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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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好自为之吧。对不起,再见。”吴非挂了电话,一时茫然。这个家,一个比一个狠。明成如果有了案底,以后出国就麻烦了,对于一个做进出口的人来说,等于断了一条财路。但是,明玉报案也没错,明成确实得受点教训,他那是活该,哪有做哥哥的如此下死劲打妹妹的,打得人都站不起来。

但吴非却见明玉又翻出一个电话来,听明玉冷静得不像是处理自己事情地对电话那端的人说话,“蒙总,我小苏。刚刚从医院回来时候,我被人在自家车库门前打了,后来是小区保安巡逻找到我,把我背回家。”

蒙总警觉地问:“谁?是不是总办吵遗产的人打你?你去医院了没有?快去医院。”

“不是总办吵遗产那帮人,但也有关。我这就去验伤,但蒙总你帮我立刻与有关人员打个招呼,尽量帮我。”

“没问题,我会安排,你要验成什么都行。公司的事你这几天别管了,好好养伤。三天里面倒不了。三天后等我回来,我帮你处理这件事。我给你联系刘律师?”

“我已经联系,其他我自己会处理。明天开始我住院。江南公司暂时交给江北。谢谢蒙总。”

明玉既然联系了刘律师,知道迟早会被蒙总知道。而她本来今天对蒙总非常失望,已经萌生与柳青共进退的念头。可今晚去验伤又不得不需要蒙总出面跟方方面面招呼,刘律师显然还不够。为了对付明成,她不得不动用蒙总了,她只有选择其一,她得对蒙总妥协。她知道,蒙总巴不得她上去麻烦,她这一麻烦,让蒙总送个人情给她,蒙总心头可以放下一个包袱,不用再担心她生蒙总的气了。

也好,最近睡得少吃得少,时时头晕,也该住院修理了。

吴非听着明玉的电话,明显感到,明玉想在验伤上面做手脚。但她又没法确定,不便指明,更无立场劝明玉手下留情,只能站在一边,想了好久,才道:“明玉,我陪你去医院。”

明玉抬头看着吴非,轻道:“大嫂帮个忙,我不想太狼狈地被人抬去医院,救护车很快就来。你别跟去,你这儿还有宝宝呢,不方便。落实好病房后,我会让秘书过去医院照顾。”

吴非看看紧闭的卧室门,迟疑了一下,道:“你需要有人陪着,你今天行动不便,需要有个女人照顾你。”

明玉闭上眼睛,不答应吴非。她能不知道吴非想什么。吴非又不是笨人,能不从她电话里听出什么来?她当然不会让吴非跟去,否则她怎么能要明成好看。她过了会儿,又拿起电话,虚拨了个号,煞有其事地吩咐虚无的对方到某某医院门口等,然后看着吴非,道:“大嫂明天走的时候把钥匙交给司机,他会交给我。”

吴非拿来化妆棉,轻轻给明玉擦拭脸庞上的泥灰,又给她梳了头发。差不多时候,蒙总代叫的救护车就到了。吴非无奈地看着明玉被抬出去,明玉既然已经有人伺候,她就不便再跟着去了,而且她确实无法扔下宝宝。她心中非常矛盾地想,明成应该受教训,而且是重重受教训,但不知道明玉会如何制造大教训套在明成头上,这是个大麻烦。她想打电话与明哲说说,但又想到明哲工作辛苦,如果知道这事,晚上肯定没法安睡,她想,还是明天再说。

她也睡不着,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

十九

朱丽几乎放下电话没多久,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好自为之,家门已经被警察敲响。那时明成还在梦里。等明成瞪着眼睛很不以为然地被三个警察用手铐铐了带走,朱丽和被吵醒出来看的苏大强还如在梦里。

苏大强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心说这是怎么了,他们一家做了那么多年良民,怎么今天明成被警察拿铐子给铐走了呢?“朱丽,明成……这是犯什么错了?”

朱丽还处于目瞪口呆中,盯着敞开的大门发愣,没听见苏大强的话。苏大强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犹豫好久,才用手推推朱丽的手,等朱丽全身一震回过神来,他才又问一句。朱丽喃喃道:“明成打了明玉。”

苏大强自言自语:“他们从小打到大的。今天怎么出动警察了呢?”

从小打到大?朱丽怎么都没想到。别说明成是个男的,即使是女的,他还比明玉大两岁呢,面对妹妹,他打得下手?她还一直以为明成是个绅士呢,只是好吃懒做贪玩点而已。而看公公说起这件事来轻描淡写的样子,难道他们家做父母的对此从来都熟视无睹,又或者,他们也是对孩子该出手时就出手?难道一直以为的苏家母慈子孝,只是有意无意的假象?朱丽感觉苏家就像一棵毛笋,婆婆去世后,笋壳给一层一层地剥开。

但朱丽此时来不及追究这些了,天那么晚,她没法找父母岀主意,也不便打扰朋友找律师,身边的公公只会添乱,没法岀主意,她想到吴非刚才的那个电话,看来吴非早就知道明成需要好自为之了。这个时候,能找的只有吴非了吧?大嫂现在肯定还没睡,即使睡下,家中岀这么大事,她能安睡?或者,通过大嫂做中间人,求求明玉?

电话打过去,果然是大嫂接的。朱丽急急道:“大嫂,大嫂,明成刚刚被警察带走了。”

“这么快?”吴非愣住,她只见到明玉简单地打了两个电话,还以为现在是晚上,事情又不是突发事件,公安局大约会拖到明天才处理,没想到,这才不到半小时,好像明玉才被救护人员抬走,那边明成却已经被抓了。吴非一时说不出其他,只会惊讶地从喉咙深处滚出“嗳,嗳”声响。

朱丽闻言,也不知道大嫂那边究竟是什么场景,只得继续硬着头皮道:“大嫂,你们住哪里?我立刻赶过去,公公现在也醒着,他也担心。我们一起求求明玉,总归是一家人。”

吴非心想,换作是她吴非挨揍,她会原谅明成吗?起码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后天再说了,估计也不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揍她的人。她刚刚看到明玉被打得需保安背上来,她都气愤得恨不得自己找上门去揍明成,何况是明玉本人。她自己都知道,这时候不通知明哲,她本意是有点存心让明玉在今晚不受阻挠地做一些事的意思。这时候朱丽他们来能做什么?而她又能帮什么?她打心底地不愿帮明成。所以她直说:“明玉已经被救护车救走了,你们来了也没用,见不到她。我建议你们此时也别去医院找明玉,天很晚了,别再折腾明玉。”

“救护车救走?伤得那么厉害?”朱丽再次惊呼。她怎么也想不出来,平时嘻嘻哈哈的明成,这个与她结婚多年的丈夫会如此打人,而且,打得这么厉害。“大嫂,请你告诉我明玉在哪家医院,我今晚不去,明天去行吗?事情因我而起,我向明玉赔礼道歉。”

事情因朱丽而起?吴非不由厌恶地想到了枕边风这个词。原来都不是好货。吴非冷了心,敷衍道:“我也不知道是哪家医院,明玉自己打电话叫的,我对国内的情况不懂,帮不上明玉。明玉又自己叫了公司同事陪护,不让我跟去,说我抱着宝宝不方便。朱丽啊,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脑袋清醒了后再想办法解决。我也得休息了,明天等明玉电话,而且,还得帮公公搬家。晚安。”

“晚……安。”朱丽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即使心急火燎时候,也听得出大嫂字里行间不肯帮忙的意思,她很失落。眼下除了公公,还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还真只有睡觉了。现在即使吵醒朋友找到律师,只怕也只有明天才可以办事。明天……唉。

朱丽忽然想到,明天她能请假吗?即使如同事所安慰的那样,事务所失去这笔审计不纯粹是因为她的失误,而是另有其他主要原因,但是,她毕竟是导火索,是被人揪住的那条小辫子,大老板岂会轻易原谅她?她明天上班除非夹着尾巴做人,让大老板找不出因由喀嚓了她,她怎么还能在这当口请假?即使,她如实告诉大老板家中确实有重大事件发生,但是,以大老板一贯杀伐果断的性格,大老板会对她额外开恩,刀下留人吗?几乎没有可能。明天即将面对的处境,是明玉今天推手,虽然在明成面前一味埋怨明成当年刻薄妹妹才导致她今天受牵连,朱丽心中却一直对明玉咬牙切齿。但是,现在还让她如何咬牙切齿?她只有对明成咬牙切齿,可明成又可怜地被捉了。她连寄托怒气的口子都找不到。

朱丽心想,如果明天请事假,抛开面子告诉大老板,家中因为明成不忿妹妹搅局揍了妹妹结果把自己送进班房,她连续几天必须为丈夫奔波,然后不被大老板原谅,同事又埋怨被她拖后进度,她家的“光荣”事迹被宣传得沸沸扬扬,她最后还得被大老板怒骂之下辞退。这几乎是必然结局,而且她将退得非常难堪,永远留下话柄。这是爱面子的朱丽最不愿面对的结果。既然最后还是会被迫离开事务所,不如自己引咎辞职了吧,宁愿承受一些补偿方面的经济损失,起码,走得负责有担当,也算是稍微挽回一点声誉,而且还不用让明成的事情在圈里传开。她看来只有明天一上班就递上辞职信一途了。

虽说是做一行恨一行,朱丽对她每天面对的枯燥数字和繁重的工作量也厌烦透顶。但真考虑到了辞职,考虑得放弃那么多年培养起来的根基,考虑放弃薪资待遇在同行中属于翘楚的事务所,她才百转千回地留恋起来。真的要辞职吗?

但是不辞职,明成那边怎么办?谁帮他去奔波?她的爸妈吗?这明成怎么一点不长脑子啊,竟然打一个比他弱的人,如大嫂所说,这还是人吗?这人还是他妹妹。而且,明成这笨脑瓜就不会想想,他妹妹那么厉害的人,能让他白打了?真是白痴加白痴,没救了的白痴。可是朱丽恨归恨,明成毕竟是被警察抓了去,总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问题是,朱丽心中根本就没底,该怎么救明成啊,她连明成被抓去哪里都不知道,当时她都懵了,她记得警察来时说了他们是哪儿哪儿的,但她那时吓呆了,根本是听而不闻。她该怎么办才好?她现在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看看身边认真看着电话机的公公,朱丽心中暗叹,死马当活马医了,问问他。“爸,刚刚警察进来时候说他们是哪里的没有?”

“说了,我被吵醒时候刚好听到。”苏大强一字不差说出。

朱丽倒是傻了,但随即反应过来,苏家三个兄妹,个个脑筋一流,岂是婆婆一个人的功劳,自然,公公的脑筋也不会差。她忙找纸笔记录下来,免得遗忘。

朱丽忙碌时候,苏大强跟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问:“明成会坐牢吗?”

“不知道。”朱丽回答完了,心想,公公怎么没问明玉住院了如何如何?她怀疑公公可能还不知道,忙又补充一句:“明玉被明成打得住院了,明天得赶紧过去看望一下。”

苏大强“噢”了一声,轻声轻气地道:“明天看见明成跟他说一声,惹谁不好,他怎么敢去惹明玉。他妈以前都拦着他不让他去惹明玉呢。唉。”苏大强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心里总觉得,明玉跟她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看见长大后的明玉一直害怕。叹完气,苏大强便回去自己客房了。他也知道,他在场也没用,派不上用场。

但苏大强走到门口时候又站住了,回身很客气地问朱丽:“那……明天搬房子的事怎么办?”

朱丽摇摇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回答:“大嫂说她会做。”苏大强听了讨好地笑一笑,又转身走了。

朱丽怔怔地看着公公走出,为他说的这两句话,和淡漠的转身离去,心中五味俱全。她本来心中就不是很尊重这个公公,大家维持礼节性的良好关系,她克尽做小辈的本份。现在,她看见这个公公,心中有明显的厌恶。也不知是以前日子的积累,还是因为今天他显然并不是很关心的态度。儿子被抓了,女儿进医院了,他竟然没事人一样去睡觉,他关心的竟然是房子没人搬。他起码也说几句场面话啊,他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好歹他还关心了一下明成的去向。但是,他就没过问一下明玉究竟如何了。真让人寒心。

朱丽一个人客厅——书房,书房——客厅地漫无目的地徘徊,却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把大嫂的电话想了又想后,发觉只有听大嫂的,还是先睡觉,养精蓄锐明天有力气做事。她回去床上躺下,才碰到床,立刻想到,明天的辞职信还没写。只得又起身,回去书房打开电脑。打字的时候,才发觉两只手簌簌发抖,总按不准键盘。她的辞职是心照不宣的一件事,辞职信只是个幌子,所以不必太修饰。很快打好,又躺回床上,面对一室黑暗,朱丽辗转反侧。

最先,想到明成不知道在做什么,手铐被打开没有,审问时候有没有吃苦。慢慢的,一丝淡淡的淡淡的怨气渐渐升上心头。朱丽想到,婆婆去世后,似乎接二连三的不顺,明成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想出来的主意做出来的事常常偏向幼稚自私。比如时常借用他父母钱却又不思归还的事,比如无钱却偏要投资的事,比如擅自卖车的事,比如他的种种辩解,再比如今天冲出去揍明玉的事。这些都是一个三十岁男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吗?二十岁男人都不大会如此冲动幼稚了。明成,明成,这就是没了母亲指点后本质的明成吗?笋壳剥光后露出来的笋肉才是真实的明成吗?

朱丽也奇怪,按说她是个很会流泪的人,为什么今天遇到这么可怕的警察上门的事件都没流泪?最先,或许是因为紧张,脑子混作一团,现在呢?她现在为什么只有冷静,只有叹息,却没有眼泪呢?

朱丽总觉得,今晚的事,好像是有一只万灵之手帮她揭开眼前粉红瑰丽的美好面纱的一角,让她似有非有地看到一些可能是真实的什么。那面纱下的一角,敦促她以后想问题的时候可能得转一个弯,多考虑一个层面,想想月亮的背面。

明哲接到吴非电话的时候,只会一连串的“什么什么什么”,其余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还是吴非说完后问了一句:“大哥同志,你是不是准备请假过来一趟?”

明哲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答非所问:“明玉那儿有消息了没有?究竟要不要紧?明成呢?明成有消息吗?”

“我等下去医院看望明玉。她昨晚到医院后给我来了个电话,告诉我病房,说正在治疗,等法医过来验伤。我正煨着粥,等收拾完宝宝就送过去医院。明成那儿,等下问问朱丽。明哲,你还是别来了。你们苏家兵荒马乱,你可得保住刚拿到的工作。这儿有我,你就权衡权衡吧。而且,你来有什么用呢?说实话,依我看,整件事处理得重处理得轻,全在明玉一念之间。你以为明玉肯听你的吗?”

明哲沉默了好久,想到上周六时候明玉在电话里跟他说的那一通话。明玉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用他这个做大哥的逞强多管闲事。他今天如果插手,明玉能听他的?可是他真没脸说出,即使面对吴非,只得又答非所问地回一句:“他们两个以前常打架。”

“噢?妹妹怎么打得过哥哥?”吴非下意识地又偏心了明玉,把自己代入到打架的一方。心说她以前小时候与弟弟扭打都没必胜把握呢,男孩子终究力气大一些。何况明玉还是妹妹。

“打起来,肯定明玉不是对手,我看见也会拉开。但明成吃的暗亏也不少,明成脑袋一根筋一点,明玉比较狡猾,弄到最后大家互有输赢。爸不管事,只有妈出来把明玉一顿骂。后来明玉上初中出去住宿了,大家不见面就不大打得起来。当时家里很小,爸这人拨一拨动一动,妈又为了点补贴经常夜班睡不好脾气大,家里常是鸡飞狗跳的。呵,我怎么这个时候说起旧事来了。非非,明玉是个倔性子,我来……”

“肯定不管用。”吴非就直接帮明哲说了。

明哲干咳一声,尴尬地道:“你比我细心,明玉看来又挺买你的帐,你帮我多照顾照顾明玉,她一个人呆医院里受罪,只有家里人会多想到她一点。明成那儿……我问问朱丽。等下你到医院后,想办法让我跟明玉说几句话吧。还有搬家的事。叫一家搬家公司,你千万别自己动手,把差不多能搬的都先搬走,放着以后让爸自己慢慢整理,我抽空也会过去整理。非非,你辛苦了,你忙来忙去都是忙我家的事。”

吴非虽然“哼”了一声,但听着还是挺受用的,主要的是,这个大哥同志终于没提出请假过来主持大局,她放心了。“明哲,我看明玉有点想在验伤方面做手脚的意思,而且看来她有这本事做出点什么。她昨晚去医院时候不想让我参与,估计昨晚已经做好手脚了。她昨晚……人不能动,脑袋异常清醒。”

经吴非一次出走,而后又善加料理苏家买房卖房大事,明哲对吴非的感觉,已不再是以前的出门一只老虎后面跟着大小两只猫的主导感。而吴非也不再如以前一样懒得管事,大事都扔给明哲的依赖。两人彼此开始下意识地调整相处的方式。明哲虽然心中觉得别扭,但嘴上还是问了出来:“非非,你觉得我妈在的话,她会如何处理今天的事?”

“明玉已非当年吴下阿蒙,你妈插手,只会提醒明玉心中的新仇旧恨。你如果过来,万一有什么话说错,提醒了明玉,对明成也将造成更大影响。不得不说,明玉明成冲突到今天这一步,你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你妈是个会做人的人,以前,还有她八面玲珑地左提右挈,大家都相安无事。现在好像是一堆木头中的一根先倒,其他几根必须吱吱呀呀地经过一段时间调整,重新找到力量平衡点,才会归于太平。我昨晚在想,明成与明玉,这回算是矛盾爆发开来了吧,也好,总好过一直捂着,等不知哪天爆发。”

明哲听了,无可奈何地承认:“确实如此,妈很强权,她对大家的生活影响非常大,她去世,即使在国外那么多年的我都暂时无法适应。何况明成。对于明成而言,妈的去世,恐怕是去掉他的主心骨了。非非,明玉那儿,还需你给她多一点的关心,我这边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与明玉说话。无论如何,明成该吃点苦头,但也不能被治得太过头。我还是希望苏家以后能完成新的和谐,而不是从此分崩离析。让我好好想想。明玉现在很难说话。”

吴非也明白,家中岀这么大事,明哲这个做哥哥的肯定得有所表示,但这个表示真难做,明玉不会听他的,明成料想也不会听他的,她都不知道明哲可以说什么来感化这两个弟妹。不过吴非还是道:“明玉这个人,从某个角度而言,不难说话,有时候甚至不用你说话,她会色色都替你安排妥当,不用你腆着老脸提出。但问题难就难在,你们兄妹太隔阂了,你找不出那个与明玉可以沟通的交叉点。你跟宝宝说几句吧,宝宝昨晚一直念叨你。我去厨房看看粥。”

宝宝拿着无绳电话,三下两下便让明哲体会到电话被挂的滋味。等吴非从厨房出来,宝宝已经拿着电话到处扔了。吴非忙捡起来,再给明哲打,却一直忙音。吴非只得喂宝宝吃粥。喂宝宝吃粥,向来是个斗智斗勇的过程,是条艰难曲折前途不明的历程。

过一会儿,电话又响。看清楚是明哲的电话号码,吴非才接起。“刚才有人打你电话?”

明哲却是出人意料地重重叹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道:“爸打给我的。他很担心,明成不知道会坐几天牢。明成坐牢时间长了,朱丽会不会赶他出门。他要我快点给他买好房子让他搬进去住。”

吴非听了,非常能理解丈夫的叹息,只能劝慰:“老年人越活越回去的很多,别见怪啦。否则哪来老顽童一说?”因为公公并不是自己的父亲,明哲的烦恼吴非能感同但无法身受,反而心中宽慰,明哲以前从不在她面前说家里人的坏话,总说母亲多能干,弟妹多厉害,好像苏家一家子有多轰轰烈烈似的。现在终于放弃身段与她有商有量了,也不过是一地鸡毛。想来明哲心中已经经过激烈思想斗争,她可不愿一句嘲笑把他商量的苗头打退了回去。吴非觉得,这才是夫妻的相处之道。一辈子的生活,一方戴个面具岂不太累?不过她以前还真以为苏家如明哲所说那么辉煌。

明哲继续叹息,“我让爸跟你去搬家,他硬是不肯去。我奇怪了,以前妈去世不久,他不还是主动要求明玉拉他回家一趟?而且我当时失业他没法去美国,据说讨论赡养问题是在老屋。奇怪在我面前他怎么一再拒绝回家?非非,爸不肯帮忙,看来我也拉他不去。家中应该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我认为珍贵的,未必能入别人法眼,你不用太紧张,别太累着。东西搬好后就堆着,我以后回去收拾。”

吴非本来想让明哲跟他爸说一下,搬家时候让他爸一起去看着,起码有个人在,一个管上面,一个管下面,即算是团稻草人,也可以吓吓麻雀。没想到都不用她提起,明哲已经替她考虑到了。更没想到,明哲他爸竟然会拒绝出面。这老头,应该不能用越活越回去解释了。“我看看吧。即使我想累,恐怕抱着宝宝也没法施展身手。好在明玉给了我一辆车,一名司机,我可以请司机帮忙,以后人情就让明玉去还了。你别挂心,不过我今天看来是不能回上海了,总不能抛下明玉。”

虽然吴非大方,但明哲放下电话后却怎么都无法开释胸怀。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明玉被明成打伤住院,明成陷于牢狱处境不明,父亲却都不关心,一句都没提到担心他们或去看看他们,他只想到他自己的处境。当然,他应该为自己担心,但是,也应该过问一下他的儿女吧?以前总以为父亲懦弱,被母亲欺压得只剩一片影子,现在看来,父亲还很自私啊。不知道母亲以前怎么看待父亲的自私,好像没听母亲提起过。与这样一个自私懦弱的人生活了一辈子,母亲不容易。

可明哲知道这些都是题外话,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明玉与明成的矛盾,不能让明玉被仇恨激得痛施杀手,导致明成无出头之日。但是,明哲真的想不出该如何劝说明玉。想想那次母亲刚去世他回来奔丧,虽然明玉一直客客气气,可还是说得他无力招架。上周六又在电话里为吴非指责他,也说得他没有招架之力。不管明玉真的有理没理,可她说的时候总似乎占着理,当时当地,总能让他这个当大哥的无言以对。何况,这回明玉挨了打,她愤怒得有理。换明成挨打试试?他会不竭尽全力打回去?明哲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受伤中盛怒的明玉手下留情。而且,关键是,明玉认可他这个劝说者的身份吗?在明玉心目中,他这个大哥身份,好像是名存实亡吧?所以,她能听他的吗?

明哲为此抓破头皮。他决定晚上下班无论如何都要赶过去一趟,起码看望一下明玉。与其做一桌好菜让明玉感受什么家的气氛,不如以后潜移默化地多关心多照顾她。如吴非所说的,现在与明玉说话,反而会错,没想好的时候不如不说。明成自作自受,就去吃几天苦头吧,凭他本事和在国内的交际,只能照顾到明玉一个了。只怕明玉会不要他照顾。感谢吴非,幸好有吴非,吴非调剂了他们与明玉的关系。

吴非这边喂好了宝宝,看时间也才八点多点。期间电话响起一次,吴非见是明成家的号码,就不接。她不想接朱丽的电话,更不想接这个恶心公公的电话。朱丽还能来说什么?还不是想让她帮忙引见给明玉,让明玉高抬贵手。吴非不肯,她不肯做这种滥好人。至于公公的电话,她更是无话可说,只怕自己捏起电话便忘了修养,实在忍不住说出粗话。刚才看明哲也是又生气又为难,她只好忍了,否则她真想与明哲好好讨论讨论,天下哪有做爹的对儿女如此漠不关心?既然不关心,又生下那么多干吗?真跟没有逻辑思考能力的动物可以媲美了。

但喂完了宝宝,万里长征才开始第一步。本来搬家这事是明成该做的,没曾想昨天这愣小子硬把自己给搬了家,住进班房,她今天还能指望谁?她虽然听说有搬家公司这么回事,但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总不能拿起电话问114要了搬家公司电话,随便抓一个当差。谁知道随机抽取一个搬家公司的信誉是好是坏呢?即使来个信誉普通的公司,看到她这个抱着孩子不良于行的没用女人,人家也得起点小歹念吧。偷拿点东西倒也罢了,明哲说的是,他父母的老家具能有什么值钱东西。最怕是遇到敲竹杠的或不三不四男人。

吴非在肚子里骂骂咧咧地下楼,又不能挂着脸色,怕吓到幼小的宝宝。所以她分外不能理解明哲他爹,她不能想象一个做父母的人能如此不关心自己下的种。

但等下楼看见来接她的司机的时候,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不怕不怕,这儿不是有个可以靠得住的本地人吗?明玉派给她的人,怎么都不敢对她作假胡来。她先去医院将一甜一咸两种粥放下,明玉还在睡觉,她不去打扰。下来时候司机问起苏总究竟是怎么回事,吴非不便把实情说出,只说了明玉昨晚小区遭袭击,司机立刻展开了想象。往往做司机的大多话多,一整天闷在小小空间里,你不让他说话,他怎么受得了。司机想当然地分析,苏总遭袭肯定与集团公司目前的财产争吵有关。

等吴非在司机帮助下找到合适搬家公司,她在楼上指挥,司机在楼下监视的时候,司机无聊地连线公司同事,将事情转告了出去。很快,大家群策群力联系到昨天审计工作安排会议上苏总带头拍案抵制审计的事件,怀疑苏总所为肯定是触犯了某些人不可告人的黑暗用心,于是导致了被报复的后果。这个推测结果合情合理,获得大家一致认可。不出一个小时,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集团。集团参与争夺财产者人人自辩,最佳方式当然是前去医院探望病人,洗清自己。

于是,明玉人未睡醒,门外已经堆满花篮红包。

朱丽几乎是一夜似睡非睡,醒来时听见公公在客厅讲电话,虽然说得很轻,但清晨安静,她还是能听得清楚。她听了会儿,听出公公是在跟明成的大哥说话。全部听下来,朱丽心中气极。老头絮絮叨叨这么多话说下来,竟然没关心一下昨晚出事儿女的现状,更没请求大儿子出面就中调停,只是念叨着自己该怎么办。朱丽简直有立刻冲出去,大喊一声“滚”的冲动。

朱丽需得克制再克制,才能起床时候不铁青着一张脸。她那么多年工作下来,起码知道一点,有一种人是断断碰不得的,这种人就是公认的弱者。这个公公无论多自私无论多肮脏无论多恶心,但他行动举止长相年龄无不表明他是个弱者,便是连笑容都是讨好的笑,这样的人,你敢拿他怎么办?你瞪他一眼,你便是恃强凌弱,有理都说不清了。遇见这种人,远远避开才是正道。

朱丽为避免克制不住骂人,只得从主卫洗漱整装完毕,直接拎包奔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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