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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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官差去找此地的吏头,吏头听了他们的问话,摇了摇头回他。
“我们在此地一直疏导百姓上山避水,并没有去河里救过什么人。这时候离河远远的还差不多,别说往河里去了。”那吏头一口否定了上官的问题。
这些后来的官差听到这回答泄气的很。他们一路从上游搜寻下来,周围的有人的地方都找过了,均说没救起过落水之人。如今娘娘山后就再无人烟,这里是他们县里最后一处避水的山头,过了娘娘山,就到其他县的地界了。
找不到人回去,挨打挨骂事小,就怕县令为了灭口……
‘他若不仁,就别怪他不义了。’
那官差头子露出了一个狞笑。
张玄此时已经一脸忧色的跟着张远下了顶峰的巨石,朝着吏头而来。
待他看到此地多了许多生面孔,且人人穿着官衣,佩着武器,心里也是咯嘣一下。
下午他们才救了两位治水的御使,晚上这些人就搜索到这里来了,实在是来的好快!
张玄脸上不动声色,只是对那管辖此地治安的吏头拱了拱手:
“吴吏头,我看天象,东方泛红且有黑翳翻滚,想来上游已经决堤,我们山下有连着江脉的湖泊河流,若是一旦决堤,怕是大水会封了路。好在山上也有净水,无需再多做准备,水势凶猛,诸位还是对百姓多做安抚才是。”
那官差头目看他一个年轻的道士在这里指手画脚,神神叨叨的说着上游的事情,忍不住一皱眉:“你是何人?”
“大人,他是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张玄张大人,带着一群道士在各地疏散百姓的。”那吏头担心官差头目得罪了京官,连忙报上张玄的姓名来历。
一听是京里来的人,他立刻有了警惕之心。
“你是随何人而来?”莫不是和工部一起来治水的?
“本官与龙虎山的同道中人一起来的吴州,经历建邺、姑苏一路向南来到钱塘,受本州布政使司衙门委托,来勘测本地的避水之地。你又是何人?从何而来,在哪位大人辖下?”
张玄在京中做了好几年的官,虽然平日里不摆什么官架子(也摆不了),但毕竟京官见识多,各位大人的做派也看了不少,如今问起话来,确有一番不怒自威的神色。
那官差头目出来找人,自然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一旁的吏头却开口:“张大人不知,这位是余杭……”
那官差一个瞪视成功让这位吏头闭了嘴。
“在下执行公务,不便告知身份,还望大人海涵。”
“原来如此,那本官也不多问了。”张玄做出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肯定了他就是那群对工部特使下毒手的恶官手下。
他和此人告了辞,正准备转身离开,猛然间却听到本地吏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唤起来:“我想起来了,张大人今日道冠掉进了水里,还有不少道长一起下水捞了。孟长官你是要找什么落水之人?不如问问张大人……”
张玄恨不得冲上去把这吏头的嘴捂上算了。
“哦,还有这回事?”那官差头目咦了一声,按住了张玄的肩膀。“张大人,不知您今日下水捞道冠时,可有看到落水之人?穿着官服,一人白面微须,一人身材高大,细长眼睛。”
“没有,我就捞个帽子而已,为何要见到落水之人?”张玄掩饰住心慌,镇静地摇了摇头。“帽子就掉在水边,只不过水流太急,我水性太差。所以托了几位同门下水去捞。”
“不过是一顶道冠……”那官差头目做出和吏头当时一样的疑问,侧头和身边另一个官差说了什么,然后继续按着张玄的肩膀不放。
“有劳大人带我去白天捞道冠的同门那里询问询问,看看他们可有救了落水之人。”
他一手按着张玄的肩膀,一手抚着腰间的武器,嘴里说着“有劳”,其实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他把张玄当做人质了。
张玄心中暗恨自己没有张远师兄那般的好身手,否则也不会被人无知无觉的拿住,这官差头目的手像一把钳子一样卡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他稍微扭动了一下,便觉肩骨一阵剧痛。
这人是个练家子。
“这位大人这是何意?我是朝廷七品的命官,你敢冲撞上官不成?”张玄刚来的时候就注意了下他的官衣,不过是从八品的武官,在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还敢劫持与他,这群人是有多大的胆子?
难道不止私吞修河道的拨款这么简单?
“张大人,在下也是被公务所迫,如有得罪,还请海涵。”他口中客气,手里却将张玄抓着往前一推。
“张大人带我们走一趟吧。”
那负责管辖娘娘山治安的差吏也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这余杭武备官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自己的上官还受当地县令管辖,他也不敢多说,只能退几步,权当不知道。
好在张远机灵,远远的看见张玄那边不对,连忙窜回了同门那边,提醒石益来了歹人。
“熊大人,熊大人……”石益推醒熊平,让他和仇靖先藏在众多道兵里面。“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要吭声,他们人没我们多,有我同门相护,谁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可是,张玄他……”
“你不必担心,我们会见机行事。”石益安抚完两位朝廷官员,便跟着几位师弟一起商量对策。
“大师兄,那官差下盘很稳,应该练过外家功夫,走的是刚硬一派。”张远是内家高手,不然他祖父也不会放心他下山游历,“我看他五指紧扣,提按住了师弟肩井、曲桓几穴,让他上半身无法动弹,认穴准确,手法精妙,应该不是野路子出身。这人是个高手,却做着一个小小的官差,其中必有问题。”
“现在也没时间讨论这个了,怎么救出张玄师弟,护住两位大人才是正经。”石益头疼地捏了捏额角。此次下山,原本一切顺利,怎么到了南边,反倒出了祸事!
张远和精通医术的寇师弟商议了一会儿,又比划着什么,说话间,那官差头子已经带着十几个人推着张玄到了道门这边,要求他们想一想白天有没有救了什么落水之人。
石益堆起笑脸出去周旋,说是一路都没见过落水之人,不知道官差这话从哪儿说起。
他在龙虎山一直帮着师父和大师姐打理道务,说话滴水不漏,态度又诚恳,那官差后面的差役在道兵聚集的地方细细查了一圈,果真只有道士,并无官员。
听到差役的禀报,那官差心中也生出了疑惑。
‘难不成这些道士就是把道冠看的比较重,就和我们的官员丢了官帽一样?’
若是小题大做,那他就是打草惊蛇了。
可根据他多年的江湖经验,直觉又认为这些道士肯定有问题。
张玄只觉得肩膀已经麻木,也不知道这官差到底用的什么手法,竟让他上半身连扭头都是不能,只能乖乖被他推着往前走,更别提转身或反抗了。
场面一时僵持,那皂衣的官差等着下面人回来传递消息,便也不肯放人。直到那个差役跑回来跟皂衣官差一回报:
“大人,据一些百姓说,这些道士上山的时候背了两个不能走动之人,穿的也是道衣,张大人和其他几个道士身上都有水渍。”
那皂衣官差冷笑道:“你们果真是藏了人了。我劝你们把人交出来,否则,这位大人可就不好看了。”
他身后有所依仗,行起事来居然是毫无忌惮。这些人都是来避水的,走不离娘娘山范围,就算是知道了什么,等他们的人一到,这么多人也只有死无全尸的份儿。
张远给寇师弟一个眼色,又悄悄在身后打了几个手势。
他站出身去,渐渐接近那位皂衣官差,作出不解的样子道:“小道不知道官爷说的是什么,我们背上山的是崴了脚的道友……”
“你站住,不要再往前了。”那官差性子警觉,连忙喝止张远的动作。
“好好好,不走,不走,小道就站在这里和你说。”他话说完,慢慢侧了侧身,谁也没注意到他侧身是为了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寇师弟右手一挥,三枚金针激射而出,两枚射向那官差的双眼,一枚射向他抓着张玄的手臂。这金针细如发丝,飞出去的时候无声无息,又有张远挡住视线,等那皂衣官差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把张玄往前一推挡针。
谁料寇师弟五指一收,那针在半空中换了个方向继续向前,还是扎到了那官差的手背上。
张玄被推到前面的时候张远一个纵身上前,他轻身功夫极好,兔起雀落间就向前了两丈多远,拉着张玄就急速后退,把他推到了寇师弟身后。
“银丝悬针,你是金针寇氏之后?”那皂衣官差看到细针上悬着的透明丝线,立刻大悟是自己轻敌。这一群道士中竟然暗藏高人,想来此次是不能善了了。
他手背上中了三针,抽出身上的佩剑割断了自己一截衣带,立刻将自己的手腕牢牢缚住,又拔了金针准备放血。
谁料他一拔金针,顿时头晕目眩,一下子栽倒在地。
“咦,你可真忒是心急。你不拔,我也是要拔了的,结果你自己拔的比我还快。”寇师弟摇了摇头,“我学的是岐黄之道,从不用‘死针’,用的只是‘晕针’啊。”
“和晕了的人废话什么,快把这群人制服了,捆了等明早报讯的道友带着中军来提人。”张远实在受不了寇师弟散漫的性子,抽出腰间软剑,带着会武的道兵上前迎敌。
张远性子虽不适合修道,根骨却是练武的天才。他在道庭里负责赏罚一事,又是道宗张天师的嫡孙,此番前来的道兵都受他的管辖。他身穿一身杏黄的法衣,和一群皂衣的官吏斗在一起,这群皂衣官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竟是人人会武,而且武艺颇为不俗。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还颇为精通合击之阵,一群人围成一个圆圈,攻守互助,活活将这里变成了武林酣斗之地一般。
张远冷哼一声,挺剑而上,捡着一薄弱之处劈头一剑,只见月光下众多黑影和一道黄影盘旋飞舞,夹杂着几道寒光,偶尔发出几声兵器相撞之声。
张远的剑法是道家的内家剑法,一柄软剑忽长忽短,忽软忽硬,攻守相换,让人目不暇接。他轻身功夫乃是道家不传之秘,一时间满场都是他的人影,剑招初出时人尚在左,剑招抵敌时身已转右,竟似人是人,剑是剑,浑然没有什么传说中“人剑合一”的章法,让这群皂衣官吏无不骇然而退。
道兵既然叫做“道兵”,自然不是打杂的,一群人或拿短棒,或拿拂尘,也有拿软剑的,跟着张远破开的口子冲了过去,没过一会儿,这群皂衣官吏已经被踩在了地上。
张远哼哼哼地冷笑着用剑背拍着脚下之人的脸颊,“鹰扬派当年也算大派,如今虽已没落,但没听说举派投了官府的。那被我师弟放倒头子想来是你们鹰扬的长老人物了吧,真不知你们脑子搭错了那根弦,居然还敢追杀朝廷命官。”
这里又动刀兵又有人受伤倒地,周围避难的百姓吓得不敢出声,怎么也想不到,明明上山还帮他们拿东西背孩子的道士们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凶神恶煞的袭击官府之人。
还有那个一脸横笑的道长,居然还拿剑去威胁脚下踩着的人,实在是太恶劣了!
“师弟,出门在外,注意形象。”石益简直被自家师弟折磨的快要无语了。在山上的时候就不像个出家人,反倒像个江湖野士,这出了门,一打起架来就疯得很。
他们是道派,可不是剑派啊。
张远被师兄训诫,又看见旁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抬起脚让道兵把那人捆走,又对四周的百姓作了作揖:
“实不相瞒,我们今日在山下的河里救了两位京中派来治水的御使,余杭县令私吞朝廷修葺河道的专款,眼见事情就要泄露,竟趁机把几位京中的御使推下了河,又派出这群贼子追杀。如今贼人已被我们拿下,还望各位不要惊慌,最早今晚,最迟明早,就会有中军过来接走两位大人。请各位静守原地,不要被奸人挑拨,做了帮凶。”
他嘴里说着奸人,眯着眼看着的却是那边带着一群差役匆匆赶来的此地吏头。
张玄亮了自己和两位大人的印信,勒令那吏头和吏头带来的官吏不得靠近他们扎营之处。他不知道此时有没有人下山去通风报信了,如今也只能如此应对。
不过此地民风甚好,对朝廷的信任也很高,百姓们听到这里有两位京里下来帮他们治水的御使可能有难,立刻都让家中壮丁过来保护京中大员。
一时间,众道士中藏着熊乐和仇靖,外圈是张远和他部下的精锐道兵,再外面是手拿棍棒菜刀等物守着道士们的壮丁。
看到这架势,那群差役也不敢动作,只能灰溜溜的继续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傻啊,一共才五十个人,对着这么多道兵壮汉,傻了才想去救那群不知道哪里来是不是乱贼的上官。
反正他们只是被派来维护此地治安的。如今不是安的很嘛?
哈,哈哈……
这样的局势直到了凌晨,许多人都不自觉的爬了起来。
大地正在颤动,轰隆隆的声音惊醒了无数人。张玄一脸惨白的听着那可怕的声响,失声叫道:“这而不可能,我观天象,上游是傍晚才下的暴雨,为何下游这么快就有洪水经过!”
熊乐和仇靖听着山下像是猛兽发出怒吼一般的声响,对视后苦笑一声:
“还能有什么原因,此地的河防视如虚设,是以上游决堤,在其他地方尚能坚持一段时间,到了这里连能堵的口子都没有。堤坝直接被冲毁,洪水夹杂着夹杂着被冲塌的房屋和石块从上游奔泻而下……”
张玄将牙咬的嘎嘎直响。他预测至少能撑上一天,所以才叫道友立刻去余杭和不远的钱塘秘密找寻中军和府军来接走两位大人。
如今洪水突然爆发,虽然阻拦了可能上山搜人的恶人,但如果道友和那些前来接人的兵丁还在路上,那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是他太过狂妄,认为自己的预测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天灾之外还有人祸,根本不可用常理视之,他从下山起一路预测从无出错,竟让自己起了浮躁之心!
“啊!!!!”
张玄一拳锤在地上,发出了悲愤的嘶吼。
四日后,京中。
“启奏陛下,有吴州急函。”齐邵手捧着吴州来的折子弯腰呈至御前。
“是哪里又决堤了?还是哪里需要赈济又派了人来求朕拨款拨粮?”自从半个月前各地开始连降暴雨,上游纷纷开始决堤以后,吴州和南方诸州的折子就络绎不绝。
楚睿实在是已经看到想要呕吐的地步。他登基后这么多年风调雨顺,陡然又是雹灾又是雪灾,如今又是洪灾,让他措手不及。
从洪水暴发开始,他已经没有哪一天睡过两个时辰以上了。
“陛下,并非这些内容。吴州布政使司的急函,有在余杭协助疏散百姓的道士送了口信给府衙,此人带着仇大人的信物,道是熊大人和仇大人在巡视过程中发觉余杭县令有私吞工部拨款的嫌疑,被设计推入了河中,幸得路过此河下游的张大人相救,被救到了不远处的娘娘山上……”
齐邵是御书房里近身的舍人,楚睿看重,让他专门负责分类各种奏折。这是急函,他一看到内容就不敢怠慢,连忙送了进来。
“你此话当真?”楚睿心中又喜又怒,连忙接过折子。
“折中确实如此禀奏。但如今钱塘地区洪水泛滥,吴州南边大部分地区已经被淹,娘娘山虽然因地势高没有被洪水淹没,可洪水阻断了路途,让中军和府军都无法前往娘娘山接应两位大人。如今布政使大人已经带府兵已经去余杭抓捕那县令及其党羽了。”
齐邵之前看了一遍帖子,此时将重点复述给楚睿知晓。折子并未盖上“密”章,他就能提前阅览。身为舍人,报知重点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此事我已知晓,宣吏部、兵部、工部、户部的尚书来见朕。”
“是,陛下,臣这就去传旨。”
齐邵接了口谕,见皇帝脸色不好,也不敢在书房里多呆。皇帝有好一阵子没睡好了,这几天颇有些喜怒无常,让他们这些近臣也是战战兢兢。
他快步出去找传旨的礼官去宣读旨意,说完后忍不住擦掉了鼻尖上的汗珠。
天子近臣不好做啊,还不如在家里读书舒坦。
第169章 祖孙时间
七月的洪灾,波及了南方三个州府,受灾最严重的是吴州,但人员伤亡不大,也算是万幸。在吴州检查河防的工部官员熊乐和仇靖等人被人救下,如今正在辗转回京的路上,此次洪水,五分天灾五分人祸,各地河防年久失修,又有江南大户围垦圩田,乱伐山林,为渔占湖,终成祸事。
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无论你拿了多少,天道总要你来偿还。围垦的良田重变湖泽,伐山的再无树木可用,占湖的珠蚌渔货全部还江,一时占得了便宜,可总归是颗粒无存。
又有江南四县县令谋害朝廷命官不成后畏罪潜逃,牵扯出这些人在任上贪墨数量巨大的罪名。最可怕的是朝廷派出官员抄了他们的家,竟是家徒四壁什么也没有抄出来。此案牵连甚广,上至四县直辖的参议下至衙门不入流的小吏统统被抓了起来,经过日夜审问,总算得知了一些消息。
工部和户部拨下来修理河工的款子早就被从上到下分了个干净,县令拿的最多,其次是打点上官的,其余众人人人有份。
至于钱去了哪里,这些县令人又去了哪里,竟是成了无头公案。
直至今日,岐阳王余孽、尹朝余孽、马场私自蓄养战马、汾州通州私铸官钱,蜀地开采井盐,还有不知道在哪里一直开采着提供私铸钱的铜矿,这么多线索环环相扣,扯出一个巨大的阴谋来。
这些人,怕是早就密谋着造反,只等着时机成熟,出现乱事的时候,就要开始起事。
这段时间,六部尚书和朝廷大臣来往御书房络绎不绝,时常还被留下过夜,就为了能够随时问政。楚睿感到了自登基以来最大的危机,这危机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御座,也威胁到了江山万民。
这一切,闷在后宅的顾卿自然是不会知道,她只知道她从上次眩晕以后左手多了一个手抖的毛病,而且眼看着是不会好了。
不但手抖,有时候她坐着不动的时候,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头不自觉的在点啊点。好在没有出现口眼歪斜或者诞水直流,不然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才二十多岁就把自己五六十岁时候可能遇到的经历遭遇一回,也算是一种无奈了。
李茂早在顾卿犯病的第五天就被皇帝召回去上朝了,水患迭起,又出人祸,各地不得不调动地方军队维持地方上的秩序。这些都是兵部的事情,李茂作为一部主官责无旁贷,只能将家中侍疾的事情交给年幼的李锐和李铭,回去办差。
李铭还要照看妹妹、关心母亲屋子里的事情,小小年纪,似乎自从成为了“哥哥”,一夜之间也变得成熟可靠了许多。
现在他已经能像模像样的抱着妹妹哄她不哭,只是他毕竟年纪小,众多下人都不敢让他站着抱,只能坐着抱着李湄。
李锐依旧是一天到晚待在祖母的房里,只有晚上会宿在外间。期间不少人家上门来探望过,包括后来得到熊乐已经无事而渐渐打起了精神的德阳郡主。一同前来的还有探望小伙伴的熊平和万宁县主。
见两位堂兄都有了至交好友,李铭表示很吃味。
“所以仇牧和熊平的爹都没事,后来中军来了人把他们救走了?”顾卿坐在榻上跟孙子李锐聊着天,“你说张玄怎么就救到了这两个人呢?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是啊,实在是太巧合了。听说后来还有人来追杀,张玄的两个师兄带着道兵把贼人制服了,给抓了起来。”李锐知道祖母自身体出了问题以后就老是头晕,菜园子也不能去了,连孙子都抱不得了,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实在是气闷,所以只得和她说说外面的趣事。
他知道祖母喜欢听志侠的故事,所以故意用神秘的语气说道:“听说张玄的师兄有一位是道家内门的高手,而有一个师弟则是江湖某个名门的嫡长孙,精通暗器,两人携起手来,打的贼人是落花流水……”
顾卿一听这个世界真有江湖,眼睛都亮了起来,那表情仿佛要去抓那张玄的师兄师弟好好问个究竟似的,连一直有些低沉的情绪都高昂了起来。
“真有江湖吗?早知道昨日熊平来找你时我就该见见他的,他怎么说,他爹后来回到京城,有江湖中人护送吗?张玄那师弟既然是江湖某个名门的嫡长孙,又为何做了道士呢?”顾卿冒出一连串的问题,“道家内门有内功吗?练了内功能延年益寿吗?”
顾卿将李锐问的语塞,只能用猜测的语气回答。
“这……江湖应该有吧,听说本朝立国之初还有不少江湖中人相助呢。后来府兵划着船去接走了两位大人,没有江湖中人护送。倒是听说那些贼人都是江湖中人。张玄的师弟……大概是家中信道?”
顾卿听不到什么热闹,只能遗憾地“哦”了一声。
朝廷、京城和江湖还是差着十万八千里的。就连武艺高强的花嬷嬷,都不知道什么江湖上的事情,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她又何尝不是呢。她从穿来开始就被困在这个后宅里,除了这一亩三分地,也就在这京城左右晃悠。外面到底有多大,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以前拖着老迈之躯不能去,现在已经是病朽之身了,更别说出去看看。
李锐见顾卿情绪又低落起来了,连忙插科打诨,想要逗她开心。
正在这时,丫头婆子们抱着李湄进了屋,李铭也跟在后面。原来是小姑娘醒了,喝了奶,换了尿布,精神正好,李铭便把妹妹带到了奶奶屋子里。
李锐给了李铭一个“来的正好”的眼神,李铭得意地对哥哥一笑,转头朝着奶奶撒娇道:
“奶奶,妹妹醒了,四处张望,我想着她大概是也想奶奶了,所以在找您呢,便让下人们把妹妹带过来了。没吵着您吧?”
“没吵着,没吵着,我也想亲亲了,都好几天没见了。”顾卿笑着直招手,“都是你们小题大做,我不过是头晕手抖,怎么就不能看亲亲了?看个小娃娃也能劳神吗?”
李锐有些牙痒痒,小马屁精如今带了一个小小马屁精,原本只有一个小的争宠,现在加上李钊一起都有三个了,这个小的有她亲哥哥传授经验,想来将来也是个粘人精爱哭包,在奶奶的心里一定地位不低。
在这么下去,他就只有站墙角的份儿了!
下人把亲亲抱了过来,因为现在是盛夏,老太太体弱又没有放冰盆,只是让下人举着打扇子在扇风,所以负责照顾小娃娃的奶嬷嬷把小小姐的薄包被给去了,让孩子只穿着薄薄的一层夏衣,这包被一去,软绵绵肉呼呼的一团让屋子里所有人心都化了,花嬷嬷更是上前一步接过了孩子,亲自抱着。
这孩子不知道像谁,生下来也不见得多大,可现在像是吹了气球一般的长,脸上身上都是肉,好在皮肤不像他爹,不然黑黑胖胖,顾卿都要替这孩子发愁。
顾卿已经和花嬷嬷说好了,等小孩子满了月,办了满月酒后就摆认亲酒,花嬷嬷以后就是李湄的义祖母,以后就让她给她养老送终了。
花嬷嬷抱着亲亲送到了顾卿身边,顾卿摸了摸孩子的手脚和脖子,发现都是汗,连忙叫下人给孩子换短裤短衫,不准再穿长的。
这里一没有电扇二没有空调,虽然是平房气温也比现代要凉爽,但古人似乎坚信孩子穿多点比穿少点好,这大夏天还是不敢让小主子光着,情愿自己受累在一旁打扇子,也不愿意让他们少穿点,顾卿看着都替他们累得慌。
“老夫人,小姐如今才出生二十多天,穿短的怕是会着凉。还是穿长的吧,最多我们多打打扇子,不让小姐热着就是了。”
李湄的奶嬷嬷姓宋,是花嬷嬷千挑万选找出来的合适嬷嬷,生养过四个孩子,各个都身体健康,性子也和顺。
“小孩子并不怕冷,反倒最怕热。这样的天,穿着短衫就够了,只是薄帽子还是要带,她头顶还没长好,经不得风。”顾卿在现代的时候见多了夏天出生的宝宝就穿个肚兜被抱在医院到处走,也没看到哪个一直穿着长的扇扇子的。
小孩子自身体温调节本来就差,再打个扇子,更是没办法学会自己散热了。
宋嬷嬷劝了几次,见顾卿似是不以为然,只能叹了口气,认命的叫丫头回房去拿短衫给她换上。
小李湄似乎也感觉到衣服少了以后十分舒服,一换了短的就高兴的直笑,两只小手也动啊动的,可见小孩子也是知道冷暖的。
顾卿摸着孙女的手,看着李锐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上次准备逗他,结果差点把孙女都摔了,自己也中了风,乐子都没逗到,全家都吓个半死。实在是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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