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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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韦宗泽给杜小言请了家教,再加上薛涩琪许为静都逐渐接受这个外来小弟弟,杜小言的心态就好转了很多。关于这一点,傅剑玲不得不承认,在小孩子的教育问题上,男人的作用和女人是截然不同的。她也很纳闷地联想到一些不打算结婚只打算要孩子的前卫女性们,是否在真正有了孩子以后,思想就会发生急转直下的变化。
开春后杜小言腼腆地告诉傅剑玲,学校收他进球队,他很想去踢球。傅剑玲当然赞成,去啊!杜小言支吾道:那我就要住校了,要交钱的……
傅剑玲一阵笑:好的呀,我给你交。
话间,两人正在饭桌上,杜小言却忽然沉默下来。小小年纪,面容却有一丝伤感。
“怎么了?”傅剑玲停下筷子,杜小言说:“你会不会觉得照顾我很浪费时间。”
“唔,怎么突然这么问!也不至于吧!”
杜小言仿佛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其实,这就像当初我妈妈借我姐和你的关系来求你的时候一样。你对别人求你的事,总是轻易就答应了。因为对你来说,照顾也可以,不照顾也可以,照顾一下,会有些麻烦,但不至于不能接受。”
傅剑玲被杜小言的话惊到,却居然无法反驳。
杜小言又道:“我现在终于弄明白为什么我以前那么讨厌你。因为我想看到你的真实想法,我想知道你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哪怕你说一句,杜小言,你回去吧,我懒得管你,我没空管你。我都能接受。可是你又从来不说……”
杜小言说到这,已经不能再整理出更多的结论,他只知道在离开傅剑玲的家去学校住宿前,他想要开诚布公地和她聊一次。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人呢?”
傅剑玲诧异于杜小言的敏感,虽然是个男孩子,这方面却和杜雅有几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杜小言不会因为惧怕孤独而强行改变自己的性格,也不会因为自卑而刻意对人阿谀逢迎。他较之杜雅,更敢于追寻答案。
其实李云桥说得没错,所谓回忆的强弱取决于记忆,而记忆却是一种量变到一定程度就能引起质变的东西。在傅剑玲的心里,杜雅的存在已经止于回忆,反而杜小言才是那个在她生活里扯大旗嗷嗷叫的活生生的人。
傅剑玲实诚回道:“我是独生女,从没给别人当过姐姐,还在住一起,虽然我真心想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看待,但似乎做得很失败,结果让你一个小孩子家想这么多心事,对不起。”话毕,侧首看了看杜小言的脸,他一副想哭的模样。
“你说的对,我是该检讨一下自己的问题。”傅剑玲半带笑意地说:“要不然连你都受不了我!”
杜小言听了这话,紧张的情绪一下松弛下来,“我也没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反正我是寄人篱下,再说我马上就要去住校了,你只用跟薛涩琪姐姐一起住。”
傅剑玲却摇摇头,“唉,涩琪大概很快就会搬出去了。她一辞职,接下来就是找新出路,一旦找到了,马上就会扑进去,说走就走。她是电光火石。”
“那你干脆跟宗泽哥哥一起住好了。”杜小言听罢,居然大胆提议。
傅剑玲一愣,想不到他还会关心这种问题:“你个小毛头,竟然敢跟我说这么成人的话。”
杜小言不满道:“什么小毛头,你自己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还谈恋爱呢,我……我都还没有喜欢的女生。”
“早恋又不是什么好事。等你将来足够成熟了,碰到喜欢的女生才不会不知所措。”
“你就别转移话题了。”杜小言红着脸道:“说回你自己吧,其实我真心希望你跟宗泽哥哥能和好。当然,不管对象是谁,只要你觉得幸福,我也无所谓啦。只是自私一点看吧,除了宗泽哥哥,我想像不出来还有其他人能接受我这么个和你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身边。”
傅剑玲吃饭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听完他的话,不禁感慨道,“你真的长大了了很多。”竟然还考虑到这个方面。
“就你以为人是不会变的。”杜小言如是说。
像是印证傅剑玲的想法,薛涩琪辞职不久,就回到了她妈妈身边,开始在她妈妈的店里打工,毕竟是亲妈,虽然一直忙于自己的事业,疏于照顾女儿,但对女儿的感情挫折却能做到心照不宣,从事业的角度开解女儿。事实上,于公于私,薛妈妈都希望自己一辈心血拼下来的这几家江城老店,能在自己女儿的手中继续发展下去。
薛涩琪不再排斥自己去走父母铺好的路,反而认为继往开来也是人生的一种选择。于是爽快从傅剑玲家搬出去,在南京路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住了过去。期间搬家打扫,都是雷厉风行,一天就全搞定了。
原本薛涩琪这一走,傅剑玲多少该有点寂寞的,可她近来为了比赛的事,经常回到家里也埋头苦干。因无暇做晚饭,就和杜小言两个人到外头去解决温饱。杜小言正式住校的前一天,傅剑玲答应他等他周末回来的时候,亲手给他做一顿大餐。
而那一周过得特别快,似乎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一晃眼,事还没做完呢,就是周末了。杜小言在学校还算适应,回来时一肚子八卦想跟傅剑玲汇报。走到家门前已经中午一点多,居然闻到一股香喷喷惹人流口水的味道。杜小言欣喜不已,迫不及待开门进去,口中还喊着“我回来了。”
却看到傅剑玲趴在客厅的饭桌上睡着了,几道菜正热气蒸腾,勾人食欲。
杜小言稍微晒黑了些,还背着大背包,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的他,二话不说,把背包放下就跑上饭桌,拼命地吃饭。吃着吃着,忽觉不大对劲,伸手推了推傅剑玲,“你睡着了吗?我回来了!”竟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杜小言可真吓坏了,“傅剑玲!”使劲一推,她却把眼睛睁开来看了一下,大概都没有聚焦,就又闭上了。杜小言伸手一摸,发现她高烧烫手,可见这人是烧得眩晕过去。
别看杜小言是男孩子,但那时候他的力气也只够把傅剑玲扶到沙发上躺着。杜小言这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给韦宗泽打电话,可惜打了很久都没人接听。他学乡下的爷爷,用塑料袋装一袋冷水给傅剑玲敷在额头上,然后就听到电话响了。
“小言?你找我什么事?”幸好韦宗泽回了电话。
杜小言急得都口吃了:“剑玲姐姐,她……她……”
韦宗泽此时正在调查他们的超市,因有人写匿名信给他,说韦宗镇偷偷引不合法的供应商进来,为这事,韦宗泽头疼不已。这个人做事总是只求表面效果,而且刚愎自用,这些年韦宗泽已经给他擦了无数次屁股。这会儿他刚跟经理聊完,人还在办公室,喝了两口水,发现他私人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杜小言的,他想也没想就回了电话。
“她怎么了!”“她晕过去了。”“晕过去?”“大概是累病的,还在发烧。”
韦宗泽手里还拿着一叠供应商的资料,因担心剑玲的身体,连忙回道:“你在家等着,我离你们很近,马上就来。”居然转头让葛离把经理哄去打杂,然后急急忙忙赶到青年路去。
公寓的管理员看到韦宗泽背着傅剑玲下楼,一行人急匆匆上车,居然都不过问一下,
送到医院一检查,说是急性肠炎,要住院。发烧是因为肠炎,至于为什么会晕,大概是休息得太少了。医生批评说: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都不知道爱惜身体呢。便打发他们办了住院。
韦宗泽一直等待傅剑玲退烧才离开,离开前,葛离已经通知薛涩琪和许为静让她们来照看一下。所以傅剑玲神智清楚地醒来以后,只看到坐在一边看杂志的杜小言。
杜小言见她脸色看上去好多了,松了口气道:“我给宗泽哥哥打个电话,让他别担心了。”
傅剑玲尴尬道:“最好别打,我这次也太丢人了。”
一会儿薛涩琪急风急火地跑来,进门就劈头盖脸对剑玲道:“你这么大一个人还会晕倒,真是没用啊!”傅剑玲微赧,狡辩道:“岁月不饶人,以前我在中盛经常熬夜的,尤其是刚毕业那会儿,从来没觉得怎样,想不到这才几年而已,几天不好好睡身体就受不了了。”
薛涩琪叉腰站在床边,“你老了我可没老,说自己就算了,别把我也拉进去。”
杜小言坐在一边,听着好笑,却又不解,“咦?这么说涩琪姐姐比剑玲姐姐年纪小?”
薛涩琪装作没听到,傅剑玲便道:“哪有,我们同年的。”
又一会儿,许为静也来了,还提着一个保温锅,邀功道:“葛离一打电话我就从店里出来了,还买了一锅烫。” 薛涩琪噗嗤一笑:“我还以为是你自己亲手熬的。”许为静嗔道:“哪够时间自己做啊!”
三个人遂坐在病房里聊天,好在这时候黄昏已近,隔壁床的病友也都在聊天吃饭。
薛涩琪近日忙于服装店的生意,跟许为静也是很久不见,见许为静的穿着打扮越来越讲究,忽然调侃她道:“怎么!要结婚了,终于开始扮贤妻良母了。”
许为静羞道:“我这不是重建形象吗?”
薛涩琪心照不宣道:“我看你是怕葛离哪天突然神志清醒,对以前的事越想越胆战心惊,然后跑掉吧!”
本是开玩笑的,却真说到许为静的心坎上,“我以前那是年少轻狂,现在当然不一样了。再说,不管我以前怎么样,女人嘛,保持新鲜感还是很有必要的。”
薛涩琪想想也是,有一个事实是大家都知道但是也都不主动提及的,就是许为静离过婚。离婚的性质跟她以往的劈腿史有种很微妙的不同。反之就像许为静说薛涩琪的,你跟苏兆阳在一起就是给人当小三,难道你还能跟每个人解释苏兆阳和他老婆根本不睡觉吗?
吃完饭,傅剑玲让杜小言自己打车回家,杜小言觉得反正自己在这里也就是听她们女人间的话唠,拿了打车的钱就走了。前脚出医院,后脚就给韦宗泽打电话汇报。
韦宗泽正忙,听到说傅剑玲已经好多了,住两院就可以出院,倒没有再婆婆妈妈地找她说什么。
只看表面,除了许为静,薛涩琪和傅剑玲都清瘦了很多,但精神面貌却较之前些日子还要好。薛涩琪一脸振奋地报告自己这段时间在她妈妈服装店的感受,“我妈打的底子很不错,可惜的是她年纪大了,眼界也不够宽,现在什么年头了,再搞她那种过时的风格迟早要被拖死的,我这几天说服我妈把南京路那家店完全交给我来试试,我妈正在动摇中。”
傅剑玲问:“你打算干吗?”
“我想把南京路那家店改做买手店,比别人先走一步。”薛涩琪说,“反正我认识不少这方面的人。”
傅剑玲听得直冒冷汗,“你妈妈会被你吓死。”‘
薛涩琪吐吐舌头,“以前我太憋屈了,现在要好好拼一把。”
“说得苏兆阳好像你头顶一座大山似的。”许为静道。
“说到这个……”薛涩琪反问许为静:“你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说真的,你那个小材料公司哪适合你一个女人家单挑啊。说得好听点叫公司,赚的一点辛苦钱,还不够你青春补偿费呢!还得成天跟些没文化的人打交道。”
薛涩琪的话让傅剑玲和许为静都很惊讶,对许为静来说,她甚至产生了种自卑的感觉。无论在什么层面上来说,自己确确实实比不上薛涩琪。读书的那会儿,她总嫉妒薛涩琪不过是生得好,现在呢?
“你说得可轻松,你要我怎么过来帮你啊!”
“把你那小门店卖掉,没有一百万也有六七十万吧。然后过来跟我一起干嘛,喊你来当然也是要让你出钱的,不过别看我这样,这几年我也存了不少钱呢!何况我还有爹妈这两个坚强后盾,包你不会吃亏。”
其实关于这方面的问题,许为静也曾试探过葛离的口气,显然葛离完全没有离开韦宗泽,过来跟她一起做材料生意的想法。但作为一个女人,这些年她也真的到极限了。要是跟葛离结婚,将来何去何从还真不知道。
许为静便道:“你是开玩笑的还是说真的。”
薛涩琪说:“当然是真的。”
“好,你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没问题,你早点给我答复,我不喜欢等人。”
“好!”
傅剑玲自然对这事乐见其成,但从中发现薛涩琪自苏兆阳的事以来,性格上竟一点都没变,但凡是自己不接受的人,她一律不屑一顾,可一旦接受了,便则全盘接受。有点极端,而且她总想要把自己喜欢的人都放在自己身边,就像小孩子会收集自己喜欢的糖果一样。这样当朋友当然是好,两人要是一起做生意,就只有天知道了。
还记得薛涩琪以前对许为静的评价嘛!生平第一爱钱,第二爱男人,家人排第三,朋友靠边站。
接着她又想起那天杜小言的话——
“就你以为人是不会变的。”
第二天傅剑玲在医院打完点滴就回家了一趟,洗个澡,换了身衣服,8点之前还得回住院部。难得杜小言在家出奇地懂事,把家务全做了。李云桥半夜打电话,问她比赛的作品准备得怎样了,她说还不错。李云桥又说,你别把身体累坏了,女孩子家,应该娇气点儿,注意保养。傅剑玲心想,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很在乎外表的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累病了,被送去医院,厚着脸皮回道: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懂照顾自己。李云桥笑嘻嘻又聊了几句,仿佛听出她没什么兴致,就主动道晚安了。
傅剑玲收拾一下,带上笔记本就回医院去。夜里躺在床上看自己这些日子设计的案例,做自我总结。快睡的时候,接到韦宗泽的电话。
“你还没睡。”
“睡了还能接你电话吗?”
“也对,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明早出院,我来接你吧。”
“不用了。”
“……”
“抱歉,我语气不太友好,可是我老实说,现在这样算是在做什么?你对我这么殷勤,我却有点吃不消。而你选择性失忆,就像忘了我已经说过以前的事一笔勾销,现在开始我们各走各路。你用这种态度,让我怎么面对自己?”
韦宗泽这会儿刚从父亲那儿回来,其实他们家这个时期正闹得鸡飞狗跳,不然他还可以更殷勤一点。他才从韦宗镇的低级轰炸中缓过劲,不知道多想听听她的声音,谁知她却在这个时候发飙了。
此时傅剑玲人还在医院,夜深人静,怕自己情绪不好扰人清静,于是又换了个口气说:“算了,你自己慢慢想吧,我在医院,要睡了。”
那一下韦宗泽可真有种人在旷野,形影相吊的感觉。
翌日是周一,傅剑玲请了半天假,这也是高志工作室的福利之一,正式员工每个月可以无理由请假4小时,不扣薪。因她早上还有一针点滴,打完才能办理出院。中午在外面吃了碗云吞就去上班了,回到工作室的时候,李云桥正跟另外两个参加这次大赛的人谈话,见她来上班了,当着所有人面对她眨巴两下眼。
傅剑玲真想说这是在工作场合,非礼勿视。结果倒是另外两个同事,见怪不怪地开导她,“李总就是这种人,热情,绝不收敛,慢慢你就习惯了。”在他们看来,傅剑玲之于李云桥,并不异于李云桥以前追求过的女孩。
可见他不是第一次对自己的下属出手。傅剑玲心想,这样的人也能带团队,真稀奇。
李云桥说:“刚才看了Rue和Film准备的参加作品,说了点个人意见,你呢?要给我看看,然后听我提点儿意见吗?”
傅剑玲笑着把准备好的文件夹推过去给他:“比赛的意见就不听了,这个是这次佩高公馆样板房的设计,你看看然后给我提点儿意见吧。”
李云桥接过文件夹道:“不错嘛。心态有进步。”
她倒不光是心态有进步,设计上也明显进步了很多。李云桥看完,心想,一开始只觉得她有想法,但不见得有能力实现。在中盛那种地方待久了,还能保持住创作欲,已经很不容易。不过她倒是很有慧根,一点就通,马上就作出很惊人的改变。
“大体不错了,比我想象中好。”李云桥面上却说得模棱两可。
傅剑玲果然暗暗发誓,下次要让他把“好”字前面的定语都去掉。
“好了,从今天起我暂时不给你派工作了。你好好准备比赛。虽然说高志不怎么关心这个,不过比赛的噱头还是很有市场效用的,尤其在中国。”李云桥说。
傅剑玲疑道:“这是出于公司利益的考虑,还是出于你对我特殊照顾?”
李云桥却一笑:“我这个人嘛,经常会在无意之间一箭双雕,左右逢源。”
傅剑玲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好吧,我就当自己捡了便宜。”
傅剑玲忙到周末,杜小言怕她又熬夜熬晕了,周六一早才清晨时间就回来了。傅剑玲还在睡觉,睡到八点多才起床,出卧室,看到杜小言在拖地。她一愣,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杜小言说,怕你又晕了。
傅剑玲脸一红。
下午傅剑玲打算好好休息一下,顺便带杜小言去买几件好看的衣服,都转季了,他还穿得那么薄。看得出杜小言对打扮自己还是感到很激动的,买了新衣服,他拼命忍也没忍住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毕竟是小孩,给他买几件有牌子的衣服,他就得瑟起来,逛街的时候,一脸陶醉。
傅剑玲笑道:“你以后可别变得只穿有牌子的衣服。”
杜小言哼了哼。
然后两个人去吃饭,杜小言突然提出要去看电影,傅剑玲心想自己也很久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这几年,除去跟薛涩琪去看过一两场,也就是别人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她跟对方看过几次,其他时间都是下载种子,自己在电脑上看的。
结果等她买好了票坐进去,小言这个屎尿多的又说要去上厕所。
傅剑玲却没多想,脑袋靠上柔软的靠椅,平静地看着电影正式放映前的广告,忽觉旁边人影一沉,她扭头看去,坐在旁边的人换成了韦宗泽。
“小子说不爱跟大姐姐看电影,隔壁打游戏去了。”韦宗泽道,说话间,傅剑玲嗅到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你真闲。”她道。
他不置可否,朝她递来一筒爆米花,那张略带倦色的笑脸就在爆米花后面。
“我不吃。”傅剑玲道。
他便笑了笑,爆米花抱在怀里,也没怎么吃。一会儿,电影开始了,傅剑玲认真看着,权当旁边坐的是个陌生人,可没多久,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就歪着脑袋坐在她身边打起呼噜来。剑玲皱眉一看,发现韦宗泽竟是太累了,已经抱着爆米花睡着了。
她虽然不懂生意场上那些事,但是怎么说也接触过大大小小不大少老板和管理层,早听李玲如说过韦氏现在是多事之秋,韦宗泽的意向或许会成为这个家族转变的关键。现在看他累成这样,她倒是有几分理解。便由他去睡,自己认真看起电影来。
快完结的时候,韦宗泽被影片中一声爆炸惊醒,发觉自己身处黑暗,过了一两秒才想起是看电影来了,于是本能地转过头去找傅剑玲。
而她正安然地坐在那里,尾声到来,电影谢幕,放映厅的灯光亮起,他看到,她那美丽的侧脸于岁月磨砺下丝毫无损。还是那么美丽,认真,令他充满了归属感和独占欲。
我是多么爱你。
时间给我考验。
电影散场后,已经午夜时分,韦宗泽理所当然开车送傅剑玲和杜小言回家,一路上杜小言叽叽喳喳说两句就睡得昏天黑地,傅剑玲也是疲倦的样子。到了家门前,傅剑玲从车上下来,然后委身看着睡着的杜小言,“喂,快点起来,回家了。”
喊了好几次,杜小言一脸惺忪地爬出来,傅剑玲道:“看你睡成什么样了,快上去洗个澡。”说着正要带他上去。韦宗泽却也下车来,对杜小言道:“你先上去,我和她还有点事要说。”杜小言点点头,便左摇右晃地先走了。
路灯下,只剩傅剑玲,秋风一吹,她的睡意渐渐消失。
“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韦宗泽道:“你……是不是答应李云桥,比赛结束后跟他一起走。”
傅剑玲有些诧异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是不是李玲如告诉你的?”
韦宗泽点头默认。
“我还在考虑中。”傅剑玲道:“亏你这么忙,还抽时间跑来找我。看起来你对李云桥的事真的很敏感。”
韦宗泽这次却有点激动,“我当然敏感,他和以前那些追求过你的人不一样。”一顿,又道:“他是个以破坏为乐的男人。”
这点傅剑玲倒不怎么意外:“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韦宗泽无奈:“你看,他就是有本事让别人把他的本性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
听到这话,傅剑玲漠然回道:“是啊,这点跟你倒是挺像的。”
韦宗泽被她噎得半晌不吭声。
傅剑玲又道:“没别的事我就上楼了,再见。”
一转身,手却被他紧紧抓住,她下意识地一抽,竟没抽出来,反而被他拉过去,只觉得人一阵旋转,回神时双眼正越过韦宗泽的发梢看到夜空。
一轮明月,清辉高远。
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韦宗泽说,试试吧,你究竟还爱不爱我。
炙热的身体将她牢牢扣压在车身上,亟不可待而又无比酸涩的吻细密地在唇齿间展开。湿热的触感混杂着一点苦味,来自香烟或咖啡,他比离开她的那会儿长得更加高大,稀奇的是他的吻还远远不如那时熟练灵敏。更难以置信的是,明明苦涩不已,却自深深处勾起了她的渴望,仿佛肌肤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喧闹,向她的大脑发送活色生香的密令。
这感觉如何形容?与爱情有关吗?
那会儿,她听到包包里的手机响了,下意识要去接,却被他制住。
韦宗泽松开她,却不看她眼睛,自顾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傅剑玲面前。
“送给你的。”
傅剑玲别过头,不接。
他便自己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精美绝伦的腕表。他把它拿出来,给她戴在手上,戴好以后,他就主动退开一步,放她回家去。
傅剑玲抿了抿唇,抬头看自己的家,在这全城入睡的时间,她家的窗户还亮着灯,是杜小言打开的吧。不知道怎么,她看着那灯光,就极想快一点奔回去,舒服地躺在自己床上。
直到她打开门的时候,屋里一片安静,傅剑玲看到杜小言已经到自己房里睡下了,再看看洗手间干燥的样子,就知道杜小言连澡都没洗。
傅剑玲也丢下皮包,整个人倒在沙发绵软起来。
好累。
这么想着,电话又响了,她真有点不想接。伸手从包里摸出手机,她就着仰躺在沙发上的姿势看到来电显示。
李云桥。
果然她一接听,李云桥在那边直白问道:“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正跟某人在一起!”
傅剑玲说是的。
翻身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李云桥似笑非笑,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脚踏两条船。
傅剑玲笑而不答,挂了电话,她抬腕看了看韦宗泽戴在她手上的那只表,想把它取下来,这才发现这只表竟然是特别设计过的只会倒着走的表。她看着那纤细的秒针一秒一秒倒转着,时间的洪流仿佛正在退潮,表盘上静坐着一个不可抗拒的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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