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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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能一举击中,凭夜亦的反应,他脱身的可能性为零。
可至今没有失败记录的厉行为什么会有顾虑?怎么不能一举击中?怎么会?
沉默中,厉行将头抵在狙击步上。
他,放弃了射击?
而他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使得夜亦终于发现了他。
以红色光圈锁定厉行的那一瞬,夜亦是兴奋的。然而子弹出膛后,他后悔了。
厉行的反应完全出人意料。原本还低着头的他,仿佛看到了夜亦的一举一动,根本就是在夜亦扣动扳机的同时他就有了动作。
就地翻滚、起身奔跑、行进间射击,这种看似疯逛的冲锋举动快速迅捷到令人匪夷所思。密林中子弹横飞,厉行动如脱免的身影依据地形地物的掩护,竟然避开了特种大队两步狙击枪的瞄准。
当夜亦反应过来一枪落空,分别埋伏在他九点和三点钟方向的特种大队的两名狙击手被厉行射出的子弹击中,都翻了白牌。再看夜亦,同时被红军两道红色的光圈锁定。
撕下臂章时,夜亦看向迎面而立的厉行,他说:“我只想知道你的视力什么时候恢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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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厉行的视力,在警队集训时,夏知予来到五三二团为参训队员讲解枪械知识那天厉行演示八百米移动靶射击后,贺泓勋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因为以厉行的射击成绩,贺泓勋实在看不出他视力有什么问题。可当初厉行调回五三二团时,老首长确实在电话中说他在执行任务时*****受伤,导致裸眼视力下降。
裸眼视力下降对于一个狙击手而言是致命的,尤其是一名“判官”级狙击手。
谁都知道报考军校对于眼科项目,也就是视力有着明确且严格的规定。比如技术类、指挥类专业,特种兵与普通兵种,视力要求都是有所不同的。而作为一名狙击手,要求首发命中,百分百精确,双眼视力必须达到2.0以上。
原本厉行的裸眼视力是极好的,但由于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子弹擦过脸颊,距离眼部太近,造成视网膜受伤,他的裸眼视力就达不到狙击手的要求了。这也是他不适宜继续留在特种部队的原因之一。也就是在那次重伤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厉行没有碰过枪。
在特种大队服役期间,厉行是固定使用同一把枪,对于枪的性能比熟悉恋人贺熹更甚。而经过长年的训练,他已经和枪融为一体了。即便没有握枪时,手也会时不时端成持枪的姿势,甚至下意识做出轻弯食指,扣动扳机的动作。说通俗点,就是职业病。
后来,厉行身体的各项肌能渐渐康复,在外人不知晓的情况下,他开始恢复训练。一直以来,身为参谋长的厉行每天的训练强度都比五三二团,确切地说是普通部队的兵训练强度要强。比如他每天会负重20公斤跑5000米,训练射靶1小时等等,而且在有时间的情况下,他坚持每周进行一次越野行军。
有句话说:“当兵才知道自己的骨头硬不硬,当兵才知道什么是孬种和英雄。”别人看来或许觉得厉行被特种大队训疯了,自己找罪遭。其实不然,对于那样的生活方式,对于那种训练强度,他已经完全适应。一旦停止,反而不习惯,觉得空。
也就从那个时候起,厉行重新端起了枪,不止在能见度很底的情况下练习射击,还坚持以心脏计算目标移动的速度。因为心跳影响射击精度,厉行每次都把握住开枪的最佳时机——两次心跳之间的一秒钟。
记得警队集训期间,进行卧姿装*****训练时厉行小露过身手。对于他创造出的匪夷所思的成绩,参训队员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他们并不知道当时厉行根本就是一般发挥。就在刚刚和夜亦交手时,厉行不止在行进间射击击毙了两名特种大队狙击手,更是在跑动间拉动枪栓,直接将子弹塞进枪膛,整个过程用时两秒,基本上违反了自然科学规律。
这不仅仅是速度问题,更是对射击精度的挑战。要知道,厉行奔跑的速度相较常人已经是出奇的快了,而换上子弹后又迅速射击,在完全没有瞄准的情况下一枪命中狙击手,动作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说不是厉行的视力恢复了,而是他射击时不单单以眼去判位目标的位置,而是用心。什么叫心眼合一,应该就是他这样的境界。当然,心眼合一背后又付出了多少心血,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没有发言权。
厉行不会和夜亦深说这些,将目光投向远处,他说:“医生说没有恢复的可能。”依当时的情况,眼睛没报销已是万幸。他早已接受事实。
视力达不到狙击手的标准,射击精准度超越狙击要求。
“判官”的代号,厉行当之无愧。
夜亦不愿却不得不承认,他服了。
被狙击步锁定判定“阵亡”的夜亦此时已退出演习,无法指挥。坐在草地上,目光望向战火纷飞的白城方向,他以半感慨半伤感的语气说:“今天这一仗是我十五年军旅生涯败得最彻底的一次。”
厉行站在一边,任由额头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来,他没说话。
红军的两名狙击手继续参加战斗,密林间,惟有厉行与夜亦席地而坐。
耳麦里,先是传来驻守355高地掩护安基等人攻城的邢克垒的声音,他向指挥官报告说:“特种大队出动了‘铁军’小队,开始组织冲锋。”
接着是赫义城冷沉的声音,他命令:“铁军?我赫义城没领教过!吃掉他!”
邢克垒的嗓音低沉醇厚,他应:“明白!”
远处,枪炮声持续,撼动了整个战场。
直到一枚象征演习结束的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训练基地终于恢复了安静。
沉默被夜亦打破,仰躺在草地上,他提及了一个和军演完全无关的话题:“知予哪里不好,怎么你就是不肯接受她?”
厉行侧身,神色平静地反问,“你觉得贺熹哪里不好?凭什么我就一定要舍她选别人?”
好与不好,向来不是衡量爱的标准。
一道没有答案的问题再无法继续下去。
夜亦无言。
对抗结束。导演部的判定结果随后下来,不无意外地,歼灭了特种大队整整一个分队,最终控制了白城的红军五三二团和蓝军模拟部队,胜!
听到训练场上骤然间响起的欢呼声,厉行笑得很淡定。
忽然就想给贺熹打个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贺熹甜糯的声音传进耳里,厉行听到她柔且急地唤:“阿行。”
莫名地,心在这个瞬间软得不行。
厉行弯唇,不自觉放柔了语调,他问:“肩膀还疼不疼?”
然而听到的不是疼或不疼的回答,而是贺熹压抑的哭声。
那端的她,忽然泣不成声。
她此刻的眼泪为何而落,厉行何尝不懂?
柔软的心房泛起涩意,他温柔地哄她:“傻丫头,我打电话是报喜的。好了,别哭了,听话。你不哭的话我告诉你件事,好事呢,想不想听?”尽管面上表现得平静,可亲手打败夜亦,厉行还是兴奋的。卸下矜持,他想说给贺熹听。
贺熹却对他的所谓好事充耳不闻,只是哽咽着低低地唤:“阿行……”
厉行以惯常坚定的语气应:“我在。”见她哭得伤心,他心疼了,转而哄她:“在家嘛,没出去乱跑吧?这次表现不错,口头嘉奖了……”
这边,厉行褪去战场上的冷硬哄着贺熹;那边,红蓝两军开始打扫战场。
见到夜亦,贺泓勋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他颇为得意地问:“怎么样夜队长,你对我们部队有什么想法?”升任团长晋升上校的贺泓勋在军衔上和夜亦平级,现在已经不必给某人敬礼了。
说不上火是不可能的,夜亦的脸色自然不太好。瞄了眼贺泓勋的肩章,他心有不甘地说:“五三二团这根骨头是越来越硬了,确实不太好啃。”
夜亦说得没错,五三二团确实是根硬骨头。这把钢刀,没有在贺泓勋和厉行手中卷刃。他们在任期间,但凡在演习碰上他们的部队,无一幸免。所以说,赫义城也没什么郁闷的,毕竟再怎么说,贺泓勋和厉行都是他的部下,尽管有点不驯,甚至有时还对他这个“长辈”有点“不敬”,到底也是给他争了脸面的。算了,认了吧。
原本红蓝两军都很低调没有准备庆功宴,可如今风光无比地打败了特种大队,宁安磊提议热闹一下。和赫义城商量过后,贺泓勋大方地说:“所有人五三二团集合,经费算我头上。”
赫参谋长闻言笑骂:“破产三回都不够!”
随后,宁安磊给团里打电话安排,而赫义城等一行军官则先行一步回五三二团。
当两辆越野车驶进家属院,贺泓勋和厉行先下来。紧接着,两道身影跑过来,扑进他们怀里。
她们的热情把久经沙场的男人吓了一跳。将贺熹的小脑袋扣在胸口,回过神来的厉行笑着逗她:“我的小七果然很热情啊。等会再抱吧,我这身上脏死了。”话语间,却是更紧地拥住了她。
搂着小妻子,贺泓勋笑望着赫义城:“看见了吧,到底是我媳妇儿啊,舅舅也不行。”
牧可抬手打他,然后跳到赫义城面前挽住他胳膊:“小舅舅你看谁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赫义城看到贺雅言从楼道里出来。然后不无意外地,某人沉下来的脸瞬间就多云转晴了。
原本贺雅言是到五三二团给贺熹换药的,结果听牧可说他们联手打败了特种大队要回来庆功,就留下来等赫义城。除了她,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因为担心贺熹的伤,米佧软磨硬泡向牧岩要来地址,独自一人跑来看贺熹。这样,四个女孩齐聚到贺泓勋家里。
邢克垒下车,看见首长们都有夫人相迎,感慨道:“哟,家庭日啊,让我这种光棍情何以堪哦。”目光投到意外出现的米佧脸上,他笑言:“小妞,要是你不反对,咱俩凑合了?”
眼波纯真羞怯,米佧回敬他两个字:“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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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义城没见过米佧。但因邢克垒的搭讪忍不住关注了下,觉得娃娃脸的小姑娘神情和牧可倒是有几分相似,没来由地多了几分好感.将目光投到桀骜不驯的邢克垒身上,他脸一板,慢条斯理地提醒:“严肃点!”
邢克垒闻言挑了下一侧的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米佧。
或许是顾及赫义城“长辈”的身份,或许天生就比贺熹和牧可稳当,见到准老公,贺雅言表现得比较淡定。在赫义城面前站定,她体贴地用湿巾给他擦着额头的汗,非常贤妻良母,非常符合“小舅妈”的范儿。
赫义城嘴角越翘越高,可在小辈儿面前还故作矜持,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来啦?”
对于他时不时发作的“傻气”贺雅言最无力了,于是平静地说:“没来,幻觉。”
俊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赫义城悄悄拽贺雅言的袖子,低声说:“给我留点面子。”
打开他的手,贺雅言似娇似嗔:“首长辛苦啦,给您备了茶点,快进屋吧。”说罢,还做了个请的手式。
赫义城呵呵笑,揽臂搂住贺雅言的肩膀,得寸进尺地说:“同志们辛苦了,一起吧。”`'
对于小舅舅的无赖牧可也无力了,挽着贺泓勋的胳膊,她惦起脚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看吧,等晚上回去肯定要被收拾。”
贺泓勋笑而不语,只掐了下小妻子的脸蛋表示赞同,然后招呼大家上楼。
趁厉行回家洗澡换衣服的空档,贺泓勋询问贺熹和他的伤势。
贺雅言如实说:“厉行手上的伤等会儿我看了再说。小七今天早上有点发烧,我过来的时候给点了一瓶,现在退了。”
牧可坐在沙发扶手上,胳膊搭在贺泓勋肩上,向首长汇报:“小七昨晚都没睡,她嘴上不说,我猜是伤口疼,再有就是担心厉行。”
见贺泓勋皱眉,贺雅言解释说:“小七的身材素质算好的了。不过这半年来接二连三的受伤,抵抗力有点下降,发烧是正常现象。”
喝了口水,赫义城接口道:“贺熹素质过硬是没错,可毕竟是女孩子,真不知道你们家人怎么想的,让她从事那么危险的职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雅言打断,她反问:“既然是我们家人,你瞎操什么心啊?”赫义城嘶一声,改口道:“你说咱们家人怎么这样,啊?”
贺雅言没好气地推他一把。
牧可和米佧则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贺泓勋同情地拍拍“准妹夫”的肩膀,一本正经地提醒:“这屋里大部分人都沾亲带顾,注意措辞啊。”赫义城揉太阳穴,心想有贺雅言镇压着,在贺泓勋面前,他这辈子的身份地位算是上不去了。可对于有人判他“有妻徒刑”,他是该高兴呢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一旁看热闹的邢克垒闲闲地说:“估计嫂子的警服也穿不了多久,你们是没看到厉参谋长救人时的猛劲。说实话,我被震慑了。”忽然想到什么,他笑了:“那个犯罪嫌疑人碰上他也够倒霉的,被抓了还不是最惨,脚还被崩了一枪。”见众人满眼的问号,邢克垒解释说:“当时嫂子已经获救,但参谋长看到她肩膀受伤就急眼了,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赏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枪,疼得那家伙抱着脚嗷嗷直叫。”
邢克垒说得没错,当时厉行从陈彪手中救下贺熹,他确实开了一枪,不偏不倚地射在陈彪右脚脚面上。等卓尧赶到现场时陈彪惨叫着躺在地上打滚,垂死挣扎般叫嚣:“当兵的要杀人,当兵的杀人了……”
卓尧当即明白过来是厉行开的枪,于是决定把陈彪刺伤老虎和绑走贺熹的帐一并算了。于是,他在周定远将陈彪拽起来时以配枪枪托在他腹部狠力一击,随后抬腿朝他小腿踢去,同时以冷寒至极的嗓音吩咐手下:“带走!”
陈彪被打得踉跄了两步又倒在地上了,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没有想到头儿会有此举动,周定远怔了下才回过神来,然后以武夫般的粗鲁提起瘫在地上的陈彪往车上推,嘴里不客气地吼道:“鬼叫什么,杀你还怕脏了手,态度放老实点!”
当然,后面的事情是厉行和贺熹不知道的。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军装,一个整理利索的厉行又诞生了。
贺熹帮他系扣子,嘴里絮絮地说:“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让我洗澡自己又洗,好像怕谁嫌弃你似的……伤口肯定沾水了,等会让雅言姐给你看看重新包扎一下,别感染了……”唠叨的样子像个小媳妇。
抬手摸摸她的脸,厉行聚紧了眉心:“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
贺熹侧头避开:“好意思说我,你的黑眼圈堪比国宝,一点也不帅了!”
厉行轻笑:“演习就这样,开打前谁也睡不好,你看团长他们还不都一样。”俯身亲亲贺熹略显苍白的脸,他坏坏地问:“我不在睡不好吧?”
贺熹啧一声:“正经点!”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为他系完最后一颗扣子。
厉行弯唇,将贺熹抱进怀里,低声向“首长”请示:“今晚我不去办公室在家睡,行吗媳妇儿?”其实是担心她睡觉不老实碰到肩膀的伤口。
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表示抗议,贺熹把小脸贴在他颈间轻轻蹭了蹭,默许了。毕竟,她也心疼他的劳累呢。厉行收拢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
之后,两人去贺泓勋家,贺雅言给厉行检查伤口。
看着明显拉伤的伤处,贺雅言有点生气:“明知道有伤还上战场?我说了不让使力,全当耳边风是吧?都是不要命的主儿,没一个省心的。我们几个算是倒霉了,整天跟着屁股后侍候你们这些大爷……”
集体被训的场面颇为壮观。无论是老哥贺泓勋,准老公赫义城,还是未来堂妹夫厉行,没人敢吭声,都只能低眉顺眼的洗耳恭听。而牧可和贺熹则赞同地点头,对贺医生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
庆功宴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始,地点是五三二团的大礼堂,伙食标准和过年一样。
远远地,传来“团结就是力量,力量是铁,力量是钢……”的歌声。米佧看到礼堂前簇拥着一群緑军装的男人。走得近了,她注意到一条红地毯从礼堂前的第一级台阶一路铺到里面。
黑亮的眼睛露出兴奋的光芒,米佧呲牙笑:“部队可真好玩,搞得像颁奖礼似的。”
不等贺熹说话,邢克垒笑言:“貌似走上‘星光大道’了吧?”
米佧撇嘴不理他,拉着贺熹的手径自往前走。
到底是五三二团的地盘,贺泓勋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赫义城、宁安磊、厉行、邢克垒、安基等一众军官。至于贺熹她们四个女孩儿,则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在这个雄性的世界里份外惹眼。
对抗凯旋的军官们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到了“贵宾席”。
落座以后,雷鸣般的掌声一浪掀过一浪,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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