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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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君撅嘴,细数刘病已的一件件罪状:“我不喜欢跟他一块儿玩,他今天骑马把我的陶碗打破了,还揪阿黄的尾巴,到后院鸡窝里掏蛋,拔大公鸡尾巴上的羽毛…”
许夫人不觉莞尔,她只得了平君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柔顺听话,像刘病已这样淘气的孩子,倒还真是第一回见,“他是男孩子,和你不一样,但是你好好跟他讲道理,我相信他还是会听的。”
将女儿身上的水珠拭尽,裹了毡子从浴桶里抱了起来。许平君趴在母亲的肩上,贴着她的耳朵,很小声地说:“母亲,其实…他有把那根长长的,很漂亮的翠羽送给我,说是赔我的小碗,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他。”
许夫人忍不住会心地一笑,到底是孩子,打打闹闹间也不失童趣。她抱着女儿上楼,许平君已有了睡意,眼皮不时耷拉下来。到了寝室,许夫人亲了亲许平君的额头,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母亲…”惺忪困顿间,她还不忘扯住母亲的袖子,叮嘱,“那…让他睡楼下那间贮藏室…”
“睡吧,睡吧。”许夫人笑着替她掖好被角。
她终于合上了眼,嘴角微微向上翘着,带着一抹甜甜的笑意,喉咙里含着口齿不清地嘀咕:“叫老鼠…咬…你…”
未央宫掖庭,合欢殿。
灯烛只点了几盏,故意将室内的光线调得昏沉不明,室内熏香扑鼻,宽绰的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一位女子正襟危坐在床上。
皇帝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门扉阖上,门枢发出咔的一声细响,那位女子听到动静后先是惊了一大跳,然后看到门口站立的他,马上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地上稽首为礼:“妾周阳氏叩见陛下。”
他紧抿着嘴,一颗心狂跳如雷,却一丝一毫不敢让她知晓,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个字:“可。”
“谢陛下。”周阳氏站了起来,微弱的光线从她背后照来,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长相,却已能确定,眼前的女子绝对有着一副玲珑曼妙的身材。她身上未着长衫,只在亵衣外披了件几近透明的白色蝉翼衣。
“陛下。”等了好半天也不见皇帝有所动静,她想起长公主的吩咐,于是壮起胆子,主动靠了过来,“陛下,妾…有些冷。”
冷…穿得那么少,自然是要冷的。
皇帝深吸一口气,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现在这种局面和状况,完全出自他未知的领域。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如果这一刻,更漏能滴得快一些该多好?
“陛下…”恍惚间,周阳氏已贴身挨近。鼻端钻进一缕奇异的香气,他的心跳得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周阳氏依偎在他怀里,皇帝虽然年方十一,但是自小壮大,身量高于同龄的孩童甚多。眼下的这个怀抱,虽说不上强壮,但也不似她原来想象中那般瘦弱。她心中一喜,将原先的担忧抛诸脑后,柔若无骨般的双臂揽住他的腰肢,声音荡漾出无限柔媚,吹气如兰:“陛下,让妾好好服侍你…”
“唔…”被子里的小人儿刚要挣扎,嘴巴已被一只手紧紧捂住。
被角掀起,温暖的被窝里硬是挤进来一具冰冷的身体。许平君被紧挨着,牙齿咯咯打战,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刘病已笑嘻嘻地咧开嘴,许平君瞪大了眼,稍许适应了黑暗的她,恰好看到一口白森森的利牙,顿时吓得哭了出来,两脚拼命踢腾。她这么一闹,刘病已再也压不住她,刚说了声:“别嚷…”不留神手上被她咬了一口,痛得他哇的一声叫。
哭闹中的许平君突然安静下来,刘病已捂着手,有些害怕起来,“喂,喂…怎么没声啦?”
伸手向前摸去,却没摸到人,被褥上的暖意犹存,许平君人却不见了。他惊讶地坐起上身,脑后倏然生风,一只软枕砸了下来。许平君又蹦又跳,“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软枕砸在头上并不太痛,但砸多了,也会觉得头晕。刘病已没站稳,一个趔趄栽倒在被褥上,竟而不动了。许平君砸到手脚发软,悻悻地停了下来。
“坏蛋,让你再吓唬我!”她犹不解气地踩了他一脚,直接踏着他的胸口跨了过去。
刘病已呻吟一声,抱着头翻了个身,“我哪有要吓你的意思,只是…只是…我的床被湿了,没法睡…”
“湿…”许平君只略略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叉腰哈哈大笑起来,“羞羞!羞羞!这么大了还在床上尿尿…”
刘病已平时和许广汉睡一起时夜里偶尔也会遗尿,但是许广汉从没像许平君这样取笑过他,近来他跟着先生学礼仪,也渐渐明了些事理,不再像过去那么懵懂无知。许平君的取笑,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知羞明耻,情急之下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踝,使劲一拉,许平君连声叫唤都没来得及发出,重重地扑倒在刘病已的身上。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首诗来,他喘着紊乱的气息,双手紧紧抓住周阳氏的肩膀,指甲抠进那柔若凝脂的肌肤中,引得她呼出疼痛的呻吟。
性爱之美,性爱之欢,性爱之悦…自小他便懂得这些,《诗经》翻来覆去读,黄帝素女,男欢女爱,阴阳调和…所以他懂,懂得让丧偶的大姐追求自己的欢悦,从而默许她私幸丁外人…
“咝。”他痛得吸气,终于忍耐不住用手肘撑起上身慢慢向后退缩。但是周阳氏却没打算就此罢手,她娇喘吁吁,双腿趁势紧紧缠上他的腰,香汗淋漓地尖叫:“陛下…嗯,陛下…”
他皱起眉头,痛楚之色布满那张煞白的俊颜。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难道所谓男女媾和的欢悦,竟像是吸血的水蛭一般可怖吗?一想到水蛭,他心底愈发起了厌恶之感,好容易等到伏在身上的周阳氏终于软弱无力地只剩下喘气的份时,他用力将她推了下去。
“陛下…”香衾高耸,云鬓散乱,喘息中的美人像条柔软的蛇。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很美,丹凤秀眉,高鼻樱唇,媚眼如丝,“陛下…”她的声音犹如勾魂的索,柔如水,媚如丝。可他却像是被蛇猝然咬了一口,仓皇后退,一不小心竟从床上滚了下去。
“痛…”
“嘘!嘘——”
“你是坏蛋!坏蛋!最坏的坏蛋…呜呜…”
“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你再哭可就要把婶婶吵醒了。别哭了,好不好?算我错了…我给你揉揉。”
“痛…痛…”她眼眶里噙着泪花,他笨拙地用手揉搓着她磕肿的下巴,却让她更加痛得龇牙,“明天母亲瞧见肯定会问的。”
刘病已这下慌了,忙跪在床上,伏拜恳求道:“好妹妹,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
许平君是个孝顺的女儿,本就没打算将这事告知母亲,不过见刘病已害怕,便故意沉下脸要求:“不说也可以,但是我现在痛得睡不着,我要你讲故事给我听。”
“吖?”
“你讲不讲?”
“讲!讲…”
许平君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钻进被窝,见刘病已还坐在床边上发呆,于是她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一个狭小的空隙,说:“就给你躺一会儿。”
刘病已见状,喜出望外,急忙哧溜钻进被窝。平君又把自己的软枕给他枕了一半,两个孩子窝在一起,头挨着头,十分亲昵。平君碰了碰病已:“快说吧。”
身上渐渐暖了起来,刘病已反而犯了愁,他肚里的墨水少之又少,上学时又好动,时常挨先生打手心,之前先生讲了好些典故倒是十分精彩,可一时半会儿要他转述,他却又理不出个头绪。眼看平君催得急了,他只能清了清嗓子,把今天澓中翁在课上讲过的一首赋背了出来。他学习虽不用功,记性其实并不差,这首歌赋充满童趣,是以讲解时他倒记住了。
“黄鹄飞兮下建章,羽肃肃兮行跄跄,金为衣兮菊为裳,唼喋荷荇,出入蒹葭;自顾菲薄,愧尔嘉祥。”
他双目熠熠,鼻翼翕张,背完略带兴奋地望着黑暗中的许平君,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少年心性,多少有点炫耀的心绪作祟,期待她能有所膜拜。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应有的回应,他不觉嗯哼清了清嗓子。
许平君这才动了动身子,蜷缩着双腿,闷闷地反问:“怎么还不开始讲故事呢?”
刘病已傻眼,“我…我…”
“你要是不会讲,那就换我讲一个给你听。”
刘病已受不得她话里的调侃味,脸红地梗着脖子,“谁说我不会讲故事?我刚才给你念的那首赋,就有个大大的故事,你知道作这首《黄鹄赋》的是谁吗?”许平君当然不知道,于是不吱声。
他感觉得了脸,大力鼓吹道:“这是当今天子在建章宫太液池所作,作赋时他才九岁,不过比我大了一岁…”
许平君嗤然:“有什么好得意的,又不是你作的,人家九岁作赋,你却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胡…胡说,我怎么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你知不知道当今天子是谁?他、他可是我的嫡亲叔祖父,一脉相承,没道理我会比他差的。”
“羞!羞!又吹!”
“我没瞎说,我说的是真的…”他急了,扯着她的胳膊,“不信你去问你父亲,我祖父和皇帝是亲兄弟,皇帝姓刘,我也姓刘,先帝是我曾祖…”
黑夜里许平君忽闪着大眼睛,她对谁是谁的谁并不感兴趣,但是对于宫里那些充满传奇的女子却非常好奇,“我听意姐姐说,宫里住着很多很多仙子,皇帝的母亲也是仙子吗?”
刘病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没见过皇帝的母亲,但他转瞬想到了掖庭中遇见的那些美丽的仙子,于是很肯定地说:“是,她是位仙子!”
平君一听来了兴趣,伸出胳膊搂住他,“就讲这个,我要听这个仙子的故事。”
刘病已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能说:“这个…这个…今天不能讲。”
“为什么?”
“因为…因为太晚了,再不睡,就该起不来了。你看你不用读书,可是我却还得去澓先生家…”
“唔…”平君很不甘心地扭动着。
他抱着她小小的、柔软的身躯,轻轻拍着她的背,贴着她耳朵继续哄:“明天…明天我下学后跟你讲。”
许平君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勉为其难:“那好吧。可你明天还住在这里吗?”
“嗯。”
“明天你还和我一块儿睡好不好?再给我讲故事。”
黑暗中,刘病已的嘴慢慢咧了起来,笑容越来越灿烂,“唔…好。”
03、蓼莪
张贺埋首翻阅竹简,一遍遍地核实各个采女的家世身份,门外莲步姗姗,没多会儿宫女领着一人进来,进门没行大礼,只站着屈膝肃拜即止。
张贺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却是昨晚在合欢殿侍寝的周阳氏。他指着自己侧面的一张席,说了声:“请。”
周阳氏嫣然一笑,提裾正坐,身姿婀娜中又带了股妖娆妩媚。张贺在心里赞了句,果然是人间极品,难怪长公主要特意将她纳入掖庭。
“周阳蒙?”
“诺。”
声音娇柔,婉转动听,张贺忍不住又瞄了她一眼,名籍上写的是十七岁,可那张脸上飞扬的神情可一点都不像只有十七岁。
“嗯哼,复姓周阳,周阳人,祖上可是原姓赵?”
周阳蒙大大一愣,笑容就此僵在了脸上,好在她为人巧智,也算是有些见识,马上又恢复了笑容,轻轻应了声:“诺。”
张贺随即嗯了声,合上竹简,套入帛袋,动作十分迟缓。
掖庭令的不动声色反叫一直自信满满的她忐忑不安起来。她祖上原不姓周阳,本姓赵,乃是高祖幼子淮南王刘长的舅父赵兼,孝文帝时封为周阳侯,但之后淮南王谋反,赵家连坐,取消侯爵,赵氏族人于是指地为姓,改姓周阳。这些原本并不算什么大事,即使张贺提起,也无伤大雅,然而她现在坐在这儿,却感觉如坐针毡,浑身不适。
她认定张贺无缘无故地提起她的祖姓,无非是想借此来羞辱她,她与皇帝配偶,说得好听是宠幸的采女;说得不好听,不过就是教引少帝房帷密事的御幸之女。当初淮南王刘长的生母赵姬,原是赵王张敖身边的美人,高祖途经赵国,张敖为了讨好高祖,便让赵姬侍寝一宿。赵姬因此得孕,但她怀着刘长,名分上仍是赵王宫中的一名美人,即便后来受张敖谋乱罪名的连坐,在狱中生下刘长而后自缢,她都没能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张敖后来逃过劫难,讨好高皇后,娶了鲁元公主,又恢复了王爵荣华…也许,在张敖心里也早忘了自己的女人里头有过一位姓赵的美人。
“昨夜陛下几时离开的合欢殿?”
她在不经意间闪了神,直到听张贺询问,才醒过神来,答道:“亥时五刻。”
张贺点了点头,侍坐一旁的许广汉急忙用笔在竹简上记下。
她忽然长长地松了口气,将原先拱起的羞愤一点点咽下肚去。
有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分有什么了不起?关键是她的曾姑祖母有那个本事能怀上龙种。就算是御进之女又如何?她只要牢牢抓住那个纯情懵懂的小皇帝,还愁将来在这个掖庭没有立足之地么?
张贺对坐在对面的周阳蒙的心思一无所知,他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侍寝的一些过程,使之记录在册,然后便打发她回去了。他当下发愁的不是受过宠幸后的周阳蒙该如何安顿,也不是一大堆被长公主纳入宫闱的采女,而是一个小小的女子。
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女子…
掖庭中新一轮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澓中翁捧着竹简在堂上讲解《诗经》:“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一篇《蓼莪》读完,然后再逐句讲解其中的道理,讲到一半时,忽然觉得平时热闹的课堂突然静得有些过分,停下来一望,果然对面张彭祖已经伏在案上,口涎滴垂,酣睡不醒。他胸中怒火刚起,瞥眼却见一旁端坐的刘病已托腮冥思,显得十分安静,一点没有平时的好动姿态。
他在看刘病已,刘病已也在看他,然后那孩子托着腮,瓮声瓮气地发问:“先生,我不是太明白。你说‘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可是我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他们也从没养育过我,那我又应该怎样‘欲报之德’?”
澓中翁被他一言问倒,语噎无语。看着那张稚气的脸孔,他心中却有种淡淡的哀伤直往上涌,眼眶一热,险些当场失态。
“你的父母不是不想养你…”病已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他忽然觉得面对这样澄净无瑕的眼神,他实在无法把那些残酷且阴暗的东西讲给他听,于是改口道,“掖庭令、丞二位抚你畜你,长你育你,顾你复你,出入腹你。他们也可算是你的亲人,你当报之德,有道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他突然顿住,感觉越描越黑,着实令人一筹莫展。
他正郁闷,对面的刘病已却只是轻轻哦了声,丝毫没有往他处多想,重新眉开眼笑,“先生,这个你放心好了,他们待我好,我将来长大了,自然也会待他们好!先生现在教我读书明理,我将来也会懂得报答先生!”
澓中翁苦笑连连,却只能称赞:“好,好,是个有悟性、尊孝道的好孩子。”
刘病已飘飘然起来,想到昨晚许平君要的那个故事,开口询问:“澓先生,你能给我讲讲皇帝母亲的故事吗?”
澓中翁绝对没有想到他会有此突兀的一问,顿时呆住了。刘病已毫无察觉,仍是喋喋不休地追问:“她是仙子吗?她长得很美是不是?她会飞吗?她…”
皇帝的生母,便是昔日受先帝百般娇宠的赵婕妤,如今葬于云陵,受皇帝追封为皇太后的拳夫人钩弋。
孝武皇帝少年称帝,在位五十四年,一生之中宠幸的姬妾无数,旧爱新欢,起落更迭,然而掖庭内最叫人难忘的不外乎那四位传奇女子。这四人位分极高,其中陈氏、卫氏先后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最终却皆落得惨淡收场,另一位李氏虽早薨,却在孝武皇帝崩逝后被追封为孝武皇后,合葬茂陵,常伴孝武皇帝左右,剩下最后那位赵婕妤甚得孝武皇帝晚年欢喜,所出唯一的幼子也因此脱颖而出,力排其他皇子,最终继承了汉室大统,但是…
澓中翁看着一脸好奇的刘病已,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眼前这个天真懵懂的少年,也曾是经历过风雨洗涤后的一个幸存者,可他对过去在皇城内所发生过的血雨腥风又了解多少?张贺把教育的重任搁到了他的肩上,对于这个孩子,又该从哪个方向去着手教导?是应该把他当做卫皇后的子嗣来培养,还是把他当做寻常人家的孩童,任其无忧无虑、快快活活地长大?
果然,师道之重,不下于双亲父母!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沉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04、偷鸡
一放学就习惯性地往尚冠里奔,张家的马车每次都会将刘病已从北焕里拉到尚冠里。刘病已会在许家用饭,然后小憩一个时辰,到下午再由许广汉或者宫里的宦臣接他回去。只要不休息,每一天的生活作息大致如此。
这天车到尚冠里,张彭祖却不肯随车回家去,非吵着闹着要留在许家和刘病已一块儿玩。张家的仆人被他闹得没法子,只能将他留下,先行回府禀告。
许夫人将两个孩子领到门口,告诫他们不许走远,便自己回屋里忙活做饭去了。刘病已在门口和张彭祖一块儿玩竹马,两人哗啦啦跑过来又跑过去,扫得地上尘土扬得比人还高。这两人随便哪个单独搁那儿,便是一只成了精的皮猴,若是凑到一块儿,那简直成了一对小疯子。两人横扫尚冠里不说,还不停地追赶邻户放养在户外的小鸡。张彭祖有副小铁弓,平时爱用来打雀鸟玩,这会儿便驾着竹马,口中呼喝如将军,频频举着小弓箭去追逐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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