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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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将三女嫁与那文举子?”盛紘的老上司,现任内阁次辅的卢老大人颇有些诧异,他与盛紘在工部时相处甚欢,知道盛家行三的才是嫡女。

盛紘重重点头,随即拱手道:“卑职幼年丧父,族中长辈也不在京中,便请老大人为我那两个丫头做了傧媒罢。”

卢老大人自是愿意,不过依旧忍不住问道:“我原以为…”文人的特点,说话留一半。

盛紘面带歉意,神情沉痛:“惭愧惭愧,卑职食言在先,负疚文氏良多,早有重缔婚约之意,不过是不负圣人之言罢了。”

卢老大人大为感动,一口答应了为盛家女媒;此事传出去后,京中众人尽皆瞠目,呆过半响后,便众口一词的夸赞起盛紘的风骨来。

早在墨兰和文家定亲之前,王氏以为事情笃定了,曾在人前露过口风,不少人都晓得盛家有意将墨兰许与一举子,没想后来出了一场风波,墨兰嫁入梁府,众人暗叹墨兰好福气的同时,也暗自替那倒霉被截糊的举子可惜;更没没想到的是,盛紘硬将嫡女许给了这个倒霉举子,盛家也不怕惹翻了顾二郎?!

谁知等了许久,迟迟不见顾家有所发作,反倒紧锣密鼓的筹办婚事,直叫一干等着看戏的人好生失落,最抑郁的是彭家——都是拿庶女抵嫡女,为啥盛家没事,我家就不行?!顾廷烨,你看人端菜碟!

从清流名士到六部官吏,都十分高兴,狠狠表扬了一番盛紘同志的‘风骨’,盛老爹名利双收,面子里子都有了。

一般来说,夫妻是冤家,际遇往往相反,正值盛紘被上司夸奖下属景仰之时,王氏则事事不顺,十一月初,文家老太太终于备足聘仪来盛家下定;当初文家说给墨兰之时,王氏瞧着文家老太太什么都还好,但轮到如兰时,她便瞧着处处揪心。

一忽儿觉着彩礼太薄,一忽儿觉着文家老太太为人刻薄抠门,她的这点儿心思,家中女眷有谁瞧不出来,海氏很聪明的表示害喜还未结束,缩在屋里不出来,盛老太太那里王氏不敢说话,便镇日闷闷不乐,脾气也十倍的暴躁起来。

老太太为着明兰的事原就生着王氏的气,见王氏这般模样,忍不住心里暗暗解气,不过如兰到底也是她孙女,过不了几日,她着实瞧不下去了,只能开口。

“这么大的事你怎也不与家里商量一下?说办就办了?!”老太太坐在炕上,声色俱厉。

王氏站在下首,脸上似有不服之意,辩解道:“文姑爷家世平平,如儿这般委屈,媳妇心有不忍,便多贴补了些。”

老太太看着王氏的面孔,气不打一处来,拍着炕首喝道:“你个糊涂的!你当我是心疼那点子钱才来啰嗦的么?你进门这许多年,你的嫁妆我和老爷何尝惦记过半分?!你这般小人之心做给谁看?!”

王氏见老太太是真气了,连忙跪下,连声道:“老太太莫气,都是媳妇的不是,媳妇当先与您来说一声的,实在是如忒委屈了…”说着,王氏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老太太您是没见过那文亲家,真真是个粗鄙村妇,媳妇是替如儿心疼,才…”

老太太看王氏一副慈母心肠,不由得微微软了口气:“文姑爷的爹也是个读书人,着实是运气不好,刚考上进士,还未来得及授官便一场伤寒送了性命,亲家太太若不厉害些,如何能撑起家门!我知道你是怕如儿过去受委屈,所以才在城里给置了座宅子,可是你这样,恰恰适得其反了!”

王氏收住眼泪,抬头懵然,一脸不解。

老太太对着王氏的蠢钝,实在心里无力,低头抚了抚自己袖子上石青灰鼠毛镶边,来回顺了一遍气,才能平心静气道:“亲家太太我虽未见过,但想她一个寡妇拉扯两个儿子大,再瞧瞧往日文姑爷身上的吃穿用度,我想也知道,她于银钱上必然算计,你也是瞧出了这一点,方才忧心如兰是吧?”

王氏用力点头,连忙插嘴道:“母亲说的是,我听闻亲家太太素来偏心小儿子,大把银子都给了小的,来过定礼那日,媳妇曾试探过口风,她竟然推脱银钱不足,要叫如儿和姑爷成婚后,自己赁屋过日子呢!所以,媳妇才…”

王氏在盛老太太的瞪眼中讪讪的闭上了嘴,老太太转头叹了口气,才会首道:“你给姑爷置办宅子虽有些拿大,但也不算太错,官宦世家资助贫寒上进的姑爷读书也是常有的,可你错就错在不该一口气给置了座两进三开的大宅子,她们小两口用的上么?!…长子在城里有大宅子,做亲娘的如何不过来享福?你等着吧,回头你那亲家太太就会拖家带口从京郊乡下搬过来,到时候如儿才是自找苦吃!”

王氏心里一想,正是这个道理,渐渐嘴唇抖动,脸色苍白。

盛老太太恨铁不成钢,连连摇头道:“你一辈子都是这个脾气,最爱揽权独断,这本也没什么,当家主母谁不爱自己说了算,可你也得叫人放的下心呀!偏一到要紧处你就犯糊涂!你若肯事先与我商量一番,怎么至此,如兰再不成器也是我瞧着大的,难不成我会害她!…你若真想贴补如兰,便折成了银子田地便是了,然后给他们置一处小门小户的屋子,亲家太太见地方小也不好意思过来挤,如儿那才舒服呢!”

王氏神色慌了起来,张口结舌了半天,才道:“那如今怎办?…媳妇已叫人收拾新宅子了,连丫头婆子都买了,文家也知道了!”

盛老太太心中有气,赌气道:“你自己的闺女,你自己拿主意罢。”

王氏这才知道厉害,跪着求了老太太半天,连声赔罪道自己的不是,扯着老太太的袖子直哭,老太太虽气有不平,也不能全然不管,最后只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亲家太太再厉害,也不至于住着媳妇的嫁妆还往死里欺负;况且如兰那脾气估计也吃不了什么亏。你自己什么也别说,你那张嘴一开口反要把事弄糟,叫柏哥儿去与姑爷说说,叫他放聪明些,老娘和老婆若有了龃龉,他可得明辨是非,用不着偏袒哪边,该怎样就怎样…哼哼,说起来,我们盛家可是有过和离的女儿!”

王氏淌着眼泪,呆在地上。

作为一名偷听惯犯,缩在里屋打盹的明兰早就醒过来了,她听的连连摇头。

王女士就好像一个茶几的蹩脚导演,当她拍喜剧时,观众往往会痛哭流涕,当她拍悲剧时,观众却哄堂大笑;虽然片子也算卖座,但总叫人哭笑不得,不过好在投资方和制片还算靠谱,把握着大方向,整体总不至于赔本。

王氏又哭诉了几句,最后失魂落魄的离去了,明兰才敢出来,她忍不住问道:“祖母,文家老太太真那么麻烦么?”

老太太被王氏气的够呛,端着碗茶慢慢喝着,闻言,轻轻一晒:“天下哪有不麻烦的婆婆,不过这事得瞧夫婿。你大姐夫就没柏哥儿明白,叫你大姐姐吃了不少苦头;好在是了华儿了,忍了这许多年,水滴石穿,你大姐夫才渐渐转过弯来,如今处处肯帮着自己媳妇,反而瞧着他娘不对了。”

明兰击节赞叹:“大姐姐的确了不起,大姐夫也算孝顺了,居然叫能大姐姐慢慢扳了过来。”她上辈子没机会遭遇婆婆,十分敬佩华兰的本事,如果现代女性人人都有华兰的本事,估计姚依依的工作量会骤减一半。

老太太微微叹息,道:“最最难的不过是个‘忍’字。大姑爷纵算再孝顺,再兄弟友爱,也瞧不得自己母亲偏心到那般地步,恨不得什么好的贵的都给大房。大姑爷到底是个上进要面子的,也要外头应酬打点,他有难处时亲娘推诿袖手,他只能找自己老婆低头伸手,轮到大房有事时,老娘便催着逼着要他鼎力相助。这世上是个人便有私心,大姑爷也有妻子儿女,年年月月如此,便是亲生儿子也会离心的。”

明兰及时拍马:“祖母说的好,便是这个‘忍’字就十分难得了,大姐姐多要强的一个人呀,能这样动心忍性,都是往日里祖母教养的好!”

老太太瞥眼间,看明兰一副讨好的模样,谄笑出两颗可爱的梨涡,自从她和盘托出顾廷烨的事情后,便自觉对不住祖母,镇日一副恳诚认错努力补偿的模样,老太太暗暗好笑,便故意道:“说起来,你的运气倒是不错,你婆婆是继室,以后能省心许多罢。”

话一说完,老太太就兴味的去瞧明兰,谁知明兰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淡定的摇头道:“非也非也,非亲身耳闻目睹,不可轻下结论。”

老太太久久才哦了一声。

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明兰素来主张用证据说话。

现下,宁远侯府萎靡不振,不但叫摘了牌匾,御史言官还不断的上奏本,参奏宁远侯府‘结党妄行,素行不轨’,言之凿凿;而那些已被拘禁审问的爵族中也有人供认出宁远侯府也有牵连,负责彻查谋逆的大理寺提出,就算不立即夺爵锁拿,也当拘人来问话。

可现任宁远侯爷顾廷煜已病入膏肓,时常昏迷不醒,皇帝瞧在顾廷烨的面子上,便将所以参宁远侯府的奏本留中不发,风雨飘摇的侯府这才在一干同牵连的有爵之家中独善其身。

如今顾廷烨声势正盛,且不说顾廷烨回京后一直住在御赐的都督府,连与盛家说亲都找了薄大将军老夫妇俩出面,这样一来,什么话都不用说,外头人就不免猜度了;有心人将宁远侯府当年的旧事慢慢翻了出来,风言风语传起来,隐隐晦晦当年顾廷烨多受欺凌。

其实顾府太夫人秦氏在京城贵妇圈里一直名声很好,温良恭谨,贤惠淑德,时常抚恤孤幼,即便是到了如今,也不曾有人直指她这个后母居心险恶,除去想要给顾廷烨拍马的有心人,大部分人还暗暗同情秦氏。

但是,结果反推原因。秦氏自己的儿子都好好的,娶了媳妇有了子嗣,便是顾廷煜病病歪歪的,也好歹撑过了这许多年,只有顾廷烨一人,离家远走,漂泊数年不回,这话传起来就难听了。可是,事实到底如何呢;明兰抬头看看屋顶,这个…大约…很复杂。

估计老天爷听到了明兰的心声,没过几日,顾廷烨便使人来下帖子,说要秦太夫人要过府拜会,听闻这个消息,明兰就呆了呆,老太太沉默半响后,才叹道:“这样也好,不计往昔如何,办亲事的当口总的周全些才是。”顿了顿,又道,“顾…他也算是有心了…”

明兰不语,她知道老太太的意思。

按照正常的婚嫁程序,相看媳妇乃至下聘过礼都得由父母亲长来操办,这个步骤有所变动终归不好看。就算秦氏曾经想左右顾廷烨的婚事,但被顾廷烨用十分难堪的法子击破后,就不再有什么言语了;如今顾廷烨肯服软,秦氏也正好就坡下驴。

不过秦太夫人不用驴子,用的是青锻缀暗红顶的四驾马车,所以来的很快。

第二日,明兰挺着吃饱的肚皮摊在炕上,懒洋洋的捧着一幅大红锦缎的鸳鸯枕套,刚绣出两片水草,翠屏就急急来传,说是宁远侯太夫人到了,正在寿安堂说话。

“老太太说了,叫姑娘穿戴的精神些!”翠屏看见小桃呆呆捧着一件素色的家常外衣,连忙叮嘱丹橘,女孩们立刻钻进柜子里一通倒腾。

明兰换上一身蕊红绣缠枝杏榴花的倭缎斜襟褙子,底下是玫瑰粉色镶深边褶子裙,头上规矩的梳了个弯月髻,只插着一对双喜双如意点翠长簪,明艳清雅。

一行人紧赶慢赶一路走向寿安堂,待到了门口,明兰略略缓了口气,扶扶鬓边,随着门口丫鬟的通报,明兰一脚踏了进去,低头慢行,眼光瞥见之处,只见老太太高坐上首,并排案几旁端坐着一位锦衣妇人,王氏随侍下首而坐,见明兰进来,便指着她笑道:“这便是我那六丫头。”然后又指着那锦衣妇人引荐,“这是宁远侯府的太夫人,明兰快见礼。”

明兰恭敬的敛衽下拜,裙裾不摇,身姿不摆,娟秀端庄。

秦太夫人乍一看,眼中浮出一抹惊艳,她连忙叫明兰起身,然后将明兰拉到身边细细打量,只觉得女孩雪肤花貌,难描难绘,便忍不住赞道:“好标致的孩子,怎就生的这般好?”

明兰很腼腆的低着头,却侧眼偷偷打量秦太夫人,两眼看过,忍不住暗暗吃惊。

秦太夫人身着一件深色的铁锈色缠枝菊花对襟褙子,蜜荷色棉罗裙,头上简单的绾了个圆髻,用一根通体剔透的白玉福寿扁方定住,皮肤白腻润泽,唇角带着端庄的微笑,观之可亲,温柔和气,竟是个极美貌的中年妇人,只有眼角细细的纹路稍微泄露了些她的岁数。

论年纪,她比王氏还大几岁,可论卖相,王氏绝对不好意思上前叫她一声‘姐姐’。

秦太夫人拉着明兰和和气气的问起话来,问喜欢吃什么,读什么书,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明兰按着礼数一一答了,秦太夫人似乎很满意,褪下腕子上的一对翡翠镯子就套在明兰手上,转而笑道:“真是个好模样的孩子,莫不是画里出来的!”

明兰面色微红,低头而立,一副羞怯的模样,老太太淡淡瞥了她一眼,转头谦和而答:“真真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的很。”

秦太夫人轻轻一嗔,笑道:“老太太也忒谦了,这孩子通身的气派岂是作假的,灵秀剔透,颖悟了然,府里的姑娘着实养的好。”

王氏心中颇有些得意,忍不住道:“不是我自夸,我家养女孩儿比养哥儿还用心,读书,女红,还有理家管事都是细细教了的。”

秦太夫人目光闪了闪,笑着附和了几句;王氏听的十分满意。

秦氏的声音很柔和,絮絮低声如细语,不知不觉间就说服了你,言笑间却不失高贵端庄,若说永昌侯梁夫人的高贵带着一种疏离的淡然,她就是不动神色的温婉。

她很懂得说话,对着老太太时语气雅致,字里行间阳春白雪,一派侯府小姐口径,对着王氏时,她又喜笑随心,说话自在随和,说过一阵子话,老太太倒还好,不过多添了几分亲昵的客气,王氏却渐渐放下初时的戒备提防,越说越投机。

女眷们说笑了一阵,秦太夫人忽现一阵迟疑,看了眼明兰,欲言又止,素来迟钝的王女士忽然机灵起来,忙道:“太夫人有话直说,不必顾忌。”

秦太夫人欣然而笑,不再迟疑:“既如此,我便不扭捏了;我这回上门叨扰,便是来送我家二郎的庚帖。”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大红洒金的纸折,双手递给老太太,然后又道,“若二位不嫌弃顾府草辟微薄,我便厚着脸皮讨一讨明姑娘的庚帖。”

明兰用力把头低下,心中大是烦恼,她现在应该脸色绯红,一副羞涩万分的样子,可是…她的脸一点也红不起来!总不能狠扇自己几耳光罢。

老太太接过庚帖,翻开略略一瞧,脸上浮出满意之色,看了一眼王氏,王氏明白,立刻转头笑道:“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宁远侯府开国功勋,戍边立威,世上谁人不景仰,只怕咱们明儿配不上了!”

其实王氏这么说只是客气,不过是‘哪里哪里’的扩张版说辞而已,谁知秦太夫人忽然眼眶一热,神色略有凄楚。

王氏一瞧,连忙追问,秦太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睛,强笑道:“不妨事,不过…我今日来,还要说一件事,望老太太和王家妹妹莫要怪我鲁莽了。”

“夫人请说。”老太太眸子一亮,静静道。

秦太夫人放下帕子,依旧微笑的温柔,只略带了些忧伤:“二郎自小便是个有脾气的,自打和老侯爷置了气,离家这些年,便渐渐与家里隔膜了。他大哥和我心里都极不好过的,顾家好歹是他的家,这回要办亲事了,我想着…怎么也得在宁远侯府办婚事罢。”

王氏微微迟疑,继子和后妈之间的恩怨情仇,她这个没转正的岳母不好提前发言,老太太略一沉思,便道:“别说如今婚事还未成,便是明丫头过了门,顾家家事也不是咱家好随意置喙的。”

秦太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直直看着老太太,眼神坦率真诚,低声道:“烨儿他大哥如今病的不轻,镇日躺在榻上惦记着二郎,说这一大摊子事总得找亲兄弟帮衬着,下头几个小的都不成器,若是烨哥儿能回府,将来…”然后是一阵轻轻叹气。

王氏眼睛一亮,顾廷煜如今无嗣病危并不是秘密,嫁入侯府和作侯夫人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侯府子弟的岳母和侯爷本人的岳母身价差别更大了海了,更何况如今宁远侯的确需要顾廷烨来撑门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的道:“自然是回家的好…”后面的话被老太太的目光打断了,王氏慢慢缩回话头。

老太太收回看王氏的目光,转而笑道:“顾都督是个明白人,必能明白侯爷的难处和夫人的苦心。”

秦太夫人似乎一点也没有不悦,转头看了眼一旁站立的明兰,回过来对着老太太,再次直直的看着老太太,一字一句缓缓道:“自古后母难为,我家二郎大家是知道的,年少时淘气胡闹,后又出走江湖,性子不免有些左;他曾放言道‘非嫡女不娶’,如今…我瞧着明兰是极好的,若有我在,别的不敢说,但我绝不叫人欺负了她去!”

说道最后,声音几乎哽咽,王氏颇为动容,觉着这话说的也有理,轻叹着点了点头。

老太太却蹙起眉头,似有不解,转眼去看明兰,只见明兰微微抬头,脸上还没什么,一双大眼睛却闪闪发亮;明兰立刻低下头去,不敢让人瞧出自己细微的神色变化,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顾廷烨向盛府表露结亲之意,此事已上达天听,人人都以为嫁过去的会是盛府嫡女,谁知峰回路转,如兰另配,然后顾廷烨闷声不响的接受了盛府庶女。为什么文官集团会这么高兴?因为他们认为,这是新贵权爵对他们的妥协和敬重,这才有了外面一片的夸赞声。

明兰心头敞亮,一般人恐怕都会以为是顾廷烨让了步,可事实上,只有她和老太太知道,情况刚好相反,她才是被算计的那个。

按照一般思维模式,以顾廷烨和秦氏一贯的名声,秦太夫人刚才的话其实是很有说服力的,可是…明兰脸上露出为不可查的一抹微笑,她终于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在哪里了——她认识一个旁人不知道的顾廷烨,没有几个人,尤其是顾府中人,他们不会知道。

明兰慢慢抬起头,目光正对上老太太,老太太似也渐渐明白了,嘴角浮起一抹隐晦的欣喜,转头与秦太夫人答道:“夫人怕是弄错了,我家六姐儿本就是嫡出的。”

第99回 关于嫁妆问题的几番讨论

是夜,盛紘歇在王氏屋里,一边叫丫鬟卸下外裳氅衣,一边听王氏絮絮叨叨今日顾府太夫人来访之事。

“…那位太夫人呀,又温和又贵气,不见半分高傲,说起话来也是入情入理,和文家那位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哎…要说还是六丫头有福气!”王氏从彩佩手里亲手捧过一个雨过天青色的汝窑杯盏,“喏,这便是太夫人今日送来的毛尖,老爷且尝尝。”

盛紘换上一身常服坐在炕上,道:“老太太也好这口,你可别全截下了。”别怪他说话难听,王女士可是有不良历史记录的。

王氏心里堵了一下,随即嗔道:“瞧老爷说的,还当我是年轻时不懂事的么?一半都留在寿安堂了,余下的才给老爷和几个哥儿姐儿分了。”

盛紘略一点头,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杯盏,呷了一口,面上微露喜色,轻赞道:“好茶,怕是上进的也没这般好。”

“唉——六丫头是不必愁了,可怜我的如儿却要跟个厉害婆婆。”王氏坐在炕几的另一边,抚弄着手指上的金玉戒指,满面愁容;一边叹气如兰,一边夸赞秦氏的贤德温善。

她越想顾府太夫人的好处,就更加鄙夷文老太太的庸俗尖酸,越鄙夷文老太太,就越觉得顾府太夫人真是好人,她心乱如麻,越说越收不住嘴,一旁的盛紘只一个劲的饮茶,一言不发。

“老爷,你倒是说一句呀!”王氏唱了半天独角戏,见丈夫全然不理睬自己,忍不住叫道,“你也不为如兰担忧,敢情闺女是我一个人的!”

盛紘慢吞吞的放下茶盏,转头朝着王氏,王氏也微侧身体,正色恭听,只听盛紘道:“你以后与这位太夫人来往定要小心谨慎些,凡事且留三分…哦不,留七分余地,不可都说尽了,且防着些,免得将来后悔。”

王氏大为奇怪,瞠目道:“这是为何?我瞧着她人极好的,老爷又没见过她,怎这般说话,有甚好后悔的?”

盛紘捋了捋颔下短须,摇头道:“不用见也知道。你瞧着她好,那她必然是个厉害的。”

王氏一脑门子浆糊,隐隐觉着丈夫是在讽刺自己,大声道:“老爷说什么呢?!”

盛紘似乎心情甚好,呵呵笑道:“当初在泉州时,你与知府太太几乎义结金兰,后来不知何事闹翻了,你在家中足足破口大骂了她两个时辰;在登州时,你与平宁郡主好的差点没拜把子,如今呢?若不是广济寺方丈劝着,你便要扎个小人咒她了!还有康家的姨姐,你们姐妹久别重逢后你没口子与我夸她,撺掇着我帮忙,现下呢?你差点没扒了她的皮…呵呵,太太呀,为夫的也瞧明白了。凡是你瞧着好的,早早晚晚必然反目,还不如早些备着!”

一席话说完,盛紘笑的肩膀直抖,颔下的胡须乱飘一气,王氏气的粉面涨红,一张嘴好像离了水的河鲫鱼,一张一合的,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反驳,最后只得忿忿道:“老爷倒是好兴致,还有闲情拿妾身打趣!”

这段日子盛紘过的春风得意,每晚都有或同僚或同年或上司相邀宴饮,众人明里暗里都多有结交逢迎之意,盛紘如何不乐,越想越得意,王氏叫他笑的愈加气愤,只能板着一张脸,胸膛一起一伏,自顾自的生气。

笑过一阵子,盛紘直起身子朝着王氏,问道:“两个丫头的婚事预备的怎么说了?”

王氏闷闷不乐道:“如兰已经过了文定,开年春闱发榜后,不论文相公考中与否,婚期便定在二月底;明丫头做妹妹的不好越过如儿,我们合计着定在三月初前后。”

盛紘微微点头,忽然想到一事,对妻子道:“既开年就要办喜事,这回过年咱们且清省些,一来莫太张扬了,惹人注目;二来嘛…”他顿了顿,正色与王氏道,“待出了年,你就把家里与儿媳妇交代下,然后去趟奉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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