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十章:男人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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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七日,铁蹄声惊破荒凉的边塞天空。

连慕容宸睿都没有估到,皇朝大军穿起沙漠而来,人数竟达五万之多!

仅一个时辰的时间,霖国丰城外的百里荒原巳是军旗笙摇,万军驻扎。

赶去与军队会合之后,慕容宸睿不禁慨叹:“原来四皇弟有如此雷霆手段。”一次遣出五万兵马,自然不是为了探路,而是计划有谋略的征战。不可不谓有勇有谋,气魄过人。

领军元师乃皇朝镇国大将军司徒拓,他正沉着一张英气的俊脸,向慕容宸睿禀告道:“皇上,四王爷托臣带一封信给皇上。”

慕容宸睿微挑起眉头,接过红漆盖印的信函,打开细看。

信中,慕容宸白黎并无赘言,只是言简意赅地问候皇兄安好,另申明道,待皇兄回朝,他便会返法华寺,継续隠居清修。

阅毕,慕容宸睿收起信,淡淡扬唇。

“皇上请移步一看。”司徒拓在营帐内的长案上铺开地图,准备阐述攻城战朮。

“稍等!”慕容宸睿却一扬手,走向帐门,外道:“夏兄,请进。”

一身儒衫打扮的夏耀祖拱手作揖,然后举步踏入营帐,而跟在他身后的便是男子装扮的路映夕。

四人相对,气氛一时显得静默。

夏耀祖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霖国丰城之中,大约驻兵五万,与我方势力相当。若是进行持久战,我方粮草不继,必落下风,惟有强攻速战速决,才是策。”

司徒拓也不多问此人身份,只是向路映夕揖礼致意。

路映夕抿唇微微一笑。忆起当初司徒拓与其妻于回曲折的坎坷情路,再想及如今他们终能成眷属,不由为他们感到欢欣。

夏耀祖忽然看了路映夕一眼,接着道:“据可靠消息,霖国一名良将正停留丰城中养伤。等到开战之时,他一定会上阵迎战。所谓擒贼先擒王,若能一举除去此人,丰城兵将必定顿失士气。”

路路映夕闻言心头一颤,明眸中闪过忧色。

果然,夏耀祖未再卖关子,直言道:“那人即是南宫渊,他既身在丰城,他门下的数千弟子想必也在附近。”

“夏哥……”路映夕忍不住出声,但话未完便又按捺住。

夏耀祖歉然望她,低沉了语声:“南宫兄亦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往昔相处的情谊我永存于心,但沙场无情,纵使亲如父子,到了战场上也没有情面可讲。”

路映夕默然无语,虽早巳料到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当真正来临之时,依然被狠狠地震撼了。

听着夏耀祖和司徒拓开始讨论阵法战朮,她的神思略有恍惚。在这帐营里,全是深谙兵法之人,而在丰城之内,只有师父……

晃神间,突然听到“狙心阵法”四字,她陡然回过了神!

抬眸看去,夏耀祖正神色冷静地说着:“此阵法无需操练士兵,只需三名内功深厚的高手冲于阵前,以火箭远距离射击敌军主将。即便一支军队有数万人,但若死了统师与左右副将,也就不足为惧了。”

路映夕怔怔望他,没料到他居然会提出这个阵法。这是从前她与他还有师父一起讨兵书时,笑闹般地总结出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攻敌之法。怎料有一天竟会用上,且是用在师父身上!

“三名高手。”司徒拓沉吟道,“夏兄的武功如何?”

夏耀祖揖身抱歉道:“我只懂骑射,但却不谙武功。”

一直沉默旁听的慕容宸睿不疾不徐地启口:“司徒,小范,再加上朕,正好三人。”

“皇上要御驾上阵?”司徒拓皱了皱眉头,并不赞同。

“有何不可?”慕容宸睿神态淡定优雅,深眸中锐芒闪耀,“朕早就想要光明正大地会一会南宫渊,此人到底有多少能耐,今次便可见真章。”

路映夕发觉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喉头阵阵发紧,心底一片冰凉。她自是知晓,打仗决非儿戏,不是凭她只言片语就能扭转乾坤。可是她怎能眼睁眼看着……

三个男人围着地图紧接着商议其它事宜,路映夕望着他们的身影,无奈苦涩地动了动嘴角,然后默默地退出了营帐。

站在帐外,她眺望远处。丰城尚远,只能看见那城楼上军旗屹立,却难分辨军旗上的师号。

不知愣愣站了多久,有人掀开帐帘走出来,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

“夕儿。”

低浅温淡的唤声在耳畔响起,她转眸看他。

“夕儿,我希望你明白,我的立场从来不曽改变。”夏耀祖柔和了目光,栗色瞳仁浮起一丝隐约怜惜。他没有变,甚至南宫渊也没有变,只是夕儿变了。当年只到他胸口高的小女孩,志气却是比天高,妄言要走遍各国山川,一睹天下锦绣山河。但那时她也说,不论将来她长大,走得多远最后也都一定会回到邬国皇都,因她的父皇在那里,她的家在那里。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的家不再是邬国,她真正的归属在别处。

“夏哥哥,我明白,可是师父……”路映夕心中一酸,眸中泛起水气。至少,不应该是用他们一齐想出的法子来对付师父。

“夕儿,其实战场上的较量很公平。并非使一些粗鄙的计就能打胜仗,而是要倾尽所有智慧与力量,奋力一搏。成王败寇,谁都有机会成为那个‘王’,也同样有机会沦为‘寇’。”夏耀祖温声说着,语气轻柔得像是教导小孩,耐心而诚挚,“夕儿,你只是一个小女子,巳嫁做人妇,且即将为人母,你的生活里不应该再有那么多重担。倘若你既要护邬国,又不忍霖国灭亡,又做不到出卖皇朝,那么,天下之大也没有你容身之地。不要如此为难自己。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加入或退出而停止纷争,该发生的事它会如期发生,无可被免。”

路映夕怔仲,望着他清朗的栗色瞳仁说不出话来。

“相同的道理,南宫兄、慕容兄、我、以及那位范兄弟、司徒将军,我们的命运都应该由我们自己掌握,也必须由我们自己负责。如果我们这些男人都需要一你一个小女子挡在身前去保护,那么我们全都枉为男人。”夏耀祖稍加重了口气,强调道,“夕儿,每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绝对不可能由别人来代他完成。”

路映夕听得越发哑然无语。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但却是第一次有人把它们一条条清晰地说出来,而条条都刺中她内心的万般纠结。

夏耀祖扬起淡笑,凝望她,再次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犹如从前的友爱动作。

他折回营帐,另一人恰好步出。

“夕。”慕容宸睿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右手,低声道,“夏耀祖所说的,正是朕想说的。成王败寇,生死由天。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而你,你现今的使命是保护好你自己,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路映夕微仰脸睇他,无言地颔首。

慕容宸睿赞许地淡淡一笑,松手返回军帐内。

路映夕的唇边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果师父死在慕容宸睿的手中,或者掉转过来,慕容宸睿死于师父手里,那么她该怎么办?如何接受?如何抚平他们其中一人死去的巨大伤痛?

男人的世界,强硬霸道,气魄盖世,使得女子的尤柔善感显得格格不入,多余之极。

莫约两刻钟后,悠长的号声,在这辽阔的荒野中响起,低鸣深远,回荡天际。

笃鸣──

号角之后,便是厚重沉笃的战鼓缓缓擂动起。

咚──咚──

逐渐的,节奏变得快速,鼓声变密集,一股紧绷蓄势的气氛就此升腾而起。

绣着‘皇’字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神色冷峻的士兵整齐地列队而站,人数之众,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头颅,及颜色耀眼的金盔铠甲。

路映夕被要求留在后方,不准参战,只能静静地望着这宏伟而肃东的战场。

眸光转动,看向不远处负手伫立在军队前的那人。那人身穿束身的金黄色战甲,手持长弓,英气勃发。肩后的黑色披风在风中飘扬,在阳光的映照下,全身似闪着耀眼的金芒,仿若从天降的远古战神,英俊绝伦,傲然不可逼视!

他的目光亦在搜寻,望到她时沉淀了眼神,朝她微一颔首。

“宸,务必珍重。”她轻启菱唇,无声地吐出叮咛的话语。

他再次向她很轻地点了下头,带着宽忍之意。然后便收回了视线,凝神进入备战状态。

战鼓声越来越响,震彻苍穹,似乎连脚下大地都感受般震动,微有颤抖。

路映夕仰首,极目远望,却被一个个的人头遮住了视线。她只好望向天空的一边,遥隔百里默默祈祷着。

师父,也请务必保重!

第三十一章:沙场无情

笙旗蔽日,擂鼓震天。

远远看去,密密麻麻尽是泛着冷光的铁铠,与之相衬的则是寒气森森的兵刃。浩瀚的黄土地上,被皇朝大军如潮水般覆盖,气势慑人。

路映夕留在后勤队伍中,但即使仅是远观,也感受到了那股冲天的杀气。

皇朝的先锋队已攻向丰城的城门,残酷的战争已经就此正式地拉开序幕。

在一千先锋军之后,便是百名弓箭手。迅速的搭起土垛,张弓拉箭,对准城楼,为先锋军护航。

路映夕眯着眼远眺,心中清明如镜。弓箭手护航的并非先锋军,而是随后将至的“阻心阵法”。

丰城那边,已开始应战,巨大石块从城楼上滚落下来,砸杀意图攀上城墙的皇朝军。

霎时间飞箭如雨,巨石如雹,惨叫声不时响起,鲜血四溅!

路映夕定睛看着,却也已分不清哪一方的伤亡更多,只觉大地震颤,杀声冲天。

“丫头!”

身后冷不防一声呼唤,惊得她险些跳起来。扭头一看,不禁惊讶:“师尊?您怎会在此?”

一身皇朝士兵装的老者晃着脑袋,很是感叹的样子,唏嘘道:“那傻小子留在丰城疗伤,其实毫无必要。”

路映夕微微戚眉,问道:“师尊的意思是?”

老者摇头叹息道:“他留下,显然不是为了养伤,而是要离你近一些,又或者,他也想与慕容小子光明正大地斗一斗。”

路映夕抿唇,一时无言。烽火已燃,现在追究什么都已无意义。

静默片刻,她忽然眼睛一亮,凑近老者耳旁道:“师尊,慕容宸睿和司徒拓他们要以火箭狙击师父,您去助师父一臂之力可好?”

老者挠了挠头,斜眼觑她,道:“丫头,你希望你夫君落败?”

“不是,只是不希望师父有任何损伤。”路映夕的眸中不由浮现丝丝担忧。三名高手集中火力针对师父一人,光是想象,已觉得万分凶险。她如何能不担心?

老者看着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话:“来不及了。”他的目光转移,望向硝烟弥漫的丰城。

路映夕心中一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面色蓦然泛白。

明明距离甚远,只能隐约看见城楼上那一道浅灰色身影,可是她觉得自己似乎能穿透厮杀的场景,看见那一双墨黑深幽如湖的眸子,温润淡泊,却又藏着复杂纠结的波动。

突然间,一抹火光如电般划亮天空,迅疾直射向城楼!

那浅灰的身影稳稳伫立,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才猛地侧身一避,堪堪躲过那支夺命的火箭。

路映夕的心紧悬起来,又略微放下。身边响起老者微叹的声音:“丫头,看见了吗?傻徒弟正在挑衅慕容宸睿。他可以压抑自己的感情,但是却不能输了身为男人的尊严。无欲则刚,他终是做不到。”

路映夕低低的接话道:“师父已经做得很好。”怎能要求一个人没有一点点欲念?怎能如此严苛?师父这半生来已经足够清心寡欲了,也许他一直需要一次爆发的机会。

老者不再多言,注视远处。丰城的城门已打开一个缝隙,其内霖国大军涌出,两军霎时陷入搏命的拼杀。嘶吼和杀戮声直透云霄,刀光血影中时而有人倒下,被践踏被补刺上一刀。遍地的尸身和残肢,只能从铠甲的颜色去区分是哪一国的士兵。

嗖——

又一束火光划过,又猛又急,射击向屹立城楼上指挥大局的那人!

但这支火箭并未抵达城楼,在半空中便骤然坠落。

路映夕运起玄门的独门内功,眼力愈佳,看到了城头上的那人手中亦持有一把弓箭。原来,是师父自己射落了那支侵袭而来的火箭。

“渊儿开始反击了。”老者的语气平淡,但又似蕴含了一丝赞许。

“反击是必须的”。路映夕轻轻的道,心中已难辨自己究竟希望哪一方胜。

丰城城楼忽然出现一堆排列整齐的弓箭手,与距城门百丈远的皇朝弓箭手相对峙。而在一片箭林中间,两军士兵顶着咻咻的飞箭声继续奋力交战,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扑拥而上。

叠叠土垛后面,有三人的身影格外的醒目。高大挺拔而又刚毅英气,无需靠近亦可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凛冽锐气的气息。

倏地,三支蕴满内劲的火箭齐发,挟着雷霆之势,袭上城楼!

“呯”地,一支火箭被射落,但另外两支火箭正中目标!南宫渊身边的两名将士左胸中箭,瞬间斜倒,历时毙命!

两名副将遭袭,城楼上有了一阵子的慌乱。

路映夕望得正揪心,忽听老者唾道:“使的竟是这伎俩!如果真让他们杀光渊儿身边的人,渊儿就再无威信可言了!”

路映夕无暇答话,眯细眸子,想要看的再清晰一些。丰城城头,一袭浅灰色素袍随风飘扬,宛如御风一般,纵身跃下,而又腾空于众士兵之上。手中弓箭猛一拉开,“嗖”地射出一箭!

那方,土垛后即有一名士兵中箭身亡!

灰袍男子凌空旋身,迅捷的撤回城楼上。“渊儿此举十分明智,可稳住军心。”老者点头评论道。

“师尊,您认为那方会赢?”路映夕仍是聚精会神的远眺,口中一边问道。

“皇朝此次精兵倾巢而出,你说哪一方会赢?”老者皱着两道白眉,再道,“玄门众弟子已返霖国帝都,渊儿孤军作战,莫说大胜,若能守住丰城,就已是了不起。”

“嗯。”路映夕随口应了声。见远处战场上的情况又起了变化,心再次揪紧。

土垛垒那边,三道高大身影忽然间同时飞腾而出,点足踏风飞近城楼,当距离渐近,三支火箭齐齐射出,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这一次,三箭的目标一致,皆是瞄准了南宫渊!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路映夕的脑中快速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如果师父闪躲,虽必会中箭受伤,但不会被射中要害,可是为何她隐隐觉得师父会选择……

仅仅只是一瞬的时间,世界仿佛静止,四周的厮杀叫喊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几支利剑交错飞过,似乎划破了看不见的风。

三支火箭,速度如电闪。另一支反方向的飞箭,同样凌厉锋锐。

嗖——

嗖——

两声箭头刺入血肉的轻微声音,在喧嚣混乱的沙场上没有人听的清楚,但路映夕却感觉就近在她耳畔,令她浑身汗毛顿时竖起。她好像看到了城头上师傅扯唇一笑,像是在对她苦笑。而他的左胸,正插着一支火箭,箭尾的那火光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土垛垒的这边,有一人及时挡在了慕容宸睿的身前,替他受了那一支饱蕴内劲的利箭。

路映夕的脸色一片煞白,眼中无法控制的浮起水汽,迷蒙了她的视线。

视野朦胧中,她看见了城楼那人不见了,不知是倒下了还是退避开了。

“以多欺少!不公平!”模模糊糊的,耳边听到老者忿忿而又痛心的骂声,“但渊儿也太意气用事了!就算争尊严也不该孤注一掷啊!”

眼前越来越混沌,逐渐发黑,路映夕动了动嘴唇,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心中阵阵抽痛,似是被人硬生生刮空了一块。

“丫头?!你怎么了?”老者惊觉她的异常,此时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规条,一把扶住她的肩头,“丫头,你可别在这时候晕过去啊!我得赶去看渊儿!”

路映夕强烈的想要撑住,心底焦急如火烧,可意识却越来越涣散,终是眼皮一盖,陷入了凄冷的黑暗包围。

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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