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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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没想到明玉在背后这么威胁老父,害得老父提心吊胆,她这算什么意思?她够有钱,难道还觊觎父亲的这一点小钱?或者只是想为自己讨还公道,岀一口气,偏来争个遗产,恶心一下大家?他冷冷地对爸道:“明玉那儿我会解决。明成那儿他不提起你也别提了。”

苏大强连连答应。明哲就给明玉打电话。但那时明玉正与大家就公司未来如何掌控讨论得唇焦舌燥,今天是周六,银行没开,周一开始,估计真枪实弹纷纷现身,他们这一拨必须在周一银行开门之前取得掌控权。之前,他们必须在今晚商量岀一个妥善对策,必须一步不能差地将公司实权掌握在手中,逼迫其他可能派系不得不接受他们的领导。所以,当明玉看到手机显示是明哲的电话,毫不犹豫就摁掉不接。他还能有什么事。事分轻重缓急,她不想在这时候分心帮吴非撒谎敷衍明哲。

明哲以为明玉错误操作,便按了重拨,没想到又是被挂掉。明哲心中终于明白,这个妹妹,其实并不想回这个家,与他们苏家另外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未必那么容易弥补。那么,在买好新房子前,还是别跟她通气了,免得节外生枝。

十四

装饰前卫的酒吧里,明成和同事们吃完给周经理庆生的蛋糕,已经有人开始告辞离去。周经理阴历生日与家人过,阳历生日与同事过,今晚公司同事一起吃饭,大家不约而同没有携带家属一名。饭后酒吧,六个人勉强才能吃下一只十寸生日蛋糕,还是被周经理拿酒逼着吃下去的。大家在喝酒与吃蛋糕间,最后还是选择了吃蛋糕。

吃完蛋糕开始有人陆续离开,明成也想离开,家里还有大哥等着呢,都不知道大哥今天来干什么。但是周经理一直时不时与他说话,让他说不出再见。近十点时候,终于他们这一桌只剩下他与周经理两个人。周经理酒有点喝多了,看着前面一个离开人的背影,喃喃地道:“小苏啊,还是你最有良心,陪着我过完生日。”说着伸手叫酒保过来,给各自叫了威士忌加冰。刚才人多,她叫的都是啤酒,叫威士忌有点心疼。

明成连忙道:“周经理,我从毕业就在你手下做,你简直就跟是我大姐一样。”

周经理取了一杯威士忌,一手豪爽地搭在明成肩上,斜睨着他笑道:“那你今天就陪我喝个高兴。你敢走,我周一不放过你。”

明成对周经理的“威胁”司空见惯,笑嘻嘻地道:“我把这杯喝了。周经理,很对不起,我大哥刚刚给我电话,他下午从上海赶来,有事找我商量。”

“扫兴。”周经理将杯中的威士忌一仰而尽,看着明成道:“那你也快喝了快走。”

明成看看杯中酒,心说这么快喝下去,开车都会成问题。他只得笑道:“周经理,没你这么赶人的。我们慢慢喝,再说会儿话。咦,这爵士乐不错,Joe Sample 的《Black and white》。周经理好眼力,选中这家酒吧。”

周经理感觉到一口喝进去的威士忌从口腔沿着喉咙烧岀一条火线,热力散于四肢百骸,浑身暖洋洋的舒服。她依然斜睨着明成道:“小苏,你这人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一沾就会,唯独做业务总是凭点小聪明混日子算数。你如果拿出你专心于吃喝玩乐的劲头做业务,我看你不会比任何人差。”

明成不以为忤,笑道:“做人一世,难道苦到玩不动了才享受吗?那时候花不香月不圆,什么都没意思了。像周经理这样多好,生日还率领我们弟兄们出来玩,别的女人几个做得到?”

周经理哈哈笑道:“你这张甜嘴,可惜也没用到生意上。”说着又叫了杯威士忌。“我问你,你这么胡吃海喝,还拿得岀二十六万投资款吗?是不是打算卖车卖血了?”

明成尴尬地笑道:“我正在筹集,别急,还有一周呢。”

周经理又是伸手拍拍明成的肩,笑道:“这年头,除非重病,否则哪里借得岀钱来。不行就跟我说,拿出全部我没那实力,拿出二十万还是行的。对你,利息优惠,一分利。利息加还款,以后从你工资奖金里直接扣除,怎么样?”

明成这几天正为借钱的事急得冒烟,周围的人们果然如周经理所言,都一说到借钱,个个拿他当骗子看,亲戚也不例外。有人甚至说,明成你急着用钱我这儿有五百你先用着不用还,拿他当白相人看了,他从小到达何尝受过这等待遇。听得周经理说肯借钱,利息又不是很过分,明成大喜,简直是恨不得拥抱周经理。周经理瞥他一眼,笑道:“干什么,高兴得跟个大马猴似的,你回家好好考虑怎么写借条,回头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借条。呀,这支舞曲不错,小苏你最会跳华尔兹,我们来跳一曲,跳好你送我回家,你也早点回家。”

明成高兴,带着周经理跳得非常愉快,但是周经理到底年纪不小,哪有朱丽的轻灵。跳完舞,明成载着兴高采烈的周经理,送她回家。等到明成回到自己家里,朱丽早已回家,客厅里两个人齐刷刷看着他进门脱皮鞋穿拖鞋。苏大强已经睡觉。

明成开口就道歉,明哲与朱丽都没说什么,应酬是常有的事,尤其朱丽知道明哲这个人最讨厌应酬,他拖到这么晚才回来,必定是有离不开的事。所以根本就不等明成说完,朱丽便打断道:“别解释了。先帮大哥找大嫂。大哥说大嫂今天跟明玉一起从上海乘高速大巴过来,下车后与明玉分开了,但又没来这里。我们刚才拿着电话号码本往各大宾馆打电话找了,都没这么一个人住宿。你想想,大嫂还会在哪里?”

明成看着大哥很是尴尬的脸,心说原来大哥家也会吵架啊,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内容是什么,明成比较好奇。但他当然不敢在此时问大哥什么,留待往后大哥风平浪静了,他会慢慢一杯酒一杯茶,将吵架内容从大哥嘴里慢慢套出来。

他站在原地微微仰头想了会儿,问道:“有没有再打电话问一下明玉?”

还是朱丽代明哲回答:“大哥打电话过去,明玉不接。我的手机号码她不认识,她接了说不知道大嫂在哪儿,又让我们别再烦她,她很忙。不过听她声音,真是很声嘶力竭的样子。”

明成冲朱丽很自信地道:“可我还是认为明玉知情,我们再打电话,看看哪个宾馆用明玉的名字登记。明玉这人,最大爱好是给我们寻事。你们没忘记吧,妈的葬礼上她都要跟我们玩一招。否则你们说,大嫂一个人,人生地不熟,还抱着一个孩子,能活络到哪儿去?肯定是要明玉帮的忙。我们只要用明玉的名字搜寻。”

换作半天以前,明哲还会阻止明成这么说。但刚刚听父亲说明玉跟他提过分母亲遗产的事,明哲心中对明玉的温暖印象也渐渐变味,对明成的话信了三分。再加时间已是半夜,吴非母女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心中非常担心。话说回来,如果有点消息,他也不会拉下面子请朱丽帮忙找人。因为心急,他又多信了三分。他还没说话,朱丽已经插嘴道:“明玉真想寻事,她怎么会用她的名字在宾馆登记?她到她们集团签约的宾馆打声招呼就可以拿钥匙。”朱丽虽然同情明玉以前小时候吃过的苦,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喜欢明玉的为人,多年以来,明玉在她的印象里早就成为刺儿头的代名词,印象,是很难轻易消除的。

明哲急道:“总不能一家一家宾馆上门去问有没有一个抱小孩的女子住明玉他们集团的房子。明玉家在哪里,我上她家去找她。”

“不知道,她从来没告诉过我们,爸妈也不知道。”明成说出来才觉得味道不对,忙拉上爸妈一起陪绑。

“咳,我上次来,明玉也找不到你们家。”明哲真是无力,这个家是怎么了?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为什么越来越乱?现在战火都烧到他的小家,他真是后院失火了。

明成家里三个人如热锅上蚂蚁,吴非安安静静地呆在明玉的房间里睡觉。

明玉家离超市很近,生活非常方便。但是明玉家里却没一点烟火气,冰箱开着,但里面只有速冻点心、奶粉、和水。她带着宝宝一起去超市买了一些必需品回来,煮了粥与宝宝一起晚餐,吃得很满足,因为明玉这儿的厨房设备并不差。宝宝玩一会儿后就睡觉了,吴非睡不着,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宝宝细细的呼吸,和她自己的呼吸声,静得让人想起那个他。

吴非几次三番想起床,给明哲打个电话,让他放心,她们母女没事。但是起身坐了会儿又躺下。这种人,为了他老子不顾她们母女死活,他能担心到哪儿去?她现在给他电话,弄不好他心中还在嘲笑,看,终究是走不远。她即使是争口气也不给明哲打电话。说不给电话,就不给电话。明哲为了苏家的事让她操了多少心,今天她要把这些操心捏把捏把还给他,让他知道知道,他自己也有个小家,小家里的人不是没有血性。

集团进出口公司的会议室中等大小,坐六个人绰绰有余。大家都没规规矩矩地坐着,半天会开下来,个个都走了样子,有的趴桌上说话,有的坐旁边大沙发上,有的坐累了还搁起了腿。无一例外的,每个人手中不时有一枝烟夹着,大会议桌上,烟灰缸已满,茶杯暂时挪作烟灰缸用。桌上还有散乱的快餐盒,这几个人,没一个肯动手清理,也对此凌乱视而不见。

一层浓浓的烟雾笼罩着会议桌,会议室里灯朦胧人朦胧。会议桌上还横着一条香烟,众人自己口袋里的烟早抽完了,是进出口公司总经理从办公室又搬了一条弹药来,大家自己要了就拿。

到晚上十一点多时,终于将明天控权步骤完全定下,应该说,这个步骤,只是对柳青明玉两人制定的销售系统造反步骤的完全补充。他们造反时候本来就需要各方面配合,在座几位都是明里不说,暗中配合的诸侯大员,现在要做的,是把这几位从暗里拉到明面,由销售部门的造反变为占山为王,强攻高地,巩固工事。而这时,轮班在医院打探的部下传来消息,蒙总依然处于昏迷之中,前景不明。六个人知道,看来一场硬仗是免不了了。

但是,谁来主导呢?六人当中,总得有个主导的人,明天干事时候,作为信息交换枢纽也好,作为临时非重大事情决策也好,都需要有个松散主导的人。这个主导的人,担子未必很重,但是责任却是超乎寻常。是明天起所有反对者瞄准的靶子,更是未来蒙总苏醒后可能清算的第一人。谁都知道,他们虽然本意是维护集团生产销售的安定局面,但是他们的作为也是犯了一个掌权者最大的忌讳,主导者竟然可以拉起班子掌控公司,而且在掌控公司之后,又可以在脱离掌权者的意志情况下使公司运转无虞,这是一个掌权者最大的忌讳。未来,等蒙总从医院出来,他们将大印交还的时候,也该是主导的人被蒙总忌惮上的时候,这个人,改收拾包袱灰溜溜走了。问题的关键是,都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地离开。蒙总是个怎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得很。

在座六人虽然都是凭良心做事,准备在蒙总不在时候把持住集团公司,使不致被强行权力移交。但是,他们又不得不顾忌到自己的未来,考虑到几乎是必然会产生的后果。所以,由柳青誊写出来的会议纪要让众人过目之后,谁都不敢第一个在上面签字。因为柳青的纪要最后署名一栏上,分别写着召集人(签名),成员(签名)。第一个签名的人把名字往召集人后面签,有点没胆,往成员后面签,又觉得有点对不起同在一个会议室的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像是把别人往前线推,很不道义。所以,大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继续烧着香烟谈明天的具体安排。

其实,财务总监老毛是最合适的人选,蒙总不在的时候,公司可动用钱的章都在他手里。而且他年资最老,平日里已经隐隐高出在座其他五人半级。但是明玉考虑到老毛肯定有很多顾虑,他上有老,下有小,正是家中顶梁柱和主要经济来源,同时,作为一个财务人员,如果他的个人历史上有与总裁反目而被逐这段经历,在他人眼里,将意味着或许是此人指甲太长,贪欲太重,或者是操守不佳,背叛米饭班主,他以后将永无进入核心圈子而被别的老板重用的可能,因财务经理实在是一个企业中太重要的位置。老毛不得不为下辈子顾虑。

其实明玉倒是不反对由她来当主导,她本来就已经准备好培训回来被老蒙发落,她的心理准备时间已经很长,差不多已经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境界。在座其他五人,除了柳青,平时也不是至交,纯粹是为大家都尊敬的蒙总而走到一起,所以,虽然今天抱团,但有些话有些事还是得三思而行。比如,这一室人里面,上至近五十岁,第二小的柳青也有三十多,唯独她还不到三十,她如果自己大义凛然要求主导,大家会不会反而产生被小鬼当家一把的不良感觉?她就想,等等吧,看大家都没主导想法的时候,她再提出。

吞云吐雾间,会议室的仿古座钟终于敲岀漫长的十二点。明玉看大家都有意避开眼光不看桌面那份纪要的样子,悄悄深呼吸一下,起身将纪要拿到手上,一只手从包里掏出一支笔。柳青旁边一看,便大致猜到明玉的意图,他本来就坐得离明玉近,见此便一把拍下明玉的手,阻止了明玉签字,但说的却是混不相干的话。“你这人真是天字第一号吝啬鬼,没见过你这种身份的人还用会计记帐的中性笔签字,放下,等我掏笔给你。”

明玉看向柳青,见柳青也是目光灼灼看着她,两眼都是征询。明玉心中非常安慰,心说朋友就是朋友,这个时候,他们在座六个会为蒙总不计后果跳出来维持局面,柳青也会为她做出可能得罪在座其他四人的事情。即使为了柳青,为了这个前不久在蒙总心目中经历地位动摇才刚恢复安稳的朋友柳青,她也得担下主导人的虚名。

柳青掏笔很慢,眼睛却一直在与明玉交流。终于,他在眼看明玉微笑的脸支撑太久,差点快要僵硬的时候,将他的宝贝签字笔期期艾艾地掏了出来。这是一支线条圆润的笔,笔头有一朵白色六岀梅花。

明玉接了笔,微微一笑,便要签字。老毛忽然开腔:“江南,你签哪里?”

明玉索性摊开了说:“我准备签到‘召集人’三个字的后面。我与你们不同,你们上有老下有小,我都没有。我没有牵挂,是个光棍。光棍有个很不好的衍生意思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我正好如此。而且我最年轻,有大把精力时间可以转行,你们也不大可能。再有两点,我与你们所有人不同。一点,我是女人,蒙总鉴于好男不跟女斗,不会太处理我。二点,在座只有我一个人是一无所知情况下被蒙总带大,蒙总对我,是长辈,长辈不会太为难他自己养大的小辈,总会手下留情。我呢,就学一回哪吒,自己剥皮剃骨,看蒙总收不收。你们不用顾虑我。”

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签下她的大名。这个大名,常在百万千万的合同上出现,但从未如今天签得那么沉重。或许,是柳青这支看似昂贵的笔质量太大。

在大家面面相觑之际,明玉勉强微笑道:“不早,各位老大也签了吧,我们这时候回家还有六个小时可以睡,明天天亮起各自守住岗位。呵呵,我这个小头目做得有点像模像样吧?”说着,拿起纪要先交给老毛,看着他们一个个签下来。然后,大家像要去前线的壮士似的,一一大力握手告别,香烟的雾气竟也有了硝烟的味道。

明玉今天暂时没车,柳青当仁不让地送她。柳青有点没好声气,但总算还是给明玉打开车门。等他上车时候,便硬梆梆地问了一句:“去哪里?”

“当然是去江南公司。我得现在就看住了门。柳青,你别比我还担忧,你以为你们没当召集人的,老蒙就会放过你们吗?肯定是我给一刀轧了,你们永不叙用。弄不好我另换门庭东山再起,日子不会比你们过得不好。”

柳青从鼻子深处哼岀一声,“你想得太简单了。老蒙厉害就厉害在别人永远别想先他一步想到他的心思。你永远不会想到他会怎么对付你这个召集人。这个位置应该,而且只有老毛去坐,老蒙再狠,也不敢把财务总监太怎么样。大家只要再等等,他很快就会表态。要你出头干什么?”

明玉觉得柳青说的也有道理,她也考虑到过。但让老毛勉为其难坐那个位置,而后事事谨小慎微,还不如由她做了,既然干了,就大刀阔斧。“蒙总前一阵跟我说过一句话,是在获知孙副总有可能对他不利的时候说的,他说,无论出什么事,我们江南江北公司一定要替他守住,无论受多大委屈都要守住。我就记住他这句话了。”

“这话你早跟我说过,如果不是老蒙这句话,我前面也不会那么卖力。但我越想越不对,老蒙会不会在玩我们?我前天已经想好,不管老蒙生气不生气,反正我凭良心做事,我已经做好走的准备,跟你一样。但是,走也得好好走啊,你看你接了这临时担子,你还能好好走吗?”柳青说到激动时候,两只手脱离方向盘都来。“即使最后我们所作所为都符合老蒙这条老狐狸很有可能的暗中设计,但你这个召集人他会放过你吗?这就跟古代不能有两个皇帝一样,一个公司不可能有两个主。你左右都没好日子过了,以后也别想在这行混了。”

明玉苦笑一声:“柳青,打住,打住,我知道有多危险,你就别再恫吓我了。只是拜托你一件事,我只了解销售和稍微了解生产,不像你有生产车间的经验,遇到进料与生产的问题,你就自觉替我解决了吧。”

“不用你说。”柳青哼哼唧唧地,忽然冒岀一句:“看来,这次风波过后,你得改行了。”

明玉点头,“北京时候已经想好。我本来想的是,我离开集团,以后也不会做本行的销售跟老蒙跟你竞争,现在看来更不会了。”

“愚忠。”柳青虽然这么近乎于骂人地嘀咕,但心中还是感慨,这世道,这种人难得了。“是不是准备洗尽铅华做那家汤汤水水店的老板娘?你这身板,做金镶玉行吗?”

明玉一笑,知道柳青说的是石天冬。“金镶玉是谁?”

“大名鼎鼎的金镶玉你都不知道?喂,苏明玉,别告诉我你大学时候每天谈恋爱,怎么这么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张曼玉演的《新龙门客栈》里面的老板娘。你这人真没味道。”

明玉不得不再笑,“大学时候我得挣学费,挣书费,挣生活费,还得争奖学金,哪舍得拿时间钞票出来看电影啊。很有可能,我这回事情过去,干脆出国再重演一遍这样子的大学生活。”

柳青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你出国去的话,老蒙想怎么样你也不可能了。你以后回来可得学会用香水。到了,我送你上去。”

柳青丢下车,送明玉上楼。他自己也没回家,直接赶去江北公司。

明哲前面一天没有找到吴非,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心里又气又担心,心说吴非也真是够狠的,竟然一声不响玩失踪。但她能走到哪儿去,回美国的机票还在他这儿呢,吴非哪来的钱另买机票。但明哲虽然明知吴非肯定会在后面哪一天现身,他心里还是担心。在美国的生活相对单纯,朋友也不是经常来往,家人又远在天边,平时都是他们一家三口拱在一起。虽然日日见面犹如左手对右手这般熟悉,以前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今天睡下来,静下来,想到吴非或许真的生气到可能破釜沉舟不再回来,他心里开始发慌,一种漫无边际的空虚充溢他的心头。

客房很暗,房门紧闭,遮光帘也紧闭,小小房间没一丝一毫光线。明哲想着吴非母女这时候不知睡了没有,宝宝肯定是睡了,但是吴非就不知道了。她很能睡,但在宝宝身边的时候,她又是一有风吹草动就醒来,她的耳朵对宝宝的声音非常敏感。不知道吴非这时候有没有在想到他?即使想到,估计也是气呼呼地在心中骂他。

明哲心想,没想到爸这么想卖掉旧房子,究竟是什么原因?为什么爸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但爸今天的话算是很多了,今天他都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问出来。明哲总是觉得蹊跷。不过这样也好,今天与爸说清楚了,老房子卖掉做头款,他未来还贷的压力可以小很多。在吴非那边……这下她总该满意了吧。可惜都不知道吴非在哪里,否则立刻就上去告诉她。他又不是没顾念着她们母女,唉,如果他本事够大工资赚得够多,家里两头都能照顾得好,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不愉快了。

明哲又辗转一阵,才迷迷糊糊睡去。睡得朦朦胧胧中,忽听旁边床父亲起身。他不由微微睁开眼,却见已经有光亮从窗帘缝隙透入。原来是早晨了。他觉得倦,又闭上眼睛。却感觉父亲好像轻轻到他床边,不知道干什么,站了很久,才又悄悄出去。明哲并没听到声音,他只是凭感觉知道父亲走出去了,忍不住好奇地睁眼一看,却见父亲蹑手蹑脚,一手半举着一双拖鞋,轻轻扭开门,又轻轻掩上门,一声不岀地赤脚出去了。

明哲顿时睡意皆无,恍惚想到,刚才父亲到他床前,会不会像他平时起床先跑到宝宝床前看上半天宝宝红扑扑的睡颜一样,父亲在看他?父亲是不是也带着满心的慈爱与欢喜?明哲以前好像只感受到妈这么关心过他,还给他掖上被子。那么多年来,爸好像是隐形,在明哲的回忆里,有关爸的回忆,只比明玉稍微多一点。

原来爸在心里也是这么的爱着他。而且,很需要他。明哲愣愣地盯着已经被映亮少许的天花板,心中感受很是复杂。但有一种感受不容置疑,他一定会对爸负责到底。

明哲也跟着起床,走到外面客厅,一室阳光,原来天早亮堂。看爸从洗手间笑嘻嘻出来,头发湿湿的,根根如刺猬。但明哲料想爸肯定不是洗澡,而是洗脸时候顺便抹了一把头皮。明哲自己也洗漱了,见明成夫妇还没起床,便与爸一起出去散步觅食。走出二十分钟左右的路,有个超市,两人解决了吃饭问题,明哲顺便给父亲买些毛巾什么的东西。

朱丽照平时周末的时钟醒来,才一稍微清醒,便想到大事不好,客房的一张单人床上还有明成的大哥在呢,他们两个当主人的不好意思那么晚起。她忙推明成醒来,明成哼哼了半天就是不肯睁眼,被朱丽推得狠了,他干脆转身给她一个宽厚的背。

朱丽披头散发愣了会儿,又坚持不懈压到明成肩上,对着他耳朵说话:“你大哥在,是你大哥,不是我大哥。快起来伺候他吃饭去。”

明成也不屈不挠:“爸会给大哥准备吃的。再睡会儿,好不容易周末。”明成就是不肯起来。

两人虽然以前经常赖床到中午饭时候,但今天不一样,最近都不一样。最近朱丽感觉家中住了个公公,而且人家是临时住家里的,到底是个客人,怎么都不好慢待了公公。但是明成认为自己父亲,假惺惺客气个啥,只要告诉爸什么在哪里,微波炉怎么用,多士炉怎么用就行,没必要紧张地伺候。

朱丽推了半天,明成就是不起来。朱丽不得不动用两枚手指,挑开明成的领子,找到不容易被外人看见的一块皮,狠狠地一拧。明成痛得“嗷”地一叫,可说不起来就是不起来,索性摊开身子趴在床上,一副赖皮样。换作以前,家中没外人时候,朱丽也乐得好玩,肯定就出手与明成呵痒胖揍地玩上了,但今天不行,今天门外估计还有俩嗷嗷待哺的苏家亲戚。而且她在里面再折腾下去,折腾岀太大动静,外面听着也不好听。她只得起身踢了明成一脚,自己处理苏家父子的早餐。

朱丽在镜子前狠狠地刷牙,心中生气,怎么明成这么没有责任感。算算时间,他已经睡足八个小时,为了外面难得一来的大哥,少赖一会儿又有何妨,而且,他大哥还在担忧他大嫂一夜未归吧,明成没法帮他大哥找到人,总应该陪他大哥舒心一些。但看明成,一点表示都没有,这家伙,除了玩,他什么时候能积极一回?以前怎么都没觉得明成这么惫懒呢?怎么现在看着这一砣肥肉越来越闹心了呢?

朱丽出来,换衣服时候顺便将两人昨天换下的衣服抓来,准备放外面柳条洗衣篮里面去。但走两步,忽然觉得哪儿有什么不对劲,疑惑地往衣服上一瞧,对了,忘了把两人衣服上的口袋掏一掏了。她只得扔下衣服,先掏了自己的口袋,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她从来不愿意在裤袋里放个支楞突出的东西,即使一枚硬币也不行。然后当然是明成的衣服。

明成昨天穿的是一件高支棉白色短袖衬衫,朱丽的眼睛从衬衣领子一捎而过的时候,终于落实心中的不对劲原因何在。明成的短袖衬衣领子上有一抹玫瑰红。这种颜色,绝无可能来自办公用品印泥,只有一种来源,口红。原来明成昨晚回来这么晚,是与别的女人纠缠去了。朱丽本来起床后就一肚子的不快,这下,心头的星星之火被领角的一抹红艳腾地点燃,顷刻蔓延至眼角。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将衬衫揉成一团,没头没脑向熟睡的明成扔去。“苏明成,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说,干什么去了?”

明成脑袋骤然遭袭,虽然不痛,可心中觉得莫名其妙,支起头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柳眉倒竖的朱丽,好一阵才没好气地回答:“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周经理生日,大伙儿一起吃饭。领导马屁总要拍拍的。你今天早上怎么吃了枪药似的。”明成忽然想到隔墙有耳,忙起身指指房门,又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朱丽没打算忍声吞气,也忍不下来,外面听见了又怎样?他大哥昨晚也跑了老婆呢。她指着衬衫道:“吃饭吃到人家嘴上去啦?饭后去干了什么?你真不要脸,你找小姐了吗?”

“我没找,你别瞎说,我们部门的头还是女人呢。我们饭后在酒吧,今晚我带你去视差,行了吧?我不过是睡个懒觉,值得如此栽赃吗?”明成没好奇,嘀咕着又想缩回去睡觉。

朱丽一把扯住明成的领口,不让他滑下去,勒得明成受不住呛了几声,明成终于动怒,“朱丽,你干什么?怎么做人跟泼妇似的?”说着就一把推开朱丽的手,索性也不睡了,睁着眼睛盯着朱丽生气。

朱丽扯来衬衣,在明成眼前乱晃,咬牙切齿地道:“看,看这是什么?也不把证据扫光了回家,你太明目张胆了,你。”

明成见朱丽气急败坏又说得似是有眉有眼的样子,不置信地拿起自己的衬衣,心中着实觉得委屈,他昨晚上什么都没干,朱丽干什么风声鹤唳的。但等明成一看见领子上的红艳,心中也疑惑了,“这怎么来的?”

“别装傻,你还问我呢。”朱丽的嘴巴不是明玉的对手,但遇见明成则是技高一筹。

明成两眼盯着领子上的口红印子,心里越想越不明白,哪儿来的?昨天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弄到这个暧昧的颜色?朱丽还在身边咆哮,他也顾不得提醒朱丽得注意门外有人,他想了又想,才道:“难道是周经理的?周经理昨晚用这种口红吗?我都没留意。”

“切,找理由也别找上人家四十岁的女人,你还不如说你们办公室哪个男同事眼下有女装癖更可信。苏明成,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你大哥还在家等着你,你就抱着别的女人高兴?你这人怎么这么下流。”

明成在朱丽完全失常的高音轰炸下,终于挪开床头,跳下去打开门一看,见没人。又赤脚跑出去看了客房,也没人。不知道父亲与大哥是早就出去了还是避免尴尬刚刚才悄悄走开的,他方才放心,又跑回来,对朱丽指天发誓:“真是周经理的,我昨天邀她跳过一支舞。华尔兹。”

“苏明成你舞技出众,带人跳舞怎么可能将唇膏跳到你领子上?你贴上去还是你们周经理贴上你?太恶心了,原来你们办公室流行打情骂俏,男同事出卖色相取悦女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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