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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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嘴唇思量,开什么道?她们又不是皇帝,还要镇军大将军警跸!她也骑过马,知道英姿飒爽是一码事,屁股受罪是另一码事。她就是心里不舍,十天睦州一来回已经那样辛苦,才歇一晚上,今天天蒙蒙亮又要往高陵去,他又不是铁做的!

可她不好把想法说出来,说了大家都尴尬。她私底下操心他,不时的乜他一眼,为什么他却不看她?她大感不快起来,今天是照着他的意思梳妆的,他有什么道理不看?

“舅舅。”她幽怨的唤。

他终于转过脸来,不明所以的样子。她展开手臂,一尺宽的金丝画帛像柔软的水,直泄到地上去。她说,“我今儿的打扮怎么样?是不是还像宋家来闹的那天一样?”

容与气短起来,要说这丫头长大了,还真是活打了嘴!一副耿直的脾气怕是千年万年都改不了,哪里有姑娘这样直剌剌的?他被她问得胸口打突,进退维谷间复仔细打量她。上次她们把她照着知闲的样儿收拾,扮演的是别人。他许是潜意识里抵触知闲,不想把她们摆在一处比,所以才会诸多挑剔。这回她就是她,他也没别的话可说,她天生一张精致的脸,略施粉黛便能赏心悦目。若是打点过了头,反倒掩住了纯真的美,变得俗丽并且市侩了。

她眨着大眼睛,似乎很失望,“你怎么不说话?”

容与醒过味儿来,微点了点头,“好。”

就这样?她以为他至少会点评一下铅华、发式什么的,毕竟他挑刺是很在行的。这回惜字如金,大抵是因为有所改善,但还没有合乎他的心意。

“你一定还是觉得不好!”她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我哪里有知闲姐姐美,你别拿我同她比。她是真牡丹,我就是朵喇叭花。”

他愣住了,闹不清女孩子怎么那么难伺候。这小性子耍得!他不是说好了么,说好还不成么?

边上的汀洲一直没出声,眼见着这位大小姐要哭要撂挑子走人,六公子还怔在那里没法子应对,身为上将军得力小厮的他按捺不住蹦了出来,捧着将军剑直点头哈腰,“大小姐别误会,咱们六公子平常从不轻易夸人的。军中将领最严谨,文臣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武将可不同。要得上将军一句好,那就是真的好,比得过酸儒一百句的赞美!”

她别过脸去,“算了,横竖不是打扮给他瞧的,他说好又怎么!说不好又怎么!”

容与心上微沉,眼里阴霾攀升起来。下死劲握了握手里的蛇皮鞭,面无表情的说,“蓝笙今儿到不了高陵,他要去也是正日子,得等明日。”

布暖叫他回得语窒,一口气噎在那里吐都吐不出来。只觉得他实在是个狠戾的人,张张嘴便能让人绝望。这里不单他们两个,还有那么多的仆役士卒。他这句话出口,自然就把她和蓝笙联系到一起了,如今谁不知道?还要背什么人!

远远的,老夫人被人簇拥着朝门牙上来。她转过身看容与,干笑道,“舅舅不懂,这叫长线放远鹞,脸上光鲜是最要紧的。”

他措手不及,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顺着他的话茬,生生把他回了个倒噎气。待要驳斥她,她已经翩然往槛内迎接老夫人去了。

第五十二章 孜煎

因着天热,贪图坐得宽绰,蔺氏和布暖分了车,吩咐各自随意不必伺候。

原本玉炉和香侬该当是扶车随侍的,布暖体恤她们,怕一路走累了,且又是得脸的大丫头,便准她们同乘。

这同乘的日子不好过,三个人分占了三面围子,布暖摆个臭脸也不说话,弄得那两个人讪讪的。玉炉是个话痨,平素小奸小坏的没忌讳,正经时候却满懂得察言观色。布暖心情好的时候也爱插科打浑,不端什么主子架子,凭你怎么和她闹腾,她断不气恼。可一旦她心情欠佳,那么最好是别同她说话,否则等同于惹火烧身。

于是出了长安城门的这两个时辰,大家都尽量保持沉默,目光呆滞了,连嘴巴都要生锈了。

太阳越升越高,车里铺了篾席,还是觉得很热。布暖半倚在隐囊上喘气,香侬忙扒拉出冰婆子塞到她手里,一面探身出去把水囊里的水倒在中栉上,绞干了再拿进来给她掖汗。本来要提醒她仔细脸上的妆,谁知晚了一步。她接过手巾在脸上一通胡撸,等想起来时,早把那些花粉胭脂都卸干净了。

“这倒好!”香侬托着花花绿绿的纱绢兴叹,“一早晨的功夫,全白费了!”

布暖提起这个就来气,使劲蹬了两下腿,“白费就白费了,往后也再不用脂粉了。横竖不好看,丑人多作怪,惹人笑话么!”

香侬和玉炉面面相觑,“这是什么话!谁说不好看来着?六公子不是说好么,你闹什么别扭!”

香侬叹了口气,“你还是小孩儿心性,一时欢喜,一时又上脸子,叫我说你什么好!你没瞧见六公子被你闹得多难堪?他是云端里的人,何尝见过你这样任性的?依我说,他对你是十足的纵容了。在洛阳时夫人就说他规矩大,到了长安瞧府里下人有理有矩的样儿,再瞧瞧你和他说话时候的声气儿……尊卑不分,没上没下,他苛责过你么?你还想怎么的?真该把你的恶行写信告诉老爷夫人,让他们料理你!”

布暖翻翻白眼,“那你听见他扯上蓝笙了么?这事和蓝笙什么相干?”

玉炉很公道的补充了一句,“那是因为他被你气坏了!你这么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他八成是头回遇上。”

布暖早前底气挺足的,现下给她们说得矮到尘土里,什么不平都没了。自己回头想想,是有点太纵性了。还好舅舅没有大发雷霆把她禁足什么的,阿弥陀佛,算她的造化吧!

她掀了窗上软帘朝外看,他在车队最前面打头阵。顶着金灿灿的太阳,穿着一板一眼的襕袍,腰上玉带勒出背部挺拔的线条。行惯了军的人,大日头底下走着也无所谓。叫他戴个幕篱或是打把伞,他一定嫌那个有损将军形象。大概只要不穿甲胄,于他来说已经是最松泛的事了吧!

她徐徐把手伸出去,触及阳光的皮肉晒得火辣辣的疼。所幸垄道两侧尚有高壮的行道树遮荫,这一路来倒也繁花似锦。远处的城廓越来越近,她高兴起来,扒着窗口喊,“舅舅,舅舅!”

容与应声看过来,问怎么了。

他坐在马上回头的样子极好看,颇有些魏晋遗风,真正的眉目如画。她痴痴望着,惨戚戚想起一句话来——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她突然觉得那宋小姐是可以理解的,他这等功勋有成姿容无双的,世间要再寻出第二个来,只怕也不能够。

容与紧了紧马缰放慢速度,退至她窗外。疑心她说了什么自己没听清,便微弯了腰和她的脸保持持平,“你先头说什么?”

不是头一次和他靠得这么近,可每一回都让她局促。她脸红心跳,眼神开始游移,瞥向他身后道,“我瞧前面有门楼,是高陵城到了么?”

他嗯了声,“按着脚程算,再过两柱香便到城门上了。”

他额上有细密的汗,鬓角也洇湿了,几缕碎发缠绵的贴在耳侧。布暖忙回身打湿手巾,从雕花窗的镂空里探出去,“一脑门子汗呢,快擦擦!”

他淡淡一笑,伸手接过来。纱巾蘸了水沉甸甸的,捏在燥热的掌心里有沁人的凉意。掖了掖脸颊,她用的合苏香萦绕在鼻尖。他微顿了手,下意识的停留,只觉这味道说不出的温雅宜人,肺叶里霎时充盈起来。

上将军净了脸,神清气爽的模样愈发朗朗。只是握着帕子又不免迟疑,不知是该递还给她,还是一直带进高陵城去。

这厢正犹豫着,车上人复探出手,扭捏道,“给我吧!湿帕子握着不难受么!”

她似嗔似怨的样子叫他心头一跳,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脑子里迷雾重重,一时半会儿理不出头绪。只得匆匆道了个谢,又打马往前头去了。

玉炉倒在冰婆子旁,拿脸去贴那铜物件。凸雕的纹样上浸出一层水雾,她边揩脸边吃吃的笑,“六公子真客气!晚辈孝敬长辈不是应该的么?还谢,我听着真别扭。”

香侬道,“人家最是严谨,都像你这么不拘礼的倒是好的?”一头又道,“这会子还没进高陵,我嘱咐你,到了叶家要仔细些,别插嘴乱说话,记住了?”

玉炉最烦香侬唠叨,胡乱应着,“碎嘴子!不消你说,我自然知道。”

两个人叽哩呱啦的辩驳,布暖不兜搭她们,自顾自把中栉收好,倚在窗口间或朝外面看。

车渐行渐近,围城的墙头越拉越高,门楼顶上用楷书写了“高陵城”三个大字。她记得书上说过,泾河、渭河在高陵交汇,泾渭分明是高陵最富盛名的的地方。

没来高陵之前,一直以为这里应该是个够得上郡县级别的都城。其实不然,高陵叫“城”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夸染了。

这个城池着实是小,面积大约还不到长安的三成。不过民生是富庶的,最叫她印象深刻的是高陵的坊墙。长安和洛阳的坊墙一色都是土坯垒成,下个雨刮个风,等天晴出来一看,不是这里坍了,就是那里垮了。高陵的坊墙却是用砖砌的,墙垣顶上还覆着灰瓦。隔六丈挑一盏风灯,款式奇异、不尽相同。似乎不是官府统一配备,满像是各家各户凑份子拼起来的。

“奇怪!”她嘀咕着,“大唐不是有明文规定的么,日落前七刻鸣锣收市便要宵禁了,那坊檐下挑这么多的灯做什么?莫非高陵没有宵禁这一说?”

玉炉探身看了道,“这我知道!我有个远房亲戚就是高陵人,听说高陵以南,自周汉起就有诸多王侯将相入葬。原本这里叫千春,后来就是因为陵寝多了,坟头高了,这才易了名叫高陵的。”她神神叨叨掩嘴,“住在坟圈子里,不点灯能成么?阴气重,亮堂些个,心里才踏实不是!”

布暖捧心道,“哎呀,还有这说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有鬼么?”

香侬啐了玉炉一口,“你就整日编派那些有的没的来唬人吧!高陵自太宗起就没有宵禁了,也的确是因着那些王陵。如今这世道,以挖坟掘墓当营生的人不少。不宵禁算是个警醒,好叫那些摸金搬山的有个顾忌吧!至于鬼不鬼的,实没听说过。陵里文臣武将原就是些忠勇的人,生时保家卫国,死后会来祸害乡里么?再者,落葬都要瞧风水,兴许这里有龙脉,是万年吉地。单看城里屋舍院墙,大唐境内,谁能出其右?”

活着是好人,死了也必是好鬼。不论怎么,高陵可以晚间走动,这点倒挺有意思。

说话车马停下来,已经到了叶家门上。外面乱哄哄的一应说笑声,请安声。香侬和玉炉忙下地打帘子,布暖正要挪出来,石青竹帘一下子抬得老高,车外人影聚到门前,四五个仆妇敛衽行礼,知闲的脸从围子后头露出来,伸手来牵她,笑道,“路上辛苦,闷坏了吧?快出来见人。”

布暖甜甜一笑,方把手递到她掌心里。甫下了地抬眼看叶府门楣,雄厚高广。铜钉朱门上大红喜字高挂,门前婢女小厮成行,这样热闹富贵的排场,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要目眩神迷。

那边蔺氏和个贵妇亲热的携手寒暄,布暖细看看,两人五官有些相似,大约就是叶家夫人吧!

知闲领她过去,比着她介绍道,“母亲快瞧,这是暖儿。”又对布暖道,“这是我母亲,同老夫人是嫡亲的姊妹。”

蔺氏笑道,“叫姨姥姥便是了。”

布暖欠身一福,“暖儿给姨姥姥请安。”

叶夫人忙上来挽住了,扶着肩,上下好一通打量。时下素面朝天的女孩儿真不多了,眼前温玉似的皮肤,眉清目秀的相貌,简直让她止不住的惊叹,“真好齐全孩子!瞧这长相,把我家七娘都要比下去了!快来,跟姨姥姥进去。”说着自顾自往府里引,边走边道,“好孩子,今年多大?可许了人家了?”

边上蔺氏打趣道,“你没的唬着孩子!开口就问许人了没有,叫我哪只眼睛瞧你这姨姥姥!”

叶夫人大约真是欢喜,抓着手一时也不放开,应道,“你不知道我喜欢女孩儿么?这么可人疼的丫头,爱都爱不过来!如今姑娘大了,问许没许人家有什么错?你倒是说说!”啧啧又好一阵叹,“瞧这眉眼儿!二房的老四在边上一站,都成个什么了!要不是辈分不对,说给家下六郎,是极好的姻缘呐!”

第五十三章 騃女

布暖知道此六郎非彼六郎,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颤。大唐开国创建了一个习俗,家里儿女以郎娘相称。行五作五郎,行六就唤六郎。知闲是家里老幺,排第七,所以叫七娘。叶夫人口里的六郎自然不是容与,她说“家下”,那么应当是知闲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不能在这个档口找舅舅,找了会惹人笑话,只得作羞涩状把头埋得低低的。

蔺氏在边上帮腔,像得着个宝贝似的大加赞赏,“你不知道,这孩子多可人疼的!我那日给她送衣裳,下头人说娘子在做针线,我料着是寻常女红,也没放在心上。进了烟波楼一看,绷架子、满墙的丝线,好大铺排!你道她在做什么?正绣一面孔雀图!还是个双面异色绣,说要送给六郎和知闲作礼的。那手艺,天衣无缝,真真出乎我的预料!”

叶夫人诧异道,“如今会双面绣的人可不多,怪道人家说相由心生!长得好,又有一双巧手,不去配个公候岂不可惜么!”

蔺氏笑道,“可不!六郎也疼得紧,婚事怕是要亲自过问。上趟楚国公来提亲,硬叫他挡了回去,将来外甥女婿定要精挑细选的。”

姊妹间说话,必要的时候也要藏着些。虽说这事牵扯了贺兰敏之,原就是个闹剧,但就楚国公来提亲本身,还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就像宋家姑娘为容与得了相思病,拒绝的一方永远比被拒绝一方长脸。既然面上有光,为什么不宣扬宣扬?这是上层贵妇的通病,也是天下所有女人的爱好,所以女人之间从来不缺少话题。

叶夫人看了廊下和儿子们聚在一处的女婿,称意道,“他还过问这些个?以往同他说起家里鸡零狗碎的事就直皱眉头,现在倒好了,想是男人家大了,也像个长辈的样子了。”言罢冲布暖和煦道,“我的儿,今日来才好,咱们娘两个能说上几句话。到明儿忙,就顾念不上了。”

布暖抿嘴一笑,“姨姥姥放心,明日我在姥姥身边伺候,也落不了单。”

叶夫人点头道,“果真是个心肝肉,等我操心完了你三舅舅,再来给你说个好人家,且叫你富贵荣华受用不尽。”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叶府的正厅,叶家的富足从雕梁上就可见一斑。柚木刻莲纹的斗拱、彩画织就的滴水出檐、朱红色龟锦纹抱柱、青石台阶汉白玉栏杆,处处辉煌,处处气派。

叶夫人朝廊下招手,拔着嗓子道,“三郎,三郎,新郎官来见见外甥女!”

那边几个男人一同过来了,样貌高低各不相同。布暖也大方,直直的看过去,品头论足了一番,还是觉得舅舅在这群贵胄子弟里最周正,有着日月比齐不可逼视的光辉。

那叶蔚兮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和知闲不同,瘦瘦高高的,脸上虽笑着,眼里仍旧有凌厉的光。见了布暖也不用他母亲介绍,以一副长者的姿态审视她,欠着嘴角道,“是暖儿么?你舅舅上次同我提起过你。来家住下,好好玩几天再回去不迟。”

布暖福身给他见礼,淡淡笑道,“承三舅舅的情,先给三舅舅道个喜!暖儿这次是跟姥姥来沾喜气儿的,至于留不留的,一切要听姥姥和舅舅的意思呢。”

蔚兮转头看容与,极尽调侃之能事,“瞧瞧,要听你的意思。想是你又拉个脸子在家立规矩了,好好的孩子叫你管教得这样!”

容与一味的笑,也不应他,越过蔚兮对知闲道,“你上次说找着了蘅昶的孤本,这会儿给我看看。我打发人收拾起来装车,免得后日一早忘了。”

他说后日一早,摆明了不叫留下做客。明日吃过了喜酒,转天就得回长安去的。布暖明白他的主张,见他和知闲低头絮语,便转过身去不再细看。看多了,怕要劳心劳神,得不偿失。

“你在这里陪着姨姥姥说话,我往后园子里去一下。”容与说,拉上了一个白胖胖的大小子,撩袍朝二门上去了。

他缜密小心,叶家人跟前绝不和知闲独处落人口实,有意无意的拖了姓叶的一道,也好表个清白。蔚兮和几个宗族亲戚见他走了都发足跟上去,厅堂里的人转眼都去尽了。

叶夫人叫人供茶点来,无奈笑道,“都是做长辈的,我打量还不如咱们暖丫头,把咱们撂下,只顾自己玩去了。”

蔺氏端着茶盏道,“他们兄弟姐妹好容易聚到一起,且让他们玩去。暖儿是晚辈,掺和在里头也没意思,回头叫容与单带着外头散散就是了。”又问,“你前头说你家六郎,这会子哪里高就呢?”

叶夫人道,“谋了个从六品下的国子监丞,这些庶出的里头算是成器的。不像二房的五郎,”她一脸嫌鄙,“我都不稀罕说他们姐弟,一个个的不中用,没出息,待人三心两意。老大不小了,婚事都成了难题。依我说,都是他们姨娘不济,自己身子是歪的,哪里能立榜样?儿子教不好便罢了,连女儿都不成事,日日窝在房里不死不活的样儿。过会子你看,真真叫人糟心死。”

蔺氏才想起来,刚才那群孩子里的确没有二房的一对儿女,因道,“家下四娘还没许人?”

“可不是!”叶夫人撇嘴道,“过年就十八了,这么下去,怕是要留在家里做老闺女。长得不好,眼光又俗气,穿起衣裳来没点儿样子,她娘也不说她。”

布暖对这些家长里短不感兴趣,总觉得叶夫人是极端排斥二房的。许是积怨深,连着二房生的孩子也瞧不上眼。其实人的品性和出身是没有关系的,就如同容与,他也不是嫡出,照样不是封侯拜相么!

蔺氏也不爱听她张口闭口“二房、二房”,人都有提不得的短处,她眼下虽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当家夫人,当年到底也是妾室扶上来的,并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去。知闲她妈翻来覆去炒黄豆似的,让她不自在到了极点,遂转了话题道,“我们进门没见着姐夫,明日讨儿媳妇,他这个公爹不张罗么?”

叶夫人哂笑,“指着他,今年年前是迎不进来的。他怕人笑话,外头都不同人说要娶媳妇。我们这里人嘴贱,听说谁家新媳妇进门,少不得一口一个扒灰翁。他脸皮薄,哪里经受得住这个!自到衙门避难去了,万事不问,横竖知道有我操持。”

蔺氏笑起来,“男人家都这个样。你们是好的,至少还有商量。不像我,容与阿爷走得早,十月里他们大婚,全得靠我一个人。”

正说着,廊下婢女通传,说二夫人和四小姐来了。蔺氏算是客气的,领着布暖起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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