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锁金瓯结局 锁金瓯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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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付了众人她忙往后殿去,走到穿堂,脚下却踯躅起来。她害怕,害怕一切都是真的,害怕看见他垂危的样子……应该不会的,他一定又在骗她。她小腿里直抽抽,内侍替她掀起软帘,她打着颤进了他的寝殿。殿里一室静谧,貔貅炉里安息香袅袅升腾,半边条窗开着,夕阳落在案上,昏黄的像个渺茫的梦。

她站在地心有一阵恍惚,突然回过神来,疾步绕过屏风。后面是他的龙床,高大,宽阔,四面不着边。他就躺在那里,面色惨白,无声无息。

弥生的心都要被抻碎了,她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颓败的,嘴唇发乌,连眼睛都睁不开。她怕惊扰了他,跪在他床前的踏板上叫他,“陛下……你怎么了?细腰来了,你醒醒,和我说句话吧!”

他没有一点反应,呼吸时断时续,甚至有些接不上似的。她心里又痛又怕,不敢碰他的身子,只有小心攥紧了他的手,压在她胸口上。前阵子和他反目,阿娘和佛生都劝她收敛性子,说老了要后悔的。果然是这样,她现在后悔至极,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同他怄气。可惜还没到老,现在已经悔青了肠子。

她还是难以置信,“你是在骗我对么?只要你老实坦白,我就原谅你。我们和和睦睦的,再也不置气了,好不好?快醒过来,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没有了。我数一二三,你睁开眼睛,好不好?”她颤着唇仔细盯紧他,“一……二……三……”

他没有睁眼,却有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她惊呆了,他听得见,但是说不出话来。她抑制不住的呜咽,“陛下,陛下你会好起来的。”她把额头抵在他手背上,那手冰凉,没有温度。她愈发难以自持,“你是生我的气才不理我的么?我错了,是我太固执,惹得你伤心。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夫子……”

她叫他夫子,他也大为震动。这个称呼勾出太多的回忆和情感,包涵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是他没办法表达,他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肋上痛得撕心,他觉得自己可能要顾不上她了。这是报应,是他弑亲的报应。也许他注定做不成皇帝,即使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这样无奈的结局。

他咳嗽起来,大概伤了肺,肺上像破了个大洞一样,飕飕的往里灌冷风。他吸口气,咳得更加剧烈。渐渐有腥甜的味道,然后大口的血涌出来,他自己也感到恐惧,他的命大概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听见她的尖叫,大批的太医进来查看,帮他翻身侧躺,怕血呛进气管里去。弥生在边上声嘶力竭的喊,“治不好圣人我杀你们的头”。她一直温雅恬静,只有真吓着了才会暴跳如雷,上回珩过世时就是这个样子。

医官们忙碌起来,弥生瘫坐在地上,她不知道没有了他,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如果他死了,她恐怕也不能独活下去了。

他的症状缓和了些,弥生追问情况,医官们模棱两可,“臣下必定全力救治,只是究竟能不能脱险,还要看圣人自己的意志。”

一旁的元香忙道,“殿下怎么不把好消息告诉圣人?圣人知道殿下有了喜,便会有力气度过难关的。”

如今不管是不是真怀上了,给他报喜,说不定他牵挂妻儿就舍不得走了。弥生点头不迭,“对,我险些忘了。”她接过宫婢手里的巾栉给他擦洗,没有羞涩,切切道,“我原本想过些日子告诉你的,轻宵替我看日子,说月事晚了好几天……上回你来,到现在快一个月了,我想九成是有了。你高兴么?瞧着孩子,你也要挺过来。你忍心叫咱们的孩子没有阿耶么?”说着泪如雨下,“夫子……阿奴,你一定要活下去,还要教孩子如何为人处事。你不在,我会把他教成个傻子的。你愿意看着他和我一样傻,将来受人欺负么?”

他痛得神识涣散,感觉自己像风筝,悬了空,飘飘然就要脱离躯壳飞出去。所幸有根线牵引着,是什么他分不清,隐约听见她喃喃说孩子。他倒是振奋了一下,当真有了孩子,他盼了好久的孩子。他动动手指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但是要给她希望,舍不得她这样的哭。

弥生惊讶的发现他勾住了她的小指,她喜出望外,“元香,孔怀,你们快看,圣人听见我的话了!”

孔怀擦着眼泪说是,“陛下天天挂念着皇后殿下,如今殿下又有了小殿下,圣人可不是高兴坏了么!”

弥生在他手上抚了又抚,“阿奴,你快好起来。等你痊愈了咱们到城外槐花林去,五月里正赶得上槐花开,你答应过我去看花海的。还有孩子,你说你占过卦,说咱们有两男两女的,你不能骗我。这回再骗我,我恨你一辈子。”

正说着,外头皇太后和令仪呜咽着进来,哽声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到底是哪里邪性,打去年起一个接一个的出事。现在只剩这么一根独苗了,还要算计我,佛祖就是这么保佑我的么!”

弥生上去搀她,太后不再年轻了,五六十岁的人老泪纵横,看得人心里更难过。她宽慰着,“母亲别着急,陛下刚才还拉我的手呢!不要紧,会好起来的。”

太后坐到床沿上捋儿子的脸,“叱奴,你万事一身,还没到卸肩的时候。咱们慕容家的男人都是有血性的汉子,这么点子伤,咬咬牙就过去了。我才听轻宵说皇后有了孕,你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临阵脱逃,就愧对我,也愧对弥生,你听见了么?朝上的事你不用记挂,我先替你料理两天。不过也不会太久,母亲有了岁数,精神头不济了,军国大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所以快点好起来,那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你呢!”

弥生怕太后过于伤情,忙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母亲不必担心。这里有我看着,您还是回宫歇息。陛下一有起色,我即刻派人过去回禀母亲。”给令仪使个脸色,两人上去一左一右扶住了往前殿引,“母亲千万保重身子,别叫陛下病中还惦记着您。”

太后也怕在这里添乱,便嘱咐令仪,“你留下给你阿嫂搭把手,有什么一定要来回我。”

令仪应个是,太后这才让人扶上步辇回昭阳殿去了。

弥生在太后面前没流一滴眼泪,等她一走就再也忍不住了,掖着帕子啼哭不止。令仪含泪来劝勉她,“阿嫂也仔细身子,肚子里有了孩子更不能哭。九兄以前行过军打过仗,身体底子好,这回也一定能扛过去的。”

她只顾摇头,“你不知道,先头吐了那么多血,我看着心都要碎了。”

令仪道,“说是兔惊了马,这马还是大宛名驹,绿豆大的胆子,当真可恨。”

“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偏偏箭匣子掉下来,肋骨压在了上头。医正说大约断骨戳伤了五脏,听这说法很凶险,能不能捡回一条命要看造化。”

令仪啊了声,“这么严重……”

弥生转过脸看天街上的夜景,暮霭沉沉,把她的心也罩住了,“横竖我就看着他,他要是死了,我绝不苟活。”

令仪噤在那里,半晌才道,“阿嫂别说丧气话,九兄在我眼里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他,这次也一样。”

她勉强吊了下嘴角,“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踅身复进后殿,把跟前宫人都打发到幔子外面去,就自己守着他。面对面,觉得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他一定疼得厉害,额头上冷汗淋漓。弥生一遍遍的替他擦,拿银勺一点点给他喂水。她没法替他分担痛苦,只好亲吻他的嘴唇,在他耳边说话。她喃喃同他说起第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感觉,后来在太学被他责罚有多讨厌他。他在漫天飞雪里拥抱她,她暗中有多高兴。他为她拈酸吃醋时,她背着他小小的那些得意……

她一再的吻他,“阿奴,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一直以为自己低声下气,其实我才是最卑微的。因为我爱你,远比你爱我来得多。”

118、终章

他又有眼泪流下来,弥生看得心痛难当,替他掖了,轻声道,“别哭,别哭。我知道你不服气,肯定想反驳我,又气恼自己说不了话,急的,对不对?那就快醒,醒了好和我斗嘴,好教训我。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醒过来。”

可是他没醒,依旧是半昏迷的状态。弥生知道急不来,这段时间最凶险,等迈过了坎,以后慢慢调理就会好了。

她歪在他枕边喃喃,“你说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呢?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我希望是个男孩子,男孩子大点,以后可以照顾弟弟妹妹。若说取名字,我觉得取你这样的鲜卑名也蛮好。你看,叱奴,多好玩!”她抬起头看他,突然又哭起来,“可是你为什么不抱我?你抱我吧!我想要你抱抱我……”

他听见她哭,比身上的伤更叫他痛千万倍。他也想抱她,想安慰她,然而就像分处两个世界,中间隔着厚重的墙,他力不从心。他想等他好起来后把以前亏欠她的通通补回来,再也不能叫她哭了,她为他流了那么多眼泪,他一辈子也还不清。还有好多放不开的事,新政实行了一半、欠她一个承诺、然后就是他的孩子……等了那么久,终于盼来的第一子!所以不能死,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活到须发皆白,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

只是好累,脚底下像有个黑洞,一圈圈的盘旋,随时会把他吸进去。还好有她,她拉着他的手不放开,让他有继续支撑下去的勇气。如果能挺过这一关,以后一定要告诉她,她不单是他的宝贝,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夜渐渐深了,她摸摸他的脸,“阿奴,我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你一定嫌我烦了。我不吵你,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陪到你醒为止。”

她果然不说话了,坐在他床前静静的等,隔一会儿来探探他的额头,隔一会儿来试试他的鼻息。他笑不出来,只是嗟叹这傻丫头,她忌讳说出口,但是害怕他会死。怕极了,连试探的手都是颤抖的。

令仪进来看,低声道,“我叫人备了羹,阿嫂吃点东西吧!”

弥生摇摇头,“我吃不下。”

“好歹用一点,不为自己也为孩子。”令仪扶她起身,“就在外间搁着呢,这里有我守着,你放心吧!”

弥生无奈挪出去,在前殿依然坐卧不宁。想了想对眉寿道,“把我的佛龛请到朝隮殿来,我没别的法子,只有一日三炉香的供奉祈福。希望佛祖能看见我的诚心,保佑陛下否极泰来。”

病榻前短了人不行,指派外人又不放心,便和令仪搭伙,姑嫂两个轮流看护。弥生两头忙,内殿退出来就上前边抄经磕头,几天下来累得不成人形,但是很高兴终于有了转机。他脸色慢慢好起来,不像头一天那么吓人了。她趴在床沿上观察,喜欢亲他的脸,亲完了再用鼻尖蹭蹭。年轻的女孩子,心里积攒的爱情无非靠这些小动作一点一滴的传达出来。

有时候怕看走了眼,经常喊御前的人来问,“陛下今天的气色怎么样?”

众人都说好些了,的确是,他觉得症候减轻了很多。虽然痛,但是不再咳血,呼吸也顺畅了。然后有一天忽然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试着睁开眼,居然成功了。那时候她正跪在床头挂帐子,这些日子下来形容憔悴了,髻也没盘,垂着发,就拿一根丝绦束着。猛然看见他苏醒了,一时吊着帐钩愣在那里。

他翕动一下嘴唇,“细腰……”

她啊的一声,扑在他枕边又哭又笑,“苍天有眼,你终于醒了!你好坏,险些吓死我。这下子好了,都好了。”

他勉力笑了笑,“我对不住你。”

她喜不自胜,搓着两手在床前旋磨,“别说话,省点力气。饿么?一定是饿了,五天没吃东西,肚子都空了吧!”忙往外喊话,“快来人,陛下大安了,叫御膳间备吃食来。”

令仪原本歇在偏殿里,听见这消息慌忙跟着太医们进来。看见阿兄当真醒了不由喜极而泣,擦着眼泪道,“皇天不负有心人,阿兄总算平安无事了。且好好颐养着,我这就给母亲报喜去。”

他还很虚弱,望着她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九兄心里都明白。”

令仪哽咽着摇头,“快别说这个,我如今只剩一个同母的阿兄,只要你好,我做什么都值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摆了摆打发她去了。后面医正上来给他切脉,检查伤势后长跪叩首道,“我主是真龙转世,经此一难化险为夷,日后必定福泽绵长,万寿无疆。臣下适才请脉,陛下只是气血两虚,臣开几副方子,慢慢的调理就能挣回来的。”

弥生问,“这么说来已经无虞了么?”

那医正道个是,“陛下如今虽是平稳了,但偶有燥火之气蔽塞,或者还有发热的症状。请皇后殿下宽心,并没有什么要紧。善加看护,以温水擦身就可以缓解。”

她才放下心来,“甚好,这趟办得好,回头自有恩旨赏赉。”

医正磕头谢恩,提着药箱徐步退下了。

弥生想起这两天的九死一生难免悲凄,一头拭泪一头端着盖盅来喂他。他把手放在她腿上,轻轻拍了拍,“都过去了。”

她怨怼的剜他一眼,“你不知我害怕,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

他喘了两口气,断断续续道,“对不起,总让你伤心……我这一生经历了那么多,没有什么是让我后悔的,只有你……我唯一做错的就是……把你卷进这场纷争里来,那些苦难都是我强加给你的。若是我这趟死了,以后就不能补偿你了。”

弥生摇摇头,捧着他的手道,“我一点都不怨你了,感谢你还活着,没有半道上抛下我。以前的事咱们都不提了,认真说起来,不是你做的那些安排,说不定这会儿我已经嫁给别人了。是你把我留下,才成就了这段姻缘。”

他知道她现在满心的感恩,再大的仇恨也会随着这次的变故烟消云散,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阖上眼皮,缓了缓才道,“孩子……”

弥生红了脸,“刚开始其实还不确定,后来让医正切了脉,脉象上已经瞧得出来了……”她又扭捏了一下,“我和你说的那些你都听见了?”

他的眼底浮起促狭的笑意,“都听见了……说你爱我,比我爱你多。其实不是,你哪里知道……”

她浅浅笑起来,“别计较了,谁爱得多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我就足意儿了。”

他看着她,这几天太过乏累了,眼底有淡青色的影。他说,“你睡会子,上来,睡在我边上。”

弥生摇头不迭,“你伤还没痊愈,我睡相又差,万一碰到了你怎么办?”

“碰到了再说吧!”他侧了侧头,“我还抱不了你,你在我边上,我心里也安定些。”

现在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弥生觉得再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欢快的蹬了鞋子从另一头爬上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想想还不够,挨过来一些,把他的手臂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肩头,嗡哝着叫他,“阿奴。”

他嗯了声,软软的,温情的。

她不言声,低低啜泣,过了好久才道,“我会好好侍候你的,以后你到哪里都带着我,我不能离开你。”

他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的小人儿,收起了锋棱,愿意乖乖倚在他身边了。他摸到她的手,把她的指尖紧紧攥在手心里,“你放心,我再不会把你独个儿放在邺宫里了。”

她倦透了,听了他的话才安心闭上眼,却不忘嘱咐,“你若是不想睡就等着我,等我醒了再和你说话。”

他由不得笑,这么缠人,和刚住到乐陵王府时一样。有点啰嗦,有点积糊,但是讨人喜欢。他安慰她,“我死不了,你快睡,没的拖垮了身子,叫我儿子吃苦。”

窗外响起了春雷,变天了,没多会儿就有密集的雨落在窗棂上,飒飒的一片。他听着她匀停的呼吸,倒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他的前半生曾经那样颠踬,大概把所有的幸福都留到半辈子去了。

这趟的雨没日没夜的下,连着七日云翳不散。

他好多了,七天以后可以下床走动了。她扶他到窗前看雨,朝隮殿外天街深远。天是阴沉的,半个鸭蛋青的壳倒扣下来,石板和穹隆相连,像副没有收尾的水墨画卷。

“我想画丹碧,练了几次都没成。夫子得了闲教我好么?”她仰头看着他,笑靥如花,“我研的一手好墨,我给夫子打下手。”

他的视线和她相接,“从今往后为夫与你打下手,你就是画出一团浆糊来,我也盖上大印替你裱起来,送到太学里供三千太学生瞻仰。”

她不大好意思,“又拿我打趣!我这点本事拿来显摆,岂不叫学里的儒生们笑死!”

“你不知道你的本事是天下无双么?能把大邺皇帝收入囊中,你比那些书画大手了不起得多。”他调侃着,“我想亲亲,可我弯不下腰来,怎么办?”

弥生听了,大大方方的踮起脚尖亲过去。横竖她不怕有人说她不够自矜持重, 他曾经让她为他而活,她想她可以做到。经历了那么多,也想活得松快些。就是不知道将来史书里怎么记载她,说二嫁皇后倒颇寻常,但嫁的人既是小郎又是夫子,恐怕上下千百年里,寻不出第二个了吧!

—— 正文完结 ——

番外

五月的时候,槐花开得正艳。辇车车轮轧过陌上的花瓣,还没进林子就闻见扑鼻的香味。

“我着人又加修了屋子,怕以后不够住的。”慕容琤说,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白莹莹粉嘟嘟的小脸,五官同她母亲很像。

他拿手指头刮了下,边上绯衣金带的小人咳嗽一声,“阿耶!”

他回过头,“怎么?”

“你手指头糙,仔细别碰伤了阿妹的脸。”

他有点伤感,皇帝的手,无非就是练剑拉弓时操劳些,怎么够得上糙呢!他看着他,“尔极,我今早吩咐你的《楚茨》,你背得怎么样了?”

慕容尔极,他的第一子。他还在弥生肚子里的时候,他眼巴巴的盼着,每日散了朝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他,隔着肚子问他平安。他是个怪孩子,弥生怀他怀了十一个月。他在娘胎里养得很好,个头大,弥生生他吃了很多苦。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弥生在屋里撕心裂肺的喊,他在门外急得团团转。他那时挺恨他,弥生的痛苦像刀刃砍在他心上,他居然会惊惶得泪流满面。好不容易他出世了,他又觉得自己还是爱他比较多。哪怕他只是睁开眼瞥他,他都心疼得直抽抽。他全心全意的照料他,教养他,甚至比一个普通父亲做得都要多。可是等他会走路会说话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大麻烦。

他那种懒洋洋的眼神不知是随了谁,永远目空一切的样子。弥生说简直和他一模一样,他有些难以置信,鄙夷的想怎么可能这么惹人讨厌!一定是尔极画虎不成的缘故。可那小子改不了,他就是这个样子,笑里藏刀,不留情面。

“我知道这是一首祭祖祀神的乐歌,不过总觉得不太吉利。”他说,“阿耶是怎么想的?皇尸长皇尸短,叫人心里不舒服。”

“那依你的意思呢?”怀里的公主小手小脚一通乱舞,慕容琤忙摇了摇,啧啧的咂嘴哄她,问弥生,“是不是又饿了?”

弥生倚着围子摇团扇,语气不太确定,“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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