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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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退了房子,我陪他一起过去简单地收拾了东西,除了酸菜鱼基本没什么可拿的。这间最初被我百般嫌弃的小屋,却让我格外不舍起来。墙上为了遮挡墙皮的《灌篮高手》的海报,马桶上10块钱的桃红色马桶垫,小商品市场30块钱两米买来的卡通窗帘,与加国牙膏很不匹配的塑料漱口杯,我专用的小熊拖鞋…我在内心里跟它们一一告别,跟那些秦川就在我身边的日子告别。
秦川整理好了箱子,我抱起酸菜鱼,一起关上了房门,下楼梯的时候,秦川回头看了一眼,“真有种搬家的感觉。”
“废话。”我没精打采地说。
“从加拿大回国的时候,我就跟逃跑似的,匆匆忙忙收拾了箱子,出了门头都没回。这回倒是奇了怪了,总觉得挺舍不得的。”
我被他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秦川笑着捅捅我:“哟,这么多愁善感?不想让我走吧?”
“切,我是舍不得酸菜鱼!”我口不对心,“巴不得你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呢,别成天在我眼前晃悠!”
“谢乔,你有没有良心啊!你看下次你出事我再管你的!”秦川气急败坏地说。
我不理他,抱着酸菜鱼大步跑下去。当时我只是想,要是被他看到我真的已经难过地哭出来,那就太丢脸了。
后来秦川找了所远在顺义的国际学校,说是和英国某个大学合作办学,其实基本上就是花钱买了个半真不假的洋文凭。学校的食堂窗口他全盘给了大龙,没要他的钱,王莹也就此退出,她说权当玩了回票。
秦茜还是逃走了,姚阿姨的看管和谭辉的手段比起来太小儿科了。不过她没能把户口本偷走,姚阿姨说不单谭辉,这次连秦茜一起不认,就当那个女儿当年在医院里就没了。为这事秦叔叔少有地跟姚阿姨吵了一架,他大声嚷说那是他闺女,一定要找回来。我真为秦茜的亲爸遗憾,他这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样的亲情了。
我和千喜谈了一次,我问了她当初杨澄的事。她很平淡地给我讲了经过,确实如任思羽所讲,杨澄是向千喜表白过。千喜说:“那时候他总来找我,周围的人都在问我,包括你,你们都觉得杨澄喜欢我,到最后杨澄自己大概也这么觉得了,他就顺理成章跟我说他喜欢我。我记得很清楚,他看着我的眼睛,那样子就像在商场里看一件昂贵而美丽的商品,然后露出还算欣赏的表情,跟售货员轻松地说‘我买了,给我包起来’。这和我经历的喜欢、想象的喜欢都不一样。甚至还不如老家追我的那个男孩子,他虽然愚蠢但是迫切,而杨澄却那么轻描淡写。什么是喜欢?不是觉得你好,恨不得立刻占有你,而是觉得你珍贵,想要保护你。所以,即使筱舟从来都不会跟我谈一点这样的事,但我愿意主动说出来想与他在一起。因为在他身边,我觉得自己是重要的,而不仅仅是昂贵的。”
“那我呢…你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这些?”我沮丧地说。
“那时杨澄追你我就一直在反对,可是乔乔,你太单纯了,我怕伤害到你。而且我总觉得那时你在为自己寻找一个出口…我也好,王莹也好,我们说的话你都听不进。到今天为止我都要说,杨澄不适合你。不过反过来讲,他确实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坏。乔乔,不管他与我之间是怎样,但我看得出来,他与你之间不是欺骗。”
我知道千喜说得没错,我其实也不能责怪她什么,无关乎她,杨澄的玩世不恭显而易见,只是我在经历冗长的暗恋和摇摇欲坠的友情之后迫不及待的一种选择。千喜最后说,我应该想一想,我到底想要什么。说到这里的时候,王莹进来了,我们就自然地结束了之前的话题。
看着王莹,我根本不敢想,我到底想要什么。
那个夏天就这么过去了,韩日世界杯落幕,我最爱的英格兰队被小罗的一脚吊射挡在了四强之外,追风少年欧文的进球也只能成为离开的悲歌。韩国队不要脸地逼走了意大利和西班牙,好不容易入围32强的中国队也一场未赢、一球未进、一分未得地铩羽而归。当时B大看球都看疯了,男女生宿舍聊的都是世界杯,中国队被巴西血洗那天,据说起码从楼上扔下来了三十个暖瓶,书本更是不计其数。而我看球却看得很孤独,因为我的男朋友在日本,我的好朋友在顺义。
我和杨澄的关系止步于那个清晨,之后他再也没有表现过一点想要发生点什么的念头,我们偶尔牵手,很少接吻。可我们还在一起,提到法系赫赫有名的杨澄,大家都会说他女朋友是中文系的谢乔。
我们会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那年中国电影开始了大片时代,几乎所有人都看了张艺谋的《英雄》,一部颜色美过内容的电影,可我更喜欢那年的一部喜剧片《河东狮吼》。张柏芝在里面美死了,尤其她说那段长长的经典台词时。
“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
娜娜能一口气把它全背下来,我不行,但是每次娜娜说这段,我都能隐约记起古天乐最后回复她的那些话。
“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得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心里只有你。”
当时看的时候,我眼泪都下来了,我觉得好像身边有谁也是这样对我的,但那个人不是杨澄,不是应该爱我和我爱的。
那个人只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六章荼縻
【初识时那么亲切,而分别的时候可能连声再见都来不及好好说。在相逢的地方告别,不知有谁就此丢失在生命里。】
第一节
我是从那年冬天开始有了长大的自觉的。经历得多了,懂得多了,埋在心里的事多了,所谓成熟也就是要承担这些罢了。
不仅是我,那个时代大家都学会了承担。之前奔跑着的人们,已经开始气喘吁吁,有些人冲在了最前面,而那些徘徊在后面的人,连他们的身影都看不到了。秦叔叔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在北京买了十几处的门脸房,还在城外诚开了近千平的专卖。我们家也买了房,是我爸单位的指标,天通苑的经济适用房。
我们家现在的房子最初是以给单位交房租的方式租住的,后来说只要一次性交个几万块钱,产权就归个人,我妈算来算去,觉得还是租起来值,按照现有的租金,租一辈子也用不了几万块。但后来房价突然就涨上来,周围的同事纷纷买房,我妈才忙不迭地跟着交了钱,而那时已经比最初的价格高很多了,我妈拍着胸脯说幸亏没一直犯傻。城里的老房子也涨了,拆迁了一大批之后,老北京都搬到了五环外,而余下的那些院子就格外珍贵起来,我奶奶家的小院据说有人报了几百万,虽然没卖,但还是让我们全家欢欣鼓舞,奶奶一再说,落实政策那会儿把房子给跑下来算是跑对了。他们又提起我当初哭闹着死活不让小船哥他们搬走的事,这我也认了,对现在的我来说,在北京城里核心地界上有一处自己家的房产,显然比我那缥缈久远的初恋重要多了。
最辛苦的还是小船哥,李阿姨的病完全拖垮了他们家,他格外用功,每年都拿一等奖学金,保研是没问题的,交流到国外去都有可能,但他还在犹豫,是继续念书,还是赶紧工作来贴补家用。而这些疾苦永远离杨澄和王莹很远,他们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多么努力,却不管做什么都来得比我们轻松,而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生活。有时候真的不能相信,我们居然是生活在同一世界同一国家同一城市的一群人。
杨澄的小圈子我始终进入不了,有时听杨澄和王莹聊起谁家倒腾了件什么事,谁家出了件什么事,很多我觉得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事被他们轻描淡写地就说出来了。他们总比我们先知道很多消息,那年非典就是,12月份的时候杨澄就跟我说小心别感冒,广东那边有很厉害的病毒,已经死了人了。他还给了我两盒板蓝根,我没当回事地扔在了宿舍里,根本想不到这东西将会多么珍贵。
秦川到顺义上学之后,就往我们学校来得少一些了,不过他还是固定每周都会出现,比回家都要勤。姚阿姨严格控制了他的经济来源,但是他和秦茜合伙投资大龙的Dino西饼店已经开始源源不断地赚钱了,大龙俨然一副老板的模样,忙得不亦乐乎,但他起码会有两天到食堂来,随便我点什么,都亲自做给我吃,而且不用划饭卡。
王莹和杨澄都是在家比在学校时间久的人,有时秦川来了,王莹也不在,他就陪我在教室上课,或是去图书馆自习,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呼呼大睡,也会跟我待上那么一会儿。有时我记着笔记,一扭头看到他的睡颜,内心就会悄悄充盈起来。阳光中的微尘、横线格的笔记本、沉睡中的少年、窸窸窣窣的课堂、反着光的黑板,就是我大学时代最美好的投影。
第二节
开春以后娜娜他们宣传部承接了一个饮料品牌赞助的“闪亮之星”校园歌唱比赛,在高校中有些名气,孙燕姿代言,第一届冠军是个叫陈思成的男孩。为了表示对摇滚范部长的支持,娜娜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准备活动之中。
“来吧来吧!只要报名就送一瓶冰绿茶。”娜娜腻在我们宿舍里。
“才送一瓶,真小气。”我不屑地说。
“要是获得前三名,就有奖金!如果全国总决选获胜,就能签孙燕姿同家经纪公司,出唱片什么的!”
“这个还可以,你给我报一个。”徐林嬉皮笑脸地凑热闹。
“你?少来!就《回到拉萨》那水平,不够丢人现眼的呢!”娜娜撇撇嘴。
“那你跑我们寝来忽悠干吗啊?”徐林愤愤地说。
“你们屋不是有千喜歌神嘛,”娜娜蹭到千喜身边,“怎么样千喜?我给你报名?”
“我又不想出唱片。”千喜头都不抬,继续看她的《文艺美学》课本。
“算帮我忙啦,而且要是得了名次,未来找工作什么的都是简历上很漂亮的一笔啊!”娜娜央求千喜。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千喜心坎里,她向来想得比我们都远,找工作、落户口,这样在我们看来很久以后的事,于她则一直考量着。
“那…我报个名吧。”
千喜到底被说动,娜娜拉到一个真正有实力的选手,山呼万岁。
B大的学生会还是有些号召力,联合了周围几所大学,把比赛弄得有声有色。娜娜彻底燃烧起来,开场之前,学校四处都能看到他们贴的海报,其他学院几个有些名气唱歌好的据说这次都被他们找来了。这么一来千喜倒有了斗志,她一向好强,最不喜欢输。
千喜拉着我们一起选歌,娜娜强烈要求唱周杰伦的歌,大家为到底选《安静》还是新歌《最后的战役》而苦恼,徐林推荐唱KTV里很流行的那首歌《IBelieve》——《我的野蛮女友》的主题曲,王莹立刻反驳,唱那些还得标注中文发音的韩文歌实在太小家子气,还是应该唱《Vincent》、《加州旅店》这样的经典外文歌才比较洋气。我出主意唱比较火的歌,这样评委们会有熟悉感,比如《勇气》啊,《唯一》啊什么的,可她们又都说俗。千喜问小船哥,他腼腆地说自己也不懂,只觉得她唱王菲的歌好听,而最终千喜就听了小船哥的。
比赛那天王莹从自己家拿了一条Valentino的裙子给千喜,据说要几千块钱,章子怡有一条一样的。千喜穿着有点大,我就和娜娜一起给她用别针迁了迁腰身。千喜平时从来不化妆,王莹也不化,少了她的大牌赞助,我们只好凑了几个宿舍的化妆品,有美宝莲,也有UP2U、雅芳、安利,这个借唇彩,那个拿睫毛膏,才一起给她化了个类似王菲的晒伤妆。
托娜娜的福,一票难求的现场,我们找了前排的好位置,我拉着小船哥一起坐在中间,秦川也来凑热闹,还被我胁迫着买了一大束花。穿着昂贵的裙子,带着浓艳妆容的千喜,安静地站在麦克风前浅吟低唱了王菲的《开到荼縻》和《百年孤寂》,可比肩天后的天籁之音,千喜一鸣惊人。
那天几乎所有评委都把票投给了千喜,她最终夺冠。满场欢呼,千喜站在舞台中心,灯光洒满了她,一片衣香鬓影,她美得就像当夜的女王。小船哥被我推着举着花走到台前,千喜欣喜地直接从舞台上跳了下来,小船哥紧紧抱住了她,千百人中,他们唯一缤纷。那美好的一幕成为当年很多B大学生难忘的记忆,很多年后还常被人提起,似乎青春时的所有光彩都在那一刻凝固了。那时我们以为只是命运一瞬,那时我们谁也不知道故事结局。
第三节
天气很快暖了起来,闪亮之星的喧嚣是那个躁动春天的开始。3月那阵子王莹很少住宿舍,有事才来,上了课就走。她听我们绘声绘色地讲了比赛的事,却一点都不兴奋,只数落我们说,别往人多的地方扎了,那个广东来的非典型肺炎很厉害。杨澄也这么跟我说过,他基本不来学校了,叮嘱我勤洗手,少出去逛。
到了4月,似乎这一场病比我们想象的都严重起来。上课的时候大家都互相给外校的同学发短信询问情况,什么消息都有,据说中财已经死了一个教授,北交一个宿舍都中了招,他们附近的学校都未能幸免,有建工的同学说120来学校拉人了,还有的说学院路已经有了病例,只不过还没公布。恐惧比瘟疫传播得更快,四处人心惶惶,课堂上要是有谁咳嗽,整个教室便会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恨不得屏住呼吸。渐渐地,大课时人越来越少,同学也都间隔着坐,据说有的课甚至缺席了一半的人。
我爸他们学校发了口罩,平时那种薄薄的消毒口罩根本不管用的,新闻讲最有效的是12层的纱布口罩。全市药店的板蓝根全部脱销,不要说最常见的冲剂,连片剂都没的卖了。时不时还会出几个祖传药方,同仁堂抓药的人络绎不绝,家家都在熬药,满楼道一股子中药味。所有带“消毒”字样的商品都成了紧俏货,后来连有消毒作用的白醋,都被抢购一空。
疑似病例、新增病例、死亡病例还在不停地增加着,和平时代以来最大的恐慌在北京四处弥漫。陆续有学校停了课,秦川他们国际学校就放假了,因为最初瞒报非典的事,很多外国人都不来了。那时他每晚都给我打电话,询问我们学校的情况,毕竟我们是在非典暴发的核心区,街外就时不时响起120急救的声音。我们聊学校里被隔离的最新消息,担心彼此家人的状况,释放内心的惴惴不安,忧虑什么时候才能度过这次来势汹汹的SARS。
4月底的时候,所有焦虑与恐惧一瞬爆发。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封城的谣言,一时间北京的超市挤满了人,米、盐、饼干、方便面…食物和日用品都被抢空,晚去一步的人只能面对空空如也的货架。
从那天起王莹彻底不来学校上课了,而无论必修还是选修,上课的人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连老师们也都在恐惧着。已经有了学生和老师得了非典的传闻,最终这消息被证实,一起被证实的还有皂君庙的一座教师宿舍楼因多人感染而被封楼。
杨澄被限制在家里不让出门了,他跟我强调真的很严重,让我最好也回家。可我不像他和王莹,公然逃学也没事,反正学校找不了他们麻烦,普通的我们只能像困兽一样,焦躁、迷惘,不知所措。
娜娜最先情绪崩溃了,她在我们宿舍坐着坐着,就突然要收拾东西买票回家。我拉住她,她嘤嘤地哭起来。
“你别闹了,这么晚,去哪里买票?”
“我去北京站排队,不行咬咬牙买张机票,反正我是不要待在这儿了!”
“你回去了,学校的课怎么办?”
“大不了这学期就折掉,总比命丢掉要好!乔乔你别管我,我死也要死到老家去。”
“那你家人怎么办?”千喜打断我们,“火车站、机场都是人流密集的地方,你一路过去又要乘公交、地铁,就算打车,也不知道那出租车多少人坐过,比咱们学校不知道多多少染病危险。万一你把病毒带回了家里怎么办?现在只是你一个人危险,到时你全家人都危险!”
娜娜听完千喜的话,颓然坐在床上,徐林走到她身边,安慰似的揽住她的肩膀,她抽泣着,“我们该怎么办呀?到底该怎么办呀?”
“不知道…但总会好起来的。”
千喜说着小船哥经常说的那句话,夜空晴朗,校园里却静悄悄的,一切都细小微茫,在灾难面前的我们那么无力,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第四节
我们没有等来更好的消息,谣传却越来越多,很多人说继中财和北交之后,B大也要封校。学校里陆续有人离校了,宿舍楼下常停着来接学生的车,不停有人苍白着脸大包小包地往下拎东西,一副逃亡的模样。
京籍的学生走得最早,杨澄给我打电话提醒我,封校的事多半是真的,如今他也不能随意出门,让我早做准备。我爸也说我们学校比他们学校形势严峻,不行课业就放一放,先接我回去。可是我看小船哥、千喜、徐林、娜娜都守在学校里,他们大多没有所谓退路,总觉得自己就这么拎包走人有点残忍。
我跟秦川打电话说了大致情况和我的顾虑,被他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你丫神经病啊!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家!你爸要是来不及接你,我就去接你!这种时候你还犹犹豫豫个屁呀!不是我说,王莹就是比你有决断!她不是你们室友你们朋友啊!不是说走就走了!谁会因为你回家觉得你残忍啊!我都懒得说你笨!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脑子都转什么呢,怎么和正常人就那么不一样!”
“王莹是大小姐!我们宿舍的人都懂,她走了没事,学校都不敢拿她怎么样!我能和她比吗?”我不服气地说,“你那种比动物高级不了多少的脑袋凭什么说我!”
“少废话!赶紧的!立马回家!”
“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下定决心,繁乱的心绪也舒畅了一些,平常我总说秦川简单粗暴动物思维,但是关键时刻他确实比我有定心得多。虽然听了他一大段咆哮,但是在这种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时候,知道还有一个人这么操心自己,不由浑身暖暖的。杨澄是我的男朋友,但他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从来没为我着过这份急。
我一路上琢磨怎么跟千喜她们开口,回到宿舍,她们竟然全都在,一个个脸色凝重,我纳闷地问:“怎么了?”
“你没看到学校通知?”娜娜都快哭出来了。
“我刚才在路上打电话呢,什么通知?”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式确定封校了。”千喜叹了口气。
B大封校,出入全部严格限制,我们所有人都成了囚鸟。
宿管严格起来,每个宿舍定期消毒,同时派发温度计,记录每天的体温。大多课业都暂停了,包括本学期那几门很重要的必修课,教授们不怎么来学校,我们就随意地晃着。我和徐林一点书都不看,要么窝在宿舍看电视,要么就煲电话粥,几十块钱的201卡,一周不到就用光了。千喜和小船哥在学霸的路上一去不返,空无一人的自习室几乎成了他们专用,两个人一起自修了本学期的课程,千喜还陪着小船哥背了大半本GRE的单词。其实究竟是读研还是工作小船哥还没能最终下定决心。李阿姨长期住院,病情每况愈下,他不回家就是因为担心交叉感染。千喜坚定地支持他在这种时候专心学业,和我们一样,小船哥也会听她的。
秦川知道我还是被封在学校里之后跳着脚地破口大骂,但也无计可施。中间秦川跟我约着来了B大一次。校门前拦着路障,除了保安亭里的保卫,一个人影都没有,往常熙熙攘攘的人,就像隐遁去了似的。当时整个北京都是这样子,沉静空阔而紧张。我和秦川仿佛是那一刻唯一活动着的生命体,一点点靠近,贪婪地探知彼此存在的信息。
走到路障边缘,我们停了下来,中间大概还隔着20米的距离,我朝他挥挥手,他咧开嘴笑了。
“傻逼了吧?”
“讨厌!”
“又胖了!”
“讨厌!”
“看来还挺有精神头的啊!胖得底气都足了!”
“讨厌!”
“那我走了!”
“不要!”秦川佯装转身,我慌忙叫住了他。
我们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我喊住他却又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春天很明媚,日光很柔软,我只觉得就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错。
“还好吧?”还是秦川先开了口。
“嗯。”
“不错嘛,我以为你那点小胆儿,会吓得魂不守舍呢。”
“我很有种好不好!”
“哦,有种到我现在还记得你得急性胃炎那次,哭着抱住医生问会不会死。”
“少啰嗦!”我气红了脸,秦川说的是中考我跑步晕倒那次,当时第一个冲过来救我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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