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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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汉武帝、元帝后,掖庭人数增至三千,史上所谓的“后宫粉黛三千人”,正是由此而来。

要搞懂这些仅是听起来都令人头大的后宫等级,还不如让我直接回去做高数习题。刘秀耐性极好,不徐不疾,娓娓细述,我却是越听脸色越发难看,一个帝王到底得拥有多少女人才能知足?

也是,这个时代媵妾如同财产,就跟家中拥有的奴仆一样,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与体现,这是封建社会男人的劣根性,只是皇帝比普通人更有能力去体现这份无耻奢靡的劣根性。

我忍不住狠狠剜了刘秀一眼,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凌厉,他住了嘴,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还是没听明白?唉,听不明白其实也不打紧……”

他把竹简收起,我猛地伸手按住他:“你熟知礼仪,那我倒要请教,陛下宠幸赵姬,欲立其为后,可若论长幼尊卑,后位当立韩姬。如此妻妾颠倒,陛下可算是失仪?”

刘秀一愣,须臾笑道:“你何时也这等关心后宫之事了?”

我关心后宫?天知道我多讨厌刘玄,若非刘黄授意需与赵姬搞好关系,我才懒得每日进宫。

赵姬年轻貌美,能歌善舞,刘玄宠幸赵姬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当年的糟糠之妻韩姬恐怕早被他抛诸脑后了。如今汉朝制度一点点的完善起来,加之四方归服,怎不令刘玄得意忘形?特别是能与绿林汉军一较高下的赤眉军在听说汉室复兴后,欣然归附。赤眉军首领樊崇亲率二十多位将领来到洛阳,刘玄将他们一一封为列侯。

刘玄一旦得意起来,就有点像是刹不住的高速赛车,皇权使他深埋在骨子里的私欲进一步阔涨、膨胀。

他不断派人出去招抚原先反莽的地方势力,这个活却并非如想象中那么好干,虽说汉朝占据了两京,灭了王莽的新朝,如今算是“名正言顺”的“正统”汉室,但却也难免会有人不服。即便是赤眉军的樊崇,也不过是把将领带到了洛阳受封,可他的真正兵权却并没有上交朝廷,赤眉军几十万的兵力至今仍留在濮阳一带,按兵不动。

“城里有首民谣你听没听过?”我没回答他的问话,反笑嘻嘻的打起了拍子,“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这民谣是洛阳百姓为讥讽汉军里不通礼仪的贩夫走卒们如今都当上高官所做。灶下养指的是伙夫,烂羊胃就是小贩,这些目光短浅的汉军兵卒在洛阳抢掠无数,贪婪且毫无涵养,洛阳百姓深受其苦。

刘秀温柔的神情微微一凛,慢慢的他收了笑容,突然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

我很少看到他以这种表情示人,印象中具有这般肃穆神情的刘秀,只有在昆阳力排众议,千钧悬于一发时才锐芒乍现。

“丽华!”他眸光清明,深邃的眼神透着如冰般的坚忍,“我打算去河北!”

我大大的一怔,拍击的手掌顿在半空。

显然,他并非是在跟我商量一件事,而是在郑重的宣布他的一个决定。他是深思熟虑过后才有了今天对我的启口。

“河北?你想做河北招抚使节?”我放下手,“陛下……肯放你走?”

“我想去,便自有法子能去!”

我睁圆眼,瞪着他,他也不躲闪,目光与我交接,坦然中带着一点歉疚。

我呼吸一窒:“你打算要我如何做?”

“如果陛下当真同意我持节北渡,我希望你能先随你兄长回新野……”

“你……不要我了?!”心上莫名的一痛,羞愧与愤怒同时在我胸口炸开,我脑子里一昏,不容他再继续说下去,音调骤然拔高,“你的意思是现在用不着我了!你脱离刘玄掌控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所以……所以……”我大口大口的喘气,我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讲些什么,只是深埋在心底的某根纤细脆弱的弦丝终于被他张到了极至,砰然断裂。

眼泪很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我紧抿着唇,喉咙里像是塞了许多棉花,再也发不出声来。

刘秀坐在我对面,面对我的叱责,他却一句话都不说,房间里静谧得让人郁闷心慌。

骄傲如我,如何能忍受这样的侮辱。我能忍受他的利用,但是我无法忍受他的丢弃。我不是一件东西,我有我的感情,不是他想要就要,不要就扔的东西!

“你狠,算你狠!”我憋着气,把脸上的眼泪擦干,挺直腰杆,“你不必写休书,我自请离去——现在是我不要你!刘秀,你听好,是我不要你!是我——阴丽华不要你了!”

我昂着头从他面前扬长离去,努力仰高下巴,不让委屈的泪水含愤滑落。

我醉了。

虽称不上酩酊大醉,但一气喝下这么多酒还是生平第一次。醉酒的感觉挺难受的,想放声嘶吼却偏偏又喊不出口,胸口像是堵了块大石,恶心、反胃、头晕、眼花,可偏偏神志却格外清醒。

我像是醉了,却又像是彻底醒了。

脚步是趔趄的,琥珀扶着我,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就回荡在我耳边,视线朦胧中仿佛看见一个酷似刘秀的身影跨过门槛向我走了过来,我愤怒的抓起案上的一只耳杯朝他砸了过去:“滚——给我滚出去!”

陶制的耳杯砸在冰冷的地上摔得粉碎,我腕上无力,扔不了那么远,琥珀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捡拾那些碎片。没了她的扶持,我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仰天倒下,疲惫得连眼都睁不开。然而身体困乏如斯,偏偏耳力却仍是异常清晰,室内脚步声凌乱,有人抱起了我,然后琥珀的声音在大声呼唤着:“夫人!”

我始终闭着眼,不是我不想睁眼,只是我已经心力交瘁,无力再动弹分毫。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深深欷歔,强迫自己忽视那股涌起来的酸痛。

刘秀,古人一诺千金,你的一诺却换得来一钱否?

果然是个……伪君子!

不经意间,湿热的眼泪已从我眼角沁出,顺着脸颊无声的坠落。

宿醉的代价是换来早晨的头痛欲裂,都说酒能解忧,一醉解千愁,说这话的人简直是扯淡!我把自己灌得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可神志分明却仍是清醒的,无论是昨夜醉着,还是今晨醒着,我都没能如愿以偿的忘却刘秀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

我愤恨的抓过床上的一只枕头,甩手丢了出去,琥珀恰在这会儿端着汤盌进来,枕头险些砸到她头上。

“夫人!”她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言语间格外添了一分谨慎,“这是侯爷吩咐奴婢给夫人准备的醒酒汤!”

我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伸手将汤盌端起,思虑片刻,终是不愿跟自己的身体怄气,仰头喝尽。

将汤盌放下,我接过琥珀递来的漱口水,把满嘴的苦涩味道稍稍漱去,这才问道:“侯爷现在何处?”

她愣了下,抬头瞄了我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睑,小心翼翼的回答:“夫人难道忘了,侯爷昨晚照顾夫人一宿,卯时才离开的,这会儿正躺在隔间休息呢。”

我冷哼一声,看来昨晚没醉糊涂,刘秀果然来了。可他来了又如何?这婚我是离定了,反正这也是他心中所愿,只不过不让他主动写休书,面子上有点过不去罢了。

“夫人可要去瞧瞧侯爷?”琥珀又问了句。

我就像被突然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尖着嗓子叫了起来:“我去瞧他做什么?我不需要见他,他也不用再来见我!你这就去收拾收拾东西,等会儿跟我回阴家!”

突如其来的强硬决定吓坏了小丫头,我的愤怒毫不遮掩的暴露在她面前,好在她有些惧怕我,虽然满脸惊疑的表情,却不敢多问,低低的诺了声,端着空盌退了下去。

我从床上撑起了身子,这里是接待宾客的门庑,并非我与刘秀的起居寝室,门庑在前院,门口走来走去的闲人多,若是在这里闹起来难保不被人看笑话。

一边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等琥珀收拾好东西回来找我,一边脑子里却像是无数人在打架似的乱着。我这么孑然一身的回到阴家,该怎么跟阴识他们解释?以阴家兄弟的才智,无论我编造什么样的理由,也遮瞒不去我和刘秀分手的事实。

我恨不能抱头撞墙,想到当初刘秀求亲时阴识的极力反对,那时即便阴识有算计我的成分在里头,可他毕竟也给过我忠告,是我不肯听他所言,自愿答应嫁给刘秀为妻。

这些往事历历在目,真是越想越觉恼火,压抑的怒气在胸中一拱一拱的,一股打人的冲动在急速膨胀。我十指收拢握拳,猛然大喝一声,一拳砸向对面的夯土墙。

夯土墙表面刷的一层白灰簌簌掉落,部分尘埃飘入我的眼睛,我下意识的闭上眼,抬手去揉眼。

“别动!”双手倏地被人抓住,“你的手流血了,而且手背上也沾了灰!”

在那声音响起的霎那,我身子一震,像躲瘟疫似的甩开他:“不劳侯爷挂心!我这双眼……本来就是瞎的,不然也不会……”

“好端端的何苦拿自己的身体赌咒?”刘秀轻叹一声,“你若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你别忙着揉眼睛,我让琥珀进来照顾你,还有你的伤口……”

“滚!”我闭着眼睛怒吼,眼睛里的异物刺痛眼球,激得我眼泪不自觉的直往下落,“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我挥舞着拳头,恶声恶气的警告。

房间里安静下来,我站在原地微微发颤,我不知道刘秀离开没有,心里既想让他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又期翼着他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是那么的相信他!我总以为我和他之间,即使算不上是推心置腹的骨肉亲人,却也是彼此依赖、深信不疑的患难至交!

深信不疑……不疑?!

猛然间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

不疑……我当真对他做到了深信不疑么?

我打了个冷颤,嘴里不自觉的逸出一声低唤:“秀……”

“奴婢给夫人端来的净水需放在哪里,夫人是要洗漱还是……哎呀,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已到嘴边的话终又重新咽下,我怅然若失地低下了头。

他果然还是走了!

主意

阴家这回并没有跟着汉军举家迁都洛阳,除了大部分宗族仍留在新野外,就连原居宛城的百来口人丁也没全部跟过来。阴识带着妻子和二弟阴兴等十多口人暂住在洛阳城上西门大街,汉代的城池皆是坊市分开,上西门附近是处市集,那里龙蛇混杂,显然并非是长久居住之地。

我以前常常因为住的地方靠近圜阓而兴奋不已,毕竟出门就能买到东西,逛集购物乃是我的人生乐趣之一,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不禁对阴识的别有用心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古语有云:小隐于野,大隐于市。阴识的做法,也许正好与他处世不偏不倚的求存心态相吻合,况且,市集乃是聚集人气最佳的地方,三教九流之辈皆出没于此,阴识若要收集和传递情报,这些人也许正是最好的媒子。

我带着琥珀也挤到了这处不大的宅院,之前我曾想过无数种解释的理由,可没想最后竟一种都没用上。在这里住了三天,不只阴识没问过我一星半点,就连平时最爱冷言讥讽的阴兴见了我,也未曾摆出一丝的不悦之色,而阴就则压根就没跟来洛阳,据说已被阴识遣回新野老家,伺奉母亲。

我隐隐嗅出一丝不寻常,可待在房里纳闷了三天也没找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我未出嫁前在家向来嘻嘻哈哈,没一刻安静,突然之间像这样什么都不做的闭门三天,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可我的一切反常,偏偏落在阴识、阴兴两兄弟眼里却是视若无睹,怎么也没想到,阴家上下第一个忍不住好奇和关切之心,敲响我房门的人竟是我的大嫂柳姬。

柳姬跪坐在席上,因为怕膝盖着凉,来串门时,她的贴身婢女翡翠手里还专门拎来了厚软的垫子。她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虽然不显大,可我瞧她正襟端坐的模样也委实替她吃力,于是便请她上榻。

柳姬摇着手婉言谢绝,她在新野素以温柔娴淑著称乡里,阴识这几年纳的几房小妾都是她主动张罗的,且从不以正妻的身份欺压那些妾室。婚后这几年她一直未有所出,可我的侄子侄女们倒也没见得少添,只是不管怎样她的身份在妾室们的眼中都高高摆那呢,她是正妻,是主母,妾室们在她跟前和翡翠这样的奴婢没多大区别,即便是最受宠的姬妾到了她跟前,也得乖乖的按照尊卑礼节给她磕头,听她任意使唤。

汉代的宗族很讲究身份,也就是要求子嗣嫡出。亲不亲生的没关系,哪怕是外头抱养的养子,只要名分上是正房所出,这孩子的身份和地位就明显得比其他兄弟姊妹高出一个级别。如果是长子嫡出,那就更厉害了,只要他老妈不犯大错,没被休弃,那他就是未来的家族掌门人。

我悄悄瞄了眼柳姬短袖遮掩下的腹部,甭管阴识有多少儿子,只要她这一胎是个男孩,那他铁定就是我阴氏一族的宗子,未来的宗主。

在现代看多了清宫剧,里头常被挂在嘴边的一句台词叫“母以子贵”,可这话搁在汉代得倒个个儿来,换成“子以母贵”才是正解。甭管将来孩子多聪慧,多讨人喜欢,嫡出就是嫡出,庶子就是庶子,老妈的身份就是孩子未来命运的保障,这是打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

“小姑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噢!”我回过神,发觉自己神游天外,短短五分钟,我胡思乱想的竟然扯到了那么深远的家族问题上。

柳姬虽然正坐,可身子却下意识的稍稍前倾,一双手也未曾放在大腿上,而是护在了腹部。她脸上笑容虽淡,但眉宇间露出的却是真情实意的母性温柔。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邓婵来,一时间悲切之情更浓。

柳姬似有所觉:“当年阴家遣了媒人到家中纳采,我便曾听媒人提起你与姑爷间的纠葛,我只是不信,嫁与你大哥后,因你总在病中,半年多都未能见上一面,反倒让我对了愈发好奇起来……”她轻轻的笑了下,有点不好意思。

我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瞅着她,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阴小妹和刘秀之间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一段情结,一直是我心中未解的谜团。以前对刘秀不熟悉,我对这事虽然好奇却并不太上心,这会子旧事重提,倒让我来了兴趣。

不只柳姬好奇,换了我,我会更加好奇百倍!

“后来你身子好了,性子却并非像外传的那般抑郁寡欢,我新到你家为妇,你也未对我多加刁难,反而俏皮可亲。嫁到阴家的这么些年,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在名分上你虽是我小姑,可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更多的是把你当成妹妹来疼爱。”她抬手扶触我的眉心,眼中怜惜之情大起,“我只希望你能快活些,能看到你像以往那般畅怀大笑,我觉得那比什么都好……你当初与邓仲华那般要好,我原以为你会嫁他为妻,谁知造物弄人,最后竟还是跟了……”

“嫂嫂。”我伏低身子,将头轻轻枕在她的膝盖上。

她怜惜的摸着我的鬓发:“以前你整日淘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想一出门一年有余,回来时已成了个有主见的大姑娘。你哥哥说你愿嫁武信侯,我当时听了十分吃惊,可既是你的选择,旁人也不好强求你什么。只是……只是别怪嫂嫂多嘴,我总觉得武信侯与你……你俩性情迥异,只怕合不来,你终不免要受委屈……”

我眼睛发酸,听着这般诚恳的肺腑之言,险些落泪:“嫂嫂,我知道你是真心疼我。”

“你既知我疼你,便听我一句劝,你若狠得下心,这次便离了他,邓仲华与你情趣相投……”

“嫂嫂!”我没想到她会扯上邓禹,倏然抬头,一时间涨得面红耳赤。

柳姬无奈的看着我,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道叹息:“你终还是舍不得!也罢!”她唉声叹气,“你与武信侯起争执,不过是为他动了持节北上之念,其实你若不愿他去,原也不是难事。你与宫中的赵夫人关系甚好,若是能求得她在陛下面前讨个主意,你还怕武信侯能走得成么?”

我猛然一震,双手藏于袖中微微发颤。她以为我只是因为刘秀要北上,不舍分离才会抑郁如此?!

不!我怨的不是分离,我恨的是刘秀的背弃!

柳姬出的这个主意虽不是很好,却未必无效。我只需让赵姬在刘玄那吹几道枕边风,生性多疑的刘玄又岂会轻易把刘秀放出洛阳?

“容我……仔细想想。”

刘秀,刘秀……是你不仁在先,那便休怪我无情绝义!

释疑

从上西门去往南宫,最近的宫门乃是西侧的白虎门。车行到宫门前,白虎门旁的两座望楼已遥遥在望,我心里七上八下,兀自踌躇不定。

“吁!”车子晃了下,我身子往前一扑,忙攀住车壁勉强稳住。

不等发问,车前驭者已朗声禀告:“夫人,是冯主簿拦在车前,你看……”

我刷地掀开车帘,果见过道上停了辆马车,冯异半侧着身站在车前,白虎门前人流往来并不多,冯异拦在道上,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我从车上跳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他。冯异闻声转身,翩翩有礼的冲我一揖:“刘夫人!”

我吸了口气:“足下拦我去路,意欲何为?”

他并不着急答话,眼皮耷拉着像是没精打采,我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若无要事,容我先走一步。”

没等我迈步,眼前一花,冯异手持竹篴挡住我去路。

“异已在此等候两个时辰。”他仍是低垂着眼睑,眉宇间淡淡的拢着一层忧伤,声音低低的,沙哑中带着撼动人心的迷离。我向来知道冯异的声音一如他的篴声般悦耳动听,却不知这样醇厚的声线也有如魔域般的阴鸷,他扬起脸来,目光如电般直刺我的心房。我猝不及防的倒退一步,心跳急速加快,无比惊异的看向他。

他脸上仍是一片沉静,无喜也无怒,唯一的神情,就只有眉宇间那点始终挥散不去的忧郁:“夫人为何事进宫?”

我被他阴阳怪气的样子逼得快神经质了,忍不住恼火道:“我为何不能进宫?我进宫见赵夫人又不是第一次了,为何独独今天例外?公孙君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好!”他收回竹篴,沉思片刻,忽然改了语气,“你了解文叔多少?”

我张了张嘴,无语。

我了解刘秀多少?

这算什么问题,难道我了解的还不比你多么?

十指紧了紧,我不由冷笑:“不多,该了解的都了解罢了。”

“娶妻当得阴丽华!阴丽华——你真是叫人大失所望,你也实在不配文叔对你说的这句话!”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转身就上了马车。

“等等!”我伸手拽住车套,不让他驾马挥鞭。“你把话说清楚!我最厌烦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人把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我脑子没你们那么好使,听不出你们话里的玄机,你对我若有什么不满,当面说出来就是了!”

他在上,我在下,他扬鞭欲挥,我不顾形象的抱紧马颈。那驾车的马被我勒得透不过气来,嗤嗤的直喷响鼻,愈发弄得我狼狈不堪,即便如此,我仍是倔强的不肯松手,死死瞪住他。

他哭笑不得:“你倒真是一点没变!好吧,我直言以告,也省得你榆木脑袋不开窍,枉费文叔待你的一番真心。你到车上来!”

在宫门前拉拉扯扯的毕竟太不像样子,更何况我和他的身份不同,大庭广众下怎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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