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阿耐作品都挺好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明玉找了找,找出一盒饼干交给明哲。又给各自倒了三杯水,她坐到父子对面。这个时候,父亲的哭泣已经不是哀嚎,而是委屈的呜咽,他委屈地缩在明哲的怀里,倒像是明哲是爹大强是儿。但明哲此时哪有心思吃饼干,他忙着劝慰安抚老爸都来不及呢。

这样的哭,明玉又给哭得不耐烦了。偏巧时间差不多快八点,她的手机开始有电话进来。无论客户还是同事,都知道她没有什么周末的概念,随叫随应。屋子隔音极好,明玉不得不将自己关进书房接听电话,免得哭声传到手机对方耳朵里。

苏大强对明玉家不熟悉,听见关门声,还以为明玉走了,才抬起脸哽咽着对儿子道:“明哲,明哲,你不会再逼我了吧?明哲。”

明哲好不容易见父亲开腔,连忙点头,“爸,你不愿意我们就别管了。只要你高兴就好。”

“只有你一个人从来不欺负我。”苏大强依然一把鼻涕一把泪,明哲忙递上明玉早放在茶几上的毛巾。“他们都欺负我,我胆小怕事,我越退他们越欺负……”说到这儿时候,苏大强忽然听身后门响,回头看见明玉出来,忙又闭住嘴垂下头去。

明玉听见他们说话,见此放下两把钥匙,对明哲道:“十字型一把是房门钥匙,扁的是车库钥匙。大哥离开时候请都扔到保安室旁边的信箱里。我有些事得去公司,你们慢慢聊。”

明哲也看出父亲怕明玉,看到明玉就什么都不肯说了。他很想明玉一起在,一起听听父亲说什么,但见此也只能点头放明玉走。明玉二话没说,拎起包真的走了,但才到门口就听见家中座机响。她略微停顿一下,没回身来接听,只说了句“大哥请别接我的电话,也别用我的电话打出去”,便开门走了。座机电话号码改过后,她还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个电话的号码,肯定是有人打错。

一个人受了委屈,被压抑得狠了,常会抑止不住嚎叫,叫出来,胸口的郁闷才得稍微抒解,否则犹如大石压心。她以前常被母亲逼得嚎叫,曾经下雪天一个人站在学校大操场的中心嚎叫。但后来她沉稳了,成熟了,别说连寻常女孩子受惊发出的尖叫都没有,连话都越来越少,而妈已经不可能再逼得她嚎叫,反而是她挤兑得妈脸色充血恨不得嚎叫。只有爸这种永远长不大的才会至今依然用嚎叫解决问题。不过叫出来也好,起码,叫出来,等于打开一扇门,对着他最放心的儿子,他会将多年委屈讲出来。她不耐烦听这些,妈还能有几招?大约也就对没用的爸一辈子有效了。

电梯哐啷一声到底的时候,明玉心说,可是,爸的嚎叫还真凄厉,歇斯底里的,可见心中是真的苦。否则,谁不愿扬眉吐气地过一辈子?妈作为一个强者,也不能总压着弱小的人欺负,就像以前妈那么欺凌她。不知道她当初一个人站操场上嚎叫的时候是怎样的不平与悲凉,她没记忆了,可能那时候她一心沉浸在痛苦了,无法顾及自己的声音,这又不是晨练的老太吊嗓子。

得了,她也别大哥笑二哥的,她当初嚎与老爸现在嚎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她没必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明玉走出昏暗的电梯,也甩甩头将自己从过去拔出来,走进阳光下。她之所以很不愿接触苏家的人,是因为苏家的人总是将她拖入关于过去的回忆,回忆很不令人愉快。

但明玉意外发现,前面有个人正好转身离开,双肩包背在右肩,两条长腿大步流星。那不是石天冬是谁?他出海回来了?还没去香港?他来,怎么没上去敲门?也不给她一个电话?明玉在后面跟了几步,就扬声大喊:“石天冬?”

石天冬蓦然回首,满脸都是欣喜。明玉差点认不出他,怎么胡子拉碴的像个流浪汉?见明玉惊讶地拿手指指着自己,石天冬笑道:“我早上刚出海回来,立刻要赶回去香港的飞机。苏明玉,去香港的话,给我打电话。”他很是爽朗地伸出两枚手指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他几天出海冷静下来,回想与明玉的关系,已经感觉出明玉的拒绝。但是又挂念明玉的身体,和过去的老师一起回城去机场,他忍不住中途让停下来拐进来看看,可终于还是没有上去敲门,他觉得还是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人家不喜欢就别纠缠着人家不放,拿点志气出来。再喜欢也放在心里,以后如果还能遇见她,竭尽所能为她做些事,这样就行了。否则伺候人家康复就想要人家以身相许,什么东西嘛。还是别打扰人家了。但他没想到正好碰到明玉下楼,能巧遇她,他真是欢喜,情不自禁地仔细打量,笑道:“你这人越工作越精神,血色恢复很多。上班去吗?”

明玉看石天冬出海回来连胡子都没时间刮,看上去洗脸洗澡也没时间洗,衣服没时间换,却见缝插针到她楼下来打个旋,而且仅仅只是打个旋,其心意不言而喻。她低头避开石天冬灼热的目光,微笑道:“我送你去机场。”走近石天冬身边,果然闻到一股带着海水咸腥味的刺鼻人味。

石天冬连忙跟上,那当然好,他巴不得与明玉多一点时间相处。看到明玉钻进一辆新车,他奇道:“又升官了?”

“是,江南江北两家销售公司合并了,我肩上的任务更重一点。”明玉保持微笑的脸有点僵硬,因为石天冬上车后就一直侧坐,毫不掩饰地紧盯着她看,所以她说话刻意调出一点官腔,以保持一定距离。但石天冬这个人真是臭,她不得不将四扇车窗打开,天窗也一并打开。“跟以前的老师一起出海做调查吗?调查什么?现在换成你两眼都是黑眼圈。”

石天冬笑道:“有两种水母正好路过这片海洋,老师,现在是教授了,他以前通过我与水产大户保持联络搞科研,这回他想出海考察水母又想到我,让我帮他找渔船一起出海追踪着观察。没想到追踪水母这么好玩,我们在船上多蹲了几天,淡水带得不够,最后一天连喝的水都没了,只好连夜回来。别嫌我,我自己也知道我现在很臭。”

“水母——海蜇?观察仔细了是不是要拎几只回来人工养殖?”

“没,没,单纯做研究,这次看的两种水母不适合养殖了来吃。水母有很多种类……”石天冬想三言两语给明玉解释一下,但没想到话匣子打开,却说了不少。主要是见明玉爱听,听得仔细,他就说得越来越高兴。

明玉对水母的认识仅止于中学生物,没想到在石天冬的嘴里,水母竟然是一个庞大家属,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习性。她由衷地道:“隔行如隔山,还真是挺好玩的。”

“是啊,是很好玩,与我以前学的课本知识又有不同。我跟老师说,观察资料交给我整理吧,老师倒也放心我,把整理影像资料的任务真交给我了。回头我整理了发照片给你,很好看,尤其是夜间拍的那些照片。”

明玉犹豫了一下,问:“老师是不是怕你把文字资料整理成猎奇小品,而不是科研论文?”

石天冬被明玉问得噎住,上车后一直欢喜的脸色有点变臭,说实话,这也是他自己担心整理影像资料时候会出现的问题,怕做得太浅,没抓住根本。他斟酌了好一阵子,才道:“回头我多查查资料。”

明玉想给石天冬提一个忠告,让他认识到做任何事都不能浅尝则止,就像她平时给做事漫不经心的手下提忠告一样,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别伤了石天冬的脸面。她只是微笑道:“这下得挤占你游览香港澳门的时间了。”

石天冬听了明玉的话有点沮丧,隐隐听出明玉对他的不认可。再想想他还得去香港西饼铺子打工,明玉已经开上香港富豪才开的BMW745,让人家怎么可能认同他?第一次,石天冬不得不正视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般的差距,这是一种社会认知的差距。这种认知更让他沮丧。而他毫不怀疑,这应该是明玉一直与他保持不冷不热距离的原因。

到达机场,石天冬下车,他不由自主地小心看了一下他坐过的位置,怕给人家漂亮的新车留下污渍。明玉看得出石天冬情绪的变化,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下车,大方伸手与石天冬握别,这才驾车离去。留下石天冬发了好一阵子的呆,也发了好一阵子的誓。可再怎么发誓,都还是空中泡沫般的蓝图,石天冬只觉得自己还真是逃去香港的好,否则怎么见人。

而明玉离开机场,便将石天冬的事抛到脑后。她料想,石天冬对她的追求该就此结束了。可能,有点遗憾吧。

二十六

明玉相当头大。不想见苏家人,可又不能不见。车库的钥匙早被她追回,大哥昨天下午来电说新家找好了,要带爸挑几件能用的旧家具和电器搬过去。而且还得翻找一下家里的文书图片等旧资料,带回上海做家史用。明玉没时间也不情愿,但又没办法,这种事她还真没脸让秘书出面,她最近麻烦事够多,不想再给秘书他们添加茶余饭后的谈资。她索性好人做到底,约定时间,开车到明成家小区大门口,交了钥匙,顺便带他们两个去车库。算是对得起吴非老公宝宝的爸。

但这就压缩了她睡觉的时间。等在充满皮革味的新车里面的时候,她昏昏欲睡。不过最近营养却是好,老蒙专门派了一个他用熟的保姆来伺候她,她没时间回家,保姆就贴心地把好菜好汤送到她嘴边,又把她换下的衣服收拾了拿回去熨洗,第二天拿来趁明玉吃饭时候挂到她与办公室相连的休息室的衣橱里。才三天,明玉简直觉得离不开这个保姆,想喊保姆为妈了。

明哲与明玉约八点,但被明玉提早到早上七点。明哲本来以为夏天早晨七点出门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料到昨晚他会喝醉了酒,今早迷迷糊糊起来一问已经起床的父亲,竟然已经七点过了十分。他连忙跌跌撞撞起床,五分钟内穿衣洗漱,但没法彻底恢复清醒,只知道急急忙忙拖上父亲出门下楼找明玉。苏大强不明所以,但问了一声得不到答案,他也就不问了,跟着儿子一溜小跑。奇怪,苏家儿女个个高大,苏母苏父却都小巧玲珑。他顺从惯了,而今大儿子是他最大依靠,他反正闭目塞耳靠着便是,多什么嘴。

明哲急急赶到大门口,却不见明玉的白色车子,心说麻烦了,别是明玉等不住走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指向七点二十五分。他忙掏出手机准备给明玉电话,但没想到一辆白色宝马车缓缓过来,停到他面前。一看前面炯炯有神的车灯,喜欢车的明哲就认出,这是BMW 7系。抬眼,见车玻璃后面是一张临时牌和明玉的脸。明哲忙把爸送进后座,自己坐到前座。

明玉有些手忙脚乱地启动,客气地微笑道:“这车子我还没使惯,看见你们却费了老大劲才启动开过来。”

明哲连忙道歉:“昨晚给爸定下房子,一高兴就和明成岳父母一起喝多了,早上竟然起不来,耽误你时间。你升级了?车子升级不少啊。”

明玉“呵呵”一笑,没有搭腔。老蒙说她现在身兼双职,所以待遇也得翻倍,赶着下面办事的给她提来这么辆新车,可是明玉都没时间用,她的时间都泡在办公楼里,几乎足不出户。她倒是无所谓车好车坏,柳青在武汉开BMW 7系的话是应该,而且远离集团诸人耳目。她在诸人眼皮底下开与老蒙平级的车,往后得树大招风了。她并不是太乐意换车,但老蒙向来是一言堂,老蒙想以此表达对她的宠幸,这是老蒙一向做事方式。

后面的苏大强坐在宽敞的位置上气息稍缓,忍不住轻轻问道:“我们去哪儿?”

明哲这才有时间回头对父亲说:“我们去明玉的车库,看看有几件家具可以用的,做上标签,以后等房子买下可以方便搬运过去。上周吴非搬家时候只是简单将橱柜拿绳捆了,原封不动搬来。我想今天跟爸一起整理一下,有些老文件资料整理出来好好保存,留作纪念。”

“我不去!”在少许的沉默思考之后,苏大强坚决给出答案,“放我下车,我自己走回去。”

明玉不清楚他们搞什么明堂,怕老爹拉开车门在车流中跳下去闹出人命,只得摸索着东寻西找锁上车门。明哲没把父亲的话当回事,也不明父亲干吗要拒绝去,回头道:“爸是不是还没吃早饭?明玉,你家附近有没有早餐店,我们起床急了,都还没吃饭。”

“有,大门出去朝右,有一家比较干净。”明玉不想掺和太多,只就早餐就事论事。

苏大强果然开始拉门,一边喃喃不绝,“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回去。”

明哲忙道:“爸,你别使那么大劲,这车子贵,拉坏门把手,修理费都得成千上万元。这是明玉公司的车子,你赔不起。”

听说弄坏门把手得赔那么多钱,苏大强果然罢手。他束手无策地坐在柔软结实的车椅之上,全无反抗措施,可又非常不愿前去车库整理,憋了半天,一张脸憋得通红,终于又嘶声道:“我不去,你们不要逼我。”

明玉奇道:“我车库怎么了你了?我没养着老虎。倒是我看见车库有心理障碍,我正打算着卖掉车库呢。你不去整理出来,等你搬家了我把车库一卖,里面东西随便买主处理,你想要也没了。”

“没了就没了,买新的,我不要那些旧的。一样也不要。”

明哲奇道:“为什么不要?那台25英寸电视剧还是我上回来时给买的,用着不错啊。冰箱之类的电器我去看看,如果太旧了就换。最近我手头紧,那些先用着,过一阵我给你换了,干吗要全扔?多浪费啊。”

明玉心说,有些老实人不是真老实,而是平时没办法没环境没能力使坏。真正到了有人宽容他可以使坏的时候,他什么“妙着”都想得岀来,而且笨招数简直是匪夷所思。她笑而不言,随便明哲去应付。她反正把人送到车库门口就算大功告成。而她家小区已经远远在望,虽然还隔着两盏红灯。

“我不要,我都不要,我宁可没电视看,没冰箱用,我不敢浪费你的钱。放我下车,我宁可回明成家。”苏大强拍着椅子像小孩子耍无赖似的叫唤,但是又不敢大力,真怕弄坏明玉公司的车子,赔钱还有明哲顶着,他更怕明玉的黑脸。

明哲薄怒,爸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敢浪费你的钱,怎么跟耍无赖似的。明玉听了,心说老爹干吗如此仇视她的车库,难道漠视她,就可以连车库也一起漠视上了?难道可以为此放弃放在她车库的旧家具?呸。爱玩玩,反正她给了期限,超过期限她二话不说就卖车库。明哲与明玉一时都不搭腔,两人一起沉默,任这苏大强继续在后面拍着椅子叫“不去”。他们都觉得不可理喻,也开始隐约觉得妈以前禁止爸说话可能有她的道理,虽然明哲觉得这么想很对不起爸。可有时候当民主遇到不可理喻,真令正常人无计可施,头大如斗。

明玉安静宽敞的车厢里面,苏大强的叫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凄厉。明玉终于忍无可忍,在最后一只红灯前回头道:“叫什么叫!不去就说个理由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明玉一声说,苏大强立马没了声音。明哲喘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对这个父亲真是又无奈又可怜。可还没等明哲说话,车后传来了苏大强轻轻的啜泣声。明玉一听先翻了个白眼,她都八百年没哭了,老爹一大男人居然好意思说哭就哭,而且是当着儿女的面,又没什么大事,不就是不肯去她的车库吗?她反正是到地方就把钥匙一交离开,闲事少管。她没法理解苏家所有男人,只有大哥还正常些。

明哲却不忍看着父亲哭泣,只得道:“爸,等下你只要站外面,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用你动手也不用你费力。这样行不行?电器什么的你不要也行,等我发工资了给你买新的。但有些有价值的资料还是得要你过目指点一下的,比如结婚照生活照啊之类的东西,我都不知道你们放哪儿。”

明玉气得心说,这算是怎么回事嘛,她在车库门口挨揍,她这车库就成洪水猛兽了?挨揍的是她,又不是老爹,他怕个什么。

苏大强听明哲对他讲理了,才大着胆子吸着鼻涕道:“明哲,我不要见那些旧东西,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可以自己走回去,不麻烦你们啦,求求你们。”

明哲无语了,心里想不出是为什么,但看着爸爸连“求求你们”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又不便多问多说,否则父子关系简直颠倒一百八十度了,他怎么忍心逼父亲。明玉则是淡淡地道:“为什么到这会儿才不想见旧东西?以前每天不是都呆在里面打转吗?妈去世后不也是你自己主动提出回家的吗?还是我载你回家你翻出银行存折之类东西,你那时候见到这些旧家具不知道多开心。还有,我们上回与朱丽夫妇商量你归谁管,你不也出现在老屋吗?那时候能见旧东西,为什么现在就不能见了?爸,请你解释,不要回避。”

明哲听了,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明玉不要对爸这么理性,这是爸,而不是她部下,不可以用这种太过平等的语调说话。明玉却不搭理,将车正正停到她车库前,打开门锁,自己先跳下。这边明哲也早跳下,并快手打开父亲一侧的车门。但是,他才打开车门,苏大强立刻恐惧地挪着屁股钻到另一侧车门。明玉一见就把那侧车门也打开了,一道明晃晃的阳光瞬时打入,晃得双眼含泪的苏大强一声惊叫,再次抱头撕心裂肺大喊:“你们不要逼我,求求你们,你们行行好啊。”

明哲与明玉两人的目光越过车顶对视,两人都是又惊又疑。几件破家具,何至于闹得父亲害怕得如此折腾,畏之如蛇蝎?明哲不知所措,头皮滋滋发麻,不忍看父亲的害怕,不忍听父亲的哭泣,只得一手关住车门,叹一声气,对明玉道:“明玉,麻烦你辛苦一点,送爸回明成那儿。”心说车库里的家具他就自己动手整理吧,才一室一厅的东西,不过是多花一点时间,将所有文字图片都一页页翻看过来,不勉强老爸了。再不行全部打包了回上海慢慢看。

明玉却看着爸的恐慌疑窦顿生。即使说怕鬼,妈死后爸不还回去过起码两回吗?第一次还积极得很,主动要求去的,第二次就算是被明成押去的吧,也没见今天的要死要活,最多只有低着头像认罪态度很好似的,哪儿都不敢看。为什么今天反抗得如此激烈,难道是吃死了明哲是个孝敬儿子,不会违逆他?那又何必一把鼻涕一把泪做得那么可怜?似乎背后有隐衷吧。

明玉俯身盯着苏大强若有所思,苏大强在女儿的凌厉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不由自主又挪着屁股避向明哲方向。苏大强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老伴儿,脸上满是恐惧。

明玉心中疑心更甚,略略抬眼看一眼皱着眉头的明哲,当机立断,声音虽轻,可口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爸,你的行为非常蹊跷,让我不得不怀疑妈的猝死与你有关,否则你何必怕见妈的遗物,以致怕到又哭又闹的地步?你抬头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只好提请公安机关介入。这对我不是难事,你应该看看我对明成的处理,也应该看到明成到里面转一圈出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啊?”明哲闻言,倒抽一口冷气。但想起爸妈夫妻多年,爸爸却在妈妈过世后多次提及怕妈妈的鬼之类的话,他当时就有过怀疑。而爸今天的举止更是可疑,明玉……明玉的问题虽然犀利,虽然无情,可是,他竟然也觉得明玉可能有理了。但明哲还是道:“明玉,公安……”

明玉抬头就是一句:“大哥闭嘴。”一下堵住明哲后面的话,她了解,大哥肯定是想在内部先解决了矛盾,但是,可能吗?若是可能,爸早在路上就开口了,何必等到现在。她怕大哥继续阻挠,打开车门坐回驾驶室。她一边启动,一边冷静地道:“爸,我们两个好好地慢慢地谈。”

苏大强吓懵了,他怎么也不会忘记高大强壮的明成出狱时候的模样,他瞪着眼睛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被明玉关车门的声音惊醒,他听明玉说话才不到一半,立刻惧怕得大力拉开车门狂冲出去,一头撞上外面正是焦急的大儿子。腿一软,晃悠晃悠顺着明哲的裤管滑到地上。明哲吓得连忙弯腰想扶起父亲,但苏大强却忽然捶着地面爆裂似的大哭起来,哭声凄厉,边哭边诉,撕心裂肺的声音令人不忍卒听。

“我没害过人,我一辈子没害过人,你们都冤枉我,我被你们妈害了一辈子,你们都瞎眼了吗?你们都没看到吗?啊………………啊………………啊………………”

一向胆小怕事,走路无声无息,脸上总是挂着谄媚笑容的苏大强此时疯了一样,老泪纵横对着苍天嚎叫,仿佛是想申诉过去三十多年所受的荼毒,仿佛是想痛泄过去三十多年被压制的抑郁,仿佛是想找回失去三十多年的公道。他双手无意识地一拳一拳地捶着粗糙的水泥地,任滚滚眼泪沿着皱纹飞溅,任苍苍白发映着晨光颤抖,任双拳在地上敲出乌青,敲出血痕,最终敲出热血。他嚎叫,他三十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热血又在体内奔腾,他感受不到痛楚,他只感觉到终于一诉胸臆的快意。他只是直着脖子嚎叫,叫得痛快,叫得酣畅,终于叫出来了。虽然是被类似年轻苏母的明玉逼出来的,但他终于叫出来了。

车外站着的明哲惊呆了,刚刚跟着走出车门的明玉也惊呆了,两人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发出如此大的响动,仿佛是西风旷野中一条受伤老狼的哀嚎。

明哲不由自主地跪下去,轻轻抱住正对天哀嚎的父亲,像是抱着宝宝似的,轻轻安抚着他。很久很久,父亲的嚎叫声才轻了下去,周围却围上三三两两的看客。明玉不得不违背“原则”,轻道:“去我家吧,大家坐下慢慢说。”

明哲忙抱起父亲,连抱带拖地带着他跟明玉走向旁边一幢楼,父亲依然呜咽不绝。

到了明玉的房间,苏大强还是哭,被明哲抱着坐在沙发上面哭。哭得明玉想起柳青的话,“大家都不容易”,看来爸这些年也不容易,被强力的妈压着做人,忍声吞气了那么多年。他哭倒也罢了,刚才他的嚎叫,真是让人听着揪心。否则,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能那么嚎叫吗?

明玉找了找,找出一盒饼干交给明哲。又给各自倒了三杯水,她坐到父子对面。这个时候,父亲的哭泣已经不是哀嚎,而是委屈的呜咽,他委屈地缩在明哲的怀里,倒像是明哲是爹大强是儿。但明哲此时哪有心思吃饼干,他忙着劝慰安抚老爸都来不及呢。

这样的哭,明玉又给哭得不耐烦了。偏巧时间差不多快八点,她的手机开始有电话进来。无论客户还是同事,都知道她没有什么周末的概念,随叫随应。屋子隔音极好,明玉不得不将自己关进书房接听电话,免得哭声传到手机对方耳朵里。

苏大强对明玉家不熟悉,听见关门声,还以为明玉走了,才抬起脸哽咽着对儿子道:“明哲,明哲,你不会再逼我了吧?明哲。”

明哲好不容易见父亲开腔,连忙点头,“爸,你不愿意我们就别管了。只要你高兴就好。”

“只有你一个人从来不欺负我。”苏大强依然一把鼻涕一把泪,明哲忙递上明玉早放在茶几上的毛巾。“他们都欺负我,我胆小怕事,我越退他们越欺负……”说到这儿时候,苏大强忽然听身后门响,回头看见明玉出来,忙又闭住嘴垂下头去。

明玉听见他们说话,见此放下两把钥匙,对明哲道:“十字型一把是房门钥匙,扁的是车库钥匙。大哥离开时候请都扔到保安室旁边的信箱里。我有些事得去公司,你们慢慢聊。”

明哲也看出父亲怕明玉,看到明玉就什么都不肯说了。他很想明玉一起在,一起听听父亲说什么,但见此也只能点头放明玉走。明玉二话没说,拎起包真的走了,但才到门口就听见家中座机响。她略微停顿一下,没回身来接听,只说了句“大哥请别接我的电话,也别用我的电话打出去”,便开门走了。座机电话号码改过后,她还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个电话的号码,肯定是有人打错。

一个人受了委屈,被压抑得狠了,常会抑止不住嚎叫,叫出来,胸口的郁闷才得稍微抒解,否则犹如大石压心。她以前常被母亲逼得嚎叫,曾经下雪天一个人站在学校大操场的中心嚎叫。但后来她沉稳了,成熟了,别说连寻常女孩子受惊发出的尖叫都没有,连话都越来越少,而妈已经不可能再逼得她嚎叫,反而是她挤兑得妈脸色充血恨不得嚎叫。只有爸这种永远长不大的才会至今依然用嚎叫解决问题。不过叫出来也好,起码,叫出来,等于打开一扇门,对着他最放心的儿子,他会将多年委屈讲出来。她不耐烦听这些,妈还能有几招?大约也就对没用的爸一辈子有效了。

电梯哐啷一声到底的时候,明玉心说,可是,爸的嚎叫还真凄厉,歇斯底里的,可见心中是真的苦。否则,谁不愿扬眉吐气地过一辈子?妈作为一个强者,也不能总压着弱小的人欺负,就像以前妈那么欺凌她。不知道她当初一个人站操场上嚎叫的时候是怎样的不平与悲凉,她没记忆了,可能那时候她一心沉浸在痛苦了,无法顾及自己的声音,这又不是晨练的老太吊嗓子。

得了,她也别大哥笑二哥的,她当初嚎与老爸现在嚎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她没必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明玉走出昏暗的电梯,也甩甩头将自己从过去拔出来,走进阳光下。她之所以很不愿接触苏家的人,是因为苏家的人总是将她拖入关于过去的回忆,回忆很不令人愉快。

但明玉意外发现,前面有个人正好转身离开,双肩包背在右肩,两条长腿大步流星。那不是石天冬是谁?他出海回来了?还没去香港?他来,怎么没上去敲门?也不给她一个电话?明玉在后面跟了几步,就扬声大喊:“石天冬?”

石天冬蓦然回首,满脸都是欣喜。明玉差点认不出他,怎么胡子拉碴的像个流浪汉?见明玉惊讶地拿手指指着自己,石天冬笑道:“我早上刚出海回来,立刻要赶回去香港的飞机。苏明玉,去香港的话,给我打电话。”他很是爽朗地伸出两枚手指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他几天出海冷静下来,回想与明玉的关系,已经感觉出明玉的拒绝。但是又挂念明玉的身体,和过去的老师一起回城去机场,他忍不住中途让停下来拐进来看看,可终于还是没有上去敲门,他觉得还是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人家不喜欢就别纠缠着人家不放,拿点志气出来。再喜欢也放在心里,以后如果还能遇见她,竭尽所能为她做些事,这样就行了。否则伺候人家康复就想要人家以身相许,什么东西嘛。还是别打扰人家了。但他没想到正好碰到明玉下楼,能巧遇她,他真是欢喜,情不自禁地仔细打量,笑道:“你这人越工作越精神,血色恢复很多。上班去吗?”

明玉看石天冬出海回来连胡子都没时间刮,看上去洗脸洗澡也没时间洗,衣服没时间换,却见缝插针到她楼下来打个旋,而且仅仅只是打个旋,其心意不言而喻。她低头避开石天冬灼热的目光,微笑道:“我送你去机场。”走近石天冬身边,果然闻到一股带着海水咸腥味的刺鼻人味。

石天冬连忙跟上,那当然好,他巴不得与明玉多一点时间相处。看到明玉钻进一辆新车,他奇道:“又升官了?”

“是,江南江北两家销售公司合并了,我肩上的任务更重一点。”明玉保持微笑的脸有点僵硬,因为石天冬上车后就一直侧坐,毫不掩饰地紧盯着她看,所以她说话刻意调出一点官腔,以保持一定距离。但石天冬这个人真是臭,她不得不将四扇车窗打开,天窗也一并打开。“跟以前的老师一起出海做调查吗?调查什么?现在换成你两眼都是黑眼圈。”

石天冬笑道:“有两种水母正好路过这片海洋,老师,现在是教授了,他以前通过我与水产大户保持联络搞科研,这回他想出海考察水母又想到我,让我帮他找渔船一起出海追踪着观察。没想到追踪水母这么好玩,我们在船上多蹲了几天,淡水带得不够,最后一天连喝的水都没了,只好连夜回来。别嫌我,我自己也知道我现在很臭。”

“水母——海蜇?观察仔细了是不是要拎几只回来人工养殖?”

  如果觉得都挺好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阿耐小说全集正午故事2:此地不宜久留正午故事1我穿墙过去欢乐颂第二季欢乐颂续欢乐颂欢乐颂第三季最后的狐狸精余生众生邂逅清风满天下明月不相识来世好山好水好花儿好山好水好花儿(新版)回家都挺好混水庄园不得往生食荤者大江东去艰难的制造民企江湖2民企江湖欢乐颂小说,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