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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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空气里静谧得流转着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收了神,鼻端隐约嗅到一股香气,淡淡的,似乎是檀香味……
猛回头,我惊出一身冷汗,拼命压下舌尖的尖叫,忙用膝盖蹭动着转身,磕头叩拜:“贱妾……拜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我战战兢兢的从席上爬起来,倒不是真就那么惧怕他,只是他这么悄没声息的出场方式,着实将我吓得不轻。我还没从惊悸中缓过劲来,站起时只觉得手足无力,掌心里黏黏的腻着汗水。
刘玄并不曾让亲信跟随,身侧就连个伺候的小黄门也没有。我眼珠子转动,低头瞅着他足上的丝履,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闷热的感觉让人有点吃不消,汗水将我的内衫浸湿,我忽然想起,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偏殿接见刘秀的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祠堂?
“恭喜了。”不冷不热的声音,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调侃,但总之不大可能是真心道贺。
我把头压到胸前,再次矮下身去:“谢陛下。”
胳膊一紧,我没能跪得下去,他托住了我的手肘,我的心跳怦怦加速。因为挨得近,经过薰香后的冕服上散发的檀香味愈发浓郁,我手心发腻,五指握紧了又松开,不知该如何应对。
刘玄把我的沉默当作了不抵抗的默许,他的手非但没撤回去,反而用力一拉,将我直接搂进他的怀里。这下子,我再难保持冷静了,变脸道:“陛下……”抬头一瞧,他脸上似笑非笑,眉头挑动,似乎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倏然住嘴。
“想对朕说什么?”
按着我往日的心性,已经不是要“说”些什么了,我动手的速度远比动嘴要快。可是现在,我却只能强按心头怒火,勉强扯住一丝笑意:“陛下这是刚下朝么?”
他穿的不是便服,而是冕服,头上顶着十二垂旒的冕冠,白色的珠玉轻微摇曳,偶尔碰撞发出碎冰般的声音。珠玉遮挡住他的五官,使得他的脸孔即使近在咫尺,也带着种朦胧不清的恍惚。
也许,皇帝佩戴的冕冠之所以要垂这十二旒玉,就是不想让阶下的臣子们看清天子的表情,揣摩圣意。
同样,隔着这层旒玉,我完全无法看透刘玄,然而心里却有个声音一再的提醒着我:要忍!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得忍住!
他不过是想挑起我的怒火,让我冲动之余犯错罢了。
“嗯,才下朝……”他顺着我的话应答,一副猫戏耗子的口吻。
“陛下不是应该往偏殿去见贱妾的夫君么?”
“不急。”
他并未放开我,旒玉垂荡,甚至刷过我的额头,那双眼乌沉如墨,一点光泽都没有,黑白分明间我却丝毫看不清他的瞳仁。
这就是个恶魔!
就是他,为了排除异己,为了稳固头上这顶冕冠,残忍的杀害了刘縯!
“你可真是个祸水呢。”他轻轻吐气,盯着我的眼神让我全身汗毛凛立。
“陛下何出此言?”笑容就快挂不住了,他成心想逼我失控。
“仕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是刘文叔当年发下的宏愿,妇孺皆知,如今他位列九卿太常,与执金吾相差无几,眼下又娶了你阴丽华,真可谓如愿以偿。只是……”
“只是什么?”
“我朝孝义为先,刘母樊氏亡故,刘秀依礼当予宁三年,丧期内违礼娶妻是为不孝;其兄尸骨未寒,刘秀不予厚葬,操办丧礼,反将其妹许于李通,是为不义!如此不孝不义之人,我刘姓宗室如何容得下他?”
我重重的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热辣辣的似要烧起来般。须臾,我咯咯一笑,脆生生的答道:“陛下,汉初文帝曾下令‘出临三日,皆释服’,后至武帝时虽恢复了秦时的三年丧制,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天下分崩,新朝倾国兵力四十余万败亡,败局已定。孙子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命尚且如此,何况礼制乎?至于刘縯……”我心中一痛,面上却是笑容不减,“刘縯袒护刘稷作乱,是为逆贼,陛下已将其斩首。陛下乃是仁君,未尝牵连无辜,株连家人,我们夫妇自当感激涕零,与逆贼刘縯划清界限才是。试问,逆君者即为逆天,对逆天者何谈义字?”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心里痛得没了知觉,这番说词在来之前我早已烂熟于胸,可当真要亲口讲出来,却是比割我一千、一万刀还痛。
刘玄稍愣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眼前旒玉乱晃,竟像是要笑得疯癫般无状。我心知此人心机甚深,此刻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被他这么肆无忌惮的笑得我背上冷意飕飕。
“阴丽华!你当朕是什么人?”
“陛下自然是天子!是皇帝!是明君……”
他的食指点在我的唇上,止住我的话,笑意沉沉:“朕不是明君,奉承的话朕爱听,但是……你说的奉承话不好听。”
我恨不能张嘴一口咬下他的手指。
食指下滑,贴着我的下颌将我的脸抬了起来,拇指指腹一点点的摩挲着我的唇。我打了个冷颤,这样暧昧的挑逗动作,再白痴的人也能觉出哪不对劲了。
他眼睑一眯,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再也顾不得后果,缩腿扭头就跑。脚步才刚移动,便被他一把拽了回来。我劈面一巴掌甩了过去,却反被他擒住手腕,动弹不得,身上穿的是件曲裾深衣,两条腿绑得跟美人鱼似的,根本无法抬腿。我心里一急,另一只手试图推开他越来越靠近的脸。
訇的一声,两个人纠缠倒地,我没挠着刘玄的脸,却把他头上的冕冠给扯歪了,一时间系在他颌下的缨子勒住他的脖子。他恼怒的皱起眉,弹压住我四肢的同时腾出一只手解了缨结,甩手将冕冠扔出老远。
啪的声,听着那巨大声响,我的心遽然一沉。
“我是……我是刘秀的妻子!”我颤声做最后的抵抗。
他的唇蛮横霸道的压下,我紧闭双唇,牙齿咬得死死的,脖子猛地用力朝上一顶。砰然一声,我眼前一阵金星乱撞。他被我撞得也不轻,咝的抽了气,笑骂:“真有你的。”
“呸!”我趁机啐了他一脸唾沫,“放开我!”
他压着我的四肢,居高临下的俯瞰,神态倨傲带着一抹戏谑:“现在……朕还算是明君么?”
“调戏臣妻,你是昏君不如!”
“啪!”他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牙根儿发酸,左耳嗡嗡鼓噪。
脖子上一紧,他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扳正,我恍惚的对上他的视线。他再次笑问:“朕是明君么?”
“你……”指力加强,下颌骨一阵剧痛,我抖抖瑟瑟地回答,“陛下……乃是明君……”
疼痛的力道消失,他用手指轻抚着我火辣辣的左脸,笑道:“还是说的不好听。”
我扯着嘴勉强一笑,用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口吻谄谀的说:“陛下乃是千古明君,仁心仁德,万古流芳……”
他吃吃轻笑,乌黑的长发从他肩上披落,发梢随着他笑声的振颤不时的拂过我的脸颊,麻酥酥的刺痒难当,我微微侧过头,不去看他的癫狂得意,却又被他卡着下颌强行扳正。
“阴丽华,你为何要嫁给刘秀?”
我直直的望入他眼底,乌黑的瞳仁一如既往的看不到一丝光泽,他的眼里没有我的倒影,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陛下真是爱说笑,贱妾对夫君的一片爱慕之情,南阳妇孺皆知,陛下又何必故意羞辱贱妾呢?”
“嗯——”他拖长鼻音,似在思索。片刻后,他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摇摇晃晃的站定,只觉得头晕目眩。现在不是我报复的时候,穿着这身累赘的服饰,我一点胜算都没有。而且,他是皇帝,就算我打赢了他又如何?他能对我做的未必我也能对他做,以下犯上这种罪名可是会掉脑袋的。
死我一个不要紧,如果连累了刘秀,甚至阴家全族老幼,那我就真是罪大恶极了。
他拢起脑后的长发,发丝飘逸,俊美的外表透着几分邪魅:“这么说来,恭喜你们夫妇百年好合,朕也理当送些薄礼以备庆贺才是。”
我猜不透他又想打什么主意,忙道:“不敢当的……”
“这样吧!”他打断我的话,带了三分狡黠,三分兴奋的说,“刘秀昆阳有功,朕便任命他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我心儿一颤,一时间根本捉摸不透他的喜怒,只得顺着他的话,应承道:“贱妾代夫君叩谢陛下!”
风云
刘秀爵封武信侯,一时间上门道贺的官吏同僚络绎不绝,大有要把武信侯府大门门槛踩破的趋势。刘秀闭口不提昆阳的战功,碰到有人谈及刘縯遇害一事,亦是唯唯诺诺的含笑岔开话题。
新婚半月,人前我俩恩爱有加,他甚至不避亲友的替我画眉绾发,那种亲昵的姿态不仅让旁人信以为真,就连我,也时常会生起一种似假还真的恍惚。然而到了晚上安寝,却仍是我睡床,他睡席,互不相扰,这固然是我的提议,可他……居然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当真在床下打了半个月的地铺,毫无半句怨言。
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他总是穿一袭缟素。每每睡至中夜,我会被他梦里的低咽惊醒,爬下床去瞧他时,他却犹自未醒,只是枕畔已湿。
那种刺骨的痛,夜夜相伴,这或许是他二十八年的生命里,最软弱最无助的一次。也幸好,他能这般相信我,把这份软弱毫无避讳的展现在我面前。
刘秀——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要强的男人!虽然他总是面带微笑,看似无忧无虑,可我却更清楚的了解到他不为人知的软弱。
刘秀违反丧制娶妻,不仅如此,还在最短的时间将刘伯姬许给了李通,两家定亲后没多久,便又择日完婚。
出嫁那天,刘伯姬拉着我的手,恋恋不舍之余更是满脸的担忧:“三嫂,三哥太苦了,以后就只能拜托你了。”
她是个心气极高的女子,这么多年都坚守未嫁,我懂她的心思,原是誓言非意中人不嫁,还记得她曾畅言:“此生若能觅得一懂我、知我、惜我之人,则无怨无悔矣!”
然而最终她选择嫁给了李通!
我明白她的出嫁就跟刘秀娶亲一样,都是为了使刘秀的“大逆不孝”更加深入人心,混淆视听。但是对于她最终选择的丈夫,我却仍是心存芥蒂。
什么人不好挑,为何独独选了李轶的堂兄李通?
“三嫂……”她凑近我,贴着我的耳畔涩然一笑,“你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然而我宁愿你有时候糊涂些,把事情想得简单些,那样你和三哥相处,会比现在更幸福许多!”
我似懂非懂,从什么时候起,连刘伯姬也学会讲话暗藏玄机了?那般直来直往爽直性子的姑娘,此时即将嫁为人妇,却是带着一颗处处警惕的心踏上了軿车。
她以后会幸福吗?
肩上落下一只手,刘秀从身后搂住我,轻声:“次元为人甚好,你毋须担心。”
我点了点头,在鼓乐声中目送軿车远去。
是的,即便是权宜之计,刘秀也不会随意把妹妹的幸福当成儿戏丧送——李通无论从家世、才学、相貌上皆是上上之选。
伯姬嫁给他,也确实没什么不好。
我微笑着仰起头,刘秀的皮肤在晚霞的映照下泛出一层透亮的色泽,犹如刷上髹漆的漆器,倍觉惊艳。
轻轻的将手放进他的大手里,袖管下我和他紧握双手,五指交缠。他俯下头,我俩彼此相顾一笑。
也许的确是我太过多虑了,如果把什么事都想得简单些,我会非常幸福吧。
因为,刘秀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温柔之人!与他朝夕相处,并不如我当初对于古代男子想象中那般排斥。
就在我和刘秀新婚,刘秀有意躲避朝政,韬光养晦的同时,天下局势却是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长安城内,因为当年蔡少公震惊四座的一句:“刘秀当为帝!”,引得之前改名“刘秀”的国师公刘歆在道士西门君惠的挑唆下,与卫将军王涉、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一起企图合谋杀掉王莽,恢复刘姓宗室。可没想孙伋临了倒打一耙,向王莽告密。谋反之事曝光,王莽将董忠施以剉刑,且株连其宗族上下以醇醯、毒药、白刃、丛棘……无一幸免。
刘歆与王涉闻讯后自杀谢罪,可他们的家人,亲族却仍是难逃死罪。
整个长安朝野陷入一片血雨腥风,王莽自此觉得谁都不可信,他以前最最亲信的是王邑、王寻二人。可王寻在昆阳大战中被刘秀杀了,如今只剩下一个王邑在外地继续征讨叛乱。王莽觉得身边没有亲信之人,便把王邑召回长安做大司马,又让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为国师。
新朝地皇四年、汉朝更始元年七月下旬,就在新莽政权在长安自相残杀,天水成纪人隗崔、隗义与上邽人杨广、冀人周宗等,起兵应汉。这群人起初只有数千人,推举隗崔的侄子隗嚣做了上将军——隗嚣原受刘歆赏识,举为国士,刘歆死后,他归了故里。
隗嚣带领这批人攻下平襄,杀了王莽的镇戎大尹李育,又遣使聘请平陵人方望为军师。方望建议他“承天顺民,辅汉而起”,隗嚣听从其言,立庙邑东,祭祀汉高祖、太宗、世宗,牵马操刀,割牲而盟。其盟言曰:“凡我同盟三十一位大将,十有六姓,允承天道,兴辅刘宗,如怀奸虑,明神殛之。高祖、文皇、武皇,俾坠厥命,厥宗受兵,族类灭亡。”
紧接着隗嚣又命人写下传檄郡国,披露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甚至鸩杀孝平皇帝,篡夺其位的滔天大罪,檄文遍传天下:
“汉复元年七月己酉朔。己巳,上将军隗嚣、白虎将军隗崔、左将军隗义、右将军杨广、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等,告州牧、部监、郡卒正、连率、大尹、尹、尉队大夫、属正、属令:故新都侯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鸩杀孝平皇帝,篡夺其位。矫托天命,伪作符书,欺惑众庶,震怒上帝。反戾饰文,以为祥瑞。戏弄神祇,歌颂祸殃。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天下昭然,所共闻见。今略举大端,以喻使民。
盖天为父,地为母,祸福之应,各以事降。莽明知之,而冥昧触冒,不顾大忌,诡乱天术,援引史传。昔秦始皇毁坏諡法,以一二数欲至万世,而莽下三万六千岁之历,言身当尽此度。循亡秦之轨,推无穷之数。是其逆天之大罪也。分裂郡国,断截地络。田为王田,卖买不得。规锢山泽,夺民本业。造起九庙,穷极土作。发冢河东,攻劫丘垄。此其逆地之大罪也。尊任残贼,信用奸佞,诛戮忠正,复按口语,赤车宾士,法冠晨夜,冤系无辜,妄族众庶。行炮烙之刑,除顺时之法,灌以醇醯,袭以五毒。政令日变,官名月易,货币岁改,吏民昏乱,不知所从,商旅穷窘,号泣市道。设为六管,增重赋敛,刻剥百姓,厚自奉养,苞苴流行,财入公辅,上下贪贿,莫相检考,民坐挟铜炭,没入钟官,徒隶殷积,数十万人,工匠饥死,长安皆臭。既乱诸夏,狂心益悖,北攻强胡,南扰劲越,西侵羌戎,东摘濊貊。使四境之外,并入为害,缘边之郡,江海之濒,涤地无类。故攻战之所败,苛法之所陷,饥馑之所夭,疾疫之所及,以万万计。其死者则露屍不掩,生者则奔亡流散,幼孤妇女,流离系虏。此其逆人之大罪也。
是故上帝哀矜,降罚于莽,妻子颠殒,还自诛刈。大臣反据,亡形已成。大司马董忠、国师刘歆、卫将军王涉,皆结谋内溃,司命孔仁、纳言严尤、秩宗陈茂,举众外降。今山东之兵二百余万,已平齐、楚,下蜀、汉,定宛、洛,据敖仓,守函谷,威命四布,宣风中岳。兴灭继绝,封定万国,遵高祖之旧制,修孝文之遗德。有不从命,武军平之。驰命四夷,复其爵号。然後还师振旅,橐弓卧鼓。申命百姓,各安其所,庶无负子之责。”
这道文辞犀利、慷慨激昂的檄文一出,竟是四方响应,数日内召集十万兵马,攻打雍州,杀了州牧陈庆。紧跟着打安庆,杀了大尹王向。这股兵力所到之处,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各郡各县,竟是纷纷归降。
同在这个月,任职新朝蜀郡太守的公孙述,起兵成都。蜀地肥饶,兵力精强,南阳汉军起兵时,南阳人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汉中响应汉军,他们杀了王莽庸部牧宋遵,聚集起数万人。公孙述先是遣使迎宗成等人入蜀,而后又声称:“天下同苦新室,思刘氏久矣,故闻汉将军到,驰迎道路。今百姓无辜而妇子系获,此寇贼,非义兵也。”竟是把宗成等人指鹿为马的说成是假汉军,杀了他们的同时更是侵吞了那数万兵马。
之后,公孙述自立为蜀王。
八月,宗武侯刘望起兵,占领汝南,自立为天子。严尤、陈茂前往投奔,于是刘望以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欲夺天下。
天下大乱!
先前纵观农民起义军虽多,左右能成些气候的也只赤眉、绿林、铜马等几支队伍。但自昆阳大战之后,新朝兵力告罄,实力大减,刘歆等人偷觑机会,意图谋反。虽然最后谋反不成,却也成为一个契机,将原本煮成一锅粥的天下搅得更烂。
稍具野心的枭雄趁机崛起,打着汉室刘姓招牌的造反队伍已不单单只更始汉军这一支。你说自己是正牌汉军,别人也说自己是正牌汉军,可最后能入住长安未央宫的刘姓真命天子却只能有一个。
我大叹一声,额头贴伏在垒满木牍、竹简的案上,茫然中透着彷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武中兴?这个已知的结局到底离我还有多远?
抑或……历史已经改变,脱离了我所知道的命定结局?!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我摇着头把脑袋里闪过的一切不吉的念头给甩了出去。我摇头叹息,忘乎所以,以至于刘秀进了寝室,站到我跟前我都不自知。直到有根手指戳到我额头,将我的脸抬了起来:“一直摇头做什么?”
刘秀身上换了缌麻,另一只手举着烛台,仅看他的装扮,我便知道房内已无外人,于是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看了一天,头有点晕。”
幸好阴识知道我对篆体字头大,用来传递信息的简书写的皆是隶书,可即便如此,长达八小时坐在案边盯着这些东西,连蒙带猜的将它们都囫囵读了个遍,仍旧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那些官面上的通告檄文,斟词酌句,字字皆是精辟的文言文用语,对于我这个理科出身的准研究生而言,IQ再高也吃不消这么消耗脑力。
“那便赶紧歇歇吧。”顿了顿,他望着我沉沉的笑,“我去给你打洗脚水。”
我忙拉住他:“别……”
“这不费什么事。”
“别去。”我涨红了脸,拉着他的袖子不放,“你过来坐下,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讲。”
刘秀是个性子极柔的人,平时我若用这种软言细语来跟他提要求,他都不会拒绝。果然,他没再强求,走回来挨着我在席上坐下。
他坐姿笔直,我却是两条腿朝前伸得笔直,后背还顺势靠在夯土墙上,借以偷懒,减轻腰背肌肉压力。
他对我不雅的坐姿视若无睹,只望着我笑问:“何事?”
我舔了舔唇,思虑再三,终于从案上翻出那块写有隗嚣檄文的木牍,慎重的摆到他面前。刘秀诧异的看了一眼,三秒钟后眉心略略一皱,竟是不动声色的将木牍推开,婉言说:“丽华,你不必拿这个来给我看,我不想……”
“难道你以为我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也是想试探你的真假么?”
“不。”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在你面前无需作假。”
“那就是了。眼下时局那么混乱,你不关心时政,在人前做做样子也就罢了,难道还真的打算什么都不管不问了吗?”我把木牍往他身前推,“我让你看,你看就是。”
他含笑挡开木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不想通过你知道这些。”
“为什么?”我冲口问出。话说出去了才猛地愣住,细细品味出他话里的意思,不觉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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