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世界的两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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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记忆里,那天早晨醒来的画面,仿佛是生命的定格,无论过了多少年,她想起来都清晰的像是在现场。看着自己睁开眼,悄悄地,看他,再去伸手摸他隔夜生出来的细微的胡茬。如果她能早生两年,她肯定,就是季成阳不拉着她去婚姻登记所,她也一定会厚着脸皮让他和自己结婚。

如果年纪能再大一些,她还能和他一样做记者,跟着他到处走。

纪忆微微挪动,浑身都有些酸痛的感觉,但并不强烈,其实昨晚第二次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强烈的痛感了。她掀起两人之间的棉被,悄悄去看是不是真的有血,可看到的明显是两个人还依偎在一起的身体…

一瞬看清他的所有,让她轰然烧起来,忙又压下棉被。

季成阳将腿压住她的腿,不让她离开,就这么闭着眼睛用嘴唇去寻觅她的脸,找到他想要亲吻的柔软的小嘴唇,轻轻含住:“还疼吗…”

纪忆含糊地嗯着,感觉他那里又开始…立刻就躲开:“现在不要,不要…”

她落荒而逃,从床上手忙脚乱爬下来,抓起沙发和地板上的衣服,跑进洗手间。猛地关上磨砂面,这才对着洗手池上半面墙的镜子看着自己,不停喘气,脸越来越红。

她洗澡的时候,手沿着自己的身体,洗去白色泡沫,身上有隐约的紫红痕迹,胸前,大腿上都有,看到这些,就能想到昨晚。

以至于她不敢出去,洗澡的过程缓慢极了,慢到季成阳都来拍门问她怎么了。

纪忆这才磨磨蹭蹭穿了衣裳,将头发擦干,走出去。

整个白天,她在他身边,都有种特别羞涩的感觉。

两个人之间任何一个动作、眼神,都让她心瞬间变软,对季成阳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他不会像纪忆表现的那么明显,但也会很自觉地越发注意她,一举一动,皱眉,笑,低头,所有都如此丰富,动人心魂。

五一长假过后,纪忆返校,季成阳离开中国。

他走时告诉纪忆,他这次为了争取能早些出去,身份并非是电视台的记者,而已经辞职,和自己大学室友一起受邀成为一家报社的特约记者。这些都是简短交待,他对于工作的事,对她说得从来不多,主要的原因是怕让她了解的越多,心理上得到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多。

这次远赴战场的日期,依旧是临近他的生日。

他起初到伊拉克的一段时间,吃住还算有保障,生日那天晚上,他特地和纪忆越了个时间电话。纪忆告诉他,千万不要挂断电话,将电话放在了钢琴上,然后很流畅地给他弹了一首《Angel》,真的很流畅,其实也不是一首难的曲子。

主要是,在季成阳的印象中,纪忆并没有系统学过钢琴。

他拿着电话,听她弹完,然后又听到电话那头,纪忆拿起电话,问他:“喜欢吗?”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轻微喘息着,显然是太紧张了。

“特地学的。”

“嗯,”纪忆轻声说,“我练了特别久,就怕弹不好。教我的人还说,这个很简单…可我毕竟没学过钢琴…还行吧?”

“不错。”季成阳坐在窗台上,看月光下的异国他乡。

他想起,自己如果不是坚持着这个理想,那么此时,他应该和苏颜,和王浩然一样在哪里的乐团里,做个青年艺术家。他还记得,得奖那天合影后,有人赞扬过年幼的他们,以后一定会站在大众的焦点处,获得掌声和荣誉。

然而,结果似乎背道而驰了。

他现在的职业,是隐身在焦点背后,作为一双眼睛,来看到这些。

“你还记得这首歌,是什么时候放给我听的吗?”纪忆问他。

“什么时候?”他倒是真不记得了。

“就是…我第一次去迪厅,你早晨把我和暖暖带回来,把我们锁在车里,就是听得这首歌。”纪忆倒是印象深刻,她还特地为了这首歌,去看了电影。

纪忆的声音,有着不甘心。

季成阳笑,恍然,不得不声带哄慰地回答她:“是啊,我想起来了。”

“你喜欢这首歌,是不是因为歌词?”纪忆好奇问。

“歌词吗?”季成阳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

大概猜到了她所指的是那一句:

Inthearmsoftheangel,

Flyawayfromhere,

Fromthisdark,coldhotelroomandtheendlessnessthatyoufear.

Youarepulledfromthewreckageofyoursilentreverie,

Youareinthearmsoftheangel,

Mayyoufindsomecomforthere.

在天使的怀里飞离此地,远离黑暗、阴冷的旅店和无穷的恐惧,将你从无声虚幻残骸中拉出,愿你在天使的怀里得到安慰。

他看着窗外异乡的月,他不太记得最初听到这些歌词想到的是什么,或者根本没有女孩子那么敏感的想法,可现在,听到她这种问法,忽然觉得的确如此。这世界上所有反战的人,应该都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愿望,想要这世上真有上帝,有天使的存在,最终能将那些无端落入炮火和死亡中的平民带走,带离这人间地狱。

因为月光的照耀,将他在房间地板上的身影拖得很长,显得整个人更加高瘦。“估计是,不过现在忘了,听得太早了。”

“生日快乐。”纪忆的声音特别温柔。

季成阳笑,低头,看着窗台上的岁月留下的斑驳划痕,说:“听到了。”

“还有,”纪忆酝酿了很久,终于出口,“我爱你,特别爱。”

忽然有人叩门,室友在叫他的名字。他们最近一直在等待着能采访到美方的人,但很难,各国记者都在蹲守等待片刻的采访时间。他匆匆挂断电话前,告诉纪忆:“我可能越来越少给你电话,方便的时候,会通过邮件和你联系。”

纪忆答应着。他已经挂断电话,走出去的时候,室友在说法国记者来给了一个消息,可能有采访机会,也只是可能…

五月过后,很快就进入了夏天。

纪忆学的是西班牙语,也在自己努力学着阿拉伯语,她觉得,以后去做驻外记者肯定学阿拉伯语特别吃香。她目标明确,勤奋的像是仍旧在念高三,以至于夏天过去,秋天来了,秋天过去,冬天来了,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季成阳的邮件,越来越少。

到那年北京降下第一场大雪,她忐忑发现,他已经二十几天没有消息了,没有任何消息。她会每天一封邮件给他汇报自己的情况,但是都收到都是同样一句自动回复:

Gotit,thanks.Yang

这种忐忑从很早前就有,还是在夏天的时候,他的邮件已经非常少,也非常短。从不回复,只是简单报个平安…

到这天深夜,她看着邮箱里迅速收到的这个自动回复,再也忍不住,将电话拨给了在英国的季暖暖,那边正是晚饭时间,季暖暖含糊着一边吃着嘴巴里的东西,一边躲到房间里小声和她电话,在听到她的疑问后,略微回忆了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前几天我妈打电话回家还聊起小叔,说一直会收到报平安的邮件。”

“一直?不是自动回复?”

“不是吧,自动回复谁都看得出来啊,”季暖暖继续压低声音安抚她,“我小叔就是这么个人,工作起来不是人,你习惯就好了。你还没和他好的时候,他经常会半年半年没什么消息,我爷爷经常会发火骂人…”

暖暖继续说着,像是她在小题大做。

可能,真是自己小题大做吧?

很快就是期末考试,她怕太想季成阳,不敢在他家里住,就一直住在宿舍里,宿舍里的同学陆影今年也不回家,就和她一起搭伴过年,那个女孩子一直听说纪忆是附中考来的,就问她,带自己去看看附中如何?

两个人寒假里也没什么正经事,纪忆就带着回去了一趟,正好碰到乐团要比赛,在假期安排了几天集中排练,纪忆带着陆影走过去:“这是交响乐团的,以前我是校民乐团…”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叫她。

纪忆背脊一僵,习惯性回头,笑:“鲁老师。”

“我刚才看到你,还想要问你怎么没跟团出去呢,”鲁老师笑,“晃了会儿神,想起来你都毕业了,大一了?”

“大二了。”

老师笑起来。

他们站在训练厅门口,音乐能听到里边有人在弹钢琴,纪忆恍惚,觉得记忆的碎片瞬间拼接起来,好像曾经有似曾相识的场景,她也是站在这里,和面前的这个乐团老师说话,然后回头就看到季成阳在弹钢琴。

不过,这次回头,看到的是个挺年轻的男孩。

“这个学生太优秀,交响乐团刚好想要添个钢琴编制,就招他进来了,”鲁老师神色愉快,“自从季成阳之后,这是我见过最棒的一个学生。季成阳…”老师忽然看她,“我想起来,好像你念高中的时候,季成阳回来,他说他和你是一个院儿里的,是你小叔?”

“不算是,”纪忆含糊着应着,“是邻居,是我好朋友的亲叔叔。”

这位老师是真心喜欢这个曾经的学生,和纪忆就此展开话题,追问他毕业后的工作生活,甚至还关心感情生活。纪忆应答着,越来越不自在,太想他了,从五月到一月,都快过去八个月了,马上就是她的生日了,他在哪里呢?连一封邮件都没有时间回吗?

因为老师的深问,连大学同学都旁听的津津有味。

纪忆回到学校,越发心神不宁,不断去刷新自己的邮箱,想要给他再发邮件,可又怕他真的是没有时间回自己邮件,这么频繁发过去没用的信件会耽误他的工作,她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他那个拥挤的吓人的电子邮箱。她将脸放在桌面上,闭上眼睛,回忆送他去机场的早晨。

那天早晨,不知道碰上了什么领导人出行,机场高速一直在封路。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发了封特别短的邮件:

1月20日就是我生日了,一定要抽空给我回封邮件,告诉我你是平安的。

西西

她食指轻放在鼠标上,迟迟未点发送,过了会儿,又去修改:

抽空就给我回封邮件吧,报个平安。

西西

应该足够短了吧?

她寻思着,也就是扫一眼的功夫,就发了出去。

可没想到,仍旧石沉大海。

到1月20日这天,她接到季暖暖的电话,凌晨的时候还不死心地刷着邮箱。季暖暖恭贺她生辰快乐,顺便和她抱怨想回院儿里过农历新年,想要看广场上的焰火,她嗯了两三声,心不在焉,有些意兴阑珊,不太想说话。

快挂电话的时候,才装着好像是随口在问:“明天就除夕了,季成阳没给爷爷提前拜年吗?”季暖暖让她等着,特意去拐弯抹角地追问母亲,回来告诉她:“好像说是很忙,但昨天也发了邮件报平安,顺便拜年了。他挺忙的,都没空回邮件,只是定期发过来。”

“嗯。”纪忆看着键盘。

“你明天回家吗?除夕总要回去吧?”季暖暖问她。

“回去吧,长孙女要回去拜年,起码要睡一个晚上,守岁完了,年初一吃了饺子再走。”

“我妈让我安慰安慰你,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后来想起来,没关系,西西,以后你和我小叔结婚了,就再也不用回去了,我们家宠着你。”

她笑。

暖暖这些话说的特别小心翼翼,唯恐被门外的母亲听到。

两个人虽然偶尔会说起季成阳,还是非常小心的,毕竟这段感情还是个很能引起大震动的秘密,一个只有几个人知道的秘密。

除夕这天早上,她离开宿舍前,心神不宁地又去查收邮件。

这个邮箱本来就是专门为了和季成阳通信注册的,所以只要打开,就能看到那一串的自动回复,他的回信太少,她连自动回复都舍不得删除。

邮箱上,红红的一个“1”,让她的心都瞬间复活了。

她忙坐下来,点开那封新收进来的邮件:

新年好,生日快乐。

季成阳

中部尾章生命的两端1

02年是各种难以避免的,03年遍布天灾战祸,她以为这些过去就真的过去了,可是2004年却才是她最不愿想起的一年。

那年,她总能想起自己因为季成阳重复看了两遍,而偷偷去看的那部外文片。

她反复想起的都只是影片开始时的那个片段,Matilda和Leon的那段对话。

Matilda问leon:“人生好辛苦,还是长大就好了?”

Leon很平静地回答她:“一直如此。”

当纪忆接到实验班一个同学的电话,安排寒假的同学聚会时,因为季成阳简短邮件而低落的心,彻底跌入谷底。她不太敢相信电话里的内容,班长徐青被查出肺癌,已是晚期,男同学在电话里告诉她时间,说是大家一起去探望,顺便还问她:“你联系的上季暖暖吗?”纪忆告诉了对方,季暖暖在英国不方便回来,老同学叹气,断了连线。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临近好友的忽然噩耗。

纪忆想了很久,没想好如何告诉季暖暖,毕竟是初恋,即使不爱了,也是很好的朋友。承载着青春少年时最美好的纪忆的那个人,已经走入人生最后的阶段,她怕季暖暖受不了,暂时没有说。

约定的日期,前后挪动了好几次,最后很巧合地安排在了2月14日,情人节。那天到处是情人节气氛浓郁,见面的二十几个同学却都很沉默,有同学见大家都这么消沉,就随手买了一包糖果,分来吃,扔给纪忆的是块酒心巧克力。组织的人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大家也各自自觉地掏钱,凑了一叠,然后辗转了两次巴士,去班长的家。

这是她初次来班长家,当年他和暖暖早恋的时候,暖暖也没来过,大家都知道是北京郊区的一个村子里,到了地方,还真是村子。

冬天,四周都光秃秃,灰蒙蒙的颜色。

班长的姐姐,将大家迎进房间的时候还强颜欢笑着,因为过年,家里还是备着红枣花生之类的东西,都全数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纪忆不太敢先走进去,等大家都差不多进门了,才慢慢走进那间大房子。

农村的房子,都很大,站站坐坐二十几个,也显得房间空旷。

她走进的一瞬,班长正站起来,仍旧阳光灿烂笑着:“真是,怎么都来了呢,哎,你怎么样?今年考得不差吧?”本来学生时代就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去了军校这么久,越发说话硬气爽朗,那些男同学还都配合,和他闲聊着。

聊什么呢,天南海北,尤其是考了外省的人,恨不得说不停,专拣有趣的说。

班长笑着听,除了脸色不太好,哪里都看不出像是个癌症晚期的人。

到最后,有很多女生忍不住想哭,就掀开布帘,走到院子里,不忍心,实在不忍心。

很多回忆,扑面而来。

组织大家来的男同学从怀里掏出那些钱,想要递给班长,班长猛地站起来推拒:“这我不能要,我这次生病没花钱,都是军校给出的,都能报,真不用你们的钱。”他拒绝,他姐姐也帮着拒绝,最后男同学急了,将钱重重放到他手里:“给你就拿着。”

纪忆眼眶一酸,悄悄侧转身。

过了会儿,将眼泪憋回去,大家都在告别,握手的握手,说再见的说再见。她等着大家都差不多出去,终于走过去,手揣在口袋里,有些紧张。

是那种,像是最后告别的紧张。

她手心里攥着的刚好就是来之前,被人递来打发时间的巧克力,不知怎么地就摸出来,放到徐青手心里:“今天可是情人节,”她抬头,眼睛里荡着眼泪,视线模糊不堪,“刚好有块巧克力,没人送你,我补给你。”班长低头,看着巧克力,也笑了:“谢了啊,西西。”

他脸上的酒窝因为生病清瘦,没那么明显了,可还是能隐约看到。

纪忆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索性过去,抱了抱他:“好好养病,下次来看你。”她感觉他也回抱住自己:“好。”

眨眼,眼泪就掉下来。

他是学生时代最正派最上进的人,纪忆还记得,自己念高一时对他第一印象是,军训时站军姿都一丝不苟,和暖暖谈恋爱时纯情的不行,初吻后的那个清晨,还提地买了礼物送给暖暖,做纪念。她还记得,暖暖不止是他的初恋,也是他唯一有过的女朋友…

她还记得,上次聚会,班长还劝阻别人不要抽烟。

可偏偏就是他得了肺癌,为什么忽然就是晚期呢?

纪忆匆匆低头,使劲屏住眼泪,用笑腔说:“走了。”

说完,再不敢抬头,转身匆匆而去。

那天回去,纪忆在宿舍里哭了很久,她一直以为好人是有好报的,可偏偏就是身边最善良最乐于帮助人最相信生活美好的人,有了这样一个结局。她哭得眼睛红肿地,趴在桌上,给季成阳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抛出自己的质疑:

今天我去看望了一个老同学,他是我见过的,除了你之外最正派的一个男孩。去年同学聚会就是他组织的,他去年聚会上还劝过很多人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可很快就被查出自己是肺癌晚期,他一个不抽烟,生活那么健康的人怎么会得肺癌呢?

他当初成绩很好,为了给家里省钱就去念军校,我还记得我给他签同学录,还祝他毕业后可以有北大读研的机会,一路高升。我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就是很难过,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就要走到生命尽头了?为什么老天不能公平一些,让那些坏人短命,好人都长命?

你知道,我看他的时候,他还是很乐观,像是很快就会痊愈一样…

你现在在哪儿呢?为什么给每个人报平安,就是不给我回复?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还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给你的邮件太多让你烦了吗?无论如何都请给我一个回复。

爱你的,

西西

她对着空荡荡的只有一串自动回复的邮箱,忽然觉得,季成阳也离自己很远。

远的快没有联系了。

心底里有深藏很久的恐惧,怕他真的是出了什么意外的那种可怕猜想都冒出来,她甚至在给暖暖电话后,还是不放心,第一次主动去骚扰他的朋友。季成阳所有的朋友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除了那个女主播,所以当纪忆找到王浩然的时候,也是用得一种似乎并不在意的口吻,先是王浩然聊了很多闲话,最后才丢出一句:小季叔叔最近在忙什么呢?

王浩然的回答是:季成阳?伊拉克呢,前几天还给我邮件,说他不打算再回国了,让我帮着照顾照顾你和他侄女。等我回去找你吃饭,再和你细说。

王浩然的短信,她反复看了三遍,确认自己没看错。

他不打算回国了吗?

为什么忽然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那以后呢?以后怎么办?

纪忆一瞬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第一次有这种想法是在医院看着季成阳眼睛上蒙着纱布,那种感觉特别可怕,像是忽然就被扑面而来的巨浪卷到深海,完全窒息,不能动,身体都失去重量。

她不敢相信,追问:他说他不再回国了?

王浩然:是这么说的。

纪忆没再追问,她不相信。

虽然给季成阳写邮件的时候她也会追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直太小女孩情怀给他邮件,让他烦了,可她不相信季成阳会是一个对任何没有交待的人。他是她从小到大的理想,是她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想成为的那种人。

大二下学期,她的日子越来越简单,就是学习,给季成阳写信,然后仍旧和暖暖不停电话确认季成阳仍旧是平安的。她越来越有一种惶恐不安,很恐惧的猜想,季成阳是不是已经出了什么大事,那些所谓报平安的邮件都只是一个漫长的安抚人心的自动回复设定。

暖暖听她这么说,倒是笑她:“我说了,我小叔在没和你之前就是这样,半年半年没消息,有消息也就是随手给我爸一个简短的邮件,就四个字。平安,勿挂。我们家早都习惯了…再说你不是也说那个王浩然也说,没事儿吗?西西,不慌啊,没事儿,说不定他明天就出现在你面前,单膝下跪求婚了。”

纪忆看着交换生的申请表,心神不定。

“不过明天好像不行,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暖暖继续笑。

当她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准备去香港大学交换一年学习的时候,已经是盛夏。季成阳离开中国已经有十四五个月,她特地回家告别的时候,正好碰上小妹妹过生日,被递来一块蛋糕,三婶随口问她是不是要留下来住一晚,小妹妹奶声奶气问三婶:“这个姐姐要住我们家吗?”三婶略微尴尬,低头说:“这是你亲姐姐,这也是她家。”

小妹妹不常见她,倒是经常能见到自己的那些表亲姐姐哥哥:“文文姐姐才是我亲姐姐。”

纪忆也觉尴尬,匆匆将蛋糕吃完。

推门去书房和爷爷说再见的时候,老爷子就嗯了声,没再看她。

她走出门,心口都是闷闷的疼,想起了很多特别不愿意记起来的事,当初考大学报考志愿的时候她只报了一个学校一个专业,连老师都吓了一跳,问她有没有和家人商量过,她都是含糊带过,从始至终没有问过她关于这种高考报志愿的事。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家里人才知道她报考了哪里。

她从楼道里走出来,看着盛夏的阳光烤灼着灰白色的水泥马路,一时不知去哪里。身后有人几步从台阶上跳下来,拍住她的肩膀:“西西。”

她回头,看到两年未见的赵小颖,有些回不过神。

“我难得从南京回来,怎么这么巧就碰到你了,”赵小颖特别开心,挽住她的手臂,“去我家,我妈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家,明天才回来呢,我给你做好吃的。”

她也无处可去,就跟着去了赵小颖的家。

依旧是儿时记忆里的样子,墙上的奖状和手绘画,还有手工图都贴在老位置,因为贴的太久纸的边边角角都有些泛黄。赵小颖拿了面盆,一边卖力和面,一边加水,如此反复着劳动着:“我妈想吃我和面包饺子,我都没这么卖力过,我告诉你,我和面的手艺特别好,我给你多和会儿,你吃着就会越好吃——”

纪忆搬个小木板凳,坐在赵小颖面前,看着她不停卖力地揉按着那大块的湿润面团,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是个特别乖思想特别单纯的小女孩。那时候的自己,爱爷爷爱奶奶爱爸爸爱妈妈,身边有季暖暖,有赵小颖,住着的楼房后边就是小学,小学左边十步远是幼儿园,而初中就在小学的另外一侧。

她对大院儿墙外的世界一无所知。

只知道有个少年宫,少年宫附近有郑渊洁专卖店。

那晚她吃了赵小颖自卖自夸的满满一盘茴香陷水饺,回到学校,接到王浩然的电话。王浩然告诉她自己即将结束巡演回国,问纪忆想要在哪里吃饭?自从季成阳将照顾纪忆的事情托付给他,他就开始履行这种职责,总是时常和纪忆联系着,问她学习和生活情况…纪忆不太在乎这些事情,说随便哪里都好。

纪忆打开邮箱,例行公事继续给季成阳写邮件。

邮件写到一半时,忽然就进来了一封新邮件。

她猛地停住,看着收件箱,忽然就想哭,可还是强行压住了,这是应该特别高兴的事情,纪忆不要哭,不要哭,他终于给自己回信了。可万一是垃圾邮件,或者广告呢…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打开收件箱。

是他的信。

西西,

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不知从何说起,就没必要再细说了。

我开始重新审视我们的这段感情,虽然很难说出口,但我想,我们应该给各自一段空间和时间,开始去适应没有彼此的生活。

我准备长期留在这里,不再回国,希望你的生活能继续下去。

季成阳

中部尾章生命的两端2

纪忆到香港后的第二周,收到一封群发邮件。

标题是:告别我们永远的班长。

这封邮件,她一直没有打开过,未读邮件带着对那个乐观开朗大男孩的怀念,被封存在了qq邮箱的最深处。不会删除,也不敢打开。

2005年夏。

纪忆结束港大交换生的一年学习生活,临走前,她和同班同学结队,去尖沙咀自处闲逛。他们十几个人都穿着白色T恤,蓝色长裤,背着双肩包,因为同学来自各国,所以大家都用英语交流着,纪忆走到码头时,看到冰激凌车,就买了一盒。

艳阳灼人,她坐在岸边回廊的阴凉处。

橙黄的冰,挖起来吃到嘴巴里,还有一年,还有一年她就要大学毕业了。

她手机在响,懒得听。

直到打电话的人都已经走到她身后,看着她低头,慢慢一口口挖,看起来吃的很慢,顺便含在舌尖消暑。

“西西。”

她吓了一跳,回头。

王浩然将手机在手里把玩着,有些无可奈何看她:“我说好了,要在这个时间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纪忆显然已经将这个“说好了”给忘记了,很不好意思笑笑:“太热,有点儿晒糊涂了。”

王浩然正好在香港,知道她要回京,就约了个时间,想要带她在香港玩。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玩的地方,纪忆想了会儿,说,去看海豚和大熊猫吧,后者对纪忆也属于言听计从的类型,从初次相遇看到她在自家窗台外哭开始,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惹人疼,不自觉也就惦记了这么多年,期间不敢太接近,怕年龄差距吓到这个小姑娘,最多也就和季成阳提到过…洛丽塔的诱惑。

纪忆和同学做了个简短说明,和王浩然叫了个出租去海洋公园,来这里一年的时间,她竟然从来没有重温过这段旅程,那年和季成阳的旅程。他们做缆车到山顶时,刚好接近十二点,正是海豚表演的时间。

纪忆凭着上次的记忆,带着王浩然小步跑着去赶海豚表演的时间,一路跑一路跑就忘记了身后的人,等到气喘吁吁地站在看台的最高处,海豚恰好就在音乐高潮中跳出水面,观众席爆出一声巨大的喜悦的欢呼。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海豚,视线去努力寻找着曾经自己和季成阳坐着的地方,过去了这么久,她竟然能凭着印象立刻就认出来。

那里,在烈日下,是空着的。

没有人。

她甚至还能记起当初被季成阳拉着手,在身后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走进阳光里,晒得睁不开眼睛,就这么坐在被烈日晒得烫人的座位上…

眼眶酸酸的,特想哭。

还是…已经哭了?

她摸了摸脸,悄悄擦掉眼泪。

心底里那么深刻的感情,却没人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有她还记得。

头顶忽然被帽子盖住,一个冰激凌被剥好了纸质外皮,递到她眼前。王浩然特地给她买了有着Ocean Park字母的艳粉色的遮阳帽,外加一个降暑的冰激凌,他笑:“这里太晒了,不戴个帽子,真怕你被晒中暑。”

这一瞬,眼前叠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接过冰激凌,低头吃。

“我想起来一件事,”王浩然看着海豚,慢悠悠地说着,似乎心情非常不错,“季成阳结婚了,据说是战地婚礼,可真浪漫。”

她茫然抬头。

眼泪忽然就掉下来。

胸口,身体,太阳穴,眼睛,瞬间疼痛遍布全身,这种疼,让她气都不敢喘。

“怎么了?”王浩然本来还在看表演,感觉她没有声音,回头却看到她脸上都是泪,眼睛红得吓人,真是被吓到,攥着她的肩膀追问,“西西?怎么了?”

————

美国,费城

在大洋彼岸的季成阳曾住过的这个房子里,有一封邮件,从季成阳的邮箱发出,是发到一系列指定的邮箱里,内容简单,而又明确:已婚,勿挂。季成阳

到今天为止,这个邮箱的主人已在战地下落不明,整整两年。

从他失踪开始,发送邮件的,

一直是他的多年同学及好友。

这个房间里曾住过三个人,除了迄今为止留在这里的这位财经记者,余下两个反战人士都在伊拉克战争中失踪,两个人都是以一家媒体特约记者身份前往伊拉克,却在屡次被阻止采访后,决定辞去身上的官方身份,以自由记者的身份深入伊拉克腹地,巴格达周边。

自此,再无消息。

这个受委托的人,根据两人离开前的交待,继续处理着后续的事情。

伊拉克战争,是绕过联合国安理会的战争,是真正意义上的非法战争。

自03年战争爆发后,截止到2005年5月,两名伊拉克国籍的记者遭受不明武装分子劫持,并遭遇杀害后,在该国死亡的记者已达到一百人。截止到2005年8月,这场战争记者的死亡人数,已超过越南战争二十年的记者死亡人数总和。

我亲爱的朋友,

虽然没人会记住你们的名字,

但你们,

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下:何用待从头

下部楔子

A person who knows why to live can bear anyhow to live.

你知道为何而活,那你就一定知道怎样撑下去。──尼采

“职业道德,和信仰。”他说。

“职业道德,和信仰。”身边的人,若有所思重复。

说话的男人,有着犀利澄清的一双眼睛,他身上是一身黑色休闲服,鼻梁上是黑色金属框眼镜:“有些女记者也有家庭有孩子,你无法以世人的眼光去评价他们。如果她们冲上炮火前线,就要批判她们抛夫弃子,没有家庭观念吗?批判她们不顾及千里之外熟睡的亲生孩子吗?”

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沈誉,看着面前的老朋友。

那男人舒展开双腿,仰靠在椅子上:

“人人都希望有人勇于奉献,但又希望奉献的那个不要是自己的家人和爱人。”

会议室里还坐着一位褐色头发,眼角皱纹明显的外籍女郎,她右手自手肘下已被切除,只安装了一个金属铁钩,代替真实的手。她在用那个铁钩自如地按住文件夹,左手翻阅着资料:“两位男士,请不要再这么圣人化战地记者。我们有高薪,有假期,我们做的事情也是领薪水的,也要供孩子读书、买房子。最近我一直在中介的指引下看房子,房租真的很贵,我看,我还是要回伊拉克定居。”

她中文说的真是好,就是有些词用得让人匪夷所思。

比如:中介的“指引”。

他们笑。

外籍女郎也笑,头疼于中国的高房价,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这里的房价会这么高。购买这里两三个房间的花费,足够她在自己国家,买一个带着花园的独立房子。

她说着,已经又接到中介的电话。

“成阳,”沈誉侧过身子,对自己这位曾经的高中同学用最寻常、小心翼翼的语气问了一个迫切想要了解的问题,“在伊拉克这几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我?”他很平静地看着对方,没什么太多的情绪,“没做什么有用的事情,03年8月被劫持后,死了一个好兄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活着回来了。”

————

2007年寒假,她有了第一份工作。

在准备硕士毕业论文的同时,她每周都有三天时间挤入上班大军,及时赶到公司,打卡上班。她很幸运,在毕业之前找到了工作,毕竟外语系研究生的就业环境越来越差,新华社、外研社似乎越来越偏爱本科生。

不少人为了留京,都选择去高校做英语老师。

“纪忆你是北京人,幸福多了,也不愁找不到工作。等毕业了,在家里住着慢慢找就好。”她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面对这样的羡慕,会保持默认态度。

在一年半前,她大四毕业后,进入另一所大学读研究生之前,就已经和过去所有的人断了联系。小时候,她一直觉得北京城很大,在这一年多,她终于对”北京城很大“有了具体的概念,大到…你不会遇到过去二十一年认识的人。

纪忆站在永和豆浆的收费柜台,仰头看餐牌的价格。

“哎呀,完了,我忘带钱包了,”身边的小姑娘脸色忽然就变了,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纪忆,“怎么办,纪老师…我出来的时候太着急了,把钱包放在桌上了。”

“没关系,”纪忆被她叫“老师”叫得也特别不好意思,“我带了啊,我请你吃。”

小姑娘也是刚本科毕业工作进公关公司的,谨记着要对媒体记者老师们很尊重的态度,一个劲地给纪忆道歉,等到两个人都买了套餐,坐在窗边开始吃了,还很内疚地说着:“我们公司是有招待费报销的,真不该让你请,纪老师抱歉,真抱歉。”

“真没事,我也能报销。”纪忆不得不继续安慰她。

笑得时候,小小的虎牙露出来,显得特别亲和。

其实呢,因为她是实习生,餐费只有补贴,没有报销。

这一顿午饭两个套餐,吃了她一个星期的伙食。回报社的路上,她不得不重新计算,这个星期的饭费分配。她从公交车站走到报社楼下的时候,刚好碰上同事何菲菲跳下出租车,看见她,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又不打车啊,为了工作时间出去,是可以报销的啊。”

“报销要一个月,”纪忆不得不将围巾拉下来一些,露出下半张脸,“我没有多少现金,真等报销…估计就要饿死了。”

“实习生就是这样,”何菲菲感概,“去年我实习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可凄凉了,又要和正式记者一样出工,路费饭费还要自己先垫上,家里给的生活费真不够用。”

两个人挤进电梯,人贴着人这么站着,也不方便聊天。

这是个寻常的下午。

寻常的和每个星期来工作的下午一样。

偶尔需要出去办事,或者坐在办公室里开会、帮老记者打下手。

不寻常的是,走出电梯的时候,能看到平时各做各的事情、忙碌非常的前辈们,都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纪忆把自己的包放在黑色转椅上,刚才按下电脑机箱的开关,就听到隔壁格子的实习生说新的执行主编终于到位了,是个绝对很有魅力的男人。

据说现在正在一个个找人谈话。

“已婚吗?”何菲菲的问题真是简单直接。

“不知道啊,菲菲姐,被要求谈话的都是重点记者和编辑,我们这种实习生,没这个机会吧,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留下来呢。”

同事约莫说着,这个人也是空降下来,除了总编之外谁都不知道他的具体履历,不过有老记者认出那个人,是当初圈子里很有名的记者。

毕竟是执行总编,仅次于总编的一个位子,不可能是个纯粹的新人。

“曾经是个战地记者,经历过伊拉克战争,在北京圈子里还挺有名的…我们头现在就在里边陪聊呢…”

纪忆本是坐下来,准备打开邮箱收邮件,听到这句话,慢慢地,键盘上的手指停下来。有些疯狂的猜想在脑子里流动着,将她这么久以来被强行压下心底最深处的思念,都一点点地揪出来。

同事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纪忆离开自己的小隔间,大步向会议室走去,一路上有人拉住她想要让她帮忙整理一个资料,没想到,她就这么径直走过去了。

直到,站在会议室门口。

就在这里,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白色墙壁隔开的整个会议室里,传出男人们说话的声音,门有四五厘米那么厚,隔开了真实的对话内容,只听得出是几个男人在说话。

偶尔还有女人的声音,似乎是英文。

她一直告诉自己,所有一切都不是真的,季成阳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但这种想法也不敢深入,她像是把自己的心都封存冰冻起来,不愿碰触这件事。

如果这里的是他,她会怕。

怕那些都是真相,在几年前真有场浪漫的战地婚礼。

不是他,她更会怕。

几年过去了,越来越怕听到真正的噩耗…

甚至会期盼他是在某个地方继续生活着,也不要他真失去生命,不要这世界上再没有季成阳。纪忆深呼吸着,胸口闷闷地疼痛,心脏不断地跃起,再重重落下。

她安静着,不敢动。

如果推开门里边没有他…那就说是想要和自己部门领导请假,回学校…

如果里边真的是他…会有这么巧吗?

身边有人走过,奇怪看她:“找你们头儿?在里边呢。”

她嗯了声,弯曲着手指,终于叩门。

然后推开来。

会议室内里有四五个人,有她的顶头上司,也有主编和不认识的两个人。而当她看到那个侧面对着大门,坐在黑色转椅里闭目养神的男人后,所有的声音,画面,都不复存在了。

视线里,只剩下这么一个男人。

仍旧是那么高且醒目,哪怕此时此刻,病容明显,坐姿有些随意和不太惬意,却仍旧比身边的几个男人要显得高大得多。

“纪忆?”她的上司有些意外,“有事?”

季成阳被一声惊醒,睁开眼睛去搜寻这个名字的主人。

他手扶在白色的会议桌上,慢慢从黑色转椅上站起身。看清楚站在会议室大门口同样凝视自己的女孩。黑色短发在她耳边微微卷起,将那让他刻骨铭心魂牵梦绕的容颜衬得无比清晰美好,他始终平静如死水般的眼眸里,终于有了惊涛骇浪。

如果说在死人堆里,在朋友的尸体前,在非人酷刑折磨中,有什么理由能支撑他活着,活下去,活到能从人间炼狱爬出来,站起来,活到今天,原因就只有一个。

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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