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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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头瞧她似乎懦弱好说话,就连哄带骗硬是把事情压了下去。
而苏沫身上还残留着被人拧青的印记,有段时间只一瞧见五大三粗的男人就起鸡皮疙瘩。她心里怨愤难抑,思来想去,又想起从蓉。她打心底巴望着,从蓉能帮自己换个工种,只要不在这种男人扎堆的地方呆着,去哪儿都行。
那几天从蓉正好出差,苏沫只得处处提防,一是看见那姓牛的就绕路走,二来,宁愿多费些力用液压车把货品拖到人多的地方放着,再慢慢清点。
到了吃饭的点,曾替她打抱不平的小陈就来找她,等上班了又不远不近陪着。傍晚放工,年轻人终于按捺不住,邀她一起去看电影。
苏沫当时一愣,虽早有察觉,却毫无绮念,这会儿只一心赚钱养家,无暇分神,没多想便婉言谢绝。
小陈很失望,说:“总有一天,你会答应我。”他并不勉强,白天上班仍对她多有照应。
苏沫却一天也捱不下去,趁着下班的点直接到办公楼下面候着从蓉。
没多久就见从蓉和几位同时一道出来,光鲜雅致的职业化打扮和苏沫的无精打采形成强烈对比。苏沫低着头,上前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从蓉没理,仍只和同伴说话,正眼也没瞧她。苏沫只好提高声音,喊了句“从经理”。
从蓉这才回头,冷冷地问:“什么事?”
苏沫陪着笑:“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我想请您吃顿饭,表示感谢。”
从蓉面露一种夸张的惊讶:“谢我?谢我什么?”
苏沫说:“谢谢您给我介绍这份工作。”
从蓉像是这才想起来,轻描淡写:“不必了,这种低级工种,只要你愿意就能进来做的,我可没使什么力。再说我和你也不熟。”
苏沫很尴尬。
周围的人都瞧着她,神色不言而喻,就连仓库的工头也蹭过来凑热闹。苏沫红了脸,嚅嗫着还想说什么,从蓉已经转身走了。
待人一散,工头倒是笑着冲苏沫点一点头,什么也没说,慢悠悠地踱走了。
打这以后苏沫在仓库里的日子就不好过,男人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轻活再也轮不上,力气小了还惹人嘲笑。苏沫不肯求人,倔劲上来,只能逼着自己适应环境。日复一日,手变得粗糙,力气渐长,嗓门也大了,还学会用千斤顶,开电叉车。
小陈总是用包含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偶尔会过来帮她一把,也一同被人嘲笑,但他仍不退缩,这种友情像是昏暗里的一抹曙光。
两人渐渐相处多了,午休时聊会儿天,或一同去食堂吃饭,直到清泉在电话那头脆生生地喊着“妈妈”,苏沫握着手机,听到女儿稚嫩的声音,脸上也跟着漾开了笑。
小陈在旁边低头扒饭,等她收了线,问:“你真的有孩子?他们说你离过婚,这是真的?”他的神情甚是古怪。
苏沫坦诚地笑笑:“我有个女儿,三岁……”
话音未落,那年轻人端起碗就走。
饭堂里,她远远听见那伙男人凑到一桌粗声调笑。有人嚷了句:“小陈,你怎么就闷声不响了?不想追那小娘们了?”
那笑容阳光的青年扔出一句话:“就一破鞋,你想追你追去,我不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五月二十七日首更
估计错误,下章回眸男才出场。这章虽然还没换工作,但是出场的男人可多吧。
第 6 章
苏沫彻底被人孤立。
自打小陈当众表明态度,牛大鼻子又故态萌发,时不时地过来找茬。
一次,搞调度的老李看不过去,勉强扯了句:“小牛你也是,还在上班,别老和人开玩笑,传出去不好,叫上面人知道,你叔也难做。”
牛大鼻子哼一声,摆出做事的模样,谁知一低头又假装没瞧见,往她脚背上狠啐了口浓痰。
苏沫早已怒火深种,连日来又一直忍耐,现下仿佛全身血液涌向大脑,再也憋不住,忽地站起身,连带身后的椅子翻倒在地,“哐当”一声巨响,引得旁人停下手里的活,全围拢过来。
苏沫抓起先前用来焊锡电路板的烙铁,指着牛大鼻子,颤声说:“擦了。”
牛大鼻子明显一愣,却仰着脸挑衅地往前逼了两步。
苏沫拿着烙铁的手开始颤抖,她仍是道:“擦了。”
眼见她模样楚楚,对方更为大胆,抬起胳膊过来捉她的手腕。苏沫一咬牙,狠心将烙铁往他胳膊上戳下去,她到底心善,这一戳并无太重力道,却仍将姓牛的烫得“嗷”一声跳开。
旁人过来扯她的手,苏沫豁出去,拿着冒烟的烙铁使劲一晃,唬的周围几个大汉往后面退了数步。她强装镇定,大声说:“姓牛的欺负人也不是一天两天,工作没了就没了,我这就往上面反映。法治社会,我不信这么大的公司不在乎名声……”
工头连忙放软声音糊弄:“多大点事啊,同事之间嘛,处熟了,开开玩笑也是有的,他不讲卫生乱吐痰,你也烫了他一下,扯平了。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马上要下班,活是要做完的。”
苏沫第一次跟群男人起争执,心里害怕,脚步虚浮。工头暗自打量她神色,趁她稍有分神,反手就将那烙铁给夺下来,又吆喝几句,把人赶散了。
老李走过来,小声劝她:“算了,他也伤了,你再闹反倒是你没理了,你一个女人家闹不过他们,算了。”
苏沫背后一片冷汗,她慢慢坐回椅子上,心知这里再不能多呆,但是新工作没着落,舅舅那儿也不愿回,不能再把唯一挣钱的活计弄丢了,只得加紧时间骑驴找马接着投简历了。只是她如今物离乡贵人离乡贱,高不成低不就地谈何容易。
余下这段时间,牛大鼻子似乎消停了,老李也愿意帮衬她,其他工人待她比以往客气许多,再不敢在她跟前说些污言秽语,甚至讨好地同她闲话家常,苏沫却冷冷地一概不理,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指望时间能过得快些。
下午又有去面试,苏沫担心手头的活做不完,便趁着午休赶工,将点完的库存运到门边货架。
货架数米高,摆满纸箱,另一边猫着个人。那人悄悄踩上扶梯,到了高处,把一只装满货品的纸箱慢慢往外推了推,瞧着它欲掉未掉的当口,便轻手轻脚溜了。
苏沫丝毫不觉,只想着这会儿在大门口,外间同事人来人往,想那姓牛的也不敢乱来,她只顾站在下头清点物品,上面的纸箱不住地轻微摇晃,冷不防就砸落下来。
苏沫大惊,下意识伸手去挡,就听骨头“卡擦”一声脆响,继而疼痛钻心,头晕目眩,一时间又听见有人跑进来,乱糟糟一团。
她右手小臂骨折,被送去医院折腾了一回,医药费去了好几千,回家躺了两天,公司里连个准信也没有,打电话去问,工头接的,说得很婉转,意思是你慢慢歇着吧,反正我们这边的人员饱和,已经通知财务给你结算当月工资了。
苏沫心里一凉,知道这工作是“如愿所偿”的给弄丢了,过不久又接到公司要求赔偿货物损失的通知,顿时气到内伤。她再也待不住,强撑着起来,胳膊用绷带吊牢了,蹩手蹩脚换了身干净衣服,打算去公司里问问清楚,也好过伤得不明不白。
舅舅和钟鸣都很气愤,两人商量着和她一同去公司讨说法。仓库里那群人要么事不关己欲言又止,要么就把问题全推给苏沫,指责她做事不小心,导致货物摔落受损。
钟鸣性子刚烈,当即就受不了,仗着自个儿身体壮实在苏沫跟前差点和人干起仗来。
一方深感委屈,一方又人证如山,两边人拉拉扯扯,吵来吵去吵到人事那里,管人事的睁只眼闭只眼乐得推卸责任,扬起手上的调研报告塞过来,满篇都是于苏沫不利的证词,工伤补偿一字不提。
苏沫知道有人搞鬼,却苦于没有证据。
舅舅也无法,提出去找从蓉,希望还有转圜余地,又担心自家女儿说话得罪人,就哄了钟鸣先回家去。苏沫跟着舅舅找到从蓉的办公室,从蓉正忙得天昏地暗,看见苏沫竟像是一时没想起来,冷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苏沫答:“来给自己讨个说法。”
从蓉笑了:“我又不管你们那一块,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还是别费这个力气,成天跑来耽误大伙儿工作。”
苏沫听了这话心里又委屈又来气,顿时红了眼圈。
钟老板只得好声好气的开口相求:“从经理,我们也知道您忙,不应该跑来打扰,但实在没办法,我侄女要养家糊口……”话没说完,却被苏沫拦住。
苏沫努力压抑着情绪,慢慢地字字清晰地说:“从经理,我以前在你家里干活,后来你把我介绍到这儿工作,我一直很感激你,我觉得你一个女人真不容易,当爹又当娘,工作还这样出色,有段时间我真是把您当做榜样了,可是现在我觉得,你这人……”
从蓉看她一眼:“我这人怎么了?”
“你……”苏沫还没说完,身后有人敲门,秘书进来说:“经理,才来了客户,王总在办公室等您过去。”
从蓉“嗯”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王总今天这么早就到了?”她利落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夹,头也不抬,“你走吧,这事我管不来,该找谁不该找谁你难道不明白?你既然想闹,就要找对人,”她低头去检查手里的资料,小声嘀咕了句,“有些人呀白活了一把岁数,有事就把家长搬出来,当这儿是幼儿园呢。”
苏沫心里还在气呢,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琢磨出从蓉那点意思,转身就出了门。钟老板毕竟遇事多些,赶紧向人道谢,跟着苏沫往外走,问了秘书小姐,才知道会议室门朝哪边。
钟老板连日来不停奔波,一脸憔悴,苏沫过意不去,便请他在楼下会客厅坐会儿,说是自己先去和老板谈,不行再请他上来帮忙。钟老板原本就有些儿犹豫,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应了。
进了电梯,按下八楼的按钮,她在光滑如镜的墙壁里看见自己的身影,白色绷带,半旧衬衣长裤,落魄无神。她心里又开始犹疑,担心又会被从蓉摆上一道,可是转念想,从蓉帮与不帮都捞不到半点好处,难道是动了恻隐之心?苏沫有点拿不定主意,又想反正已经豁出去,至少先免去货物赔款,其他的以后再作打算。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电梯,来到一扇带有暗色纹路的红木质地的大门跟前。
这层楼很静,门里隐约传来交谈声,她盯着金光闪耀的门把手看了一会儿,终是鼓足勇气,叩响这扇沉甸甸的大门。
不多时,里间有人不紧不慢地应了句,苏沫听见这极其平淡的“请进”二字,心里全无缘由的浮起几丝慌乱。
那人的嗓音听起来很年轻,又说不出的醇厚迷人。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五月二十九日首更
第 7 章
苏沫轻轻转动着溜滑光亮的门把手,脑壳上一晕一热地就推了门进去。
会议室里的人一起抬头看她。
桌旁,坐着两男两女,相较男士们坐姿闲散,两个年轻女孩都一本正经地端坐,跟前摊开了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情形简单而职业化,却又说不出的怪异。过后苏沫回味,为何当时才一打照面就觉着奇怪,思来想去,最后剩下最鲜明的记忆只停留在两位女秘书殷红嘴唇和朦胧的黑色丝袜上。
女孩子太漂亮,倒像是选美来的。
那四人也诧异的瞧着她,等她看清两位男士的容貌,心里更加惊讶。
苏沫的视线掠过尚淳的脸,不觉在主座上的年轻男人那方多停了数秒,苏沫与这人曾有过两面之缘,一次是他去小工厂拜访舅舅,当时他未置一词已叫她心生莫名好感,第二次,便是在莫蔚清的那里,他送酒醉的同伴回家。
此时此刻苏沫心里懵懂地认为,他应该是个和善的人。
这男人的黑眼仁带点好奇的瞄向苏沫身上的白绷带,又转而看向她的脸,仍是不置一词。
倒是尚淳率先开口,他笑着看向身旁的朋友又或者生意场上的伙伴:“这不是咱们家的小保姆么,怎么跑这儿来了?哦,想起来了……我家保姆忽然就给换了,难不成是被你小子给挖来了?”
那人笑了:“这事我也不知道呢,”他再次看向苏沫,面露疑惑,又像在鼓励她开口解释。
苏沫踌躇地说了句:“王总?”
年轻人点头,神奇随和:“我是。”
苏沫原是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听他说话时又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将事情缘由大致说了一遍,她口齿谈不上伶俐,对方却听得耐心。末了,那人微皱了眉:“这事我先前不知道,但现在也不能只听你的说法,我还要找其他人了解下情况。不如这样,我现在还有客人,你下午再来……”
尚淳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小保姆的脸,这会儿见她颜面苍白神情娇柔,不觉笑着打断:“我说王思危,你这人行事很有些意思,让这么个弱质女流去仓库做体力活,你用人的确不拘一格。你瞧她那小手腕子细的,啧,你也忍心?”
王思危瞥了尚淳一眼,仍是笑笑,最后问苏沫:“你是从经理介绍来的?”
苏沫被尚淳瞧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人剥茧抽丝一般,她略低了头答:“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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