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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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从来没有。”他眼睛里带着凄迷的笑,伸手将她垂落的发绕到耳后,“我能照顾你的日子有限,将来你有了好归宿,再见到我,不知是什么样的一种境况……”
黯黯
到了午后,太阳已经是西照。天也不那么澄澈了,变成了冷冷的灰白色。一只斑鸠从矮草丛里窜出来,唧的一声直冲天际,渐渐远了,化成小小的一点黑。
晏无思到了亭前,见夫子正背手看风景。他上前一揖,“事情都查清了,特来向夫子复命。”
慕容琤嗯了声,“如何?”
晏无思道,“广宁王妃和那仓头常到一家叫‘藇福’的梨园私会,从前还避忌,近来愈发正大光明。时候是不定的,王妃在那里有个长包的单间,那仓头来往如入无人之境。”
他厌恶至极,啐了□妇,“败坏我慕容氏的名声!”
晏无思大感不解,夫子叫办的事他没有二话,只是想来想去,替那无能的广宁王捉奸好像与成大业无甚关系。踌躇了下道,“夫子是改主意了么?莫非是要让二王的妃位腾出来?”
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冷戾,“你是聪明人,还要我明说么?”
晏无思一凛,立时就明白过来。六王反正已经不足惧,大王那里认准了他是行刺的主谋,下马伏法不过是时间问题,剩下要防备的便是那两位嫡出的兄长。大王即位,萧妃为后不做考虑。但是大王疑心重,是个比较棘手的麻烦。若是顺利登基,只怕夫子再没有机会。相对来说二王摆布起来就容易得多,一个懦弱无政见的人,即便推上高位也只是个摆设。可若是王妃为后,又得另说,所以必定除之而后快。夫子这样是万全之策,两边都不落空。也或者可以看弥生的本事,若是她够能耐,引得那二位王械斗,夫子坐收渔人之利岂不痛快么!
“广宁王雌懦,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晏无思道,“要他和大王打擂台,只怕不易。”
慕容琤掖着两手并不作答,对手少一个是一个。若到万不得已,他不介意助二王一臂之力。谁让他在嫡出的里面排末尾,总要留下个把挡驾。若是三个兄长接连毁了道行,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他旋过身,只道,“我自有道理,二王放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究竟用不用得上,那是后话。”
晏无思诺诺称是,“后日宫里的大宴,夫子要带弥生去么?那广宁王妃的事怎么处置?”
“你继续派人盯着,摸准了时候再行打算。”他懒懒道,“我估摸着宴毕会有一场变故,且静待。等六王倒了台,咱们伺机而动。”
他朝官署方向眺望,吩咐完了,自顾自逶迤下了台阶。
奇怪,今年正月初七立了春,可是仍旧很冷,没半点要回暖的迹象。他到外衙取了个铜手炉,打发人加新炭,等有了热气才缓步往后身屋去。
轻手轻脚推开门朝里望,她像只猫儿一样蜷在褥子里。两肩掖得紧紧的,只露出如玉的的脸。孱弱的美丽,眉目如画。他定定看着,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只能感叹着,可惜生于谢家。如果不姓谢,她的人生一定是如锦如织的。遇不上他,不会半受强迫的拜他为师、不会那样年幼就离开母亲、不会弄得连自己的月事都处理不好……她其实就是个孩子,傻傻的,天真的。他感到困顿,也无法设想以后。她现在敬重他,也许还带着些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感。等夺位的闹剧愈演愈烈时,她绞进漩涡里,不知还能否待他如初。
他幽幽叹息,提着袍角进门槛。她听见脚步声张开眼,叫了声夫子忙坐起来,头发睡得乱蓬蓬的,一副糊涂模样。他看在眼里,只觉满腔的怜爱无处消磨。再三再四的压制,不看她,不触碰她,平常心对待。可是平常心去了哪里呢?他的手简直有独立的思想,不受大脑支配。替她摘了巾帻,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她有一头厚而柔顺的发,略一动便有淡淡的香气。他有些好奇,俯身去闻,那是股如兰似桂的味道。其实不好分辨,像是从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的,没有出处,但沁人心脾。
弥生不知道信期算不算病,横竖身上暖和了,肚子也不疼了。手脚都能活动,叫夫子梳头实在太不像话。她微抬了下脸想婉拒,却不曾想一道柔软的触觉擦过她的额,她顿时怔住了,那是夫子的嘴唇……
慕容琤始料未及,等意识到的时候,居然已经和她靠得那么近了。好在他有处变不惊的定力,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难免仓惶。
她嗫嚅着,“夫子……”
他笑了笑,压住她抬起来的手,“你坐着别动,我来。”他用手指给她篦发,一丝一缕的顺,极有耐心。又怕刚才的事引发尴尬,半带解释的打岔,“我才刚要问你呢,你头上熏的什么香?”
弥生茫然道,“单拿皂角洗头,并没有用什么香啊。”
他抿起唇,终于相信体香一说是确有其事的。那种馨馨然的味道织成一张网,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严实的罩住,挣不开,难以超脱。心里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很快替她束好了发,退后一步问,“能下床么?”复又成心逗弄她,“要不要为师抱你上车?”
她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敢劳烦夫子,我自己可以走。”
他也不多言,把手炉递给她,转身出了屋子。
回去的路上分车而行,弥生靠着围子朝外看,太阳将下山的当口,晚霞把半边天染成了氤氲的红。不甚浓烈,难以描绘的一种凄凉。她虾着身子,下巴抵在膝盖上。手炉放在大腿根,像个篓子一样兜压住了,小腹上便暖洋洋的一片。
车顶上的角铃悠扬回旋,不多时到了王府门前。车一停下,皎月和皓月就迎上来打毡子。看了她一眼,惊讶道,“女郎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她摇摇头,扶着皎月的手下了地。夫子大约有话交代,特意停下步子等她。她忙敛袖上去作揖,“学生听夫子示下。”
他不太满意她动辄上纲上线,把师徒辈分划得那么清楚。只是不方便当着下人的面嗔怪,便沉着嘴角道,“你身上不好,明天不用到太学点卯了,只管在园里歇息。要什么打发人到掌事那里去说,他那里要是办不了,等我回来处置也一样。”
弥生感念夫子体恤,深深长揖了道谢。他拿眼梢瞥了瞥她,不再说什么,踅身迈进了王府大门。
回到卬否,早早就上床挺尸了。皓月纳罕,等打听清缘故笑起来,“女郎身量高,却没曾想到现在才成人。”吩咐皎月关上门,从篾箩里翻出棉纱布来,坐在灯下拿木尺裁量。穿好了针在头皮上篦了篦,垂眼道,“今天给女郎做春袜子,多下些布料正好派上用场了。女郎这会子该用点温补的东西,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我瞧吃乌骨鸡汤就很好。”皎月把换洗衣裳铺在熏笼上,一面道,“随园里的那三个,每逢信期就让身边的婆子蒸乌骨鸡。单加些老陈酒,连水都不下的。满满一炖盅搁在蒸笼里,等熟了逼出汤来,看着澄黄的,又厚又浓,尤其大补。”
皓月哼了声,“那是南蛮子的吃法,又不是坐月子,也不怕补出虚火来。我以前听人说过,信期吃木耳,核桃,大枣,桂圆,这些才是最好的。女郎先别睡,我把吃食料理妥当了送过来。身上的东西也换一换,安稳睡一觉,明天起来就爽利了。”
她歪在隐囊上问,“明天就能干净么?这么的真是不方便。”
“所以做女人辛苦。”皓月笑了笑,“大抵没有一天就干净的,不过后头略轻松些。少做少也要三五天,看各人底子好坏。”
皓月搁下针线要起身,皎月过来压了一下,“你把手上的活计做完,我去。”
说着打开门,恰巧两个仆妇搬着托盘上台阶。和皎月打了个招呼,在槛外福身道,“女郎大喜,郎主差婢子们送礼来。”
弥生怪不好意思的,“这算哪门子大喜,还送贺礼……”
皓月忙到门外迎人进来,引她们把托盘放在案头上。打眼看,是一红一绿两匹云锦。还有几贯点了朱砂的五铢钱,底下吊着长穗子,很郑重其事的排场。
弥生撑起身道,“替我谢谢夫子,劳烦你们连夜送来。”吩咐皓月,“别叫嬷嬷白跑一趟,快打赏。”
那两个仆妇接了赏钱千恩万谢去了,皓月才不解道,“郎主也知道这事么?”
弥生羞也羞死了,扪着脸咕哝,“我在太学里发作的,正巧夫子在跟前。”
皓月扑哧一笑,“可是把郎主唬住了?男人家,肯定没见过这阵仗。”过去开了柜门,把钱和缎子都收拾起来。又回了回头道,“说起来咱们郎主真是个仔细人,竟连这个规矩都知道。只可惜家里没有当家的主母,这些事都要他来操持。”
弥生歪着脑袋问,“夫子不娶亲,难道是有外妇?”
皓月一怔,“这个倒没听说过,我想是不能够的。我从建府就在这里当值,郎主是顶顶正经的人,从没有那些不清不楚的外宅。咱们殿下和别的王不同,不管那些嫡出庶出的,划了封地,没有几个不是纵情声色的。只有咱们殿下洁身自好,随园里的人一般也不招幸。”
她缄默下来,如今这样的儿郎怕是不多了。但不娶亲是不可能的呀,她舔了舔嘴唇,“以前没有赐婚的消息么?”
皓月点头道,“有过,据说当年柔然王派使节来求通婚,宫里原本要命郎主迎娶柔然公主的。后来郎主借故出去游历,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弥生心里拧起来,“夫子连柔然公主都看不上,到底要娶什么样的女子呢……”
皓月看着她,滟滟一笑,“普天之下,大约只有王谢能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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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情
皓月说得没错,信期开头难熬,第二天就会好很多了。弥生早晨起床照样活蹦乱跳,叫她们伺候洗漱,盘算着明天宫里有大宴,横竖今天不用念书,打算到外面晃荡一圈。如果碰上中意的东西,正好可以买来贿赂夫子。
穿着女装不方便,自己挑了套翻领对襟的胡服换上。这厢拍拍褶皱正打算出门,院子里传来请安问好的声音。她探身看看,是夫子养在随园里的三个姬妾。
“她们怎么来了?”皎月打起毡子闪身进来。
皓月正蹲着身给她束郭洛带,闻言寡淡道,“九成是来放交情的,女郎平常些,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这头说罢,人已经到了廊庑下。弥生整整发冠到门上相迎,拱手笑道,“贵客至,有失远迎了。”
那三个女子欠身让礼,一番客套进了屋子。弥生请她们落座,又殷情的亲自添茶水,惹得她们直道不敢,“早前就听说过女公子大名,总是无缘拜会。今天凑巧,逢着女公子休沐,咱们就过来叨扰了。”
弥生推脱着,“娘子客气,叫我弥生就是。说什么女公子的,我愧不敢当。”
“如此咱们就直呼闺名吧,娘子来公子去的,倒显得生分。我叫倚月,”其中一个容长脸,插八宝攒珠步摇的介绍完自己,指了指右手边面容有些青涩的女子,“她叫颐儿,是我们三人之中最小的。”
弥生哦了声,别过脸看那个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她托着杯盏品茶,似乎不太爱开口,察觉了弥生在看她,这才淡淡一笑,“我南苑老家姓梁,女郎叫我梓玉就是了。”
倚月接口笑道,“女郎不知道,她是超出三界外的高人。平常不沾半点世俗,这趟是瞧着女郎的面子才出园子的。”
弥生再细打量梓玉,看她眉眼疏淡,真像是那种与世无争的。这三个人的性格都很鲜明,一个超脱,一个羞怯,只有那个叫倚月的口才好,很善于交际的样子,大约在夫子跟前也最得宠。
不太相熟的人,谈资少,难免俗套。没有话题,尽是东拉西扯。最后还是梓玉识趣,坐了一会儿对弥生道,“看女郎这身打扮想是要出门,咱们在这里耽搁了女郎办事,怪不好意思的。”复看了倚月和颐儿一眼,“来日方长的,咱们还在先回去。等女郎有了空闲,再来打茶围也不迟。”
弥生真是喜欢这样有眼色的人,但也不好直隆通把人撵出去,只笑道,“不碍的,再坐会子也没什么,我下半晌出去也是一样。”
倚月最拎得清,本来就是抱着寻常串门子来的,意思到了便交代得过去了。那种出身高样貌好的世家闺秀,骨子里都傲得很。场面上应酬得好,私底下不知道怎样瞧不起她们这些人呢!如今梓玉提议了,她附和不迭,“罪过的,怪我们来得太不是时候。那我们就告退了,女郎请自便吧!”
弥生也就不再挽留了,满脸堆笑的送到门上,客客气气拱手道别,等人走远了方踅过身来,“那个倚月和你们的名字真是像,不知道的还当是姐妹呢!”
皎月哼了声,“那婢子们可高攀不上,咱们这名字也用了十几年,犯不着避她的讳就去改了。说到底只是个玩意儿,郎主也不拿她们放在眼里。”
弥生有些伤感,“我听师兄说,当初南苑王送了十来个美人给夫子,后来一一都散出去了。那这三个呢?不喜欢,怎么会留着”
皎月道,“为了领南苑王的情呀!南苑王宇文氏是封疆大吏,手握雄兵百万。若是送来十个全都打发了,人家心里可怎么想呢!会以为咱们郎主瞧不上他,闹出误会来,对郎主不好。”
弥生奇异的看着皎月,这话换了庞嚣来说倒顺理成章,一个做婢女的能有这等见识,简直不可思议!
皓月门上进来正听见个收梢,凌厉的瞪了皎月一眼,“又在混说什么!宫里听来些闲言碎语,就敢到女郎跟前来卖弄了?”继而换了个脸色,对弥生温煦道,“女郎不知道,咱们原来是皇后宫里的人。郎主是皇后幼子,那时候开衙建府,又没有迎娶正头嫡妃,皇后殿下怕郎主身边的人伺候不周,就把我们姐妹拨过来了。现如今女郎进了府,郎主大概和皇后的心思是一样的。心里放不下,唯恐怠慢委屈了您,这才把婢子们指派给您的。”
弥生听了点点头,夫子这么看重她,真是叫她感念极了。她这个人,对谁都是实心实意的。即便是觉得有异样,别人解释几句,只要说得过去,她绝不往深处想。大咧咧做个揖,“如此就谢谢二位了,从静观斋到我卬否来,是大大的屈就。我回头上集市里去,看见好东西给你们带回来。”
皓月和皎月掩口笑,“咱们冲的就是女郎好相处,这样大家子的出身,一点没有娇惯气,也不拿咱们做奴婢的当外人。”
弥生一笑,转过身披上了大氅。皎月来帮她整领子,边道,“我才刚吩咐马房里了,无夏赶了车,眼下在门上候着呢!女郎一个人成不成?还是奴婢们贴身侍候着吧!”
弥生本来打算一个人步行出去的,没曾想她们已经通知了无夏,既然车都备好了,也就没什么可推脱的了。扶了扶发冠上的簪子道,“不必,就是出去添置点文房什么的,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们替我把太学里运来的书翻晒一下,前阵子总是不出太阳,怕放在那里生了潮虫。”
皓月和皎月应个是,把她送出了卬否的院门。
一路往城里去,过建春门时看见有重兵盘查。弥生探出身子观望,“这是怎么?捉江洋大盗?”
无夏看这架势,轻描淡写道,“晋阳王殿下遇袭,据说有漏网的刺客混进邺城来了,目下大概是全城戒严了吧!”
弥生不太感兴趣,这些塔顶上的人整天只会勾心斗角,闹来闹去还都是窝里反。好好的亲兄弟,弄得你死我活的,这就是天家!
“真真不知该说什么,既然刺杀未遂还进邺城来,是那幕后主使失算,还是大理寺卿脑子里塞了糠?”无夏嘲弄一笑,“看来这回声势闹得够大了,且看晋阳王殿下是什么手段。”
弥生啧啧一叹,“那件事果然是常山王做的么?”
无夏微一顿,笑道,“诸位嫡出皇子中二王软弱,九王无争,只有六王同大王针尖对麦芒,不是他还是谁?”
“还是夫子最好。”她真的是有感而发,在她眼里夫子是慕容氏最纯良的男子了。学问高,为人也算正直。不像大王六王的锋芒毕露,也不像二王那样过分可欺,折中得恰到好处。她以前和道生她们玩在一起,常听她们说最小的心眼子最多。不知道是不是老辈里传下来的典故,简直是在诬蔑他们这些排在末尾的。她知道自己傻愣愣的没什么大志向,如今夫子在政途上好像也是这样,可见这话完全没有依据。
他们进城很容易,因为车辕上有乐陵王府的牌子。过了铜驼街往北就是孝义里,那是个商铺云集的地方,位置在御道西,所以又叫西市。
集市上的人很多,路边卖菜的小贩拔着脖子喊得欢实,因为月尾还有一番仪俗要走,今天的买卖便极其好做。出正月前大鱼大肉吃上一顿,这个年才算圆满过完了。接下来换春裳,戴春帽,到二月初一那天,哪怕再冷也没有人穿夹袄了。一个个广袖长衫,衣抉飘飘,郑重其事的营造出春天的氛围。
弥生在街市上闲逛,走到一家首饰铺子前拐进去瞧了瞧。自己对那些金玉没什么追求,就冲着给皓月皎月买玩意儿去的。挑挑拣拣选了灵芝竹节纹玉簪和鲤鱼步摇,正要付钱,突然瞥见柜上的锦盒里装了把麈尾。羊脂玉的柄,扇面用上等鹿尾编成。弥生一看就撞进她心坎里来,这可是名士清谈必备的雅器啊!麈尾和拂尘不同,执拂尘的除了道人就是奴才。麈尾的地位尤其高,非名流不得用。到了大邺时期和三足乌一样,俨然成了身份的象征。若是买来送给夫子作为贿赂,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弥生忖着六兄进京没个准时候,难得遇着合眼缘的,买下来完事。因招了掌柜来问,“这麈尾市价多少?我买了!”
不想那店主上下打量她,“郎君知道的,麈尾不是随意买卖,敢问郎君是哪里人氏?师从何处?”
花钱买东西还要自报家门,也只有这麈尾配得上了。不过若叫人知道她是女的,恐怕这桩交易还是难成。无夏在旁边正待接口,她压了压他的手,打拱道,“陈留谢绥,大康七年太学出仕,师从太学博士樊道已。”
那店主眼睛一亮,“是阳夏谢氏么?”
名头大的办事就是方便!九兄比她年长两岁,现在在灵丘做官。谢家一门儿郎,说起来总归是光鲜的。随便点哪个,跻身名士之列,半点也不含糊。
她咧嘴一笑,“正是。”
“这不是九郎的女学生么!”
正在她沾沾自喜时,槛外传来一声诧异的低呼。弥生登时竖起了两道眉毛,这是哪个大嘴巴,在她将将要成功的当口扯后腿!她无比愤懑的转身,来人坐在肩舆上,一身绛红公服,矜贵桀骜。
竟是晋阳王慕容琮。
道逢
弥生有点不高兴,大街上乱搭话,和他又不是很熟!可人家好歹是王,是夫子的兄长,年纪也一大把了,总不能太不给面子。于是不情不愿做了一揖,“大王长乐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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