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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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醒过味儿来,忙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子。空气里有伤药的味道,她胸口弼弼急跳,仿佛头顶压了座大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他在里间的卧房里,她绕过云母插屏朝胡榻上看,简直忍不住要悲切呜咽——
他伤得那么重!绢布在胸前绕了好几圈,还有血迹从里面渗透出来。他一定很痛,连鬓角都汗湿了。倒在床上气若游丝,哪里还是往常的意气风发的样子!
弥生觉得心被生生抻裂了,跪在他床前唤他,“夫子……”边唤边哭,“是哪个做的?是哪个混账伤我夫子?”
他探过来触她,手指无力,轻轻跳动了下,“小伤而已。”
弥生哭得直打噎,看他的模样只吊着一口气,随时会死似的。她多日来的怨气像天心里转滚的雷,隆隆轰鸣着,却越去越远,不复得见。还闹什么?他就要死了,活着倒有个念想,要是死了,自己怎么办?俨然找到了发泄的渠道,哭也可以哭得师出有名。她伏在他床头大放悲声,“你不要死,我找最好的大夫来医你,只求你别死。”
他的嘴角扯出个苍白的笑,断断续续的说,“已经叫医官看过了……不要紧。没有伤到筋骨,暂时……还死不了。”
她信不过那些吃俸禄,衣食无忧的医官们,说他们只会看痢疾,不懂刀伤的凶险。
他嗤地一笑,牵扯了伤口,立刻龇牙咧嘴的抽起气来。她长长的喏了一声,“这会儿我再笨你也忍住吧!看弄疼了是自己受苦。”
他只是笑,略喘了喘道,“你不生我的气么,我死了才好……能叫你泄愤,我也死得其所。”
“胡说。”她齉着鼻子别过脸去,“我什么时候指望你死了?你不是壮志未酬么,死了就打了水漂。要咽气可得好好想想,万一有个闪失,后悔是来不及了。”
他慢慢阖上眼,半天才惆怅叹息,“如果即刻就死,别的都不在心上了……只后悔没有对你好,没能看到你母仪天下的那天。”
她悲上心来,勉力自持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母仪天下,我心里期盼的其实很简单,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远离朝野纷争。”她顿下来,转了话锋安抚他道,“你别说话,多休息要紧。我阿娘说睡觉长元气,我也有切身体会。横竖早朝可以告假,夫子平时辛苦,正好撂下担子,借此好好将养一段时候。”
他似乎很乏累,撇过脸嗯了声,便再没有声息了。
弥生趴在床沿看了阵子,看他呼吸匀停,料他大概睡着了,才起身跟随高管家退了出来。
高管家是府里老人,办事勤勉,一心为慕容琤着想。引了弥生到外间,低声对她恳请道,“伤筋动骨一百天,郎主吃得了苦,单说没什么。我是知道的,”拿两根手指一比,“刀口那么宽,皮肉都绽开了,就是从前征战沙场时也少见。如今这样只怕要劳烦女郎了,郎主脾气古怪,不爱旁人近身照料。唯有女郎,师徒情意深,在夫子跟前尽孝道,郎主看在眼里定然欢喜。”
高管家似乎忘了男女有别,把他全权委托给她,按理说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弥生缺根筋,并不计较那许多。他重伤卧床,再去说什么避嫌之类的话,未免太过矫情了。
她点点头,“你放心,我省得。”又记挂着捉拿元凶,追问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手,管家欲言又止,只顾推搪说不知道。
“今早听见个新闻,据说六王玦昨夜被人救出了天牢。”打了半天太极,管家到底松了口,“咱们郎主同他有过节,难保不是他图谋报复。出了这种事,吃亏就吃亏在咱们王府遣散了仪卫,连看家护院的人都没有,不是明摆着叫人来寻仇!眼下祸事酿成了,少不得重组卫军。一个王,在自己王府里连安危都保全不了,说出去,空惹人笑话。”
波暖
夫子受伤,暂时卸了太学里的公务在府上休养。弥生担负起照应他的职责,于是可以心安理得的陪在他左右。
后来回想起来,这辈子大约再也没有这样宁静快乐的时光了!
四月的风是温暖的,柳絮漫天,像阳春里纷飞的雪。东边槛窗开着,日影移过来,挤进竹帘边角,洒在案头的一本琴书上。书头的序跋描金,碰上光,碎成满眼灿烂的星辰。竹片在窗框上轻轻撞击,不紧不慢的一声声,直扣上人的心弦。青花瓷鱼缸里两尾锦鲤载游载飘,几片梨花花瓣落在水面上,漾起无声的一点涟漪。花耶鱼耶,各有各的曼妙。
弥生才服侍他吃过药,坐在床前的踏板上捧脸朝外看,现世安稳,要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多好!他跑不掉,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他的心气那样高,高得叫她够不着。她一直盼着他好,不论是教书育人还是问鼎九五,他能够功成名就,对她来说便极其慰心。可是牺牲得太多,唯恐将来没法子保持这份宁静豁达的气度了。
他略有些咳嗽,怕震动了伤口,佝偻着身子,总是咳一半憋一半。她忙踅过身去抚他的背,边抚边看他脸色,“渴么?我给你倒水喝。”
朱唇近在眼前,丰腴而妩媚。慕容琤怀念那味道,又顾忌着前两天彼此间生了嫌隙,不敢贸然动她。心里火烧似的热,自己支不起身子,为了拖延时间,有意嗯了声,假作没听清。
弥生不察,果然又问一遍,“喝水么?”
他鬼鬼祟祟抬起手,冷不丁将她脖颈往下一压,结结实实来了记抢吻。
他唇上有残留的药汁,亲上去满嘴的苦。她措手不及,叫他含糖似的含了两口。好歹挣开了,红着脸嘟哝,“病着还不正经,那刀应该砍在胳膊上,这样就使不了坏了。”
他怕她走,蒙蒙看着她,佯声呻吟道,“细腰……我疼。”
她斜眼打量他,“我可没碰着你的伤口。”
他歪在瓷枕上,蹙着眉,一副美人捧心的羸弱娇态。弥生看得有点痴,这么漂亮,心思这么深重……她暗暗唏嘘,仍旧舍他不下,掀开他身上薄被细细的查看。还好没有出血,至于痛么,划破手指都会痛,更别说被砍得皮开肉绽了。
他伤在前胸,为了方便换药并没有穿亵衣。裸着上半身,胸口裹扎起来,手臂和肩头都能看得到。她留了个心眼,果然他是有旧伤的,纵横交错在肩背上,像是陈年的鞭痕。她满心的伤嗟,皓月说的都是真话。以他这等出身,刀剑上吃瘪还有可恕,若说鞭伤,除了兄弟倾轧不作他想。
“旧伤不少嚜!上次夫子夜里叫我过园吃饭,胸口倒是好好的。”她故作轻松,但是心里那样在意。勉强笑了笑,故意捎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这回好了,下次再不能袒胸露腹了!”
他刻意回避,打着哈哈掩饰过去,“可不是么,以后连寒食散都吃不得了,人生哪里还有乐趣!”
她知道他贫嘴,起身到案头摆弄炉鼎。里面的塔子烧得差不多了,拿铜针拨拨,重新投了两个进去,一面道,“外面花开得正艳,等夫子好些了我扶你出去走走。”
他调过视线看窗外,“若是好得快,赶在丁香花谢前摘下来,泡了油给你添妆。”
她不太懂那些,只听说过桂花油,便问,“丁香油是做什么用的?”
“做头油啊!”他淡淡的笑,露出雪白齐整的牙,“桂花香用的地方实在是多,过年蒸的笼糕里都加,美人云髻和馒头糕一个味儿,唬得我犯恶心。还是丁香油好,你用那个香,人堆里我也能认得出你,就不会走散了。”
他大约是顺口一说,她却觉得心酸无比。丁香还有个伤感的别名叫愁客,若是终有一天两个人要分散,仅凭这点香味留得住什么呢?
弥生怏怏的,料理好了熏炉回身,正巧看见几位师兄从院门上进来,想是来探望夫子伤势的。她和夫子交代了声,迎出去满满做了一揖,“阿兄们来了!”
庞嚣朝楼里抛个眼色,“夫子现在怎么样?”
她说,“下不得床,精神还好。”让了让道,“阿兄们进去吧,我上伙房看汤去。”
载清经过她身边,挤眉弄眼的上下扫视,“头回见你穿女装,打扮好了倒够得上国色天香。”
载清是滚刀肉,背着夫子一向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弥生啐了口,“你仔细,总有一天叫我把嘴缝上,看你还耍嘴皮子功夫!”
他靦脸笑着,把两片嘴唇高高撅起来,往她面前凑了凑道,“你来缝,可要我给你准备针线?”
载清自己没发觉,随口的一句笑谈也犯大忌讳。还要做出这种姿态来,更是蓄意妄为。这厢话音才落,后脑勺被庞嚣狠狠怕了一记。庞嚣脸色很难看,咬着后槽牙道,“载清啊载清,你要是再不收敛,他日横是要栽在这上头!”言罢也不逗留,急匆匆往园子里去了。
载清吐吐舌头忙不迭跟上,弥生看他们进了屋子方转身往后围房走。从一片夹竹桃林里穿过去,经过随园时恰巧遇上了梓玉。
梓玉是三个侍妾中最沉得住气的,永远一派坐在云端里看山水的清华气象。弥生望着她,倒羡慕起她的心境来。她上前给她见礼,她忙搀起来,笑道,“这我可不敢当,女郎是夫子身边的人,论理该我拜你才对。”
“这话不是打我的脸么!什么‘身边人’,我们在府里是吃闲饭的,哪里来的尊荣。”梓玉轻浅一笑,嘴角映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又问,“女郎这是上哪儿?”
“我往厨房瞧汤去,太学里几个师兄来探望夫子,眼下都在静观斋。他们说话,我就不在跟前伺候了。”弥生料想她大约要过园子,索性先和她知会一声,免得过去了不方便。只是夫子和这几个侍妾当真是淡薄得很,他受了伤,并没有见到她们过去请安。今天才看见一个梓玉,另两个到现在也没出现。她捺不住好奇,朝随园里张望,“怎么只有你一个?”
梓玉回身嘱咐婢女回去,只道,“女郎去伙房,我陪你一同去。”携弥生上甬道,边走边说,“女郎不晓得,如今随园里只有两个人了。颐儿前阵子叫郎主送了晋阳王,倚月据说是身上不好,受不得惊扰,郎主遇刺便也没有告诉她。”
弥生哦了声,感慨着这些侍妾怪可怜的,一个大活人,随意就被转了手,简直和件摆设玩意儿没什么区别。面上不好显山露水,寥寥应道,“大王那里也好,将来出息大。”
梓玉抿嘴而笑,“哪里一定是好的?全看个人造化罢了。”复又不无遗憾道,“我们这样的人,原就不值什么。凭借一副过得去的皮囊,谁喜欢就挑了去。早前我也险些赠给二王,后来机缘巧合未能成行。”
她仰起脸,这样温柔宽厚的人,笑容走了,颊上仍旧有袅袅的余音。风吹乱了头发,她抬手掖了掖鬓角,“我前日听说广宁王妃出了乱子,女郎可知道?我平常不出府门,听得不透彻。女郎外面走动的,和我说说。”
她话多些,看着更容易亲近。弥生是愿意和她细说的,可是想起从砖眼儿里看见的东西就害臊。怎么讲呢?她干咳了下,含糊道,“是有这一说,王妃和人私通,叫搜城的禁军拿了个人赃俱获。后来惊动了二王和皇后殿下,二王来得早,便下令把王氏绞杀了。”
梓玉听得发怔,半晌方长长出了口气,“死了……那样赫赫扬扬的人生,临了落得这么个下场。”
“王氏张狂得通没个褶儿,死了也是活该。”她低头踢足尖的石子,觉得梓玉似乎和广宁王府有渊源,转过脸看她,“你和王妃是旧识?”
“那倒没有。”她说,“就知道王妃善妒,据说不能生养,待底下姬妾很坏。二王却是个好人,我初到邺城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是个很谦虚的脾气,身上有克己的美德。我在南苑做家人子起就见过很多贵胄,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
弥生不傻,看她惘惘的,心里也知道了个大概。人以群分,自己什么品性,总对同类人有莫名的好感。至于她,说起来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一开始就看错了夫子,等到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进了后厨,府里人口少,厨子相应的也要少些。做饼做羹汤的,规矩严的应当分开。还有茶茗和酪浆之类,一样一个管带是起码,乐陵王府却殊异,统共才两个主厨一个伙夫。所以要像晋阳王府那样做到随传随到,压根就不可能。
笼屉子堆得很高,弥生踮着脚打算揭笼盖,边上仆妇慌忙接下来,“女郎没的烫着,粗使的活计交代奴婢就是了。”
梓玉拢着两手看,“郎主中晌备的是什么?”
厨子揖道,“有笋鸭羹和菰菌鱼羹,请女郎挑选。”
弥生想了想,“我老家说笋是发物,现在吃不得。还是鱼羹好,再盛碗御田粳米,回头要是有别的说法,我另打发人来传话。”
这么一一施排,恍惚有点反客为主的嫌疑。弥生自觉不好意思,下面的人却很寻常的样子。照着她的话办妥了,仆妇拎着提篮站在门前静待,弥生正打算出门,梓玉挫后了几步道,“郎主那里我就不去了,请女郎代我问声好。郎主不喜欢不请自来,况且还有外人在,万一撞上了不大好。”
夫子很多时候的确规矩古怪,弥生知道梓玉忌惮,便点头应下了。
伸剖
回到静观斋时庞嚣他们都走了,弥生接过仆妇手里的食盒搁在绿沉漆圆案上。床围的十二扇围屏半开半闭,她绕过去看他,他心情很不错,仰在那里眉舒目展。听见她的脚步声,微微睁开眼一瞟,“我才刚叫你,叫了半天不见人,你上哪里去了?”
弥生腹诽,叫了半天没人应,谁让他把人都支出去了?她总有离开的时候,前脚走后脚就找,她又不是他的使唤丫头!
“我去后厨给你挑羹。”她撇嘴应道,四周看了看,“要用饭了,躺着吃么?”
他古怪睃她,“躺着怎么吃法?”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是,上回我大兄家的乐胥受了风寒,赖在枕头上不肯起身。我阿嫂没办法,顺势喂他吃粥,谁知道呛着了,像放爆竹似的,喷了我阿嫂满头满脸。鼻涕口水一大把,我那时候在边上,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他喉结滚了滚,“你是瞧我还没昏迷,存心硌应我么?”
弥生一脸无辜,讪笑着,“我不过凑嘴一说,哪里能有这心思呢,夫子太高看我了。”
他不理睬她,自己想要坐起来,可是掀了几回身子,每回都不成功。她大惊小怪的哟了声,“这怎么成!身上有伤呢,坐起来拉着伤口怎么办?”
他忍不住要骂她笨,转念想想自己偏偏就爱她的榆木脑袋。万一不留神骂聪明了,岂不适得其反?颓败的倒回隐囊上,扭过头无奈望着她,“你就在那里站干岸,看我一个人耍猴吗?”
弥生还是愣蹬蹬的样子,心里只管盘算起来。他一直叫她恨得牙根痒痒,趁着他不能动弹,新仇旧恨算一算,能讨回来多少是多少,横竖算赚的。
她欢快的跑过去,他再次试图起身,她却没有搭手,不过觑着眼睛从头审视到脚,啧啧道,“夫子的伤势真的很重么?瞧着怎么不大像呢?”
他回过眼来,唇角含笑,“你是打算欺师灭祖?”
他笑得她寒毛直竖,看来好耐心要用到头了,再这么下去难保他不光火摔东西。弥生懂得见好就收,也很明白变通的好处。要找茬子哪里找得完?这处行不通换条道走也是一样。因点头哈腰上去托他,他身子沉,她托得胳膊都酸了。中途放开是不行的,要是直挺挺砸下来,不把脑子砸坏,伤口也得崩出血来。她哀哀叫着,“夫子你腰上使点力呵!”
“我腰上没力气。”他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叫力不从心么?全靠你了,你卖力些,好歹能成事。”
她换了肩头来顶,喋喋抱怨着,“酸死了嗳。”
“又不是头一回,歇会儿就好,眼下可不能掉链子。唔,快成了。”弥生是个傻子,她不懂里头玄机。慕容琤自顾自的窃笑,忖度着自己是越发回去了,嘴上吃豆腐吃上了瘾。要是现在廊下有人,隔窗听见这段对话不知怎么猜测呢!他越想越高兴,“哪里酸?怎么个酸法?为师给你揉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搀到堆叠起来的铺盖卷上。才一放松就看见他伸过来的手,细长优雅的五指,卖相虽不错,蓄谋却不太好。她忙不迭掸开了,想起来他刚才的话似乎在哪里听过,仔细回忆一番,两手一拍,拖着长音恍然大悟。
上回听壁脚听见仓头和二王妃说情话,可不有一句“哪里痒,怎么个痒法”么!她飞红了脸,扭捏着咕哝,“夫子这么这样坏!”
他一味的微笑,“我哪里坏了?”
她不好明说,扭身过去开食盒盖子,把海棠花盖盅端出来,拿把银匙插在里头往他面前推了推,“夫子用饭吧!”
他腰往下一塌,不无惆怅道,“伤的地方真不好,牵筋带骨的,只怕举不动勺子。”
他胡诌起来简直不打草稿的,今天没少看到他动手,有本事压她脖子揩她的油,一个汤匙竟有千金重,便举不起来了?弥生看他是个伤患不和他计较,絮絮叨叨的揽过盖盅来,舀着羹汤一口一口喂他。看他脸上得意,心里不服气,使坏越喂越快。可怜了温其如玉的乐陵君子,狼吞虎咽尚且来不及,几乎要被她弄得哽死。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压住了她的手,边咳边道,“你这逆徒!”
弥生眉开眼笑,“夫子应当谢谢我,喏,你看手好了!”
他反正是拿她没办法的,刚才一点残羹落在褶裤上,位置还那么凑巧。他抬眼看她,她抽出手绢便要过来擦。他大大的惊惶起来,腿脚麻利的跃下了床,“我自己来!”
她咦了声,“我上辈子一定是大罗神仙!夫子昨晚还卧床不起的,眼下居然活蹦乱跳了嚜!”
慕容琤窘得老脸通红,伤确实是伤了,自己人下手留余地,因此不像散播出去的那么严重。原本还想多延挨一阵子的,谁知这么快就被她拆穿了。这丫头面上糊涂,要紧时候还真有些歪才。
她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无措,夫子天生长了张雪白的面孔,平常看他悠哉悠哉情绪没有多大起伏,可是稍有一点风吹草动,立时就变成下了滚水的虾。弥生忍不住的欢欣鼓舞,他平时占了她多少便宜?总算叫她扳回一局来,那是亘古从无的颠覆性胜利啊!
“不过夫子昨晚装得很像,”她悻悻道,“骗了我不少眼泪呢!”
他弄得这一身,料理不干净索性全都换了。走到插屏后边挑衣裳边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演这出戏?”
弥生筒着袖子倚在雕花隔断上,琢磨下才道,“眼下王府仪卫重又回来了,建也建得师出有名,夫子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他手上一顿,恰好她就站在正对面,透过围屏的间隙一眼就可以望到。她脸上波澜不惊的,谈论这个像吃萝卜青菜一般稀松平常,他却隐约觉得心惊。她现在大了,懂得往深处看待事情的真相。照这样的发张态势,他以后再想敷衍她只怕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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