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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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去搀郭司珍,却发现身旁女子纹丝未动,他不由得奇怪,道:“郭姑姑,那贝戋人走了,我们也可以走了。”
“对不住,小陆子,我去不了了。”郭司珍声音轻轻落到他耳畔。
小陆子愣住,“你……你方才不是骗她的吗?”
郭司珍苦笑一声,“我不是骗她的,淑妃娘娘这事我是真的管不了了,我怎么可能骗她,皇后统率六宫,浣衣局她在盯着呢,我若做了什么她焉能不知?”
小陆子怔怔看着她,“那姑姑是再也不帮珍主子了?我们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啊。”
郭司珍一怒,冷冷道:“我想帮,但我帮不了,我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之位,虽然算不了什么,但至少不愁吃喝。我敬重淑妃,但我们非亲非故,我不可能为她搭上自己的性命。”
“你若如此仁义,那么,你就去送这个死!”她咬牙说着,拂袖离去。
小陆子怔留原地,默站良久,方从怀中掏出些东西来。那是两贯钱。
他省吃俭用,攒了许久方才存下的所有积蓄。可是,这么点钱,在这个吃人的人世间,在这个到处是龙潭虎穴的宫中,又能帮到那个人什么!
他不由得蹲下身子,想起许久之前,他躲在人群中,看到那个人身披枣红官袍,站在公堂最高的地方,冷冷看着堂下真正犯嫌。那是当朝高官的儿子。
可她脸上是一副坚不可摧的严肃凛然,仿佛,谁都无法阻止她翻案。
他当时就知道,他被嫁祸栽赃的亲人一定会没事。那时,他还不知,她只是个姑娘。
他呜呜哭起来。
“好了,别哭了,郭司珍有她的苦衷,但本宫不怕皇后,这浣衣局本宫
今日就要闯一闯。郭姑姑无法打点的,就让本宫来。”
他正哭得伤心,却听得背后一道声音轻轻响起。他又惊又喜,颤然返身,却见几步之遥,竟是那位自魏国嫁过来的贵妃娘娘!
“奴才拜见妙妃娘娘,求娘娘救过我家主子。”他跪下泣求。
一身华翠的女子温言道:“起来罢,主子落难你却不忘初心,是个好小伙。”
她身旁的丫头却大急,“主子,你疯了吗,你今日来此看淑妃,已是仁至义尽,如今还要为她和皇后作对?”
“我没疯。正是因为我没疯,我才要这么做。”妙音笑,“我受过她的恩惠,再说,一个连自己生死也被捏在手中的人,竟还能将情郎兄弟救出险境的人,就冲这份豪气,我不能不帮。”
502 遭罪(五)
“主子!”十五急得直跺脚。
“好了,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螳螂捕蝉,我就知道皇后她们不会善罢甘休。果然跟着过来,还真没让我‘失望’。”妙音微微冷笑,说罢便走。
小陆子千恩万谢跟在后面,十五无法,只得跟在后面楮。
三人很快赶到浣衣局糌。
“妙妃呀,你怎么也到此间来了?”妙音正想让十五进去知会一声,突听得淡淡一声,她一凛回身,却随即如被钉在原地,发不出一丝声音来,眸中只剩惊愕!
还是来人先开口:“妙妃,此处肮脏不堪,不是你该来地方,哀家希望日后莫要在此看到了你。”
短短几句,却是威仪无比,煞气暗藏。
妙音眸光一紧,欠身道:“娘娘,这淑妃把外边的人带进宫自是不对,但念在她父亲面上,还有她待皇上也是——”
“你助助皇上打下江山,哀家是打从心眼里喜欢你,可你眼里到底有没有哀家这个太后!”晋王妃眸光乍阴,冷冷一声喝,十五心惊,正要劝阻妙音,所幸妙音已然福了一福,没有再说。
晋王妃脸色稍霁,道:“哀家宫中还有事,先回了,你也莫在此多留,回吧。”
“是,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嗯。”
晋王妃点点头,携众侍离开,这时,跟在她身边的一名女子方才轻声开口:“母后,臣妾留下来与妙妹妹说几句罢。”
“好。你妙妹妹这人心好,但好心要看对什么人,也罢,你既是六宫之主,便与她好好说一说,倒也不负了皇上对你的信任。”晋王妃离去前,瞥了眼妙音,如是说道。
妙音见她走远,忽地一声笑,“我还以为自己黄雀在后,原来黄雀在后的却是另有他人。皇后娘娘猜到嫔妾会来。”
阿萝也是淡淡一笑,“妙妃这话未免太伤人心。本宫这样做,只是望你悬崖勒马,不想你为此怒了皇上,罪了太后。”
“怒不怒了皇上妙音不知,如今当真是罪了太后,在太后心中,哪怕我不进,她心中对我印象也不如前。如今,我也无法帮到淑妃分毫。皇后娘娘这一石二鸟之计用的真好。”妙音冷冷道。
梅儿一听,不由得冷笑道:“贵妃娘娘,奴婢曾听过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想太后不那样想你,不来不什么结了吗?你自己做的事,如今竟怪到我主子身上,似乎不是这个理罢。”
“真是可笑!本宫也只知,在我说话的时候,我的婢子无论想说什么,都不敢先我开口,这是最基本的教养,皇后姐姐,你确定这样的丫头能衬得起您的身份?”妙音反唇相讥,末了,朝阿萝欠身一礼,“皇后姐姐,嫔妾真不认为自己是你的敌手,你的敌手应该是魏家那位姑娘。你大可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淑妃更是。连玉已死,你何必再处处针对于她?你的事我也听皇上说过。罪真不在冯素珍。姐姐好好想想,嫔妾告辞。”
她说罢,招过十五和小陆子离开,才走几步,阿萝的声音在背后冷冷传来,“罪不在她,罪不在他们,难道罪在我?”
“你当时若不把气撒在顾双城身上,根本不会被孝安拿住把柄。今日伴在连玉身边的也是你。错过了的便罢,你好好的同皇上在一起不也很好?”
“妙小姐,”阿萝突然便笑了,“我道你为何会帮冯素珍,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你无非是想借我多番阻挠让冯素珍不好过来提醒皇上,我还念着连玉。你是想帮她,还是其实你还想得到一些什么?”
妙音微微一震,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眼见她离开,梅儿与阿萝咬耳朵,“娘娘,依奴婢看,那妙音正是此意,幸好你早料到她们会来,早派人监视,这她们一行动,我们也把太后给领来了,否则,她仗着自己对皇上有恩,我们也未必压得住。”
“嗯。”阿萝微微眯眸,随后又淡淡道:“可是,恩是无法永远守住一个男人的心的。我倒是不太担心这点。
“那什么才能守住皇上的心?”梅儿一怔问道。
“爱,他对一个女人的爱,真正的爱恋。”阿萝轻声道:“待报仇以后,我也是时候把心从连玉身上全收回来了。否则,皇上一旦感受到,哪怕是妙音的恩,也会逐渐把我压下去。何况,还有魏无泪,还有这后宫三千。但若我是全心爱他,他本是爱我
L,这宫中就没什么太可怕了。”
……
宫墙另一侧,妙音停下脚步,歉疚地看着小陆子,低声道:“对不起,这一次,我也没有办法帮你到你主子了。”
小陆子却用力摇头,伤心道:“方才我还怪郭姑姑,但现下,我倒是明白了,这怎能怪你们?”
“这样,小陆子,本宫虽无法到浣衣局说上什么,但我看看能不能从皇上那边着手,若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
“谢谢娘娘大恩。”小陆子跪下叩首。
妙音携十五走远,回头还能看到小陆子在那感激磕头,突然自嘲一笑,“十五,我心里难受。”
十五诧异,很快意识到什么:“小姐是因为没能帮上那冯素珍而难受?”
妙音摇头,“皇后说对了,我是想帮淑妃不错,只是,同时我也确有私心。皇上有时在我那就寝,能感觉他夜中睡得并不安稳,皇后才是皇上的至爱,可我希望那个是……我。皇后若对淑妃做些什么,我带几句话给他,他知道了,也许会稍稍心软放过淑妃,也明白,皇后还没有忘记旧人。”
浣衣局里,素珍并不知道这番暗涌,但也警惕地防着一切,她开始习惯,也许该说,不得不习惯这种高强度的生活。
十多天里,她们没有在膳食上面为难她,但却有洗不完的衣服,等晚上她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屋中,她们会把她的床铺弄湿。前些天,她天亮的时候,还会拿被席出去晾,后来,她放弃了,因为晾干了,吉儿她们还会继续。后来,她便蜷在一边,枕着湿冷入眠。
小陆子偶尔给她带来消息,妙音的,还有无情的。小陆子职小卑微,倒不会有人阻止他来。他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无情暗中找过小陆子,让他把消息和银两带给她。
他虽统领着六扇门,却至不比郭司珍,无法深入这内宫脉络,唯有向李兆廷说情。
但,李兆廷不为所动,妙音那边也一样。
当然,他们都没有让小陆子多转达,但每次那句,设法向皇上说情,一定会想办法,她便明白,李兆廷的态度强硬如铁。
十天前,她对小莲子说一定有办法,可是,此时她却开始绝望。
没完没了的活儿让她根本没时间再似从前那般到宫中各处勘测,也没有纸笔墨砚,让她来编排,甚至,这些活已让她不堪重负,她虽仍无法沾床便睡,但浑身疼累得根本想不出一丝东西来。
她有时真想让小陆子转告无情,哥哥,我熬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接我出去。
她知道,只要她这么说,无情一定会趁拼死闯宫。可是,这没有用,她不能把这唯一的亲人给害死,哪怕,她对他再怨,他始终是她哥哥。
这一晚,她和往常一般,拖着疲惫无比的身躯回到寝处,却见人人脸色古怪,似是十分兴奋,她心中一凛,快步走会自己床铺处一摸,压在被下无情给的银两果然不见了。
她这两天太累,无情给的包裹接过,塞回自己的地方便干活,也忘了找个地儿藏好。
床上和往日一样,也是湿漉漉一片,她们拿了她的银两,竟还做这缺德事!她的小莲子每天就在这样的地方成长,生活,就似连玉幼年,甚至,比起连玉那时的苦况,还更甚。她心中怒气被彻底点燃,双手紧捏,缓缓站起,往屋中环了一眼。
吉儿笑道:“怎么,娘娘终于受不住这里的生活,看样子这是要拿我们撤气来着是不是?”
素珍冷冷盯着她,手中骨节微微作响。
这时,突有人掀帐而入,见状皱眉道:“你们替娘娘把被褥弄干,娘娘,请随奴婢出来一趟。”
这人一出声,众人都吃了一惊,怎么会是祈执事?!
这淑妃娘娘每天的活就是她派的。
那祈执事见素珍未动,又唤了一声,素珍也是心中一咯噔,她不是不知道萧司膳吩咐过这祈女官什么,怎么突然改变了态度?
莫要是阿萝等在背后又做什么。但想归想,她也不可能不跟她出去。
一路上,祈执事一声不响,尽挑小径走。她的神色绝非善意,相反,眸中更有几分阴鸷暗沉,素珍心中越发惊疑,她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别是找个什么地方把她杀了埋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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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除非李兆廷下令,否则,这宫中还真没人敢这样做。
难道她是要把她领去见什么人?可若是阿萝他们,这见面的地方不会如此神秘,可若是无情,又说不通,无情没有这能耐,办到这事。难道是妙音?
她们走进了一个院子。
突然,前面的人停住脚步。
这里是一片残桓败瓦,看样子是一座废弃了的宫院。
“娘娘,就是这里,有人见娘娘。奴婢先行告退。”祈执事说着,又突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素珍一惊,但见前方黑暗的屋子里,有个人缓缓走出来。
503 遭罪(六)
“谁?谁在那里?”素珍试探着唤了一声。
黑暗中突然一亮,就在对方手中,却是这人燃亮了火折子,来人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素珍一怔,“是你?”
对方没有出声,深邃的眼光把她全身上下看了个遍。随后捻熄了火折子,几步过来,把她双手握进自己掌中楮。
“疼不疼,累不累?糌”
低沉的声音在昏暗中传来,那话语中的无奈和叹息,仿佛久违的温情,让素珍鼻头微微一酸,也忘了去挣脱。
寂静无声,好一会,对方把她手握得更紧,轻轻摩挲,那男女有别的异样触感让她浑身颤了一下,连忙推开。
对方没有强横,顺着她放了手。
她眼底的疲惫羸弱,她粗糙破损的双手,哪怕是她单薄破旧的宫女衣饰,都让他呼吸紧促起来,心里不由得为之一疼。
他该早些过来看她。
其实,他本也是可以,只是他存了私心,他希望在她更困苦无助的时候出现。他心里那点不明而喻的心思,不是没那么些卑.鄙的。
有时,他也费解,他对她怎么就这般执着,她也不是什么绝色,若论聪明才智,是上乘,但普天之下,聪明的女人也有的是。
她拎得清,一再和他划清界限,他却还是放不下她。
素珍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到那道幽沉灼热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盘桓。
这十天仿佛过了十年。谁说对于已疼到极致的一个人来说,肉.体上的折磨已谈不上折磨,她整个人紧绷得就似一只随时会张断的弦。
有个熟悉的人出现,对她来说无疑是种欣慰,只是他们之间却不宜多见。
“奸相,谢谢你能来看我。只是以后别来了,我知你有手段,但你没必要为我冒这个险。”她说着转过身,便要出去。
背后劲风擦过,手臂旋即被他紧扣在手中。
“冯素珍。我没什么手段,你知李兆廷把我叫回来是做什么吗?”他忽地一声笑。
“牵制魏成辉。”素珍没有思索。
“你果然是明白人。”他又笑了一声,方道:“所以,我今天来见你,确实如你所说是冒险,我借入内与李兆廷洽谈公务之机过来,若教人发现,你遭殃,我也同样遭殃。”
“那你就更该走。”素珍心里有些堵闷,她不希望他为她冒险。她无法还他什么。
他没有说话,五指如铁,别说她身体不如从前,便是以前,他若强硬,她也挣不脱。她顿了顿,苦笑道:“权非同,你何苦如此?那祈女官是你的人吧,她该打点好一切,你现在走还不晚。顾惜萝还有魏家暗中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别真出了什么事才好。”
“你也会关心我?”权非同淡淡反问,突然一用力,素珍低叫一声,已被他扯进怀中。
他双臂牢牢收紧,下巴紧压在她发顶上,时而低头嗅嗅她发上皂荚的气息。没有花香醉人,却让他心动,会怒更会心疼。
素珍用力去推他,却不敢轻易发出声来,让人听到,不是件好玩的事——二人于无声处扯抓、纠缠,权非同的唇突然落到她耳畔,“让我抱一下,我老师走了,我心里不好受。”
素珍一惊,好久,方才挤出丝声音来,“听雨大儒他……”
这位大儒跟她说过,他命数将尽,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格外难受,终于,她垂下双手,没有动,任他搂住。
权非同这人正邪难辨,但对于老师,她并不觉得,他是个寡情的人。
“老头子此前为大周国祚和连玉强卜一卦,因而命数受损。自开战开始,他便病了。如今李兆廷登基,一切既定,明镜和世虞本想携他回书斋,用古法七星灯为他续上三年性命,但他们中途收到我的信,知你被困宫中,他便折了回头,不想尚未赶到,便死在路上。无情来找过我,我知道他求过李兆廷,但李兆廷不答应,我很清楚,我去也是一样,便想到了老头子。”他玩世不恭的声音中,透出丝自嘲。
“我原意是望他回去续命后再回向李兆廷说情。但老头儿似乎忧虑你安危,竟掉头回来。”
素珍好久才回过神来。
“是我害了听雨大儒。连玉也是我害死的。”她张口无
L声,半晌,方才涩然说出话来。
“他们的死与人无尤,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再说,若真要追究责任,也该追我,是我写的信,与你无关。”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罪疚,而是望你无论如何都绝不能放弃希望,那才是我认识的冯素珍。我会继续替你想办法。”
“这祈女官不是我的人,如今的我,再没那般神通广大。是我让晁晃在外捉她的父亲,要挟了她。”
他用力抱着她,一字一字轻声说着,素珍真是累透了,竟忘了挣扎,只是出于本能,喃喃说道:“奸相,我没有办法回报你。”
“我不需要你回报还不行,我权非同自己犯.贝戋还不行,摊上你冯素珍我认栽了还不行?若有一天,你能把连玉忘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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