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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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不是说好了么,30岁,要是没人要你,我就娶你。”

“你说的啊!”我带着哭腔笑起来。

“嗯!”他特别笃定。

第十一节

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快地联系杨澄,而且还是求他办事。

秦川把杨澄打了,打得很凶,凶到直接进了拘留所。我硬着头皮给杨澄打了电话,他似乎早有预料,接起来就说秦川的事他管不了,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和解,即便这样,他也还是让秦川在里面蹲够了七天。

王莹也帮我一块儿求了杨澄,但她对秦川真的动手这件事很生气,所以她没去接秦川出拘留所。那天门口只有我一个人,在里面待了一个礼拜出来,秦川多少还是有点狼狈和沮丧,可能也是觉得这次闹大了,他故意梗着头不看我,我狠狠一胳膊戳到他身上:“你能不靠野蛮和暴力生存吗?”

“不能!”秦川白了我一眼。

“在里面有人欺负你吗?”

“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幸亏这次没出大事,要是你把杨澄打破了相,他还不得想辙关你个三年五载。”

“我恨不得把他打得丧失生育能力!让丫再四处花去。”

“…我是该骂你还是该谢你?”

“你骂下试试看!”

“那谢谢。”

“谢你个乔啊!”

秦川昂首阔步地走在我的前面,我笑着跟上他。

搞定拘留的事后,我给杨澄发了短信道谢,他回我说要是有可能他真想关秦川一辈子,那样的话没准我就跟他有一辈子了。

我没有回复,我心虚。

杨澄和王莹一起回了美国,而我仿佛被龙卷风刮过的生活也终于平静。

我们分手的事渐渐大家都知道了,小船哥很担心我,但又离我那么远,实在无计可施。他让千喜多陪陪我,可千喜忙得一点时间都没有。她在湖南卫视的活动上唱了同名最新单曲《千喜》,那首歌居然一下子火了,大街小巷都在传唱“你是我一千年的欢喜,也是我一千年的寂寞”。这一局千喜扳得漂亮,直压林晶妍成了当年发展最好的年轻女歌手。而陈总和卢域显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不管千喜打什么小算盘,在如此火热的势头下,她只能奔流向前。

娜娜一边为千喜开心,一边又为我和杨澄的事感叹。按她的说法,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像杨澄这种条件的了,而杨澄也就是因为在大学里遇见我,才会猪油蒙了心地想到结婚。我们本来就是两只不同海域的鱼,上帝粗心才会把我们凑到一起。而一旦分开,我们一定一条向东一条向西。故事结局如同故事的开始,必然一个游戏人间,一个平庸到底。我没想到娜娜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以为她会在花痴美男的路上一去不返,可是据说她谈了一个本台的编导做男朋友,两个人见过家长,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徐林对此不以为然,她笑话我的幼稚,她说所有少女梦都会在某一天苏醒,漫画里的男主角终会化作生活里七七八八的路人甲乙,偶像剧完结,家庭剧上演。粉红色的是泡泡,五味杂陈的才是人生。所以,我和杨澄散了,娜娜要婚了,千喜混出来了,我们的频道全都不一样了。

离开了杨澄,我也不知我的频道接下来该上演什么剧目,最终会如何收场。

虽然分手了,但我倒没感觉特别失落,那段时间秦川天天来找我,他担心我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就带我唱歌,陪我逛街,一起看店,或者干脆吃吃喝喝。每天走出我们社门,就能看到他的车。我们社张姐干脆给他起了个外号,叫“A4男”。

秦川卖了最初那辆别克,新入手的白色A4也是他自己赚来的。秦茜回北京后就一直跟着秦叔叔,她接管了他们家在北四环那家超大家居卖场。秦川跟他姐商量引进大龙的西点店。秦家人虽然脾气普遍暴躁,但真的做起生意来都一板一眼的。秦茜根据卖场面积、人流量、消费者习惯、购买力等元素仔细测算了小店的位置和大小,并且把西点店升级为了一个甜品店和一个简餐店。大龙和秦川研究更换了新的餐单,其中可以选择插不同国家国旗的儿童餐和从台湾引进的奶茶咖啡都特别受欢迎,甚至还有人为此特意跑到他们的卖场来尝鲜。

张姐以为“A4男”就是我的男朋友,我照例给她解释了一遍我们的关系。而在撇清似的讲述中,我不知不觉地露出了骄傲的神情。和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男孩,是一个善良、勇敢、仗义、敢作敢当的人,是每当我难过伤心都会立刻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可以为了朋友和亲人毫不吝啬付出的人,是看上去粗鲁但总有独到的判断和思考的人,是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在你需要他的时候又特别温柔贴心的人,是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真是个好男人啊!”张姐感叹。

“是啊。”我收回所有向往,笑了笑。

他很好,却是不属于我的人。

第十二节

娜娜速度特别快,年底扯了证,隔年4月就举办了婚礼,成了我们这些人中第一个新娘。

她在长沙办的婚礼,我、徐林、王莹和秦川都打飞的去了,千喜没能到,她在韩国给一个电影录新歌,实在赶不回来。那时虽然满大街都是千喜的歌,她无时无刻不在,但对我们来说,她又显得从未有的遥远,我几乎半年都没见过她的面了。

娜娜的老公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个子不高,微微有点发福,戴着宅男标配的黑框眼镜,笑起来一团和气,比起娜娜当年迷恋过的杨澄、秦川、摇滚范儿文艺部长全都差远了去。可是他对娜娜很好,在她看见我们兴奋地跑过来时,他一路跟着她提着裙摆,嘴里不停嘟囔着小心,仿佛娜娜是个宝贵的瓷娃娃。

“娜娜,你其实还是很懂男人嘛。”王莹微微笑着说。

“那是!”娜娜得意地昂着头。

到了新娘扔花球的环节,徐林不感兴趣,王莹纯属凑热闹,只有我兴致勃勃。

秦川笑话我:“你这么积极干吗?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还想做下一个新娘?被你抢到都显得不准了,把花球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嘛。”

“要你管!”我狠狠瞪着秦川,“没准我出门就遇到新男友了呢!”

我死拉活拉地把徐林也拽进了未婚姑娘行列,徐林挣扎着嚷:“我不去!干这种丢人的事会是我的人生污点!”

“哎呀又不是让你为自己抢,你个子高嘛,要是花球到你的方向,你就打给我!这样我就又多了一个机会,拜托拜托!”我双手合十拜托她。

“至于那么恨嫁吗?那干吗当初那么贞烈地跟杨澄分手。”王莹狠狠白了我一眼。她这次回来也带来了杨澄的消息,任思羽没能保住孩子,自然流产了,他们还在一起,而同时,在没有了女朋友的限制之后,杨澄的女伴更多了起来。

“所以着急找下家嘛!”我摩拳擦掌,朝背冲我们的娜娜大喊,“这边!这边啊娜娜!”

娜娜笑着高高抛起了百合绣球捧花,挂着粉色丝带的花球真的飞向了我们这边,我欢呼地跳起来,徐林抱着手不屑地站着,但那束花却越过了我们径直砸在了王莹身上,她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用手去挡,结果人、花、丝带全部缠到了一起,等她反应过来时,娜娜已经在台上高叫着让她上去了。

“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的大小姐,王莹!”娜娜举着话筒介绍,“下一个轮到你啊!”

“借你吉言。”王莹无奈,淡淡笑着。

“她男朋友也在现场哦!”娜娜鼓掌起哄,“求婚!秦川求婚!”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秦川,我也跟着望过去,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川突然局促起来,又搔头又摆手,而一向傲娇的王莹也生生红了脸。

周围人都是一副盼着好事成双的样子,我想我看上去可能和他们差不多,也拍着手,也在笑,也嚷嚷着求婚啊求婚。可是,整个婚礼现场的声音都离我很远,我仿佛沉入了深深海底,与周围所有人都隔着水波的纹理。在我视野里只有秦川和王莹,难得与他们有一段的距离,可以旁观得这么清楚,他们每一个细小的表情我都收入眼底。那些羞怯那些温柔那些只有情侣间才有的微妙默契是那么清晰,清晰得我根本没办法视而不见。我感觉某种东西正从我身体里抽出,我就像一个呛了水的人,无法呼救,不能呼吸,就那么绝望地一直一直沉了下去。

我有多绝望,就有多爱他。

我有多绝望,就有多明白不能再这样爱他。

第十三节

我是从娜娜的婚礼回来后开始准备相亲的。

拜小愉妹妹所赐,我和杨澄分手的消息顺利传到了我家大人们的耳朵里。于是他们集体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已经25了,但是没有对象,似乎成为了时下最流行的剩女。这是他们没法相信也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在我奶奶的指挥下,从我爸我妈到我叔我婶,全家总动员,纷纷向外推广我这个有滞销风险的大龄待嫁女青年,以至那段时间我的交际圈一下子广泛起来。

我见过一个网络编辑,不修边幅,长的就是一张宅男脸。那天的约会基本变成了网游科普大会,他跟我详细地介绍了《魔兽世界》里的国王、矮人还有精灵。可惜浪费了他唾沫横飞的一个多小时,我基本什么都没听进去,尤其在知道他开始玩《魔兽》是为了追一个女孩,玩了两个月他就只玩《魔兽》不追那个女孩了之后,我果断结束了这顿晚餐,并且表示了不用再见的决心。

我还见过一个大学老师,他已经35岁了,笑起来露出一整排的白牙,他说他一直都只用高露洁,接下来他又详细说了他决定用到老的妮维雅、金利来、诺基亚和杜蕾斯,他说如果我们在一起,他也一定今生不换。我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冷战,并没有因为和高露洁、杜蕾斯并列在一起感到荣幸,从餐厅出来我就果断删除了他的电话。

除此之外我陆续见了将人生希望寄托于老房子拆迁的银行柜员、没有意见永远询问“你觉得呢”的北海幼儿园后勤部主任和第一眼对我无感就开始向我推荐全家寿险的保险经纪人。

我对他们没有一点想继续交往的好感,他们对我也一样。在和他们接触之后,我骤然发现了自己的前男友是多么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第一次感觉自己能和杨澄交往五年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在我以后的人生里,注定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相亲几乎摒除了爱情的意义,就是两个被评估社会价值接近的人的一种经济会面,其实对我们的介绍人来说,至少从可视的条件上来看,我和那些我看不上眼的人是差不多的。

我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罢了,我不过就要和类似这样的人中一位结婚罢了,我不过就会这样过完一生罢了。

虽然我很沮丧,总觉得我不该这样活在世上,但现实没给我留下别的出路。

那段时间我和秦川见得很少,他即使把A4停到我们社门口也接不到我,我总说约了人吃饭。他在知道我相亲之后特别不屑,也难为他想到那么多拐弯抹角的词来挪揄我和吐槽我的相亲对象,我每一次不成功的经历都令他笑得特别欢,而我只要和谁约了下次见面,他就刨根问底个不停,恨不得连那人的小学同学都打听出来。

我和一位华电的工程师约会就是被秦川搅黄的。那天我们在后海的听海汀吃饭,这个工程师我觉得还不错,虽然人不帅有点闷但至少不让我难以忍受。按我妈的话说,不是同学不是朋友,两个陌生人见面能有多喜欢?只要不讨厌就好了,不讨厌就可以见下一次,有下一次就有可能发现他好的可爱的一面,发现他可爱就有可能爱上,爱上就有可能结婚。于是就在我和工程师见的第二面,在听海汀楼上,“碰巧”就遇到了秦川。

“哎呀!这么巧!”秦川的惊喜表现得太过夸张,生生把埋头吃饭的工程师吓了一跳。

“秦…”我扶着脑门,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你好你好,我是谢乔发小,我叫秦川。哎,干脆咱们凑一桌吧!你们这也没点什么菜啊,不是我说啊,约会可不能这么小气!服务员!加菜加菜!”秦川毫不见外地张罗起来,工程师莫名地看着我,我则狠狠地瞪着秦川。

“你们是发小,那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工程师礼貌性地搭话。

“是啊!出生前就在一块,我们俩妈睡同一张产床。这么说吧,我的这辈子基本上就相当于谢乔的这辈子,”秦川给我夹了一块盐烤臭豆腐,“吃啊,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么?别在别人面前装淑女啊。”

“秦…”我紧紧握住筷子。

“你还挺了解谢乔嘛。”工程师笑了笑。

“太了解了!”秦川大言不惭地说,“尿床到9岁啦,跟着小流氓们混社会啦,暗恋花痴帅哥啦,因为懒暑假一个礼拜没洗头啦,在家完全不干家务啦,哎呀,她所有的事我全知道!”

“我什么时候跟着小流氓混社会了!”我恼怒得声音都抖起来。

“初中啊,你在学校里没人理,不就是跟着我和大龙混。”秦川吊着眼睛说。

“呵呵…还真没看出来。”工程师显然听不下去了。

“你别听他…”我赶紧解释,可秦川又一巴掌拦住我。

“谢乔,这就是你不对了,既然相亲就有成为一家子的可能,你怎么能掩盖自己的历史呢?就说你确实问题不少吧,但也不能骗人啊!这可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秦始皇!”我拍着桌子站起来,“你滚去一边行吗?我们要两个人吃饭!两个人!”

“算了算了,要不你们俩先吃,咱们下次再约。”工程师忙不迭地擦擦嘴,站起来说。

“也行,那下回见面聊?”秦川一副好走不送的样子。

“好好。”工程师拎起包立刻下了楼,临走前都没跟我说声再见。

望着工程师的背影,我气得脑袋都快炸开冒了烟,而秦川就像没事人一样,津津有味地剥着盐烤蛤蜊吃,我使劲克制住掀桌子的欲望,瞪着他说:“秦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到底要干吗!来扯什么屁!”

“是小愉通知我来拯救你的啊!你看看那个人,什么样儿啊!请你吃顿饭居然就点两个菜,要我早走人了!男的抠门最可怕了。”秦川头头是道。

“我减肥!我乐意!”

“还有,他发际线那么高,我看不出两年就得谢顶,这个可不行,先不说秃头好不好看,那可是影响下一代的,你看查尔斯,戴安娜那么棒的基因都没能扭转过来,威廉王子眼瞅着就要秃!回头你带着老公和孩子出来,一水儿没头发,这你受得了我都受不了啊。”

“那是聪明!爱因斯坦还头发少呢!”

“拉倒吧!你也好意思!他跟爱因斯坦得差出一亿个我吧。乔乔,不是我说啊,人生大事,你不能这么饥不择食啊。”秦川晃着腿,不以为意地说。

他的话就像一桶凉水浇到我头上,我心里酸酸地想,我喜欢你呀,可你有王莹,你能和我好么?我抹了把脸,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一言不发站起身就往外走。

秦川慌忙追上来:“怎么了?真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不好,我是真看不惯那男的,你不能这么凑合自己呀。”

“那我怎么办?”我转身望着他。

“等到30岁…”秦川笑呵呵的。

“30岁又怎么样?我等你到30岁,然后呢?你会娶我?你能娶我?”我紧紧盯着秦川,“别说那种小孩儿过家家的大话了!你有王莹!在朋友的婚礼上,抢到花球大家会喊着让你求婚的王莹!你的正牌女朋友王莹!我算什么?我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我们到底要男婚女嫁啊!秦川,我认真跟你说,不要再这样在我身边了,我会当真,我会真的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不是好朋友那种,是爱人,是到老到死都能在一起的人!”

也许是这些话太激烈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秦川什么都没说,他愣愣地看着我,我甚至能看清他眸子里我微微发抖的影子。我计算不出我们彼此沉默的时间,大概够一只沙漏流完我半生的眷恋那么久,我咬着牙扭头跑了,高跟鞋碰触地面是那一刻唯一的声响,秦川在我身后并没有喊住我。

第十四节

后来几天我和秦川都没有联系。

我想可能我把他吓到了,毕竟那些话突破了我们之间二十几年划得清清楚楚的界限。回想起来,关心也好,惦念也罢,秦川对我始终都保持在“最好的朋友”范围内,没有做过出格的事。而这一次,我大概踩中了本来就永远不该碰的雷区。男女之间,有了情爱妄念,就没有了朋友的可亲。

我们的确是彼此生命里很重要的存在,就是因为重要,所以才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了方向,最终错过、失去、去往不同的地方。恋人会纠缠不清,好朋友不会;恋人会分手,好朋友不会;恋人会受伤,好朋友不会。

有好几次我都想打个电话给秦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嘻嘻哈哈地说“怎么样?被我吓着了吧?还敢再捣乱我相亲吗?小心真的赖上你哦”之类的玩笑话,就这么让这事无声无息地过去。但每一次拿起手机,我都还是拨不出去那个号码。因为我知道,那根本不是玩笑,我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有点委屈,有点不甘,有点伤感,于是我就干脆懒懒傻傻地把头埋在了我们经年累月堆积的叫作友情的沙子里。

我最心烦意乱的那几天,正好社里有个老作家要去乡下采风十天,这种活儿本来谁都不爱去,又要陪老人家,又没什么好玩好逛的。而我正恨不得跑到一个没什么人烟的地方好好静静心,立马就跟朱主任主动请了缨。朱主任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夸奖我懂事有上进心。

临出发前我在家里收拾行李,小愉偷偷蹭进了我的房间。那天从听海汀回来我就黑着脸不理她,她猜到我和秦川吵了架,见到我也绕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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