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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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正好与应勤通话结束,就给了关雎尔一个电话,“应勤道歉了,具体让小邱跟你说,有谁敲我门。”

邱莹莹正找不到人说话呢,安迪对她爱理不理的,说是正考虑下一步怎么走,邱莹莹不敢打搅安迪,只好将一肚子话痨憋着。此时正好抱着电话跟关雎尔大讲特讲,顺便讨论应勤将作何回复。关雎尔不知道,也不敢胡乱猜测,只是叮嘱邱莹莹:“你千万不要自作主张,打乱安迪的步骤。”

“我根本插手不上啊,应勤在电话里跟安迪说他放下电话就去想办法,务必保证我大年三十之前回到家。离春节放假都不到一星期了,除了他自驾带我走,还有什么办法?关,你说…一路上,我们总得说话吧,我们能恢复关系吗?”

关雎尔被邱莹莹一提示,恍然大悟,“原来安迪设计的一二三四,目的是把你和应勤凑一块儿,给个鸳梦重温的机会。原来这样。既然是安迪设计的,那可能性一定大。但你最好跟樊姐打听打听,一路上该带些什么吃的用的,有什么要点必须避免,提前计划周到点儿,避免路上产生摩擦。”

得到关雎尔的肯定,邱莹莹更加激动,“关,我一定把握这次机会,一定要…”

安迪将手机扔给邱莹莹后去开门,扑面而来一只红唇,在她脸上左右各印一个香吻。安迪顿时全身僵硬,不知所措,而曲筱绡松开手左右欣赏一下,拍手道:“这下像我最爱的小丸子了。安迪,赵医生让我用实际行动表达一下对你的崇拜。好了,我可以回去交差了。”

安迪如木偶般行动迟缓地往脸上一抹,手背果然有殷红的口红痕迹。一阵晕眩飞速袭来,安迪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那熟悉而不堪的一幕,一个女人疯疯癫癫地撕来红纸往脸上抹胭脂,抹得两腮两坨红晕,透着病态的喜气洋洋。

曲筱绡不知就里,她看到安迪脸色大变,冲去客卫洗脸,她开心地乱扭,她终于在安迪面前阴谋得逞了。她这才有时间插嘴邱莹莹的电话。大清早被邱莹莹在赵医生面前摆了一道,她岂能咽下那一口气。“哈,应勤要的是黄花大姑娘,你要个什么要,现在要已经晚了,你早不是黄花大姑娘了。你这样的人还说什么要不要,就像贱女人抱着男人娇滴滴喊‘官人我要’…”曲筱绡一边嘴里嘀嘀呱呱地说,一边一手托腮,扭着身子再娇滴滴重复一句“官人我要”,抛着媚眼问邱莹莹:“这像谁?像不像上海滩长三堂子出来的红牌阿姑?女人倒贴到这份上,更让应勤看不起。”

邱莹莹气得说不上来,抓起抹布就摔了过去。曲筱绡一闪躲开,“就知道你干得出忘恩负义的事儿。你忘了昨晚是谁给你药的?你忘了昨晚是谁设圈套留应勤陪你一夜的?你知不知道我早上去敲你门是关心你?我一晚上才睡几个小时,我起来关心你我容易吗?你要是没好转,应勤一个人又对付不了你,我大清早去敲门正好帮应勤送你去医院。你要是好转了,又跟应勤一夜情了,我扯上安迪去捉奸正好帮你留个人证,让应勤死活赖不掉,谁不知道你这傻妞让人吃光了都不知道留证据讨还公道,我这是帮你,帮你,帮你,知不知道?你发短信威胁要到赵医生面前揭发我,我大人不计小人过,知道你脑子犯浑,算了。可你别总看不到我替你做的好事,只看到我调戏你几句不好听话好不好?朋友,做人动动脑筋,好不好?整个22楼没人害你,我也不害你,不是我良心好,是我懒得跟傻妞计较。应勤不要你完全是因为你不是黄花大闺女,跟别人无关,无关。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要恨只能恨你自己,你恨死了只能打自己耳光,跟别人不相干。跟笨蛋住一起的女人你伤不起啊,有木有,有木有,亲?”

曲筱绡一口气疾风暴雨一般地说完,一边调动浑身肌肉准备迎接邱莹莹的攻击,可说半天都不见邱莹莹有动静,她一口真气泄了,狂咳不已。眼看罩门大露,她赶紧扭身逃回2203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安迪原本让两坨口红闹得在洗手间里心惊肉跳,可耳边源源不断被灌输曲筱绡的歪理,她怎么都无法集中心神怨叹身世,被动地听曲筱绡滔滔不绝地将邱莹莹骂得闷声不响。等曲筱绡大咳,她才发现脸上已经洗净,她连忙出来打算调停,免得她的家变成战场,可她只够眼看着曲筱绡妖袅的身影一闪湮没在门背后,而她的客厅里是目瞪口呆的邱莹莹。安迪担心自己一张嘴,就被从来就是逻辑很有问题的邱莹莹迁怒,她只好闭嘴,朝曲筱绡逝去的方向看着,装傻。她第一次发现装傻是一件挺吃力的事,她的脑袋无时无刻不在接受外界传递来的信息,她也随时随地对信息作出迅速反应,让她呆着不做反应,那需要极大的定力。

幸好,樊胜美的电话打到邱莹莹的手机上了。老好樊胜美的声音让邱莹莹如沐春风,邱莹莹不知不觉流下委屈的眼泪。

“樊姐,我没事了,嗯,在安迪这儿吃了一碗很好吃的鸡汤面,差不多恢复了。”

“刚才给你打电话,一直占线,一大早电话就热线了?应勤好吗?”

邱莹莹一听到樊姐提起应勤,更是呜呜地哭出声来,“应勤先走了,把我交给安迪。樊姐,我是不是很傻,是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为什么什么事儿到了我手里总不成功呢…”

安迪听到这儿,蹑手蹑脚地又躲回客卫了,她开动洗衣机,开始洗衣服。

樊胜美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还以为邱莹莹病后情绪低落,忙安抚道:“你性格直爽,没有坏心眼,我们都爱你啊。你怎么会是恩将仇报的人呢,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永远是你坚定地站在我身后支持我,帮助我,你不知我多感激你。小邱,应勤先走不是你的错,他心里有疙瘩,你不能勉强他心里带着疙瘩对你笑。等他想通了,消化了心里的疙瘩,他自然会回到你身边。你别想着这是你的不成功,谈恋爱这种事,哪有一直一帆顺风的。听樊姐的,笑笑,吃饱了晒晒太阳,看本言情小说,不要胡思乱想。”

“没有没有,应勤被安迪一封电邮劝回来了,他向我道歉,说他不应该怪我不是处女,还保证一定送我回家过春节。我正要问你该做些什么准备呢。回家这一路开车要一两天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应勤说话呢。”

安迪一听邱莹莹又成功地抓不住重心转移话题了,她才从洗手间脱身出来,上网专心做事。对于邱莹莹的大力表扬,她充耳不闻。

樊胜美则是专心听邱莹莹给她读电邮,听到第五条开始,就乱了。她只好耐心将全部听完,小心地道:“怎么像小时候编的计算机程序?”

“是啊是啊,所以应勤一看就听进去了,安迪说什么,他答应什么。”

樊胜美嘘一口气,原来不是她劝解应勤的水平不好,而是她的锅没配上应勤的盖,所以应勤接收不良,反应不佳。

两人约好,明天周日晚上见面详谈,都挺快乐地挂机了。曲筱绡在2203也很快乐,她将大清早受的闷气速战速决了,回头便可一身轻松地与赵医生好好出去玩儿,多爽快。在她的人生字典中,从无忍气吞声这四个字。

只有安迪不快乐,邱莹莹那边的絮叨才结束,她手机显示有包太的电话进来。接还是不接?难道包奕凡这么快就开始做他娘的思想工作,而包太这么快就有了反应?她还是硬着头皮接起来了。

包太如今是加倍的热情,当然更是开口就喊“囡囡”,若不是怕肉麻死了安迪,反而惹安迪反感,她一准在“囡囡”面前加“宝贝”两个字。“囡囡,我到海市了,哈哈,没想到吧?我来看你,顺便办一件小私事。现在是十一点多点儿,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儿子也在你那儿吧,让他听个电话。”

“包奕凡他清早离开,这会儿可能已经飞到家了。”

“啊?你们…怎么了?他要是欺负你,你跟我说,我骂他。这臭小孩…嗯,我跟人抢出租车。”

安迪不知怎么编派包奕凡回家的原因,正好见好就收,“您忙,我等您坐上车再给您电话。”

两人心照不宣地结束通话,包太立马一个电话搜儿子去了。安迪也猜到如此,她就不给包奕凡打电话了,转而跟邱莹莹道:“小邱,我这儿有点儿事要处理,你回2202好不好?”

“好嘞。安迪,今天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你帮了我太大的忙。回头应勤再打电话过来,我会记得用你的办法应付。”

安迪微笑点头,愣是克制住自己不说话,免得问邱莹莹她的应付办法究竟是什么,邱莹莹究竟学到几成。

等邱莹莹一走,她又跌回烦躁状态,敢情刚才那些散心的事儿都白干了,只要事情一涉及到包太,她怎么都淡定不起来。

包太没让她多等,很快,电话又抢在包奕凡面前,钻进她的手机。可这一回,包太一张嘴,“安迪…”便没了下文,电话那头传来克制的呜咽声。安迪吃惊,她千算万算,穿上层层铠甲准备迎接来自包太的挑战,想不到,包太一上场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安迪一时有点儿应对不过来,发了一下楞,才道:“怎么了?”

“安迪,我们娘儿俩好命苦啊。你道我来海市干什么?我老公比我早一班飞机飞海市,有人说他进了女人的门,我要亲自过来看个明白。这种事儿我都没脸跟儿子开口,在儿子面前还得装出他爹妈感情很好的样子,免得他急起来跟他老爹没完,我儿子是最重感情的人。想不到我还是给他闯了祸了,安迪啊,我对不起你了,我只晓得老母鸡一样护着我儿子,想不到伤到你身上了,我好后悔,我该怎么向你道歉才好呢。唉,呜呜呜…”

安迪被包太哭得手足无措,可又不能说她不在意,她要是不在意,就不会一早赶包奕凡离开了。她还在纠结,就听电话那端一声惊呼。“嗳,怎么了?”

“我撞车。”

安迪只能眼睛一闭,吐出一口气,“要紧吗?”

“追尾了,吓人。哎哟,我行李还在后备箱里。”

安迪眼睛朝天翻着,“赶紧报警,我去接您。说个周围显眼的建筑给我吧。”

包太挂着眼泪含笑让完好无损的出租车停到路边一家显眼的宾馆,她拎行李站到路边,给了司机双倍车资。寒冬腊月虽然冷,可她不怕,她终于赚得安迪心甘情愿给她做司机。

欢乐颂 130

即便是包太哭诉来海市捉奸的事无法向儿子开口,安迪却一边披外套,一边打电话向包奕凡如实汇报包太的来龙去脉,请教该如何应对。她才不自作多情地替包太向包奕凡保密,可以向她这么个外人透露的事必然不是秘密,她这么认为。

包奕凡一听,头皮都炸了,他觉得妈妈此行必然有诈,可又无法阻止安迪去接妈妈,万一是真的出车祸呢。而捉他爸爸的奸?包奕凡在安迪面前差点儿无地自容。他只能语无伦次地劝阻安迪千万不要参与捉奸。可包奕凡无法打电话去责问妈妈,因为他正需要上演与安迪分手的大戏,此时不能穿帮。

安迪根据包奕凡的指示,带上墨镜以回避包太探询心灵窗口。也领了包奕凡的指示,凡是他妈提到包家的事儿,她只以一句“我已经与包奕凡分手”以不变应万变。本来安迪挺头痛于包太的大驾光临,一看包奕凡比她更头痛,甚至毫不回避地连连叹息,她便不头痛了,显然,包奕凡很清楚她妈妈是什么样的人,那么包奕凡更应该懂得怎么做。

安迪出发,包奕凡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安迪仗着包太不认识她的车,先行经包太一次,观察一下包太的动态,给包奕凡打电话汇报他妈看上去并无伤痛,才绕了一圈再转回来,将车停在包太身边。

早在绕行一圈时,安迪已经看清,包太带着一只大行李箱,深情淡漠,心事重重,看样子前面说的话不像是做戏。安迪停下车,便自觉直奔行李,打算替包太拎行李上车。可包太早提前一步孔武有力地拎起大箱子。两个女人一起将手落在行李箱上,包太不禁一笑,“囡囡,我自己来。我们苦出身,不像你出国留学细手细腿没做过苦劳力。”

安迪微笑,与包太一起将箱子扛到车上。箱子倒是不重。等安迪绕到驾驶座,包太就给安迪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处地址,“很晚了,我们去这家饭店吃点儿。好像离这儿不太远。”

安迪一看,是她曾经去吃过的一家店,比较高档。但她再好记性也得再查一下GPS,背下道路之后才能出发。可她才刚上路,包太就石破天惊给她一句实话,“囡囡,我朋友说,我老公领着个二十几岁小姑娘在那家饭店吃饭。不知道我们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安迪不知如何应对,索性不吱声。但包太体贴地道:“我晓得你怕尴尬,不用担心,我自己也不会露面撞破他们好事。我只是要看个清楚,不想做别的。都一大把年纪了,想激动也激动不起来。”

安迪耸耸肩,依然不吱声。幸好一路上包太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而是开始念叨安迪穿衣服太素。安迪担心了一路,可包太一直不提包奕凡,令她肩头压力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她连一句“我已与包奕凡分手”都不用说。仿佛身边坐的不是包奕凡的娘,而只是一个普通女性长辈,而且这个女性长辈见多识广,言语活泼,善解人意。最棒的是,包太竟能指路。

因此安迪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将车开到包太要求餐厅楼下的地下停车场。时间已经很晚,很巧,正好见老包手挽一个年轻女孩走出电梯,寻觅车子。车内小小空间里的空气趋于凝重,安迪只有继续闭嘴。可暗淡光线下,安迪看到包太偷偷低头抹泪。可见即使年纪大了,依然是会激动的。

车内空气一直沉闷到老包驾车离去。老包与那女子拉拉扯扯,嘻嘻哈哈,有点儿为老不尊,因此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上车,这几分钟,煞是煎熬。那辆车子是奔驰S500,“这辆车子,我认识。”安迪没话找话。那车子是包奕凡第一次见她时用的车子。

“嗯,我们放在海市的车子,我也经常用。”包太擦干眼泪,抬起头,就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们上去吃点儿,折腾一上午,饿死了。”

安迪无语跟上。进了电梯,包太见左右无人,感慨道:“囡囡,我真喜欢你这么有教养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不说话才是最体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包太深深地看看她,无语。两人一起进了饭店。安迪想不通,包太何以非要到这家刚刚丈夫幽会过其他女人的饭店吃饭。换她,一定是远远地躲开这家饭店,永不再见。甚至她都有些怀疑,他们两个落座的双人位,可能正是刚才老包与小三坐的位置。看看包太泰然入座,掏出小化妆镜稍稍补妆,安迪继续不知所措。

包太专心补妆,但不忘随时插嘴点几样她想吃的菜,正常得令人发指。等服务员走开,包太才停止补妆,感喟道:“刚才让你笑话啦。我一会儿说老了激动不起来,一会儿又掉眼泪,真是出尔反尔。我们这一代,做什么都不爽气,以前是因为穷,没钱做什么都不成。现在不穷了,反而更束手束脚。不像你们年轻人,自己经济独立,不喜欢就直接说,唉,我真羡慕你们。”

安迪心说这与时代不相干,当年魏国强说离开就离开,才没把与她妈妈的感情当回事。而包太后面一句似乎说的是她和包奕凡。安迪只能笑笑,“我们刚才点的菜全是荤的。”

“哈哈,是吗?真开心你也喜欢吃荤的,我最讨厌小姑娘吃得跟鸟一样多,一说吃荤的,跟杀他们头一样。囡囡,我现在在想他们吃完…”包太说到这儿停住,刷刷抽出两张面纸,紧紧捂到眼睛上,不说话了。安迪真想向包奕凡求救,可面对人精似的包太,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闷声不响作陪。

等第一只菜上桌,包太才挪开面纸,眼圈红红地道:“老鬼以前跟我闹过一场离婚,我死活不离。别人只道我放不下家财,实际上呢,他们说得全对。可不是我放不下,而是我替儿子放不下。我要是答应离婚,即使儿子判给老鬼,等新人一进门,生下一男半女,老鬼立马忘记大儿子。历史上废嫡子立贵妃儿子的事儿还少吗?我不能图自己清静,让儿子吃亏。只要我霸定位置,我儿子就不会吃亏。其实这几年我早已把婚姻这种事看淡了,可亲眼目睹,还是伤心,还是伤心。”说到这儿,两张面纸又回到脸上。

安迪心说,难怪包太在儿子的事上操心那么多,而且几乎是死缠烂打。她不便评论人家家事,只挑了个最安全无害的点肯定一下,“嗯,母爱啊。”

“没错。”包太这回果断移开面纸,往桌上一拍,力拔山兮气盖世,“古人老话,宁要讨饭娘,不要做官爹。做娘的即使讨饭,也会先让儿子吃饱。当爹的…嘿嘿,精虫上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儿子算什么,妨碍做爹的迎新人回家,做爹的会亲自一脚踢开儿子。我不怕离婚,我最怕的是儿子拿不到该拿的。我不计前嫌照顾老鬼开刀,几天几夜不睡觉,我告诉自己,我为的是儿子。老鬼总算被我感动,总算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找外遇,可我为啥这么犯贱,非要赶到海市开看个清楚呢。”包太一边说话,一边再次将面纸捂到脸上,而且流泪不妨碍她讲话说痛快。

安迪心底深处一直有一个疑问,她妈妈是疯子,又是个要饭的,她究竟是怎么活到三岁的。为什么没饿死,没冻死,没病死,没被车来车往撞死,也没被人拐卖,至今看看,身上也找不到小时候留下的伤疤。除大难不死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包太“宁要讨饭娘,不要做官爹”一言既出,安迪惊呆了。记忆中所有残存的片段清晰掠过脑海,安迪懊悔地发现,原来她记取了太多疯癫的片段,却将那些叫做“母爱”的互动漠视了。稀缺的有关母爱的记忆中,似乎都是妈妈喂她吃东西,好吃的都给她吃,而那个时候妈妈的脸是正常的,妈妈的笑容也是正常的,妈妈的眼里只有她,看不上野男人。还有,她记得一床破被子,她和妈妈经常钻在破被子里晒太阳捉虱子,非常温暖。原来她也享受过母爱,因为这天性,她得以存活下来。原来疯妈妈依然是好妈妈。

包太收敛住了激动,挪开面纸,却发现对面的安迪愣愣地看着她,脸上两行眼泪如泉涌一般。包太以为安迪为她难过,感动地将手中面纸盒挪到安迪面前,拍拍安迪的手,让她擦拭眼泪。这一刻,安迪看包太越看越顺眼,包太以为安迪替她难过得落泪,心一软,也看安迪越看越顺眼,两人执手相对泪眼,竟无语凝噎了好一阵子。吃完出门,两人并排肩并肩走到了一起。

包太住在包奕凡常住的酒店,安迪这回心甘情愿地护送到酒店,看着包太登记入住,一直送入客房。此刻本应告辞,可她竟有点儿流连,略微不适地问包太接下来有什么安排,需不需要接送。包太激动了,脑子转开了。儿子正因分手闹得跟她吵,看起来她有希望帮儿子抓回女朋友。她当即接口去洗手间洗漱,赶紧给儿子发短信告知最新情况,问儿子有什么要求。包奕凡有点儿不信,赶紧先短信问安迪究竟发生了什么。得到安迪的肯定答复,包奕凡惊呆了。两个针尖对麦芒,全都性格非常强硬的女人,怎么走到一起了?

无论包奕凡怎么惊呆,两个女人走到一起了,而且出门逛街去了。可包太嘴上说老公的事儿不影响她什么,一路上却三句里面倒是有两句是愤怒地提到那不要脸的小妖精,她最爱的是安迪不多嘴,点头听她说,还陪她流泪。这种事儿,好强的包太不敢多跟儿子说,也死要面子不愿在亲友面前说,她宁可天天戴着电灯泡似的钻戒装糊涂。即使有一两个死党,她实在忍耐不住的时候说上几句,对方只要一口头表示同情,她就受不了:她一悍妇,怕过谁来,她自得其乐着呢。于是,她今天话特多。

只是,眼下,安迪与包奕凡的关系被设定为吵架分手状态。因此包奕凡非常烦恼,必须鬼鬼祟祟地给两个亲爱的女人发短信,才能避免穿帮。而这两个女人又精明异常,他为此绞尽脑汁,大打时间差。包太自以为高明,得知安迪的衣服大多来自阿玛尼,便竭力要求去阿玛尼逛逛,进去就大手笔地给安迪买衣服。等安迪进去试穿,她就赶紧给儿子发短信打电话地传达最新消息。一看安迪出来,她立马放下手机,或者嗯嗯啊啊找个借口说是别的人。安迪看出蹊跷,当做不知,任包太继续努力穿梭作业。

包太忙碌得很辛苦,两个小的也忍得很辛苦。

但包太忙碌不忘正事。她不断发指令给属于她辖下的财务总监,究竟问题出在哪儿,让她老公手头有闲钱包养年轻美女。尤其是购物结束,她又拿出纸条让安迪去纸条上的地址拐一趟,在一处五星级酒店附属的豪华酒店式公寓门前,她意识到老公从公司挪用的钱必定不少。漏洞究竟在哪儿?是她审计出现疏漏,还是财务与老公勾结到了一起?都有可能,都非常严重。包太甚至不回避安迪在场,不断严厉对赶到公司加班的财务总监提出疑问,更让她亲信的小会计现场监督总监有无与老包通气。

空闲下来,包太不忘传授依照秘诀,“管住男人的钱包,男人就出不了幺蛾子。与其自己气死气疯,不如让男人急死急疯。做女人得想明白。”

联想到妈妈的遭遇,安迪非常实心实意地认为很对。

他们将车停在酒店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包太在车上指挥若定不到半个小时,只见老包急匆匆出现,而且是一个人,跳上车子就飞速离开。包太坐车上冷笑,“他一准儿去我住的酒店开房,然后假惺惺拿房间座机给我来个电话报平安。安迪啊,今天你受累了一天,等下你送我去路口上出租,我自己回酒店,不能连累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我送你去酒店对马路,你走走过去,省得大冷天打出租。”

“唉,你真是好孩子。其实我儿子像我,对人好,就一根筋好到底。哪天你要是做了我儿媳妇,我不知会多欢喜,晚上睡觉做梦都会笑出来。你还是送我到路口就回去吧,他爸也是老狐狸,保不准酒店接待跟他说了我也住在那酒店,他会在门口埋伏,看我哪个朋友在帮我办事。”

安迪忍笑,包奕凡换了那么多女朋友,早已证明不是一根筋的。而包太与丈夫的对决,那真是强强对决啊。她真想化作隐形,跟去看两人如何绝路相逢。将包太送走,安迪跟包奕凡说,他爸妈两个有麻烦了。

包奕凡这一天,真是抓破头皮,却事事都鞭长莫及。可等安迪问要不要帮忙,包奕凡却严肃地道:“你继续扮演我前女友,千万不能表现出对我心软的样子。我妈,不容易对付。”

安迪惊出一身冷汗,对了,她光顾着看乐子,光顾着在专卖店抢着结账,不让包太为她花钱,却忘了,包太手段如此了得,既然能用得到丈夫身上,自然也用得到她身上。只是,在心底深处,她却再也强硬不起来。包太将自己比喻作讨饭娘,一句击中安迪的软肋。

欢乐颂 131

曲筱绡小时候不学好,读书读得三心两意,毕业后更是将数理化丢回给老师。如今她跟着赵医生补课,主要还是补英语和语文。赵医生找了许多中英文填字游戏让曲筱绡玩,曲筱绡做得求死的心都有。可钞票是她的第一生产力,帅哥是她的第一原动力,左手钞票的诱惑,右手帅哥的诱惑,逼使曲筱绡埋头背单词,做阅读题,跟赵医生用英语对话。一个周末过得严肃活泼,端庄风流。

可即便曲筱绡如此努力,依然忘了物理上有云,有多大作用力,便有多大反作用力。被她坏了好事的同父异母大哥岂能善罢甘休。她大哥在海市的交际面不如她,可笨鸟只要多飞,总能找到出路。曲大哥采取亲自盯梢的措施,用一个周末的时间,摸清楚小妹倒贴了一个男人,与男人接连鬼混了两天,同进同出。

樊胜美与王柏川兴尽晚归。王柏川依依不舍,在欢乐颂门口下车后拉着樊胜美不肯放,可寒冬腊月冷得很,两个三十岁的人不可能学邱莹莹他们愿意兜着手在院子里吃西北风。王柏川提出附近吃个宵夜再走。樊胜美下巴一扬,骄傲地道:“我晚上从来不吃东西,何况半夜。你也早点儿回吧,明天上班,春节长假前那么多事需要费力处理呢。而且,这是你作为老板面对的第一个春节长假,处理的分寸可能成为以后每年的规矩呢。我可不能扯你后腿哦。”

“你早点儿做老板娘,分寸还不是都你定?去吃点儿吧,我们再说一个小时的话,只要一个小时。”

“一分钟也不行。”在王柏川面前,樊胜美可以随性所欲,她仿佛懂得王柏川的七寸,王柏川在她面前没有脾气。她一边说,一边骄傲地如天鹅般转身,往小区里面走。

王柏川被樊胜美拖着走,非常不情愿,只好半走半停,两个人嘻嘻哈哈拉拉扯扯地往里走。可有三个男人从后面夹带着冷肃之气超越了他们。那三个男人衣光颈靓,一个中老年,两个小年轻,越过樊胜美与王柏川之后,竟然与他们同路。

樊胜美不由得跟王柏川道:“看上去像是香港电影里的黑社会。”

“别是讨债公司的,哈。明天你从顶楼走到一楼瞧瞧,谁家门口刷红漆了。”

两人正调笑着,后面又有一人匆匆越过他们。但这位越过他们的回头看一眼,惊道:“樊姐王总?”

樊胜美一看,便直起了腰,不再半挂在王柏川身上。“哟,小关,这么晚才回来?周末两天都出差了?”

“是啊,悲剧。你们慢走,我先回去抢浴室。”上回两人吵嘴之后,见面一直有点儿尴尬。不是樊胜美尴尬,樊胜美待人接物老练得很。而是关雎尔,关雎尔总觉得脸上挂不住。她找个借口就快走一步了。虽然知道这也快不了多少,弄不好两人还得在一起乘电梯,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可关雎尔快走,却赶上了前面三个黑色大衣男子。她迟疑地跟着走,想不到一跟竟然跟着刷卡进大楼。好在她隐约认识其中年长男子是曲筱绡的父亲,才收起恐惧。但她不敢黑夜里独自与三个男的一起进电梯,宁可等待下一轮。顺便,她发一条短信给曲筱绡,告知她爸爸来访,准备接驾。

曲筱绡看见短信想不信,却知关雎尔不爱寻开心。她才说出一句:“我爸来干什么?我妈怎么没跟我说。”门被大力敲响。若不是赵医生在场,曲筱绡早尖叫一声,抽高尔夫球棒大力抽门反震死门外的任何人。谁敢大半夜的如此惊吓她,她绝对以牙还牙。她相信门外肯定不是她爸,她爸对她从来和风细雨。她从门洞往外一看,果然,爸爸正训斥她的异母大哥。

赵医生则依然大喇喇地捧着书坐沙发上,只抬眼看向门边,脸上挂着讥笑。“真是令尊?火力倒是都有曲家风范。”

曲筱绡白赵医生一眼,猛打开门,叉腰堵在门口:“干嘛?”她硬是将“你们也想捉我的奸吗”吞进肚子里,免得在赵医生面前失分。她是狐狸精,可不是金毛狮王。可赵医生看她威风凛凛地叉腰堵门,还是噗嗤一声笑了。

外面曲父还未发作,曲二哥大叫起来:“在里面,野男人在里面。就那儿,爸你看。”

曲筱绡一听,脸都绿了,“什么?凭你也敢来我这儿捉奸?你妈的你们活腻了。”她盛怒之下,不顾风度,抽出高尔夫球棒,一脚踢开门,劈头盖脸抽过去,都不怕抽到她爸爸,但当然稍稍偏离准头。她要是个能顾忌的,她爸早不怕她了。一招力劈华山,先抽肿曲大哥的脑袋,再一招横扫千军,抽歪曲二哥的脖子,等两位哥哥痛醒反扑,曲父已经挡在中间,将曲筱绡挡在门里面。而赵医生一看动真格的,忙跑过来,护住曲筱绡,但缴了曲筱绡手中凶器。

曲父大喝一声:“都干什么,住手。谁动我抽死谁。”曲父一回头,深深看赵医生一眼,才道:“你手中棍子给我。”

赵医生将手里球棍递出,但曲筱绡立马动手又抽出一条握在手里。见她爸拿眼睛瞪她,她强词夺理地道:“外面两个孙子,里面只有我一个男朋友,我不拿条武器,难道还指望你?你敢领俩孙子上门,我还敢指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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