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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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日影开始西斜时候,路厂长终于从不知哪儿冒出来,路厂长也辛苦,为了让明成自知之明地离开,他都没法休息,最后忍无可忍,只好回来,提着两只沾满油污的绝缘手套,满身疲惫,见明成如见牛皮糖,但心底也生出一丝惊讶。明成这么坚持非常难得,但路厂长理解成为,无事献殷勤,非盗即奸。所以路厂长这个老江湖满心都是警惕,见面就是没好气地一句,“你还没走?”

明成强笑着跟路厂长走进办公室,很诚恳地道:“我今天专门向路厂长道歉来的,没道好歉不能走。路厂长,我妈年初去世,我整个人跟疯了似的,到处得罪人。您千万请大人大量。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如果路厂长以后再给我机会,你就等着看我的行动吧。”

路厂长敷衍着道:“行,行,忠不忠,看行动。以后,以后吧。”

明成听着这么言不由衷的话,已经没力气生气了,依然诚恳地笑着道:“好。路厂长,你看看这份单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不管有没有兴趣,我晚上会做好一份履约时间表,我们可以同时签一份只单方面对我有所约束的协议,如果我没如约完成工作,我赔偿你。”

路厂长终于给了明成一个正眼,因为他与此人合作几年,知道此人不是大奸大恶,有的只是糊不上墙的懒散与不负责任,如今他竟然订协议来自我约束,这倒是稀奇了。“可是,你如果耽误我的岀货,你能陪得起全价吗?走吧,做出来永远比说出来有效。”

明成呼岀一口长气,这口气差点悠悠荡荡射到路厂长脸上,“我晚上传真过来。你明天就可以看到。合不合适,决定权在你手里。”

明成不再多说,如路厂长所言,做出来,比说出来有效。他已经做了第一步,让路厂长正眼看他。他得开始做第二步。

又辗转着乘中巴回去市里的路上,明成忽然想到,早上出门时候,如果手快一步,料敌于机先,先做好一份单方面协议,不是更能说服路厂长,效果更好吗?当时如果拟好协议,谈成生意的时间不是可以往前推进一天了吗?哎,看来他还是没有主动积极地统筹规划。以后得吸取教训。

明玉几乎是与约定时间一分不差地来到饭店,这是她的风格。见到朱丽已经坐在位置上,看着她过去,两人都是微笑,但没什么热情。明玉自己也很清楚,若不是为了她那婆婆妈妈牺牲得实在令她看不下去的大哥,她不会愿意与朱丽明成他们打交道。与明成就更不必说,与朱丽吃饭,已经是她的极限。

大热天的,朱丽依然披着一头微曲长发,一点不怕热的样子,而她还却是看上去很清凉无汗,整个人安静润泽。明玉走过去路上飞快想,朱丽其实也不能说是眉眼绝对精致,但结合举止打扮,这人怎么看怎么让人舒服。连柳青都一直赞不绝口。

但中午时分,对于一个白领而言应该是工作间隙的时间,朱丽穿得很是休闲。她还在停工?

对于朱丽,明玉就没像对吴非那么客气,当然不可能称为二嫂,而是照旧直呼大名。说一声“朱丽你好”,坐下,各自点菜。西餐,这是有点洁癖的明玉唯一的洋气。

朱丽看见明玉,除了没话可说,还是没话可说,两人的对立太根深蒂固,即使知道明玉讲理,可也知道此人不好惹,心中亲近不起来。朱丽挤啊挤的才挤出一句话:“你好,看上去你气色好了许多。”说出这句话,朱丽就想到上回她一次找遍医院住院部才见到明玉的面,一次想探访明玉被拒,而今天明玉见她只要一个电话,她是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心生感慨,她的骄傲都被一地鸡毛埋没了。

“老板借给我一个很好的保姆,所以我现在有饭吃了,我很容易养。”明玉与朱丽说话也提不起精神,“你还在因为我们集团审计那件事停职吗?已经快两个星期了吧。”

“是啊,真快。这两星期真乱。”

“坐过山车似的,真是乱。你真准备老老实实停职一个月?”

“大老板喊出一个月,我总得被罚停半个月才能消他的气吧。下周一回去忏悔一下,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

“那是我的错误,对不起,我当时利用了你。”明玉再次道歉,“这两周时间,事情全乱了套。大哥与大嫂也反目,大哥找不到在美国的大嫂。”

朱丽听了前面两句,刚想稍微客气一下,没想到后面几句立刻跟上,将她打懵了。想到大嫂周日时候给她的电话,大哥大嫂的反目还能为了什么?这才知道明玉邀她见面的真正原因。她答应了大嫂,可是她最终只是逃出家门,却没有解决问题。她的脸一下渗血似的红,羞愧难当,低下头去,手中餐刀漫无目的地切割盘中蔬菜。

明玉看得出,朱丽心有余而力不足,心里为朱丽惋惜,这样的人,被苏明成这种惫懒货给害了。如果不是大嫂告诉她原委,她还不知道朱丽身上担着这么大压力。她也不忍再在朱丽面前非要先搞个水落石出,令老二家承认了过失,她才将钱拿出来,看着朱丽这样子,她不忍。也不等朱丽表态,她先说话:“我今天已经找到大嫂,她是为了宝宝才生那么大气的。大哥也是,他只是一个工薪阶层,为了我爸,把自己家搅得鸡飞狗跳。大嫂让我别找你,大哥也让我别找你们,这样吧,其余七万房款我来……”

“不,不用,我来,我们来,这不是我们岀房款,而是我们还欠债。其他的钱,也不用大哥来岀。我们来,都我们来。”朱丽讲得很艰难,断断续续。

“可以吗?只有两天了。我不建议你向你爸妈借钱,虽然你爸妈是很爱你的人,肯定会全力支援你。也可以你向我岀借条,一年内归还给我。”

“不,不用,我自己会解决,不会问我爸妈借钱。”朱丽闭上眼睛,强忍欲流的眼泪,低头好久,才道:“明玉,谢谢你,谢谢你替我着想,你让我无地自容。”

明玉笔挺坐着,一口一口快节奏有规律地吃着她的饭,两只眼睛则是一大半时间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朱丽,她没出言相劝或者抚慰,两人之间的过去不能提起。但她替朱丽惋惜,她想不出朱丽将用什么办法解决七万块,甚至全部除去爸的二十七万的房款,她实在忍不住,才道:“其实,这不全是你的责任,你别都揽在自己身上。”

“有什么区别?”朱丽不愿推卸责任,她自己追着明成承担过失,她当然不能遇到责任的时候自己先躲。她美丽,从小到大一直是骄傲的公主,她聪明,但她更勤奋,证书傍身工作矫人令她傲然于世,她追求的是体面的生活,可是,这一阵子,她抬不起头来做人。

明玉无话可说,朱丽确实有小小的责任。但她愿意原谅朱丽,因为朱丽只是因为年轻,而不是无知无耻。

自己的一份饭很快吃完,明玉看看手表,她还有工作等着,不得不招手叫服务员结帐签单,才道:“朱丽,我走了,下午工作还很忙。你尽力而为吧,不行给我电话,我别的没有,经济方面还算宽裕。但这事儿别跟苏明成说,也别和我大哥说,我出钱也只以你的名义,通过你的渠道,我不想与苏家搭界。”

朱丽惊讶地抬头看向明玉,硬是把冲到嘴边的“我也不想与苏家搭界了”压回肚子里。看着明玉与服务员熟悉的说话签单,她心中悲凉,等明玉起身说再见,她不由伸手出去,与明玉握了一下,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心中打定了主意。大嫂与大哥的反目给她刺激太大,明玉的明理给她刺激太大,错认明玉是她以前的错,而害了大哥大嫂是她现在的错,她不能再错下去,她也不能再指望明成改过了,否则她永远被动,永远无颜见人。

朱丽咬着嘴唇又是呆坐很久才离开回家,也没兴趣逛街了。她回去与明成的家,苏大强看见她惊住了,但连忙点头哈腰地陪笑,很快钻进自己房间。朱丽没搭理他,又收拾了两塑料袋东西回去娘家。

该是痛下决心的时候了。

苏大强呆在自己的卧室里,却不敢坐下,更别说出去问岀心中的疑问。等朱丽忙碌一会儿过来,站门口客气地向他道别,他站在床边双臂贴身一直微笑着应“好,好”。朱丽发了会儿呆,叹一声气,无话可说,开门离开。

苏大强候着关门声响,忙灵巧地迈着碎步小跑到门边,从猫儿眼往外看去,果然见朱丽下楼离开,整个人这才活泛了起来。忙又小跑到电话边,他记性好,都不用翻阅电话号码本,就拨出明哲手机的一串数字,报告明哲朱丽回家又走的消息。明哲在上海一听,感觉问题更严重,朱丽回来取了东西再走,显然是打持久战的意思了。

但明哲自己好歹是见到乌云镶了银边,吴非给他发邮件过来,但不是发给他的,是发给明玉,CC他的。附件是宝宝睡觉的照片,话只有一句,“跟你说会儿话心里好许多。”明哲猜测,吴非与明玉通了电话,明玉对他凶巴巴的一脸不耐烦,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在做。但是,他们说了什么?明哲回邮都不敢多问吴非,也不想电话问明玉,再听明玉的教训,很是憋闷。

明成多年开车,早上去路厂长工厂的时候还早,天气不算太热,自己也精神挺好,坐中巴就坐中巴吧,虽然不方便,还得转车,但这不也说明自己正在努力,能上能下吗?但回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回来时候正是下午,太阳晒着中巴车的铁皮顶,车只要停一下,里面就热得像烤炉,开起来的时候有热风进来稍好一点。可是中巴车三步一磕头,时时停下来等客,明成无奈坐里面受尽煎熬。他想,回头几个月工资奖金发下来,凑足了钱,先买一辆车再说,这车子是生产工具,不可或缺。

但美好愿望还在前头飞,新的车子还在梦想中,这会儿现实的炎热烤得明成昏昏沉沉,他高大的身材坐在狭小的位置上,苦不堪言,可也只能静心等着到站,身不由己。

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推他,他睁眼一看,是后面一个五六十岁妇女,那个妇女见他回头,忙道:“你看看你包里丢了什么没有?”明成心说别遇上骗子,冷淡地“唔”了一声,可眼睛还是往自己包里看了一眼,拉链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他就不理那妇女,继续闭目养神。

但是,耳边却有七嘴八舌兴奋地讨论起来。

“这帮人是小偷?看不出,比我穿得还好。”

“怎么不是?我每天在这车上卖票,早认识他们。所以他们上来前我提醒你们小心。”

“那你还放他们上来?”

“怎么敢不放,我们不想做生意了吗?”

明成越听越不对,刚刚他好像打了个盹儿……而小偷刚刚上来下去一个折腾……他忙又翻看自己的包,顿时一声惊叫:“我的包给划了。小偷哪儿下的车?我的钱全给掏了……”

中巴立刻停下,前面司机急切地道:“你赶紧报警,三个小偷就在前面一个站下的,你走回去没多远。”

明成毫不犹豫地冲下车,才刚站稳,那辆大站小站都要等几分钟的中巴车立刻呼啦一下飞速跑了,明成想记下车牌都来不及,车牌上面满是泥灰,没等他辨认清楚,中巴早开远了。明成站在热辣辣的太阳下,这才明白,中了中巴车司机的计,人家巴不得他下车免得受牵连。明成想找手机报警,可是,哪里来的手机。而且,回去刚才小偷下车的站,他还能找得到小偷吗?

这时候朱丽收集了政策出来,打电话给明成想与他商量一下,但手机一接通,那边阴阳怪气地冒出一个陌生声音说了几句下流话,就挂机了。气愤地再打,已经不在服务区。朱丽很生气,不知道明成这是做什么,气愤地回父母家说说自己的打算。

明成站在路边束手无策,掏了半天才从包底摸岀几枚硬币,凑起来是一块多点的钱,都不够他坐回城的中巴车。他想了会儿,发了会儿呆,心说真是倒霉,要是开车,什么事儿都不会有。工资积起来先买车。

但当务之急,是回城。明成不得不往回走,大太阳地里,走得汗流浃背,怨声载道。小站倒是不远,好在还有一家小店,明成忙打电话给一个有车的朋友,请他帮忙来接他一下。朋友听说他遭偷,立马答应。付了电话费,明成就没钱买矿泉水。他实在忍不住,趴在小店水龙头下喝了几口自来水解渴。人真是霉运当头。

回到家里,中暑了,上吐下拉。明成想去医院,可想到手头没有现金,没力气去自动取款机上取钱,而且也没力气下楼叫车去医院,就躺床上吞着冰块死忍。苏大强看见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得不打电话给明哲求救。明哲犯难,叫明玉去帮忙还是叫离家出走的朱丽?靠爸爸是肯定靠不上的。

但时间不等人,明哲心急慌忙地拨了明玉的手机。明玉听了,无法抑制自己不冒出一声国骂。

但时间不等人,明哲心急慌忙地拨了明玉的手机。明玉听了,无法抑制自己不冒出一声国骂。

“大哥,我总算知道妈是怎么死的了,冲苏明成一点上吐下拉爸都没措施,妈还不给爸耽误了?苏明成的事我不管,吐死他拉死他活该。”说完不等明哲反应,她先挂了电话。她也会挂电话。大哥这是发疯了,以为她就那么崇高了吗?连苏明成这种人也能原谅?

明哲实在是不好意思去找朱丽,上回明成被明玉关进去的时候,朱丽对他多有指责,上礼拜遇见时候大家淡淡的。但是顺手抓明玉不顺,他也只有去找朱丽了。没想到朱丽的手机正忙。明哲只得另找时机。

占了朱丽手机的是明玉,她不肯管苏明成,可人道还是有点的,一脚踢给朱丽,朱丽不管的话,再说。她做事快手,决断快速,这就抢了明哲的先机。没想到朱丽因为对明玉一直抱有戒心,一看显示是明玉的电话,以为她来为中午吃饭的议题追问办事结果,接起电话就自觉地道:“明玉,我已经去了中介,他们答应帮忙做按揭,也说可以做岀按揭。我与他们已经谈好,后天大哥来的时候,我们拿钱过去一起去办一下,后续手续我周一后会做完。房子依然用你们爸的名字,按揭由我们每月打钱进去。这笔钱不会多。”

明玉没想到朱丽跟她说这些,原来她说她会做好是这么做,倒也是办法。明玉也不急于说苏明成的事,老大个儿的人,吐几下没事,又不是吐血。“只是为了七万块钱的按揭,额外的保险啊手续费啊可能要多花好多。有点不合算。”

“我爸妈也这么说,不过我想既然条件符合可以动用社会资源,还是通过社会资源解决吧。谢谢你中午的提议。”问银行按揭起码不用欠人情,不用在人面前抬不起头,宁可多花一点钱。朱丽心里这么想。她上班后节约一点,每个月按揭不是问题。

明玉大致了解朱丽的心情,既然朱丽不怕麻烦,那就让她去做吧,只要她自己安心就好。“朱丽,谢谢你为房子的事奔波。我找你说的是另一件事,刚刚我大哥转达我爸的电话,说苏明成回到家里上吐下拉,要我去看看。我说实话,非到无人接手苏明成时候我才会帮忙,我厌恶他。你呢?”

朱丽愣住,明成怎么了?他一个人住着岀问题了吗?

明玉见朱丽久久没声音,以为她为难,又不便拒绝,只得道:“如果你不想去,我找个人过去吧。朱丽,别为难自己,再见。”

“嗳,我去,我这就过去。”朱丽忙阻止明玉,一边已经走向自己卧室,准备换衣服出门。手忙脚乱的,穿衣服都颠三倒四。

明玉看看手机,放到桌上,心说朱丽与吴非差不多,心里恨丈夫恨得牙痒痒的,措施也会拿出来,但是丈夫遇到问题了,她们都着急。换她呢?明玉都怀疑自己心狠手辣,第一个岀刀子杀丈夫的就是她。

朱丽跟爸妈只说了与明成谈判,没说明成有事,怕爸妈着急跟上。朱爸朱妈见女儿去与女婿谈判,大力支持,也不再要求明成出马来接,只要女儿家没事就好。

朱丽急急打车回到家里,见到处黑灯黑火,只有书房的灯火辉煌从门缝里透出来,朱丽打开门一看,充足的冷气扑面而来,公公正埋头于电脑面前忙活,都没看到她来,太平无事的样子。朱丽不由得起疑,瞧公公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难道这是明成设的一个圈套?她拧起弯弯的眉毛,冷下了脸。

走到卧室门口,果然见隐隐光线中有一砣人躺在床上,卧室没开空调,里面一股酸臭。朱丽打开灯,见明成缓缓回过头来,嘴唇失色,果然是身体虚弱。见到朱丽来,明成心里好过许多,忙撑着想起身,朱丽上前按住他。一个叫“朱丽”,一个叫“明成”,场景凄惨,好像两人分开了好多年。

“明玉说你上吐下拉,你这是怎么了?晚饭是不是也没吃?我开窗通通风。”朱丽在开空调与开窗之间选择了后者,因为晚上不热。

回来坐到床沿,明成早腻过来张开双臂抱住朱丽,他看到朱丽为他紧张为他回家,心里乐开了花,只觉得上吐下拉得值得,虽然人还是难受得紧。“看到你就好多了,朱丽,以后别离开我。”

朱丽叹息,看着明成神情复杂,可是怎么也硬不下心肠了。“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去医院吧,你脸色好可怕。”

“去工厂找货,下午乘中巴车回来遭偷了,你看,包给割破,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中巴车跟烤箱一样,我又在太阳底下走了半个小时,回家爸空调开得很冷,我进门就一身鸡皮疙瘩,立刻开始上吐下拉。现在已经好一点,看见你就好了。”

朱丽心中无法克制对公公的厌恶。她下午回来时候也是,公公一见她回来,立刻将客厅柜式空调关了。要用就用,光明正大地用,鬼鬼祟祟干什么。既然知道耗电,那就换个小房间用,打量着儿子的钱不是钱,杀大户一样。但这些念头只一闪而过,朱丽还是关心眼前的明成。“人没伤到就好。你不会打电话给我吗?还好你爸打电话给你大哥,来,我扶你去医院。”朱丽感觉得岀明成环着她的手臂有点没劲,与以往出差久别重逢时候不一样。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皮包,果然是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心中有点犯疑,小偷割这么大口子,又把里面的钱物掏出来,明成怎么会一点感知都没有?

明成倒是还能自己起来,但起床的时候眼冒金星,见到朱丽翻看他的包,他就在一边可怜兮兮地站着等挨批,“我大概给热昏了,还好身份证和卡都在,手机也没了,明天还得买手机。我去卫生间再吐一下,还是反胃,你等等我。你别进来,味道不好。”

朱丽还是小心扶着有点摇晃的明成进洗手间,看他撑着洗脸台干呕,心说明成自己难受的时候还不会忘记关照她,唉,他对她是真的好。朱丽心软,看着可怜的明成很想既往不咎,只要他以后做好就行,看他现在也在吃苦,为他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呢。

两人相携出门去医院,没与苏大强招呼,自顾不暇。

朱丽看着明成一向白里透红的脸色眼下煞白,心中很是担忧,怕他高大的身体支持不住就倒在路上,下楼时候恨不得走前面一阶,方便明成如果摔下来她可以顶着。明成看着感动万分,直拖着朱丽说不碍事不碍事。总算下到楼下,朱丽喘一口气,要明成在楼梯口等着,她去外面叫出租车进来。

明成不肯,也不舍得娇媚的朱丽为他如此忙碌,说晚上清凉,走走也好。朱丽忙又挽起明成的手臂,两人倒像是饭后百步,一路遇见不少真正饭后百步的老年人。走上几步,朱丽惊道:“你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冷吗?我去楼上给你拿衣服。”

“不冷,但就是全身发虚。”明成拉住朱丽,“你看我们也像夕阳红不?”

“是啊,你那么弱不禁风。”朱丽照平时的玩笑态度反讽过去,忽然想到不行,明成现在正脆弱着呢,忙扯开话题,“呀,我忘了带几只塑料袋,万一你路上想吐了怎么办,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明成真挂心上了。他本来就疑虑朱丽离家不回就是因为看不起他,而这回朱丽回家来,纯粹是因为他病弱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朱丽良心好,所以她回来,什么话都没问,什么帐都不跟他清算,就只是回来照料他,但是,明成敏感地留意到,朱丽这个生活很是讲究的人,并没带衣服过来。而他又是霉运当头,被偷包了也就罢了,稍稍在被晒得发软的柏油路上走几十分钟,居然如此不适应,回家就生病。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被与弱不禁风联系在一起,这不更让朱丽看不起吗?朱丽回来看他,可是,朱丽心里应然对他不以为然吧。明成刚刚被朱丽的回来激动起来的心又趋凉了。是,他远未做出成绩,他还得像初出茅庐的学生一样乘中巴车拉业务,他凭什么让美丽骄傲的朱丽为他倾倒?明成心中危机感益重,心里感受到很大的压力。而这压力,他无处诉说。

他是那么的爱朱丽,他又是那么地怕失去朱丽,他最爱的妈妈已经去世,他只有朱丽,他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拉住朱丽。朱丽对他还是好的,否则不会在听说他生病时候就急急赶回来,前面什么过节都不提起,看现在拿着塑料袋匆匆走出楼道的朱丽,她为他想得多么周到。他不能失去他,他必须不断给自己加压,他必须上进,再上进,不能让朱丽看不起。他要做很多事,他必须努力活得光鲜,再不能如过去那样舒服了。

明成虽然留恋过去的好日子,可是也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不得不放弃过去的悠闲。

到了医院,医生诊断是中暑,与两人的怀疑一致。挂了一针,配一些药回来,朱丽建议坐三轮车回家,说夏夜凉风习习,坐三轮车正好。果然,三轮车跑起来的时候,不是太凉的晚风吹在身上,刚挂了吊针的明成只觉舒服,不再全身冒出鸡皮疙瘩。他赞赏朱丽生活的情趣,觉得窝在三轮车蓬下的黑暗里一手紧揽着朱丽,让晚风吹朱丽的细发轻抚他的脸颊,这是何等惬意之事。他又爱又怕的朱丽啊。

回到家里,都没吃饭,朱丽泡了两碗燕麦片,两人就着玉笋、豆腐干、肉松随便吃了点,看着面无人色的明成,朱丽第一次感到愧疚,想哪天回家问妈妈学习烧菜。

明成正受刺激而发愤图强,吃完,考虑到对路厂长的承诺,忍着虚弱的侵袭,撑着眼皮到书房将老爸苏大强赶离电脑回去客房睡觉,他需得将答应路厂长的事做出来,明早就发传真给路厂长。朱丽看着心疼,心里有些话这时候不便再提,只好以后找机会再说。

来得匆忙,没从娘家带衣服过来,朱丽洗漱后穿上明成宽大的睡衣,却是别有一番情致。看得专心工作的明成两眼发光,恨不得扔下工作不干。做个传统意义上的勤奋人真难。

第二天朱丽送明成去上班,自己趁早回父母家一趟,跟明成说了她准备按揭给他爸买房的打算,说到由他们五年内付清银行按揭贷款,明成忙信誓旦旦地向朱丽表示,他会好好工作,争取提前还贷。他得给朱丽信心,他必须告诉朱丽,他会站起来,他是男人。

苏大强一见两夫妻出去,立刻又打电话报告明哲,万事大吉。明哲很为两人高兴,朱丽回家就好,可见两人之间不是原则性的矛盾。昨天他拨通朱丽电话后知道朱丽已经在去探望明成的路上,他已经放心了。只是现在明成手机没开,他不能去电问候明成。

周末,苏大强在两个儿子一个儿媳的簇拥下,交出卖掉一室一厅的二十七万,以及明哲带来的五万,又在中介办了一些手续,签了不少字,他终于可以搬家了,而且是搬到两室一厅,周一之后做出来的房产证土地证都是他的,只有他的名字。苏大强满脸油光光的兴奋。

一行四人叫了一辆车,搬上苏大强有限的所有细软,以及被苏大强用了半年的明成家的床褥等也都卷上,杀奔新屋。走进屋里,中午的阳光正是灿烂,苏大强开心得不知怎么才好,眼睛亮亮地笑着从这扇门到那扇门地晃悠着,走个没完没了,绕得儿子们头晕。

明哲与明成索性不管他,两人拿出卷尺丈量可以放冰箱、洗衣机和电视机的空间。苏大强不要旧家具,正好这间二手房有几件壁橱等原房主搬不走的家具可用,只要添上几件电器,勉强可以方便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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