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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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她长发上轻轻的捋,“事到如今也管不得那许多了,我眼下有妻万事足,做不做官都是度外的。不过要辞官并非一朝一夕能办成的,少则几个月,多则三年五载。我怕你等不及,耽误你。”

现在早就是一体的,还谈何耽误!她听见他说“有妻万事足”,眼泪便无法自控的汹涌而出。颤着唇深深的亲吻他,又是一番唇齿相依,两个都气喘咻咻。她说,“我等得,多久我都等得。”

隐约看到了希望,彼此空前的轻松。什么道德约束,都变得无足轻重。人一旦逼到了绝境,万事都撂下了,还有什么可忌讳!他摸摸她的手,“还冷么?坐到胡床上去。”

她脸红着,模样真像个小媳妇,眼波流转间撅起嘴,憨声道,“你抱我去。”

第十五章 蛾眉巧

他打横抱起她,送她卧在他的榻上。仔细铺陈好被子替她盖上,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难为情。

容与是个清爽人,他的被褥整洁干爽,有股暾暾的香气。她往上掣了掣,把半张面孔埋进去。锦缎贴在脸上一片冰凉,她怯怯的打量他,唯恐在他眼里发现懊恼无奈的情绪。虽说达成了共识,但心里毕竟还是担忧。到底不是一桩小事,辞官出塞,真要实行起来何止想象中的困难。她想起母亲,这事叫她知道了一定极生气,也许劈头盖脸打她一顿。可她怎么办?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他们爱得这样艰辛,谁能了解其中的悲苦?

她犹豫着说,“我母亲明日就来了,我担心……”

他唔了声,脸上讪讪的,“我骗你的。”

她大感意外,他骗她回沈府么?为什么?自己忖了忖,想他大概是无计可施了,只好出此下策。她倒笑起来,上将军素来正义凛然不打诳语的。这回可好,竟然降尊纡贵同她的乳娘耍手段么!

他越发难堪,“你笑什么!”

她瞥他一眼道,“我没笑,是你看错了。”

她生了个狡黠的性子,端庄着便罢,促狭起来叫人抵挡不住。他想这一生是拿她没办法了,还记得她才来洛阳那会儿,娇弱得花般。带着傩面给他唱变文,杨柳一样的腰肢,葱白一样的手指,旋个身都让人目眩神迷。糯声唤他舅舅,眼睛里有敬仰和畏惧。他疼爱她,怜惜她,原本只是担着责任,并没有想到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他趋前身,隔着锦被伏在她膝头。真的是前世种下的孽根,今世要发出罪恶的芽来。他陷得这样深,仅仅五个月而已。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的生活,做他的官,娶妻生子,一板一眼的到老。可是她出现了,他命里的劫,心头的朱砂痣。他割舍不下,不能自已。

她伸手抚他的耳垂,“我知道你难……”她落寞道,“你若是改主意,我也不怪你。”

他抬起头,“我不会叫你一个人承担,只是明日天亮我要开跋往河东募兵。五万大军……”他沉吟一下,“我过去先安顿好,后头可以交由底下人办,我再回来看你。”

她嗫嚅着,“这个是骗我的么?”

他闷笑,“却不是,我除了谎称你母亲来长安,别的都是真的。”

她一嗔,“好意思的!害人家巴巴儿赶着回来……”若是没有这个谎话,也许就没有今晚的事了。果然诸事有因才有果,细琢磨,走到如今这一步,也算是逼上梁山,硬闯出一条道来。

他还是有点尴尬,顿了顿道,“我原想让你回沈府来,你在外头我是不放心的。目下……还是回载止的好。我走了,怕知闲难为你。”

他现在的想法和当初完全不一样,担当得多了,心里牵扯着,单剩下要保护妻小的本能。真是神奇的转变,比以前更甚!是真正贴着心的,牵筋带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还在想他离京的事,换作以前,大不了委婉的表示怅然。如今好处立竿见影的体现出来,她可以放开了抱怨。勾着他的胳膊扭了扭身子道,“你要去多久?怎么偏是这时候呢!换了别人去成不成?”

他被她摇得骨头都酥了,心里只是暖起来。难怪那些新婚燕尔总是依依不舍,这会子也算体会到了。从没觉得繁琐的公务这样叫人生厌,她拖动他倦怠的心。仿佛困住了双翅,不得高张,只想同她在一起。

“你乖些。”他笨拙的宽慰她,“我半个月就回来的,回来后再另寻住处安置你。我的女人,不能住在蓝笙的产业里。”

他把她当成私有物品,半点不愿给人觊觎。她脸上发热,羞涩的嘟囔,“谁是你的女人!”

他知道姑娘家面嫩,借着月色看,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双瞳,羞答答的。他像是乘上了船,一浪高一浪低的抛着。禁不住起身做到床沿上去,她愈发窘迫了,脸上的笑意却一层层泛起来。故作大方的让进去些,在他手上一晤道,“这样冷!”

掫了半边被子示意他进来,他犹豫一下,还是脱了鞋上床。就像演练过了千百遍,自然而然横过一条手臂来揽她。她温驯靠在他怀里,一时默默相对,谁都不说话。

只剩那么点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天亮他就要走,彼此颇有些凄惶。

被窝里渐渐暖和起来,光着的两双脚碰到一处,引发栗栗的轻颤。布暖不好意思,一头往边上挪,一头又惦记着秀那里。自己原说回烟波楼看看的,不想一去大半夜,她一定什么都猜到了。回头怎么解释呢?其实也不用解释,越掩饰越作伪。她一定到烟波楼寻过她,也料定了她会往竹枝馆来。这半夜三更的,连灯都没掌……

“我该回去了。”她低声说,“回头天亮了叫人看见……”

他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和蓝笙的事,若是得着机会便同他提一提,听听他的意思。倘或说不清楚,且等我回来再找他请罪。知闲这头我会料理干净的,若是她给你气受,你别同她计较……说到底是我们耽误了他们两个,你瞧着我的面子吧!”

她听了做出个不欢喜的模样,“你倒会替她解围,我计不计较是我的事,做什么瞧你的面子?”

他被她呲达得说不出话,索性闭了嘴不言语。她看他一脸疙瘩相,这几个月的郁结却一扫而空了,洋洋自得起来。抿着嘴儿一笑,颊上是两个浅浅的梨窝。故意仰着头,把热乎乎的鼻息喷在他的下巴上,“怎么不吭声呢?”

他负气道,“说什么?都叫你说完了……”

那么近的距离,他一低头,恰巧碰上她丰腴的红唇。简直就像是摄魂的毒药,脑子赶不上行动,已经结实吻上去。

初尝情事,总不足。他明明是最克己的,再三告诫自己要把持,可是开始了便停不下来。

心头的野火花蓬蓬的烧,他几乎要熔化。她在他掌心里,美好得令他发狂。又恍惚回到酒醉后昏昏的世界,他疑心先前可能并不是真的醉了,只是不愿意清醒。现在呢?没有理由,同样的也想堕落。

他用力把她抵在床围子上,并蒂莲的雕花把她硌得生疼。她知道他情热,只不愿去打断他。先头他喝醉了,于她来说不无遗憾。她总觉他是在无意识的时候做成了那事,并不是他的本意。眼下他是明白的,明白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仍旧是怕,不太美好的回忆……她又沉溺进去,他的唇、他的舌、他的抚触……因为深爱,所以甘愿。

她吻他的喉结,他低声一叹。双手穿过她的两腋,把她拗成了个反剪的姿势嵌进自己的胸膛。微收一收胳膊,她便挺着胸同他碰撞在一起。她才知道他是这么坏的人,一时臊得面红耳赤。挣又挣不开,只好由得他予取予求。

他气息不稳,手指往那里去。她吓得一把压住了,惊惧的低呼起来。他抬起眼看她,蹙眉道,“还痛么?”

她扭捏着,不知怎么回答。慌乱中拿手捂住脸,半晌才道,“你不痛么?”

这下子他僵在那里,这个痛不痛的问题比较难回答。他以他有限的闺房知识告诉她,“女人第一次大概会痛,男人不会。”

她甚委屈,老天爷果然不公平,为什么她很煎熬,他却很享受?

但他不觉得这是眼下适合探讨的话题。他知道自己纵性,很有些恣意妄为。但他的确是情难自控,每一刻都当作末日来过。仿佛过得今天,就没有明天似的。

他置身在她腿间的时候,看见她眼里惶恐的泪。她咬着牙,脖子使劲梗得直直的,俨然一副上刑场的架势。他突然发现自己像禽兽,只图自己快活,不管她的死活。

他偃旗息鼓了,伏在她身上喘息。她倒感到意外,推了推他,他也不动。她心里觉得安慰,他这样委屈自己!

“容与……”

他闷闷的嗯了声,“什么?”

她最爱听他应的那一声“嗯”,圆润的,没有锋棱。不过这趟恍惚含了点低落的情绪,不由的叫她心疼。

她去扳他的脸,把唇贴上去热烈的吻他,“没关系,不要停……”

他迟疑起来,一味的隐忍,“可是你会痛。”

这语调简直像个无辜的孩子!反倒是她去宽慰他了,又实在是不敢看他,因闭着眼腼腆道,“我欢喜的。”

他听了深吸一口气,再想克制,也经不得她眉眼间那抹羞赧的温柔。

他终于和她合二为一,所幸不如她预想的那样。这次比前一次好了太多,纵然依旧吃痛,但也不是那样难以忍受。

她吟哦着攀上他的手臂,再多的苦也可以咽下去。他是她的,没有什么比这点更让她满足!

他体恤的停顿一会儿,然后开始轻浅的耸动。她随着波涛荡漾起来,他是最好的爱匠,把四分五裂的感情拼凑成一副完整的画。她只要附庸着他,什么都不去想。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她的眼,一再的吻她,把伤害减轻到最低。

这么漂亮的孩子……他的女人!

她的眉渐渐舒展开来,懂得婉转的应承了。他看着她在他身下,从蓓蕾盛放成一朵妖娆的花。迷离的眼眸,翕动的红唇。他的心止不住的震荡,愈发情热难耐。

他的每一次都到达她灵魂深处,陌生的体验让她无措。她听见自己可耻的呻吟,求他给予更多——越来越近,脑子里绽放出灿烂的火花。

她伸手抱紧他,但愿以后会是一番新的天地吧!

第十六章 日犹长

月落乌啼的时候他送她回梅坞。

天将亮不亮,他携着她的手走在海棠甬道上。偶尔的相视一笑,脉脉温情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流露出来。她转过脸看树梢上墨蓝的天,仲秋时节的清早这样冷了。隐约起了薄雾,呼出来的气在眼前交织成茫茫的一片。她用力握紧手指,不是梦,他还在。一切来得似乎太顺遂,有些不真实似的。不论如何,只庆幸着还有此刻。期盼了那么久,一旦到了手中,唯恐握不住,更加惶惶不安。

所幸整个园子都还沉睡着,他们偷来这一夜时光。但不像先前,两个人离开竹枝馆到外头来,似乎又拆分开,成了单独的个体。各自都有些凄黯,这段情终归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到了有人活动的地方,他们的现状改变不了,仍旧要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梅坞不远了,分别也不远了。她看见前方一点隐约的光亮,小园里还点着灯,她知道乳娘一定整晚没睡,巴巴的等她回来。她忐忑着,秀的脾气她最了解,火气上来了,天王老子也敢得罪。容与送她进去,她一定要发作的。她不愿意让他受秀数落,他是高高在上的人。即使到了这地步,她仍旧觉得他应该是纤尘不染的,沾不得半点泥沙。

她顿住脚,低声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园子。”

他摇头,“我有话要嘱咐你乳娘。”

她怔忡着,似乎也猜到了一些。他不打算在秀面前隐瞒,那么对于他们的事,看得出是下了决心的。她暗暗的欢喜,说实话也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尤其是秀,自己是她奶大的,在她心里秀和母亲同样重要。

他给她扶了扶头上的银笄,她缩着脖子有些惭愧。她不会打点自己,连头发都是他帮着挽的。

“怎么了?”他说,躬下身子看她。

她摸摸脑后的鬓角,“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最起码要学会梳头。”

她仿佛是做了个重大决定,说得慷慨激昂。他不由笑起来,她就是个可爱又可亲的包袱,叫他心甘情愿的负累。跨过了这条鸿沟,他似乎可以把她当作一个女人看待了。一个如梅似雪的女孩子,在他手里变作玲珑的小妇人……他心里一热,凑过去,在昏暗的晨色里拥她,凑到她耳边说,“学不会也不要紧,有我呢,我给你梳。”

她由衷的笑,“那怎么成!男做女工,越做越穷。老话就是这么说的!”

“那未必。”他想了想,“琼瑰的老板是男人,我上回还看见他在窗口烧金丝呢,这不也是男做女工么?人家却是富甲一方的。”

两个人窃窃私语着往梅坞去,渐次近了,踏上青石台阶的时候不经意抬头一看。秀就站在台基上,裹着氅衣,满脸的憔悴黯然。

布暖一惊,忙悄悄撒了他的手,紧走几步迎上去,怯怯叫了声乳娘。

秀不搭理她,顾忌着门口说话不方便。万一有个闪失,岂非闹得尽人皆知么!她只是哭,抹着泪转身进园内,听见身后脚步声踢踏跟上了,简直连心都要碎了。

布暖进了屋子里,香侬和玉炉连忙站起来。玉炉说,“小姐,你一晚上跑到哪里去了……”待要迎上去,却看见门外又进来个人,素服素带不袭烟火,正是六公子。

香侬和玉炉面面相觑,早猜测是这么回事,真正印证,却还是惊惶得无以复加。

秀那里哽咽起来,不理会容与,只对布暖失望的摇头,“我对不起夫人,没有照顾好你,我死了没脸回洛阳……”

布暖又窘又怕,红着脸上前央求秀,却被秀无情格开了。她含泪又去撼边上的两个丫头,是做错了事,放低姿态乞求众人原谅的可怜模样。香侬不忍心,伸手扶了她,但不知该对她说什么。目下的情况,任谁都会慌乱无绪。老天爷啊,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秀哭得很伤心,她的一腔心血,最后换来这么不堪的收梢。她虽怨布暖,但并不真怪罪她。她还是孩子,对自己的将来有多少考虑呢?恨只恨沈容与,平白糟蹋一个傻姑娘。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甥舅不在五伦内,却是嫡嫡亲亲的骨肉血脉啊!这就是个耻辱的印记,深深刻在布暖脸上,她以后的路怎么走?他因他自私的欲望毁了她的一辈子,他该下地狱去!

她心里恨出血来,死死的瞪着那颀长的身影。屋里跳动的灯光照亮他的眉眼,俊俏是毋庸置疑的,但也可恶透顶!她寒着嗓子寒着脸,没好气的对他道,“舅爷还不走,是等天亮了坏我们娘子的名声么?”

一屋子几双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他面上仍旧平稳无波,是历年来练就的稳如泰山的作派。

“我交代几句话就走。”他深深看布暖一眼,冲屋里三人道,“我今日要往河东去,她便交给你们了。好生替我照料她,我这里亏待不了你们。回了载止不要随意出门,府里支出我会打发帐房料理,再另拨几个人过去,有事吩咐他们就是。”

他天生就是发号施令的人,一副强势的口吻,完全不容别人反驳。这样缜密细致的安排换作以往倒罢,可这会儿情势完全不同了,他这样说明了什么?

秀似笑非笑望着他,“舅爷这是何意?叫外人怎么说呢?”其实就像安顿偏房似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暖儿是造了什么孽,要被他这样圈养起来!

后面的事如何处置,他不认为有必要和这些下人一一交代清楚。他只要对布暖负责,把她保护起来,外面有他料理。暂时的困顿换一个安逸的未来,总比顶在刀尖上好。

“你只管照我的话办,若是有疑议,接替你的人多得是,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他毫不留情的瞥秀一眼,复遥遥安抚布暖,“你放宽心,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他还是不习惯在人前表现得过于亲密,叮嘱她的时候,表情也严肃得颁军令一般。她是知道的,好歹心里踏实,对他点头道,“你别记挂我,早去早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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