正经经打量他一回,第一次见面,她失魂落魄,第二次邂逅又惴惴不安,根本没机会也没心思细瞧,这会儿才觉着小伙长得确实精神。

苏沫琢磨了半响,忍不住开口:“这一年多,你变化不小。”

路征侧脸瞧她一眼:“你也一样,”随即叹了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我见着你就特别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真的。”

苏沫没吭声,不愿承认,却也没反驳,也许是听出这话里有种佯装世故的无奈,她心里一时不忍。

路征问她:“你觉得,我们是一样的吧?”

苏沫这才淡淡开口:“你是什么样的人,还要向别人求证?要我说,一年前还真没看出你是什么样的人。”

路征脸上一僵,呵呵笑了两声:“那是,要我也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就一直想问你来着,当时为什么报警呢?你知道那种人,什么没玩过什么没见过,当然你想引起他的注意,是得那样下点猛药。”

苏沫瞧着他:“你是在我这里找认同感么?”她轻轻拍一拍车门,“前面就是车站,请你靠边停车,谢谢。”

路征也没含糊,就近停了车,眼见苏沫阖上门,才向窗外喊了句:“好走啊,对了你电话多少?保持联系。”

苏沫没理,伸手就拦了辆出租。

到了公司门口,她这才想起也不知道王居安在不在,总不能把文件往他办公室里随便一塞,再说,既然王亚男让她当面交予肯定有她的想法。

夜幕慢慢向天边延伸,苏沫抬头看了看公司大楼,营销部那层还亮着灯,她摸摸包里的手机,里面有王居安的两个号码及其助理的联络方式。苏沫打他助理的手机,没人接,另两个号码却是不想拨出去。

苏沫想上去碰碰运气,如果没记错,每周二下班前是营销部的例会时间,因为会议回回延时,使得营销部不少员工私底下抱怨连连,没准这会儿他还在上面开会,正好可以把文件直接递上去。

她打定主意,径直上了楼,还没出电梯,就听见营销部那边笑语喧哗,热闹非常。等走过去,就见赵祥庆站在门口,胳膊里抱着一大瓶香槟使劲摇晃,然后“咚”一声拔出瓶塞,顿时酒香四溢,白花花的泡沫顺着酒水一个劲儿的往外冲。一时间这个说赵总我的桌子都湿了,那个说哎呀衣服打湿了。

老赵笑呵呵地掩住瓶口:“是你们要喝酒的,玩归玩,一会儿得把这儿收拾干净了,谁偷懒扣谁奖金,”他一回眼瞧见苏沫,又是笑,“正好,苏助理也来了,请进请进。”

里面人多嘴杂,苏沫没想着进去,只站在门口说:“赵总您这里真热闹,请问王总在这儿吗?”

老赵啧了一声:“他要是不在,我哪敢这么放肆,不然你们上头的问下来,我怎么交代?”

苏沫知道这人古灵精怪的嘴又碎,也不好和他计较,只笑道:“我正好有份文件要给他。”

赵祥庆往里头一指:“在那儿呢。”

苏沫跟着瞧过去,就见王居安正靠在不知谁的办公桌上吸烟,间或又和人说笑,这会儿正好往门口瞟了一眼。

两人视线相触,苏沫忙冲他点一点头,脸上笑容不减,迎面走上前,只是瞬间,路征的那几句言语却被再次掷入脑海,如同暗夜敲石,异常顽固,越发高亢。

作者有话要说:2012年三月1、6日更完

谢谢各位一路的陪伴和体谅以及在文下所留墨宝,当然也包括其他的各种支持方式。

第35章

桌上搁着酒水和外卖拼盘,一室人声喧哗,这种热闹实在恰到好处,无形间揉碎各种情绪。

有年轻同事端手机窜上来拍照,焦点搁在王居安身上,一时总有员工过来要求合影,苏沫在旁边等了半响,王居安这才抬起夹着香烟的手示意:“行了,当我是布景呢?”旁人都笑起来,王居安看向苏沫:“什么事?”

苏沫走过去,规规矩矩把文件在人前递了,王居安又是看她一眼,接过去随便翻了两页,很快合上,说:“办公室谈。”他按灭烟蒂,率先离开,临到门口又执起文件夹轻拍一下老赵的肩头,嘱咐几句,无非是说别闹得太晚注意影响。

老赵嘴里应着却往他身后瞄了眼,苏沫回视,老赵自然而然调开视线,转去吆喝着同事们喝酒。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王居安把文件夹子搁在桌上又往后翻了几页,头也未抬,吩咐:“随手关门,”待苏沫轻掩上门,他坦然问:“老太太想让你跟我说什么?”

苏沫也不走近,站在那儿把王亚男的意思尽可能委婉复述。

王居安这才抬眼瞧向她:“你还挺会挑时候,知道才谈成个项目大伙儿正高兴。”

言语里嘲讽意味一点没掩饰,苏沫心里也有准备,王亚男指着她给人兜头一盆冷水,看来被人训斥一顿是在所难免,何况对方生气也有缘由——

早前有卖家想转让某商业银行股份,消息放出来,数家企业蜂拥而上,安盛控股也有受让之意,无奈价格水涨船高,不少人打起退堂鼓,王居安反向董事会提议高价买入,之后逐步增持,坐稳该银行主要股东的位置。王亚男及一干元老却是不允,只道很少听说有人愿意投入如此高价,这一步迈出去太过浮躁。王居安哪里肯服软,也不打无准备的仗,回头就递了计划书上去,涉及扩大经营融资途径,银行股业绩拐点经济周期等一系列有关长远战略利益的分析,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详尽阐明。时间紧迫,费尽心思,却仍被王亚男扣在手里偏不放行,怎不叫人憋屈窝火?

眼下见对方不再多讲,苏沫进退不能,为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少不得小心翼翼添了句:“王总,这也是上面的决定,事情多半有得有失,不急于一时,何况山不转水转,总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王居安听她说完,略微笑笑:“你倒是来安慰我了,”他走过来,拿起起文件夹在她跟前稍许一扬:“既然这样关心我,不如把这什么会议纪要扔你主子跟前去,替我跟她说一声,这玩意儿全他妈是废话狗屁不通,行么?”他的嗓音低缓冰凉,末了,把文件夹轻轻抛在旁边的茶几上。

苏沫嗓子一哽,依旧低眉敛目,一声不吭地捱着,近旁是时钟干脆利落地滴答声响,远处又有车流划过马路的吵杂入耳,稍抬眼,瞧见眼前这人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正遏制着脾气,过了会儿,才听他低低吐出一句:“出去。”

如蒙大赦,苏沫暗想这个词前面添上个“滚”字可能更符合他的本意,她稳住步子,转身开门,前脚还未迈出去,又听他在身后道:“回来。”

苏沫站在欲开不开的门前僵了会儿,方转过身,试探:“您还有什么吩咐?”

王居安立在原处,神色间喜怒不显,似在盘算,又像是使劲打量她,好一会儿才闲话家常般开口:“总有其他的路可以走是吧,我给你指条通畅水路,你偏去攀山越岭……”他向前踱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你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嗯?”

苏沫往后一退,正巧将身后的房门咔嗒一声阖上,心里愈发忐忑,先前说话还怕被人听了去,这会儿倒也不必担心了,想到这儿她干脆说:“王先生,请你不要这样。”

两人间隔着大半米距离,王居安摊一摊手,反问:“怎样?”

苏沫有点懊恼自己的冲动,不得以抬头看他:“我只是帮人跑腿带话,若有词不达意的地方,还请王总原谅。”

“你倒是情愿这样做,”王居安听她说完,眉头微锁,瞧上去挺认真,“苏小姐,你在职业方面有一个明确规划么?还是希望自己一直被人当枪使,指哪打哪?”

苏沫一时怔住。

王居安又问:“所以我先前说的话,你是不是想到别的方面去了?”苏沫脸上微热,来不及否认,又听他慢慢开口,“我想起一件事,那晚我是出了力气也没落个好,你倒是爽得不行,实打实的过河拆桥,你自己说说,怎么办吧?”

苏沫脑袋里立马嗡的一声,心跳得要叫人昏过去,一时血液上涌,立时涨红了脸。她抬眼瞪着跟前这人,对方虽未有出格举动,但神色轻浮,俨然一种玩乐姿态,只等她惊慌失措语无伦次,他必定更为惬意。

背脊紧贴着门板,苏沫伸手去摸裙装右边的口袋,手臂擦过衣物,顿时袭来锐痛,疼痛绵长直达大脑,反而让纷扰晦暗的羞耻感和紧张的情绪略缓数分。她按捺吐息,嗓音带着细微战栗:“你不如再说清楚些,不然我又会想到别处去。”

王居安微一扬眉,重新打量她两眼,方凑到她耳边轻笑:“想听我说什么,详细过程?”

苏沫已是紧张之极,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她稍稍偏过脸,仍是被他的气息笼罩,她心里一横:“是的,详细过程。那晚,安盛电子的女员工被人下药,不省人事,被他们扔到,扔到老板床上……”话未说完,已是极其艰难,苏沫再也说不下去,隔了很久,才道:“你这样一次次提醒我,让我不停想起那件事,无非是变着法子欺负我,侮辱我,你看见我这样子一定觉得很快活对吧?我不明白,你一个大男人,有名有利有地位,表面光鲜得很,何必跟我这样无足轻重的小职员死磕较劲,你都不过人家,却把气撒我头上……”她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都替你觉得寒碜,真的,特别丢人特别寒碜。”

王居安渐渐收起笑意,也不说话,直起身子看着她。像是天气骤然恶劣的前兆,面上水平如镜,却是暗涌不断,冷傲中流露摧毁之欲,始终戾气难掩。

暗夜里,他便是带着这样一副脸孔,伏在她身上起落撞击。

一切从脑海里猝然闪过,苏沫竟平添万念俱灰之感,强撑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好不容易寻着播放键按下,一时间,两人之间对话重新上演,打从进办公室开始直到现在,清楚明白半字不落。

王居安一声不吭地听着,有一会儿没说话,末了却又被她这架势给气乐了:“长出息了,多大点事,录音都给用上了。”

苏沫眼圈晕红,佯装冷静:“公司里这么多人,你不会不顾及颜面,要不我一会儿把这个放内网上,所有人都知道王总怎么骚扰女下属……我是被你逼到这一步,警察都拿你没辙,我还能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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