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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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妨碍他们立刻做出防备。
齐邵和李茂一直守在一起,齐邵带来的还有不少宫里的翊卫。
他们立刻动身起来,齐邵准备在内城敲开所有大臣的家门,召集大臣率着家将和京兆府大臣带人去宫里勤王,而已经不相信秦锋和骁骑营的李茂则是立刻悄悄从边门出府,带着家将骑快马前往京城外找剩余的中军疾行回京护驾。
项城王冲破信国公府,却一个主子都没抓到,一怒之下下令将信国公府点了。
信国公府占地极广,是内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宅,信国公府起火,四周人家顿时知道不好。皇帝要连夜抄家,断不会还把大臣的房子给烧了。
既然是歹人闯宅,立刻就有内城无数人救火的救火,去京兆府报官的报官。还有些和信国公府交好的,壮着胆子派家将去探个究竟。
皇城在烧,内城在烧,同一时间,西城和东城也被人恶意纵火。此时正在半夜,所有人都睡得迷迷糊糊,虽有京兆府的人警惕,但毕竟得到的线索在西城,大部分差吏都在西城巡更,东城先一步烧了起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四处蔓延。
等京兆府的人跑到东城,联合东城的商家百姓一起灭火时,西边又重新烧了起来。
而皇城和内城着火,更是让京兆府众人吓得魂都没了,谁还管东城西城,留下几个皂隶调度救火,全员连忙往内城和皇城狂奔。
冬日里最怕起火,和高门大院还用石块青瓦不同,一般百姓家的房子大多是木制的,西城茅草搭的棚子也有不少,火势一起,不知惊醒了多少在睡梦中的人家。
王油子在西城早就让许多人准备好了铜锣和水缸,此时火起,立刻敲锣打鼓开始救火,所以西城房子破旧,火势反倒比东城更小一些。
“拆!全部拆了!把燃烧的房子周边房子全部拆倒!”王油子集结了一大帮西城的壮汉游民,指着着火周边的茅屋草房,“救不了了,火太大,今日风也大,只能不让火势蔓延了!兄弟们,拿绳子捆住周边房子的屋柱,我们一起拉,把房子拉塌!”
“王头儿,这样行吗?”
说话间,有人想要冲进变成火屋的房子里救东西,却被其他人一把拉住,只能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泣。
“妈的!哪个做的这种事!丧尽天良必遭天谴!”
“呸!连杀人放火都做了,哪里还怕天谴!”
“王头儿,抓到一个放火的,给兄弟们捆了!”
“宰了他!”
“杀!杀!”
王油子看了一眼那被五花大绑的贼人,将他交给其他乡里百姓看管,如今着重之急是救火,顾不上送贼人去刑部,只能稍后在管了。
“乡亲们!如今内城和皇宫都烧了起来,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官们管不到我们这些草民,我们必须自己救火!火势大,我们只能拆掉大火旁的房子,让火没东西可烧。等保住更外围的房子,好歹还有一个栖身之地。”
“今天我们拆了一些房子,但房子是死的,以后还能在建,火势若是蔓延开,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王头儿,我们听你的!”
“我家还有牛车,拉出来一起拆!”
“好!”王油子看了一眼内城的方向,不知道李锐如今正如何。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瞬,他便重新将注意力全部转到面前的西城百姓身上。
“我们拆!”
信国公府。
话李锐带着家将和暗卫们冲出信国公府,从一处不显眼的角门往内城东边撤退。
信国公府没有那么多匹马,马房里所有的马拉出来,也不过二三十匹。李锐要把小皇子抱在怀里骑在一匹马上,却被暗卫的首领制止了。
谁都知道李锐不可能把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抱在怀里。就像你看到了赵云,便知道他怀中护着的一定是阿斗一般。
到最后,只好李湄和小皇子骑着李湄的母马,被一群暗卫护着往东城走。
东城有皇帝的暗刃队伍“醉霄楼”,等到了醉霄楼,可以借暗道离开城内。
只是这群人只行了一半,就发现内城通往东城的入口已经有人把守了。那暗卫首领一咬牙,对李锐拱了拱手:
“李大人,小皇子就交给您了,我们先去把入口冲开,你们乘机逃走。”
李锐看了眼守门的兵丁,用军中点兵之法数了数,大约有一百人。
这些人穿着大楚的兵甲,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在往这边而来。
“不用,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冲过去。”李锐拔出剑,指着前方。“家将何在!”
“吾等在!”
“骑马冲刺!”
“是!”
守门的兵丁都是步兵,内门到了晚上就落下门闩,只留门官看门。这些人明显不是门官,就一定不是好人。
再想到皇宫失火,李锐的心里更是一阵一阵的乱跳。
他哪里有时间还在这里磨蹭!
他送走了小皇子就要回去迎接夫人的!
霎时间,二十多匹骏马加速前进,这些家将手中都有当年皇帝为了保护邱老太君赐下的神机弩,李茂当年在反贼风部手上也得到过几把,没有上交,此时都装备了护送小皇子的家将。
神机弩一开,顿时射到了一片人,马上的家将换弩拔剑,在马上与步卒擦肩而过,又带走了一堆人。
李锐犹如杀神降世,拔剑连取三人性命,到了门前跳下马去,使劲用肩膀一撞,那被人从后面反闩住的内门轰然而开,只余内门后剩余反贼瞠目结舌的表情,徒增笑柄尔。
一群暗卫吃了一惊,而后内心都是一片激荡。这些人都是武人,最崇拜英雄。李锐以文官之身,行武将之事,做的还如此漂亮,怎么能不让这些人荡气回肠?
一时间,许多腹诽李茂只派了个侄子的暗卫不再有怨气。
李茂把家里武力最高的侄子派出来护送小皇子,而让众多家将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李铭和国公夫人另逃,显然已经是做到为人臣子最大的本分了。
更别说李国公还让自己女儿替皇子掩护,混淆视听。
李锐一口气冲开了内门,家将和暗卫们齐齐出手,顿时将东门守卫的不明兵丁全部斩杀,李茂也不耽搁时间,立刻指挥所有人通过,往东城而去。
到了东城,一片火海,与此同时,来时的方向也起了火。李锐一行人站在东城混乱的街头,双目含赤,几不能语。
“有乱军攻进京城了吗?”一个家将痛呼出声。“现在怎么办?出城去?”
“我要回宫,不要去什么醉霄楼。”小皇子骑在马上,被李湄护在怀里,突然出了声。“宫中着火了,还不知道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怎么养了,皇祖母有疾,也不知道逃不逃得出来,我想回去看看情况。”
“可是火是从宫中先起的啊,若是有坏人,就是先从皇宫出来的。”李湄对着身前的小皇子劝说,“我们得先找到安全的地方,保全自己才能去救家人。”
“你不懂,我全家都在宫中……”
“我有什么不懂的!”李湄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爹我娘和我哥哥现在不也不知道在哪儿呢!为了护送你,我们家的家将府丁全都拼命在前院顶着,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你现在要是回去自投罗网,岂不是所有人都白死了!”
李锐知道婶母和弟弟一定是去了平康坊的云梦阁。吴玉舟在那里替他家训练了不少人,那里人多又杂,最适合藏身。
但如今东城都被烧成这样,也不知道平康坊到底有没有着火。现在外面这么乱,有放火的、救火的、抢东西的、打起来的,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火趁风势,现在满城竟是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
小皇子直直的盯着面前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则李湄死死拽着他的衣角,用这种方式表明着某种决心。
“先去醉霄楼。”李锐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一勒缰绳,率先往醉霄楼的方向而去。
暗卫首领担心的看着小主人。只见他满面是泪,不停的抬头看着北面的皇城,最后还是只能强忍着悲痛,任由李湄驾马跟在李锐后面。
“你莫担心,宫里虽然起火了,但皇帝陛下和娘娘说不定和我们一样已经逃出来了。你想啊,你父母都能把你送出来了,还会想不到自己跑的法子吗?”李湄没什么底气的安慰着。“都能找出这么多人来保护你,想来保护陛下和娘娘的人更多的。”
小皇子擦了擦眼泪,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钦天监的观星台上,张璇玑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帝星,无力地跪倒在地。
张玄站在师姐的身边,惊讶的看着北面宫中腾空而起的火光。
“怎么……宫中怎么着火了?”
“我们泄露天机,天道改了天命。”张璇玑捂住头面,忍不住痛哭出声。
“我们不该和皇帝说他还有半月之寿。我们不是天君,妄图逆天改命,只有更可怕的后果等着我们。”
张玄并没有说出“我早就告诉过你不可以这样”这种火上浇油的话。
他知道自己的师姐内心一定比任何人都痛苦万分。
“不该如此的。大楚气数未尽,皇帝应该也还有半月之寿。怎么帝星暗下去了,北方破军又大亮了起来?”
张玄对星象并不如师姐那般精通,但这样明显的星象,他也是看得懂的。
“师弟,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帮我一把吗?”张璇玑的抽泣声一声一声的打在张玄的心上,“现在天象全部乱了,就连我都看不出究竟。”
“如今只有你我联手,请来天君,方能借着星宿归位,保住大楚的基业,百姓的安宁!”
“师姐,你已经没十年之寿了。而且,我上次也说了,天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张玄又一次拒绝了张璇玑的要求。“人之祸应由人定,我们是道士,不是巫祭,你怎能把天君当做……当做……”
张玄也说不出到底当做什么。
“天君是以你之气引出魂窍,只要你帮我一把,便能将她召来!”
“非我不愿,而是不能也。”
“两位道长!”
一个钦天监的官员急匆匆的跑到观星台下,对着台上的张璇玑和张玄喊道:“东西二城失火,内城信国公府在的清水坊全部着火,火势蔓延的极快,监正叫我唤两位离开钦天监,到南边的外城去避难!”
“师弟,如今你还不肯出手吗?连京城都烧起来了!”
“两位道长!钦天监紧挨着皇宫,随时可能烧过来啊!”那小官员看着两个道士站在观星台上一动都不动,急的连连跺脚。
“外面有人说反贼打进来了。还有人说太子逼宫被杀了。说什么的都有,两位道长还是避一避吧!避避总不是坏事!”
张玄听到钦天监小官的话,心中一惊。
他只是大道有成的道士,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一点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姐求他下山,他放心不下,便一同下了山。
只是下山之后局势这般变化,不由得让他觉得是师姐故意为之。
师姐是早已看透可能不妙,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迫他出手吗?
“道长?道长!”
“你是漏刻博士吧?多谢你来传讯。你先跟着他们避让吧。”张玄走到台边,对着台下的官员说道。“我二人还有要事,需要盘桓片刻,等事情办完,立刻就出去。”
“可是道长,陛下叫我们……”
“你去吧,陛下不会怪罪你们招待不周的。莫等乱起来了再走。”
帝星都黯灭了,哪里会有陛下能责怪人呢?
那小官虽然心善,但更爱惜自身,苦劝几次不成,只得转身离开。
只是走到数丈远了,这小官还是忍不住回了回头。
连反贼打进来,火要烧过来了都不走,到底是要做什么“要事”呢?
在这位漏刻博士的注视下,观星台上的张玄衣袍鼓起,犹如将要凌空而去一般。
背影恍如神仙。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人之祸应由人定,我们是道士,不是巫祭,你怎能把天君当做……当做……”
第236章 天下三分
张玄的内丹经过功德的修补已经坚固了不少,真元更是浑厚无比。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就决定这么做了。
在呼啸的狂风中,张玄引动真元,开始咏颂经文。
“诸天日月星宿,璇玑玉衡,一时停轮。神风静默,山海藏云。天无浮翳,四气朗清……”
“这……这是《无量度人经》……师弟,你不请神,念这个做什么……”
张璇玑仰头看着沐浴在月光中的师弟,心中升起了一阵难堪。
张玄没有理他,而是依然对着东西两城的方向膜拜献礼,引灵归土。
“为国王帝主,君臣父子,安镇国祚,保天长存。世世不绝,常为人君。安镇其方,民称太平……”
“师弟……师弟……逝者已逝,你有大功德,理应用来……”
张璇玑住了口。没有再说。
大功德理应用来做什么,道门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此刻他的师弟决定拿来做什么,绝不是她能够置喙的。
张璇玑生下来就被抛弃,得蒙龙虎山护庇,才得以长大。只是她虽眼生异状,无父无母,但一直都认为上天生她是有大用,要降大功德的。
若是不这么想,眼生异状的她早就被别人的眼光活活逼死了。
果不其然,她在“星象”一学的道路上远超所有同门,即使是她师父也有所不及。此种天赋更奠定了她“上天所授”的想法,一心一意的要为天下做出一番大事来。
她虽因重瞳被抛弃,但绝不会因为重瞳而自苦。
她终身未嫁,潜修星象之学,替山门消灾解厄,看乾坤分而又合,渐渐的,便有了一种参透事实之感。
而这次断定“帝命”之事,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
天道之莫测,非人力可以堪破。
邱老太君能够堪破,不过是因为她乃天君,非此界可辖之人罢了。
而她的这位师弟,也是自幼入山,却从小心思澄明,悟性又奇高。在龙虎山上,所有的道课他都去学,除了“天文历法”,更涉猎堪舆、道藏、医术、星象、金丹之学,可谓全真。若非他是张衡之后,家学所致,所有心思花在天文上最多,想来假以时日,怕是最适合继承龙虎山道统之人。
如今他得筑金丹,更是成为道门年轻一辈第一人。
张璇玑原想着,若能得这位师弟出手,必能完整的将拥有法身的“天君”请下界来。天君一个虚魂尚且能够改变诸多气运,若是法身下界,必定能使阴阳归合,众星归位。
只是她却没想到,即使有京城那么多苦难之人在面前,她这位师弟依旧没有这么去做。
他在净化满城的戾气。
他在使所有的枉死之灵不变成孤魂野鬼,得以重归阴阳。
他在做一件比“请神”更费真元之事。
但在张玄的法事中,张璇玑的内心渐渐得到了平静。张玄的“度人经”不但度了逝者,也度了活人。
她的不忿,终究是淡去了。
“夫天地运度,亦有否终。日月五星,亦有亏盈。至圣神人,亦有休否。末学之夫,亦有疾伤。凡有此灾,同气皆当……”
张玄站在京城中最高的观星之台上,以自身为引,行安抚之事。
道门不似佛门,没有超度之法,却有安抚性灵之力。大道之下,万物皆为刍狗,不分善恶上下之别,《度人经》便是以此为基础,消除戾气之经。
张玄法事一毕,顿时真元顿时,跌坐于地,无法动弹。
庞大的功德从四面八方涌入,在张璇玑的天眼之下,张玄犹如金光铸成的小人。虽然张玄如今真元受损,想来将来还是有更大的造化。
张璇玑苦笑一声,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的这位师弟。
他竟将自己泄露天机的报应也一并背了,徒损无数功德修行。
跌坐在地上的张玄却没想这么多。
他自江南一行,便知道人力虽不可逆天,却可以逆命的道理。他并不认为依靠“天君”是天君下界的原意,就如天君此前下凡两次,都是出现在自己托身的亲生身边一般。
即使是天人,也有她自己好恶的一面,不会把天下当做自己的使命。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天君那句“我在那边生了病,不回去会很麻烦”,所以他才坚持不请神下凡的。
他可以回山请道门干预,道兵出世匡扶正统,施医赠药安抚民心,却不准备请神。
张玄想通了一切,张开了眼。
张璇玑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伸出手去。
“火已经过来了,我们走吧。”
谁也没有想到,京都洛阳会毁于一场大火。
就如谁也没有想到,北方的反贼竟然从汾州草原而入,一路势如破竹,直指长安。
洛阳曾被认为是“天下之中”,又是漕运的中心,从魏晋起到前朝、胡族都立都于此,各大世族林立,皆以洛阳为正统。大楚初年民生凋敝,根本没钱再修新的都城和皇宫,便还是以洛阳为都,一时繁华无二。
但大楚是以晋、荆两州起家,长安又有关中重要关隘所守,便作为陪都,一直存在。
京都的皇宫被尹天翊和项城王带来的人烧杀抢掠一空,最后更是四处放火,直接烧了这座屹立了数百年的宫殿群。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无数大臣百姓救火也没有扑灭,宫人纷纷逃窜出宫,一时间,竟有太监宫女沿街乞讨之事。
位于京城外城的西市和东市损失最大,商户十不存一,居住区因为有百姓居住,抢救及时,虽房子有损,人员伤亡却没有想象的大。
但家财房屋尽失,京城的百姓又不如乡野,还有田可种,京中大火,又起了宫变,根本顾不上赈灾之事,百姓露宿街头,尸身暴于市井之中,简直是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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