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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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以摸黑往前,她虽然脸盲,但对行在里的布置一清二楚。顺顺当当找到火眉子吹燃,守夜的蜡烧完了,只好去点排架上的通臂巨烛。王庭里亮起来,摊手看看,弄得满手皆是。再往身上打量,大背心上也有,发白,像小时候喝粥挂下来的米糊糊。想起刚才的事心里怦怦跳,往后怎么面对主子呢?太不好意思了,叫人戳脊梁骨的时候也说不响嘴。

  她难过的拿帕子擦擦胸前,其实也不用那么在意,说不定跟前女官都是这么过来的。主子算体念奴才的,没叫侍寝,单用手也不损害姑娘家什么。至于名节什么的,这世上还有人敢背后议论皇帝么?但凡和主子沾上边的,不清也清了,这点也不用担心。

  她下死劲的安慰自己一番,这才掫帘子跨出去。上夜传东西有专门的暗语,她站在门前啪啪的击节,荣寿觑眼儿看着她,她连搭理都没搭理他一下。热水来了自己搬进去,落毡子的时候听见荣寿嘿了声。

  再回龙床前皇帝已经盖好了被子,躺在那里不睁眼,眉心拧得紧紧的。她心里忐忑,倒怕他再说什么。现在这样挺好,既然大家都不自在,索性不开口,也避免了尴尬。

  帕子热腾腾的绞好了,她又觉得为难。看皇帝没有自己清理的意思,她犹豫了下,还是挑起被子探手进去。找到那地方,没敢直接上手,隔着巾栉细细的擦,只觉得和先前不大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她可没胆子研究,横竖小了,说起来爷们儿那里真有趣儿…

  想着脸上又一红,在心里暗啐自己,真是个不害臊的,琢磨起这个来了!忙把手上的活干完了,见皇帝颊上嫣红,大概他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退后两步蹲了个福,“主子安寝吧,奴才们在外头候着。”

  皇帝背过身去,没有答应她。

  素以觉得有些凄惶,心里也空落落的。稍定了定神上前放帐幔,这才端起盆出了金顶大帐。

  太监真是狗摇尾巴会奉承的东西,不知道里头到底怎么个情形,光看这打温水的架势,就料准了保准逃不过那一出。所以素以出来的时候,荣大总管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赶紧的上去接手,脸上堆着笑道,“哎哟,姑娘受累了!这种粗活儿交给底下猴子们,姑娘如今登了高枝,可喜可贺。再叫您干这个,主子知道了也不高兴不是。”

  素以知道他是误会了,她自己也想遮掩,便道,“大总管您太抬举我了,我没登什么高枝儿,干的都是做奴才份内的事儿。您别这么说我,说出去不好听。我是没什么,主子脸面要紧,您说是不是?”

  荣寿噎了下,黑灯瞎火的是没错儿,可就着边上高架的火盆子也能看出点端倪来。他定睛往她胸口瞧,含笑指了指,“姑娘的坎肩是怎么的?弄脏了可失仪。”

  这个烂肠子的狗太监,专挑别人痛处说话。素以含糊哦了声,“先头不小心溅了水,请谙达准我回榻榻里换了衣裳再来。”

  “成成成。”荣寿点头不迭,“也别忙慌,回去就歇着吧!你们女孩儿不像咱们耐摔打,随扈奔波了这么阵子也怪辛苦的,后半夜就别来了。主子跟前有我呢,一会儿那贞也过来。”

  素以忙肃了肃,“大总管您心眼儿真好,那我就回去了。”

  荣寿掖着鼻子点点头,看她逶迤走远了,还有点摸不着北的感觉。

  她没回榻榻,榻榻里有琼珠,看着闹心,干脆往上夜的帐篷里去。挑门帘进屋,正碰上那贞换衣裳上后半夜的值。那贞见她一脸萎靡样儿,边挂七事边道,“怎么的?吃了败仗似的,谁给你气受了?”

  “没有。”她别别扭扭的转过身去解蝴蝶扣上的鎏金钮子,想起那贞给赐了婚,笑道,“我还没来得及给你道喜,配了个如意郎君,估摸着比我早出宫呢!敏贝子看着会疼人,你又是奉旨过门,将来日子差不了。”

  “谁知道。”那贞有点难为情,含羞道,“过日子又不是只过三两天,开头好不算好,能顺溜的过一辈子才叫真的好。这种侯门人家儿,还不得一个接一个的往家娶啊!侧福晋、格格、通房一大堆,有你操心的。”

  “那也未必。”素以脱了衣裳蹲在炭盆子边上烘手,搓着指关节道,“你是嫡福晋,位分不一样。像我老姑奶奶,嫁的是一品大员,夫妻俩情分深,我老姑奶奶治家又严,底下妾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子还在跟前站规矩呢!别的都是小事儿,只要你和姑爷好,万事有商有量的,这就够了。”

  那贞听她穷大度,捂嘴笑道,“你别说我,将来我就瞧你能不能这么看得开。”

  火光烘得人上脸,颧骨上热辣辣的一片。说素以不怎么爱钻牛角尖吧,这回脑子里盘算着事,也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那贞瞧了纳闷,“刚才荣寿叫人退出去,就剩你和琼珠两个,后来出了什么事儿了?”

  素以闷着头说,“没什么,好好的。”其实她心里真好奇,伺候皇帝那种事儿,是不是御前女官们都得干?她仰起脸来看那贞,“你跟着主子多长时候了?”

  那贞拿篦子抿头,从镜子里瞥她,“总有两年多了吧!主子御极我就给拨到养心殿伺候了,你问这干嘛?”

  她脱了罩衣钻进褥子里,犹豫再三,最后摇了摇头,“不过凑嘴一问…到点了没有?你上值去吧!”

  那贞挨过去,在她的毡垫子边上蹲下来,“你有什么事可别瞒我,咱们打小认识,你也知道我从来不站边儿,但咱们是一拨里应选一起进的尚仪局,和那些半道上认识的不一样。眼下又指了婚,和宫里更没有利益牵扯了。你是实心眼儿,要是有什么不顺遂,一定要告诉我。我虽然不能帮大忙,给你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素以听了撑起身,眨着眼问她,“我想知道万岁爷平时和你怎么处?你们走得近吗?主子会不会叫你做些…奇怪的事?”

  那贞一头雾水,“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我除了端茶送水,和主子没什么交集,连说话都是带着公式的。”她狐疑的斜起眼,“叫我猜猜,主子又给你出难题了?要说也奇怪,你是司帐,还不至于哪儿哪儿都带着。可你瞧,都几回了,点着名头的叫上你,难怪琼珠要眼红。”

  素以一听觉得不对劲,敢情这种事她们都没遇着过,要真问出口,那她就是个没救的傻子了。

  那贞又接着说,“其实我瞧出来了,主子对你不薄,要不你试试和他好好处?就算是九五至尊,不也是个男人嘛!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天天在他跟前,比那些深宫中的妃嫔们有造化多了。”

  素以摆手不迭,“别闹了,万岁爷不待见我,你还不知道吗!他调我到御前就是为了给我小鞋穿…”她掀起被子蒙住头,“哎哟,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她嚎完了,就恁么挺直了,再也不动弹了。那贞歪着脑袋看半天,最后无奈的叹口气出去了。帐里没了人她才把脸露出来,对棚顶吐口浊气,拿手盖住了眼睛。想起明天还得见面都觉得要臊死了,御前人大概都以为她侍寝了,不定怎么说她呢!她在褥子里扭了扭,万岁爷真缺德,叫她怎么好?怎么好?

  她深深吐纳,平息平息觉得自己应该放平常心。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干什么都是合理的。也许他从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上纲上线的事,自己揪在上头,反倒显得小家子气。她拍拍脸,大大方方的,脸皮厚点儿,别当回事。过了今晚就彻底忘干净,再看见万岁爷还是这模样,该装傻装傻,该卖呆卖呆,说不定人家压根儿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又是五更拔营,重设看城和金帐。素以瘟头瘟脑的随大流,远远看见皇帝骑在枣红马上,戴中毛本色貂皮缎台冠,穿酱色江绸面青颏袍并黄马褂。矫健的身姿沐浴在朝阳里,神情从容淡漠,庄严得像尊鎏了金的佛。

  她把心放心来,喏,皇帝还是皇帝,昨晚不过是个不近情理的梦,现在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改变。

  长满寿还在对着敬事房的记档本子发愁,到底有没有临幸,这话不能问皇帝,追着大姑娘打听也不像话。自己心里琢磨,按说喝了鹿血没那么太平,何况还有他特制的槐花塔子。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槐花和鹿血遇上有催情的功效,万岁爷几重催逼下竟能顾全素以的清白,真乃大丈夫也!

  至于小公爷那儿,那是万万不会消停的。他打定了主意,反正这回的赏请不成了,后面七八天也没必要拼死拼活。又不稀图做巴图鲁,谁玩命打围谁是傻子,还不如趁着这当口和姑娘加深感情。反正熬鹰是皇上答应的,早熬晚熬不都得熬嘛!这会儿不抓紧,等回了宫,隔着几十道宫墙再想套近乎,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于是他提溜着他的鸟笼子找皇帝来了,笼子往台柱子边上一搁,他笑得像朵花儿,“奴才找素以,来给奴才治鸟来了。”

第50章

  皇帝太阳穴上一跳,有时候他觉得小公爷是个无比可恨的人,狗皮膏药一样的性子,自以为是,没眼力劲儿。真恨不得赏他一闷棍,把他扔到外面去立旗杆。

  治什么鸟?大清早的,亏你想得出!”他拉着脸白了他一眼,顺带转过去看边上侍立的素以,一看之下想起昨晚的事,立马心头疾跳起来。假作大方的调开视线,表情却变得不自然了。

  小公爷哪儿知道他们里头那些内情呀,他不时的斜眼儿瞧素以,弓着腰向上絮絮叨叨的说,“主子也是练家儿,当初您熬玉爪不也从白天熬起的嘛!主子是臣子的表率,就瞅您把玉爪调理得这么好,奴才眼热,非得跟您学不可。再说您上回是特许了的,答应让素以帮着熬鹰,这会儿怎么又…”

  认真说的确反悔过一次,再来一次影响是不大好。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他心里乱作一团,还没理出头绪来,他又来借人,到底是借好还是不借好?

  “素以。”他叫了声,没敢和她对眼,“你怎么说?”

  素以领教过万岁爷的规矩,死都不敢随意的答应。只道,“奴才都听主子的。”

  球又踢回来了,皇帝的眉心打了个死结。他这儿看城里坐镇,秋狝是有定例的,围内要是遇上个虎,必须皇帝亲自射杀以显大英天威。所以他走不了,他没法跟着一块儿去。心里又躁,怎么办呢?跟前这么多臣工都在,不能让人觉得皇帝说话不算话。他冷冷看了小公爷两眼,他一再给他出难题,回去非得嘱咐皇后好好管教他。

  皇帝垂下眼,颇有点壮士断腕的意思,缓声道,“毕竟是御前的人,干什么都得有章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名声不好。”偏头嘱咐荣寿,“拨两个人跟着,给朕不错眼珠儿的盯紧了。”

  荣寿嗻了声抬手招人,素以不明白情由打量小公爷,再往御座上瞧,皇帝平稳的目视前方,没给任何示下。

  小公爷高兴坏了,冲素以挤眉弄眼。他这么好玩的人,在身边就能逗人发笑。素以绷住了脸皮怕皇帝发火,给主子蹲个福,便垂手却行退出了金帐。

  小公爷从后面赶上来,笼子里的鹰力道大,两只翅膀上下扑腾,扇得地上的浮土都飞起来。小公爷的臂力不行,有点拽不住笼子,扬声招呼边上戈什哈,“姥姥的,你瞧鸟溜爷上瘾是怎么的?还不来给爷提笼子!”

  戈什哈忙缩脖儿来接笼,结果这鹰运足了气,奋力一蹬腿,紫檀鸟笼和银夹紫的鸟钩分了家,骨碌碌滚出去,一下儿滚了三丈远。

  小公爷的长随炸了锅,一哄而上的去按盖板,素以看了直摇头,“您就不该带它出来,一只鹰叫你关在笼子里,它不得憋屈死啊!算算从京里出来快个把月了,这鸟还这么大气性,熬出来肯定错不了。”

  小公爷靦脸笑,“那不得指着您吗!皇上今儿放了恩典,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练出来呢!”他边说边卷马蹄袖,走了两步背手顿住了,四下看看方道,“我今儿一早上来找你,熬鹰是一宗,另外一宗呢…是瞧你在御前劳累,到了围场又没处玩儿,我给你告了假,带你掏野鸡窝去,好不好?”

  素以是上山下海的玩家,一听这个来劲。不过怵皇帝回头要问话,身边又有两个跟班太监,她也没胆子瞎跑。

  “算了吧,奴才是奉旨给您熬鹰的,怎么能不干正事儿,中途去掏什么鸡窝呢!”她抚着下巴摇头,“这不好,主子知道了要骂的。”

  小公爷嘬嘴咂舌,“怕什么!把那两个猴儿的嘴堵住,看谁敢往御前捅。要是实在怕泄露,那就顺带手的逮个野鸡崽子给主子炖汤,两下里一抵消,说不定主子还赏你呢!”

  小公爷这人不靠谱是出了名的,素以觉得他的话不能信,于是晃了晃脑袋,“主子没叫瞎逛,万一追究起来,我脖子不够硬?”

  “别怕,有我。”他拍着胸脯担保,“我护着你,我拿爵位换你的命,这样成不成?”

  “这话说得太严重了,奴才担当不起。”其实嘴上推诿,心里也痒痒想去。别看大二十的人了,腔子里还是颗孩子的心。这七年在宫里闷出蛆来,面对着广袤的草原又是近在咫尺不能触摸的,比困在宫墙之中更加叫人煎熬。有时候明知道面前人靠不住,但是看他挺大的个子,也由不得自己劝自己,跟着玩玩去吧,玩一玩又没什么。就像他说的那样,主子问起来就说奴才孝敬主子,给主子逮野鸡去了。这么讨喜的理由,连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她看看笼子里那只海东青,“鹰怎么办?”

  其实熬鹰对小公爷来说是次要的,换句话说,熬鹰不过是幌子,有美人在眼前,谁还在乎鸟儿啊!他嘿嘿的笑,“那只鹰已经喂出膘来了,晚上上架就能熬。我先让人准备好,等你去了直接下手。白天闲着也是闲着,这地方玩意儿多,还有刚下崽的野兔子。你宫里有亲近的小主儿没有?带回去做人情再好没有了。”

  她以前就跟那贞似的,根本不站边儿。后来伺候了一回昆家的丧事,糊里糊涂成了皇后的人,哪儿来的相熟!她琢磨琢磨,“兔子就算了,才下的,捡回来也养不活,别糟蹋了。”

  小公爷搓着手惊为天人,“哎呀,姑娘心善,我没看走眼,菩萨心肠呐您!”

  素以虚头八脑的笑,“您抬举我。”

  小公爷一看成事儿了,忙招呼俩小太监,说跟着归跟着,离远点,别出声。要是嘴紧,等回了营重重有赏。两个太监对视一眼,人家官儿大,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横竖主子只叫看紧了,问起来实在搪塞不过就照实说呗。

  前头两个人有说有笑挨毛草边走,围场上有草垛子的地方都没放过,掏了半天没见半个蛋壳。素以有点泄气,“是不是抱完了窝,都孵化了?”

  “不能吧!”小公爷也不太确定,“我昨儿还看见有卒子拿坎肩兜了一堆来着,都是毛鸡蛋,敲出来血淋淋的。”

  “那您让我捡什么蛋?毛鸡蛋往主子碗里放,他不宰了我才怪。”她连连摇头,“回去吧,您别祸害我。”

  她调头就走,小公爷觉得天都塌了,慌手慌脚的撵上去,“毛鸡蛋是好东西呀,你没吃过?煮着吃,拿油炸,烤着吃,都行呐。”

  素以空手而归挺丧气,静下心来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庄重了。其实不惹主子生气才是最大的孝敬吧!虽说她是看主子昨晚那样怕他身亏,想尽点自己的意思给他补补。可皇帝要什么没有,哪里用得着她干这缺心眼儿的事!再说就算逮着了,御前人也得说她摇尾巴讨好,背地里得笑话她。

  她边走边叹气,心情很低落。在外面转了两柱香,不知道万岁爷这会儿在干什么。他半道上扎营的时候说要一块儿来熬鹰的,过去了大半个月,把当初说过的话都忘了吧!

  “小公爷,熬鹰算咱俩合伙成吗?”她说,“晚上我给您照看,白天我得回御前,万岁爷身边要人伺候着。”

  小公爷霎眼看着她,“那不得累垮了嘛!晚上熬鹰白天当值,那哪儿成!”

  她笑了笑,“没事儿,我瞧海青可怜,我玛法和我说过,鹰把式对鹰感情深,见不得它遭罪。”

  小公爷心里也空了,姑娘对他没意思,他还想借着好时机摊开了说的呢,这下算是没指望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斟酌再三不能着急,万一把人吓跑了,后头更完菜。

  素以耷着肩头跟他进了帐,进帐看见那只鹰,她的狠劲儿可上来了。就跟在尚仪局料理小宫女似的,对付鹰也不能手软。这鸟儿有灵性,它也吃软怕硬。她咬牙叉腰子在笼前看,叫人备热水来。

  小公爷自己对熬鹰也有点研究,可她要的东西他以前没听说过。他背手在边上看,“要热水干嘛?”

  她戴上厚手套开笼门逮鸟,两只翅膀捋顺了,蒙上鹰眼道,“敢情您熬鹰就那么干熬?也是,这是老鹰头的绝招,一般不外传。”又叫人拿麦秆儿来,示意他过来捧住鸟身子,她扒嘴给鸟催吐,一边讲解,“前头长的都是虚膘,熬鹰前得给它拉膘,这样鸟才更有力量。热水是用来给鸟洗澡的,要叫它出汗,出了汗身子虚,晚上熬起来能容易点儿。”

  小公爷简直佩服她,瞧那红唇就在眼前,一张一合间他的心神都跟着恍惚起来。换了以往,但凡有点兴趣的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如今这位他却不敢造次了。抛开御前太监眼巴巴看着不论,姑娘也是真的心仪。虽然不确定她将来对付男人会不会像对付鸟一样狠,可…他怎么就爱她这呛口的味儿呢!

  海东青不老实,把它往热水里摁,它大概以为要下锅拔毛了,玩儿命的挣。小公爷手无缚鸡之力,素以看了感到糟心,干脆叫他让开自己来。那一通忙,到最后鸟都傻了,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才捞起来搁到架子上。

  素以自己忙出一身汗,棚子里为了给鹰烘毛,炉火烧得很旺,闷透了。她卷袖子掖掖额头,撩起毡子想出门喘口气,才发现密闭的空间里呆得忘了时间,原来已近傍晚了。

  草原上的落日很漂亮,她松快叹息,六七岁的时光就是在夕阳里奔跑着度过的。她手搭凉棚朝西看,看久了迷眼。隐约有人肩负着落日走过来,一身的金光闪耀看不清脸。她乜起眼,等人走近,虚浮了半天的心才落下来——万岁爷驾到了。

  

第51章

  她快步迎上去,“主子来了?”

  皇帝嗯了声,两人视线一碰,旋即又分开了。经过昨晚那件事,大家都挺不好意思的。不像以前那样坦荡,总觉得彼此之间的隔断从砖墙换成了轻纱,朦朦胧胧,不再坚实,让人不安。

  皇帝的目光游移了一阵,心思慢慢沉淀下来。再瞧她,她低着头,拿脚尖挫地,地上很快被她挫出了个小小的坑。想起先前牵肠挂肚,加上听说她跟着恩佑往围场上去了,闹得他大半天坐卧不宁。既担心她的安危,又怕她被人借机占便宜。他是皇帝,竟然弄得这么老婆子架势,暗里自然埋怨她,也发了愿要好好整治她。可如今在眼前,又能把她怎么样?

  他感到挫败,低声问她,“玩儿去了?”

  她愕然抬起眼,“主子知道了?”

  “你当朕是谁?什么事能瞒得住朕?”他抱着胸,箭袖上的行龙张牙舞爪直指向她。看她张口结舌的样儿,哼了声,傲慢的别过脸,“一离了跟前就胡天胡地,你是骂不怕罚不怕啊!兜了两柱香,玩了些什么?”

  她嗫嚅着,“没玩什么,小公爷说带我掏野鸡窝,我盘算着给主子抓只鸡炖汤喝的,可惜一无所获。”

  鸡没吃着,但是这个借口却暖人心。皇帝先前打算多责备两句的,听她这么一说立刻软化了。不容易啊,玩儿的时候能惦记他,这样的丫头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你听小公爷的,他能把你卖了你信不信?”皇帝劝诫着,“别和不相干的人走得太近,姑娘家跟陌生人上野外像什么?嗯?亏得朕打发人跟着,否则名节怎么办?还要不要了?”

  和名节扯上关系就是大事啊,不过素以觉得小公爷不像坏人,至少她感激人家给她哥哥疏通,要不然她那不成器的哥子就该下大狱了。她还是那句话,拉着长音的,“不能够吧…”

  皇帝转过眼来冷冷看她,“怎么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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