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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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工作，能让人加速衰老的，写作应是其中一种。尤其写长篇，常有伤筋动骨、被抽取灵魂的感受。二十几岁的时候无知，不觉得这种损伤。现在明白这种消耗的强度，是用心力去工作的代价。

临睡前用笔在本子上记录一个细节，恍然看到自己以后头发变白的样子。人终究是会老会死。即便现在头发还是漆黑如丝，好像身体所有的精华都供养给了它，但它也是在变化中。微小的生命，短暂的旅行，脆弱的肉体，无常的存在。写几本书很好，毕竟这是和灵魂有些关系的事情。

把读到的听到的看到的东西吞进去，理解消化之后再以另外的形式描写和表达出来，意义何在，这是传承吗？作为一个工具，自我的杂质需要更精细地过滤和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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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与朋友去798看展。之后转到书店，买完书喝热茶，静静相聊两个小时。走到外面开始刮风下雨，而我畅谈后的心这般澄澈。

昨天梦见他，发生很多事情，但都平和清净。之间的交往，好像是发生在过去世的事情。而我曾经在他身边生活。一些细节像雪花一样融化，醒来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前看见白垩纪的化石，想到灵魂在某种质地上也是不变的。很多世之后，你还会遇见我，而我，依旧觉得你很美。时间在此刻交会。即便湖泊海洋已成为山川平原。

还记得他说，面对和接受一切现状。等待改变。解决任何麻烦事情，都需要对空性的了解。

如果与灵魂相近的人在一起，当你遇见和识别他，在他的眼睛里会看见自己。

得印章一枚：你以双眸燃烧我的诗句，我以苦修等待天涯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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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试图调整结构，电脑里密密麻麻的字逐章拉过，一时有崩溃感，迅速把电脑关掉。清晨起来决定再战。深夜，独自在厨房，一口气吃掉三个花卷和一盘剩下的土豆丝。觉得饿。最近是微妙期。正穿越一段隧道，隐隐感觉应该有益，走过去之后会有新天地。

务必忍耐，保持镇静。这种感觉很熟悉。

写到这个阶段，重头仿佛才刚刚开始。找到清澈甘凉的水源，汲取挖掘，以此遗忘人世。这也是一种耽溺和沉沦。

宋代《梅谱》中记录二十六宜：淡云，晓日，薄寒，细雨，轻烟，佳月，夕阳，微雪，晚霞、珍禽，孤鹤，清溪，小桥，竹边，松下，明窗，疏篱，苍崖，绿苔，铜瓶，纸帐，林间吹笛，膝下横琴，石枰下棋，扫雪煎茶，美人淡妆簪戴。若仔细体会其中的每一种状态，会觉得样样恰如其分。这种物哀之心真是珍贵。

去咖啡店工作，继续推进。小息时，买杯拿铁，在那里看一篇关于郎静山的文章。有他的两段话，他说，别人的事我都顺从，自己的事从不勉强。交往中不使用坏心眼。凡不平衡处必然有争执，有争执就不美。这真是一个心净而儒雅的人。

有人寄来一本书。现在很多图文都是模仿十年前写的东西。我大概是一个被模仿得接近已被解构的人。看到被一模一样使用的字词和句式，也没有恶感。只是觉得过去无法回头。要速速甩脱这些累赘和负担。字词与心神又是两回事，筋骨是临摹不出来的。

午后阳光好，在三里屯喝杯茶。光线轻盈，树的枝叶静美。看着它们很久。听到它们在说法。

云门每次来国家大剧院演出都会发来邀请。这次十月来演出《松烟》。他们很勤奋，没有间断。这对创作者来说是重要的，稳定推出作品。不是呈现出身体与韵律的美便已足够，高级的艺术创作，最终追求的仍是在形式之上，创造出哲学的空间。

这个空间，是否意味深幽，是否出行迢遥，便是不同作品之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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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我们三人曾经去那家小店吃饭。滚烫的烤银杏，给她剥一半，给你剥一半，不够好的自己吃。喜悦是很小的事情。今天和她又回去，还点了一份烤银杏。

她寄来的手写信，写：“世间一场大梦啊。能与诸位相遇，已经非常感激。”

朋友打电话来提出去不丹的计划。其实最近写作想安定一段时间，但事情这样自然地降临，有它的安排，接受为宜。不丹必然值得一去。汇出旅费的路上，是暴雨将至般的大风，天色昏暗。心想，到这样的年龄，仿佛才刚刚起头。是无法控制般的奇幻的人生。

等这次远行回来，短时间内不再出远门。在家里写完长篇，照料花草树木，给孩子讲故事，教她作业，阅读、祈祷、清扫、功课，以此度日。或者找个偏僻的旅馆，把小说全部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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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隐藏于公寓楼之中，摆设并不讲究。试课那天，如何泡茶喝茶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感觉老师的言论中肯实际，应该学习过儒释道，有心得。即便是当作良师益友，也可以定时一聚，当作写作之余的放松。就决定了这个课程。

那天是身体特殊的日子，老师常年打坐心静灵敏，马上体察到，说，你觉得冷吧？又看出我最近没有打坐，说，你有很好的根基，应该每天打坐。打坐能生起正气。你自由散漫，有些约束的好。回去路上，问朋友，我自由散漫吗？她说，十多年没有进入集体，一个人，也算是自控自律。只是，现在还有人穿着这样的棉袍吗。看起来跟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一样。

每次开始茶课前，老师带领说祈祷词。彼此合掌恭敬静默。陆续讲解茶的分类、泡法。用腹式呼吸计算等待时间，分解动作，如何让手势更准确、优美，让心安静等等。他说，心一动，神一乱，茶泡出来就不会好喝，这是如同明镜一般的反照。分享、平等、开放的心也很重要。

他不是纯技术派的。在课程中可以检查自己的发心和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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