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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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说起来都是泪啊!
那妇人行动间仪态万千,很是好看,这是身为现代人的顾卿怎么学也学不好的本事。好在邱老太君到了这个年纪,爱怎么走怎么走,谁也管不了她。不然让她每天挪着小碎步,非急死她不可。
“李老夫人,别来无恙。”这妇人对邱老太君微微颔首,笑的一派雍容华贵。
咦,这长相?似乎邱老太君留下过深刻的印记啊?
顾卿使劲的回想了下,觉得应该是那个女人。可是她又和记忆里那个“巧笑倩兮”的明媚女子差的很多。那女孩长得非常娇憨,笑起来也是可人的紧。这女人笑起来端庄是有了,就是说不出的老成。
莫非,是那女人的……
顾卿试探着问了句:“这位……莫非是摇光姑娘……”
那女人笑的更灿烂了,正准备点头称是。
“……的哪位长辈?”
这下,这位“摇光姑娘的长辈”一僵,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场上突然一片鸦雀无声。
咦?她搞错什么了吗?
顾卿看着笑不出来的红衫妇人,再看看花嬷嬷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
张摇光,正是邱老太君大儿子李蒙的初恋情人,后来嫁给楚睿的那个姑娘,也正是现在的皇后娘娘。
邱老太君从小喊她“摇光姑娘”喊惯了,即使她后来成了皇后,也改不了口,每每在宴会上被她的大儿媳妇扯袖子。后来老国公怕她逾越惯了会惹出大祸,便让她一到皇后主持的大命妇的宴会就抱病。皇家都知道张皇后和国公府曾经的那些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有皇后没邱老太君的情况。
这么一晃,邱老太君已经十年没见过她了。
恍如隔世
张摇光修身养性这么多年,自诩无论是气度涵养都是一流的,不敢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至少已经很少有什么人能让她动容。
而这次,她是真的挂不住脸上的笑意了。无论是哪个女人被认作是自己的长辈,都会笑不出来。她乍听到那声“摇光姑娘”的愉悦,瞬间就被错愕给取代。
邱老太君这是在提醒她,她和她不怎么熟,最好不要笑得这么热络吗?
这老夫人真是……一辈子都不肯对她低头!
“李老夫人真是诙谐。”张摇光脸上的错愕只是一瞬,立刻又回复了一贯的端庄贤淑表情。“我来看舅母,听闻老太君恰巧也在,所以特意过来相见。老夫人身体不好,一直很少出门,这一晃,我们也有快十年没见过了吧?”
神,神马?
顾卿心中咯噔一下。天啊,她干了什么蠢事!对着一朝国母说“喂你现在很老哟”这样的话吗?这皇后不会报复吧?
再一想,这皇后这个时候出现在如是庵,恐怕不是偶然,尤其是那句“恰巧也在”,根本不可能这么恰巧。她现在贵为皇后,难道出宫能像小燕子一样容易吗?
这么想,顾卿心中总算是定了一定。她是国公府的老封君,是连皇帝都要尊称一声“老夫人”之人,因为“老眼昏花”这种事被问责,应该是不可能的。
就算真的要计较,她怕个毛!她都是随时等着死的人了!
“原来是皇后娘娘。老身这几年得了眩光的毛病,看人都看不清……”顾卿扯出一丝笑容,接着说道:“娘娘愿意见老身,是老身的荣幸。只是老身这几年确实人老体弱,一穿那诰命衣冠就连路都走不了,请恕老身的失礼,这几年都没去给娘娘磕头。”
顾卿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但是现在一点给她磕头的想法都没有。穿到这个世界,穿成她这样的身份,一直都是别人给她磕头,把她弄的诚惶诚恐的份。她还没有弯过膝盖。
“老夫人您言重了。我只是想找故人叙叙旧,断没有其他的意思。”张摇光露出一副哀戚的表情,“自从坐上了那个位子,连说个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老夫人你一直如故,一点变化都没有……”
在这一点上,她是真的佩服这位信国公府的老夫人的。无论是发迹之前还是发迹之后,她一直都是这种执拗的脾气,而且一直以来都是不通事务的样子。她这种“我管你怎么样我就按照自己想过的日子过”的态度和能够如愿生活的命运,不知让多少妇人羡慕。
叙旧?在这里?顾卿看了看四周。这里是门口的药师殿,如是庵的那位庵主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下去了,余下的国公府下人们都把头垂的低低的,恨不得埋到土里去,再堵上耳朵才好。
“娘娘想叙什么?”邱老太君这破身子,一站久了就头晕。而且还常常尿频尿急尿不尽。只盼她不要叙太久就好。
张摇光知道邱老太君并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就直言了来意。
“老太太这次前来带来了贵府的嫡少爷,不知道是哪一位?您老也知道,公府的嫡长孙到了十四岁是要入宫陪伴皇子的,蒙……贵府大老爷之子小时候我曾抱过,长得是聪明俊秀,尤其是那双眼睛,有乃父之风,极为灵气。我算算他今年也十二岁了。我那儿子正好八岁,正到了伴读随同的时候,所以我一看老太君你恰巧在此,就冒昧前来相见……”
因为来的是女眷,所以顾卿让李锐先回车上去了。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次她带他来,名义上是探望他生病的庶祖母,自是不用避讳,只要把路上的小尼姑们请走就是。可是外面的女眷就不得不讲究了。
顾卿一听皇后这话,差点没笑场。
聪明俊秀?一双眼睛很灵气?
她来了这么多时候,都没见到李锐睁开眼睛是什么样儿好吗?都给肥肉挤成一条缝了!
“娘娘,晋国公府上的哥儿今年也十二了吧?”顾卿记得张摇光舅家的晋国公府上,嫡孙子和李小胖同年。是邱老太君给那孩子洗的三,她的记忆里有当年的回忆。
怎么正经的亲戚不找,找到她们府上了?
张摇光叹了口气。
“正因为是我的娘家,所以才更要避嫌。更何况,如若是表兄弟,恐怕会太护着我那孩儿,我并不想让皇儿的伴读处处让着他。我相信陛下让国公府的嫡孙们进宫陪读,也不会是想找几个听话的伴童。”
顾卿点了点头。虽然觉得这个张摇光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但在为母之上,未必就不是个好母亲。大楚只有两位国公,连本姓的王爷都没有封,这两个国公府上的嫡长孙若不能长成国之栋梁,则大楚根基不稳,君臣离心,老皇帝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
如果还有其他原因,大概就是老皇帝不希望三家的第三代变得疏远吧。故去的皇帝一辈子和两位好友君臣相得的故事,也是文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呢。
只是……
噗!
皇后娘娘真的看得上她家的小胖子吗?
“老身明白了。”顾卿点了点头。
张摇光听到顾卿说“老身明白了”,心中一喜。
当年李老国公留下了深厚的人脉,朝中众人受他恩惠极重,李老国公身后无其他势力,可以说是孤臣,所以无论是世族还是寒门,和他相交起来都豪无负担。李锐的父亲李蒙当年身为翰林院掌院,后来又入了东阁,士林中倒是有一半是他的门生故友。现下这两人虽然都不在了,但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李锐未来出仕后,路会比旁人顺遂许多。
更何况现下信国公府虽然是李茂袭了国公的爵位,那是因为“兄终弟及”才袭成的。很多人一直认为这违背了本朝“立嫡立长”的宗法,嫡长孙既在,就应该保留爵位等待嫡长孙长成。当时这个不赞同的声潮颇大,是当时还在世老国公亲自长折子为幼子请封才压下去了。
若是以后有人愿意为李锐施为一番,若干年后,这李锐就是下一位的“信国公”也不一定。
到时候,李锐“名正言顺”,那储位之争必定也就更加站得住脚。毕竟前面几个修仪和婕妤生的儿子都夭折了,她的儿子才是“嫡长”。虽然现在皇儿没被立为太子,可即使后面有再多的弟弟,既然连国公府的家事尚且维持“宗法”,在兴废之事上……
这李锐,若不是个付不起的阿斗,她就能让他起作用。
顾卿是不知道皇后肚子里这一大本帐的。她扭头和一个小丫头说道:“去请你们锐少爷来,让他来给皇后娘娘磕个头。”
她对李锐将来究竟跟着哪个皇子一点都不关心,反正都是伴读,就算身份再尊贵能尊贵过皇子去?都是要受委屈的命。不过这也是他摆脱信国公府上那一对虎狼夫妻的方法之一,至于这个皇后值不值得托付,还得看看情况。
张摇光见邱老太君果然派人去请李锐,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皇后对锐儿青眼有加,信国公府阖府上下都受宠若惊。只是俗话说的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更何况当时锐儿才两三岁,能看出什么好来!”
“我料想贵府的家教必是好的。”
“家教倒是没有问题。”那夫妻对李锐的礼仪和教养上的培养是一点都没有水分。毕竟若是家教不好,那就肯定是这对夫妻脑子有问题,而不是李锐脑子有问题了。
“只是锐儿资质驽钝,长相蠢笨,怕是入不了皇后娘娘的法眼……”
“老夫人谦虚……”咦?那一大团裹在衣服里挪过来的是什么?
张摇光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慢慢走来过来的李锐。
她今天一天吃的惊已经比她这十年来的还多了!
穿着绿色长衫,梳着两个小辫的李锐吃力的蹲下身子,弯了半天腰,才摸着地上跪了下来。他直起身,恭恭敬敬地给祖母对面那个穿着正红色衣裙的威严妇人磕了三个头。
“李锐拜见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张摇光看着李锐长宽快要差不多的上半身,以及深叩下去连后颈都没有露出来的脖子,不知怎么晃了下神。
她想起了当初见李蒙的那个秋天。也是这样的季节,舅舅家的后院里红叶飞舞,抱着书卷的俊秀少年进了院子,不小心撞到了蹲在地上捡叶子做书签的她,两人都羞红了脸。那时李蒙十三四岁,已经长得风神秀异,她看的自惭形秽,直觉珠玉在侧,无法言语。
她想着地上那孩子的父亲,心神恍惚之下竟然忘了让李锐起身。
小剧场:
李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拿我的胖说事?人人都要不敢置信一回!
作者:你以前都窝在家里称王称霸,没有出去见过什么人,我这是让你知道好歹!
李锐:我只是有点胖!
作者:……顾卿,你来说。
顾卿:……孙子,我知道你的肌肉很漂亮,需要用肥肉来藏住他。但是大家伙儿都想看你的肌肉,你早点露出来好不好?
驽钝的小胖
顾卿看着吓呆了的皇后,心里忍不住狂笑。她喊李锐来磕头本来就带着一丝奇怪的心理。尤其是皇后一本正经地说着李锐“聪明俊秀,目蕴灵气”的时候,她就很想恨恨地打破她的幻想。
她不承认这是自己的情感,因为她对这个“张摇光”没有太大的好恶,只是对她建立“如是庵”在价值观上有些抵触。那似乎是邱老太君对她强烈的厌恶,至于是为了李蒙还是其他的原因,她也不太清楚。
她既继承了别人的身体,就要尊重别人的立场。既然邱老太君不喜欢她,肯定是有不喜欢她的原因。她还是不要让李锐做她儿子的陪读才好。皇后真是为了自己的孩儿好,看见这样的李锐,总要思量再三。若李锐资质驽钝,形象异于常人,这位皇后还是执意要李锐做皇后之子的伴读,那这位皇后所图谋的肯定是其他的东西,绝不是她所说的“避嫌”。
若是那样,对李锐是祸非福。除非皇后所出的条件对李锐有利无害,不然的话,她不想让李锐做她的棋子。
张摇光看着地上的小胖子,几近痴了。可怜李小胖磕头本就困难,现在皇后娘娘一直不喊他起身,他就只能保持着头碰着大地,撅着屁1股的姿势一直这么跪着。
他是国公府的嫡孙,需要下跪的人本就不多。像这样被晾着的情况更是没有。一阵屈辱之感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知道他可能胖了点,可是至于这样吗?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可置信!
小少年的自尊心有些受损。
还是皇后身后的大宫女咳嗽了一声,小声在她的耳边提醒“皇后娘娘,该让小公子起身了”,张摇光这才如梦初醒。
“是本宫不好,本宫想起你年幼时的样子,一晃十年过去你都这么大了,百感交集之下竟然呆住了。”
跪着的李小胖提醒自己这是国母,不可失态,他已经满脸是汗,万万不敢抬头,只好在口中连呼“娘娘宽厚”,将头接着埋在地上。
“本宫疏忽,好孩子,快快平身吧。”
张摇光去扶李锐。李锐这人,一向是跪下去容易爬起来难,张摇光平日去搀扶别人,往往都是手伸出去虚扶一下,别人趁势起身,然后对方说些“有劳娘娘”或者“臣妾/奴婢惶恐”之类的话。双方谦让一番,皆大欢喜。
可是今天她伸手去扶这个孩子,这孩子居然一动不动。只是上身晃了一晃。
是跪久了头晕吗?张摇光有些过意不去,搭上七分力气,真的去扶。
结果李锐还是一动也不动。
……
……
……
顾卿和花嬷嬷都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没有笑出来。上次李小胖知道真相,趴在顾卿的膝上痛哭,事后顾卿的腿都麻了,花嬷嬷一个人竟是拉不起来李锐,还是李锐跪走到墙边扶着墙,在花嬷嬷的帮助下慢慢起身的。
胖子行动不便,真的不只是一句形容词而已。
“香云烟云,孙嬷嬷,还不快去扶你们少爷!”顾卿看着还尴尬地伸着手的皇后,连忙救场。“我这孙子体胖,每次弯腰蹲下等闲没有两三个人是起不了身的。资质也平庸的很,每日一读书就睡着。皇后娘娘是初次见我这孙子,怕是不知道这胖人的烦恼,气虚体乏之下,连读书都没有什么精气神。哎,每年宫里赐下来的好料子,在我这孙子身上费的竟比成人还多些。”
“呵呵,公府这样的人家,自是不愁料子的事情……”张摇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随口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个小人在尖叫,脑子里也乱成一团乱麻。
她已经开始想象以后李锐做他儿子的伴读,若是圣上驾临,这李锐跪下起不来,她那瘦弱的儿子使出吃奶地劲帮着把他从地上“拔”起来的情景了。御前失仪啊!
这样的想象已经让她悄悄的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是不是要让李锐当晨儿伴读,她还要再想想。
反正离李锐十四岁还有两年,说不定这两年里有什么变化也不一定。小孩子小时候胖,长大了瘦下来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张摇光做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心理安慰。
这边李锐在几个丫头婆子的帮助下哼哧哼哧起了身,已经是衣衫凌乱,汗流浃背。仪容不整示人,这是“不敬之罪”。香云赶紧递过去一条帕子,李锐感激的对她笑了笑,拿起帕子擦起了头脸和脖子。
这时候讲究“德辉动于内,仪礼动于外”,像这样的行为,若是个成人,甚至是会被御史参上一本的。
“本宫是微服出宫,身边没备的什么礼物。圣上与你父亲平辈论交,本宫也算得你家婶婶,这是婶婶的一点薄礼……”张摇光从广袖里取出一枚羊脂玉的玉佩,这佩上并没有刻着龙凤的图案,而是一个童子抓着蝙蝠的形象,寓意“纳福迎祥”,显然并不是随手拿出来的随身之物,而是早有准备。
李锐看了看顾卿,见顾卿点了头,这才接过玉佩,又要屈身磕头谢恩。张摇光这次是怎么也不肯让他跪下了,连忙拉住他,口中只称“切莫要多礼”。
李锐也不想老是跪来跪去,皇后一拉,他连忙就站稳了身子。要是把皇后带累地摔倒,那不是好玩的。
张摇光出宫之时,备下了两套礼物。若这次老太君带来的是嫡次孙李铭,她就送出袖中的前朝古玉。这枚小佩材料珍贵,更难得被把玩的温润通透,又不起眼,送给李铭也算是合适,又不失亲近。
若是来的李锐,她则准备的是一方“金龟钮烙鱼鸟篆”的小印。这印本身的价值并没有那方古玉珍贵,可它代表的含义却能让许多士族动容。这是天下未乱,胡人未入侵中原之前,“熙”朝一位著名的宰相郑惠臣的私印。这位郑惠臣三朝元老,位极人臣,更难得是忠心耿耿,一生并无留下任何诟病之事,后人对他的评价极高。
若邱老太君愿意让李锐做他儿子的伴读,张摇光准备送他这枚印。一是寄予他好好辅佐皇子,将来必能位极人臣的含义,二是“印”往往还有“正统”的含义,掌印者往往都是当权之人,张摇光想隐晦的向李锐传达这层意思。就算他现在年纪小,没他父亲那般的聪颖,等他再大一点,看到这方印也能明白过来她现在的深意。
但如今李锐这种情况,连自己起身都很困难,再加上邱老太君“我这孙儿实在愚钝”这样的话,她临时变了主意,把右边袖子里准备赠与李铭的小佩拿了出来,赠与了李锐。
张摇光和邱老太君又说了半天话。皇后对公府表达了深切的问候之情,对邱老太君身体送上了诚挚的祝福,还有对李锐的殷切希望等。等聊完这一切,张摇光看了看天,旁边的宫女立刻有眼色的上前提醒皇后“天色不早该回宫了”。
顾卿心里叹服一声。都是人精啊,在皇宫里做个宫女,没点眼力劲儿估计连伺候人都没人要。瞧这一唱一和,跟捧哏似得。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送别皇后娘娘。原来皇后的侍卫并座驾等全在如是庵的左门,那边朝着着宫城的方向,所以竟是没有人知道皇后娘娘也来了。
信国公府之人折腾了半天,总算是送走了这个“一国之母”。
虽是“微服”,这皇后娘娘在左门外的排场一点也不比信国公府上邱老太君的声势小。怕是担心邱老太君发现会避开,张摇光才在左门只带了几个心腹进庵,又从观音殿的方向绕个大圈往药师殿而来。
“偶遇”?
呵呵,谁信。
皇后离开,如是庵的庵主才又重新出现。世人皆知这如是庵的庵主原本就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头,她会提早给宫里的皇后送信,告知邱老太君要来看望水月师父的消息,顾卿并不觉得奇怪。来的这么快又这么巧,怕是已经这如是庵的庵主在接到公府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派人入宫了。
想不到如是庵还有替皇后传递消息的功能。也是,这里住着这么多达官贵人的女眷,就算那些公子们为了看望母亲,也会露出一些信息来。只是不知花嬷嬷和水月师傅的对话,庵里是不是也有办法偷听了去。
在回府的马车上,顾卿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她有意想要让李锐多听听花嬷嬷的见解,所以没有让李锐去其他马车,而是跟着她在这驾朱漆马车里。
花嬷嬷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这个我不知道。”
这下,顾卿倒是露出意外的神色来。因为花嬷嬷在这方面向来很是敏锐。
花嬷嬷见顾卿的表情,向两位主子解释道:“若说监听,依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智和手腕,应该是有的。只是,一来这些都是下堂妻,这般做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后院里的那些隐私对皇后娘娘并无多大用处。二来,若是被发现,这些‘师父’原本就万念俱灰,如是庵是唯一的归宿,如果连这里都不再单纯,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难讲。”
“所以,我不能确定是不是每个厢房里都有耳目。但是,皇后因为来探望晋国公府上那位‘舅母’,还有过来慰问各位故旧夫人的理由,常常可以出宫,却很是便利。这样的好处比‘如是庵’能带来的耳目作用要大的多。像是今天,不就‘偶遇’了太夫人你了吗?若是哪天再‘偶遇’哪位少夫人,少奶奶,也不是不可能……”
顾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花嬷嬷的意思是说,也许有偷听的渠道,但皇后不会经常用到它。若是些家长里短或者下堂妻的哭诉之类,她没必要听。可若是真有什么时候需要,会不会用上就难说了。
这些古代的女人,真是让在现代最多看看大妈叉腰吵架的顾卿叹为观止。
“我不喜欢那位皇后娘娘。”
坐在顾卿身边,静静听着花嬷嬷和祖母交谈的李小胖,突然开了口。
另一个孙子
噗,说着“我不喜欢她”的小胖子,表情太傲娇了啦!顾卿虽然觉得李小胖的长相被那些肥肉所扰,一点也谈不上萌,可是偶尔也实在是会让人心痒痒啊。小孩子摆着大人的表情什么的……
真的太反差萌了!
“哦?为什么你不喜欢她呢?”顾卿觉得自己的口气,像是那种问幼儿园的小孩“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个老师啊”的家庭主妇。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她连儿子都没生过,这就直接带孙子了!还是免费的!
李小胖的脸鼓鼓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娘娘虽然口中称自己是孙儿的‘婶母’,却一口一个本宫,搀扶我的时候,脸上有一丝迟疑。后来我半天没起来,她怕我带倒她,瞬间就收回了手。我的舅母虽然也觉得我胖,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的样子,只是惊讶罢了。”
顾卿听着李小胖的话,渐渐坐直了身子。
“她看着我的样子,像是在看其他人。她看的根本不是我。嗯,恐怕她现在连我的长相都忘了吧?她只是把我当成了‘信国公府上的嫡长孙’,孙儿不喜欢那样的眼神。”
顾卿和花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讶然。她们一直认为李锐即使并不蠢笨,也绝不会是那种心有七窍之人,不然也不会在锦绣院里呆了这么多年,都看不出方氏的恶意。
可是今日他见皇后,却表现出了稳重(真的很重!)大方,不卑不亢的态度,也能心细如发,看出皇后对他并不满意来。
“还有,皇后娘娘给我这枚小佩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她的手先在左边袖子里顿了顿,才又从右边袖子里取出了这枚小佩。我想她起先大概是想给孙儿其他的礼物,可能看不上我,才临时改了别的吧。”李锐撇了撇嘴,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纳福”玉佩,然后塞进了随身的荷包里。
这古玉虽然贵重,但他身为公府的嫡长孙,比这还要贵重的东西也不是没赏玩过。东园库房里的东西,很多叔父和婶母都是随他取用的,只要登记做册就行了。也许当时婶母是想养出他的纨绔之气,但他的眼界拜婶母所赐,早就开阔了许多。
这时,顾卿和花嬷嬷的惊讶之色更盛了。
顾卿仔细地看着李锐,像是第一次见这个小胖子。顾卿和花嬷嬷都没注意到皇后娘娘有这么多小动作,李小胖居然敏感地察觉到了!
这李小胖说不定真是块璞玉呐!
“皇后娘娘想让你去做大皇子的伴读。大皇子今年十岁,再过两年,你也十四了,和他做伴正合适。我平日里不大出门,你出门更少,皇后娘娘这是特地在这里等着我们的。”顾卿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皇后的来意告诉李锐。
“你奶奶我并不是正经的官家出身,对于这些前头朝堂里的事情没有什么见识。贸然答应或者不答应,奶奶都怕耽误了你,所以我并没有把话说死。等你那舅舅年后回京,我们再就此事商议一番。”
李锐点了点头。
顾卿又接着正色道,“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奶奶能护着你。可若你再长大一些,面对的就真的是豺狼虎豹了。你是男人,是迟早要离开后院的庇护的,在那之前,你必须要自省,让自己立起来才是啊!”
“奶奶的教诲,孙儿定铭记在心!”
北园,锦绣院内。
“什么?你说老太太去如是庵的时候碰到了皇后娘娘?锐儿还磕了头?”方氏紧张地捏紧了手中的账簿。方才她正在和核对这个月的用度,早上一起跟着老太太去如是庵的下人却偷偷摸摸地跑来了她的院里,告知了她这个惊人的消息。
“你给我仔细讲讲。”方氏给大丫头文绣递了个眼色,文绣立刻开匣子取了两个素面的银手镯来。方氏和颜悦色的将银手镯赏了那个婆子。
这婆子是府里管喂马的,她的男人是府里的车夫。这次老太太去如是庵探望生病的那位姨娘,她也跟着他男人一起去了,帮着上下马车时候放放脚凳车墩什么的。
“太太仁慈。”那婆子欢天喜地的接了素面银镯,在手里颠了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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