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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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河顿时红了脸,诺诺道是。莲灯给昙奴丢了个眼色,请她稍安勿躁,自己跟着世子退出了凉风殿。

没想到无心插柳,让她离定王又近了一步,这是个值得庆幸的飞跃。世子常和定王有往来,比起那位刁钻的王妃要得宠多了。她只要抱紧世子的大腿,不愁见不到定王。

她追上前去不住拜谢,“今日多亏了殿下,否则我还不知被卖到哪里去呢!殿下对阿宁有再造之恩,请殿下留步,受阿宁一拜。”

他 伸手在她肘上托了一把,“你入凉风殿,我就知道会出事,因此一直在游廊上候着,得到消息便来营救你。你不必谢我,我不过是为弥补以前的遗憾,曾经可以救个 很亲近的人,因为怯懦没有出声,结果害了她……你和她长得有点像,我不忍心见你被贩卖。跟我回世子苑,你不出门,王妃也不会来寻你的衅。我那里没什么要紧 的事,平时整理整理书籍,我练字的时候替我伺候文房就是了。”

她愣了下,这位佳公子倒像浊世间的一泓清流,可能是这定王府唯一善性的人了。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也是怀疑她和昙奴,顺势而为罢了。

她结结巴巴道:“婢子粗手大脚……”

他回头一笑,“我刚才是为解围才这么说你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看得出你和那些仆婢不一样,我在外听见你说以前读过书,好好的人,别困在一堆粗活里,浪费了以前的学问。侍弄纸墨虽然琐碎,但胜在轻省雅致,尚且不算辱没了你。”

莲灯忙点头,“婢子求之不得,殿下真是我的贵人,难怪术士说我今年吉星高照呢,原来吉星正是殿下。”

辰河眉眼安然,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他想。转过头望天色,雨渐渐停了,天空被洗刷一新,蓝得几乎滴落下来。一道光照在他面前的青砖上,他驻足喃喃:“放晴了。”

莲灯是用了心的,对他口中能救却没救的人感到好奇,“殿下说我长得像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他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才道:“是小时候最看重的人,我们相差两岁,你的年纪和她差不多。”

“那她现在在哪里?”她厚着脸皮追问,“殿下为什么不救她?她犯了什么错吗?”

他定定站着,似乎陷入回忆里,极慢地摇头,“她什么错都没犯,只怪没有托生到好人家。现在……可能在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过着没有纷扰的生活吧!”

莲灯未探出什么内幕来,对他的话也是一知半解,然后随他回行苑,那里有鸟语花香,还有竹楼清泉。

辰河就像他的名字,与世无争得出奇。他们刚进厅堂,正逢他门下詹事来回禀某些动摇他世子地位的事。他听后不过一笑,“不管他,这个位置本就是能者居之。能者亦多劳,我这样懒散的,做个太平闲人也无妨。”

莲 灯狐疑地打量他,不争功名利禄,这份胸怀倒比国师还豁达些。接下来在他身边侍奉笔墨,更证实了这点,他练字作画,随随便便就能消磨半天辰光。定王倒是极看 重他的,他不去时,偶尔派人送些果子来,不时打发人询问课业。他在学问方面很有天分,仿佛身体上的不足都积蓄起来储存在了大脑里,定王很爱这个儒雅博学的 儿子。

世子行苑的日子,时间变得很静很舒缓。她无事可做时翻翻他的手记,他零星记录下西域的风土人情,说要写一本《西域经略》。

他的书房在竹楼,竹楼有三层,下面两层用来读书和接待日常事物,顶上一层作为起居。二层的书房外有很大的一个平台,通常太阳到了西边,那个地方就是背阴的。莲灯心思沉重时喜欢坐在边缘,两脚悬空着,可以逐渐平静下来。

辰河对她很友善,不像对待普通的婢女,愿意和她亲近,把她当成故友一样。某天得了厨子新做的胡饼,学她的样子凌空坐着,分了她一个。

“以 前我也常同她这样并肩而坐,边吃饼,边聊外面街市上发生的趣事。”他笑了笑,澄净的一双眼微微乜起来,看远处被太阳炙烤得扭曲荡漾的城池,怅然道,“但我 母亲不许我和她在一起,因为地位悬殊,我是落地就被册立的世子。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是不是可以一直保护她,直到她出嫁。”

莲灯歪着脖子看他,“殿下和她青梅竹马?”

他仰起唇,露出尖尖的、有些俏皮的虎牙,“比青梅竹马还要更进一层,她是我的妹妹。”

莲灯很惊讶,只知道定王有六个儿子,并没听说有郡主。那么他口中的妹妹,难道随那些孺人一同被撵出王府了?她有些奇怪,什么样的父亲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难道女儿不是人吗?王妃不论对错,任她在王府里翻云覆雨?

但腹诽归腹诽,终不好评断谁是谁非。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她只管夹着尾巴做人,一切只为静待时机接近定王。不过觉得那位郡主很可怜,金枝玉叶,却不能供养在王府。

她咬了口胡饼,饼里夹着羊肉,羊肉肥得流油,险些滴在她裙子上。她忙拿手擦下巴,转过头憨憨对他一笑,“殿下与郡主分开时多大?”

他低头想了想,“我那年七岁,她不过五岁。”

她哦了声,“已经过去十年了,殿下那时尚小,保护不了她,所以不要自责,我想她不会怪你的。”

他露出个苦涩的笑,“我也知道,彼时说话没有份量,就算阻止也没人会听我的。只是觉得兄妹一场,当时没有争取,心里一直很内疚。”

“那么殿下后来可曾找过她?”

他摇了摇头,“容不得我去找她了,她随她母亲去了敦煌,离这里十多天的路程,我没有借口离家这么久。再后来听说她死了……死在豆蔻年华。”

他说到伤心处泪盈于睫,怕她看见,很快转过头去。莲灯没有再追问,不想勾起他的伤心事。叼着胡饼眺望远方,碎叶城在夕阳里渐渐凉下来。她看到护国寺以南那片泱泱的坟场,扬手指了指,有意问:“那里光秃秃的,是什么地方?”

辰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随口道:“是回回城主的墓葬,葬着一整个家族。半个月前被人开了盗洞,丢失了一卷很珍贵的经文。”

她眨了眨眼,“有人盗墓只为经文么?是什么经?”

他沉了嘴角,“据文献记载,应当是《渡亡经》。当初莲花生大士云游到回回,赐经与回回君主,经文可招百万阴兵,也可令人起死回生。那时城主立了奇功,回回君主为了犒赏他,将一部分《渡亡经》镌刻在丹书铁劵上赏赐给他。城主薨逝后,这面丹书铁劵便随主殉葬了。”

莲灯到现在才摸着头绪,那个铁块原来有这种作用。招阴兵,起死回生,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她有点心虚,东拉西扯地笑起来,“当真能起死回生,为什么那个回回城主自己死了呢?”

辰河笑道:“不过是个传说罢了,但我觉得对的东西也需对的人来用,比如太阿1当随秦始皇,换了别人,说不定还不及砍柴刀呢。”

莲灯虚应了两句,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丹书铁劵的丢失也许已经引起定王的注意了,那么国师为什么不先杀定王再去取《渡亡经》呢,想来有他自己的考虑吧!

也许是风大,辰河在竹楼上吹了太久,夜里发起热来,心悸伴着咳嗽,病势汹汹令人惶骇。行苑的詹事忙去禀告定王,连王妃都惊动了,夫妇两个从两处赶来,彼此见了面也没好气。

李氏无处发泄,左看右看看见了莲灯,仿佛她是个瘟神,照准了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厉声斥责道:“我早说将你撵出去的,世子偏念你可怜,现在怎么样,命都要交代在你手里了!你草芥子一样的人,拿什么来偿世子的命?”又打又骂不肯罢休。

莲灯只得一径装懦弱,捂着脸哀哀哭道:“世子白天还好好的……是婢子伺候不周,婢子有罪。”

“有罪?将你活剐了都不解我心头只恨!”王妃牙咬在肉里,再要动手,被定王猛地掣住了胳膊。

“世子还活着,你叫她偿哪个的命?世上竟有你这样的母亲,盼着儿子死!四十来岁的人,不知道什么话是忌讳,白活这么大年纪!”定王压声责骂,狠狠将王妃一推,要不是有傅姆搀扶,早就把她推得四仰八叉了。

王妃捂脸嚎啕起来,“我的儿,叫我如何是好……”

定王只顾皱眉,也不管她,坐在辰河床头,接了奉御的冷手巾来给他敷额。一面轻声唤他,“辰儿,是阿耶,你感觉如何?”

辰河艰难地睁开眼,看看父亲,又看向莲灯,“阿宁……”

莲灯忙上前去,蹲在他榻前说:“殿下,婢子在这里。你好好养病,婢子不要紧,一点都不疼。”

她 这话很有引导性,果然定王回头看王妃,雷霆震怒压都压不住,“你来作甚?不叫他担惊受怕你就浑身不舒坦?看看吴娘子,人家养育子女,你也养育子女,你堂堂 的王妃,怎么连个妾侍都不如?”复断然一喝,“回你的凉风殿去,没有要紧的事不许出来。世子这里少了你,只怕还好得快些。”

看来定王与王妃的积怨是很深的了,莲灯听在耳中,料想其中一定满含了往日的旧账。

王妃被训斥了一顿怏怏去了,定王起身看她一眼,复对众仆道:“先前医官的话都也听见了?殿下身边短不得人,给我睁大眼睛注意他的病情。本王宣人夜谈,今夜就在晖德殿里,若有拿捏不准的事,即刻差人来回禀。”

莲灯忙敛袖肃拜下去,与众人齐齐应了个是。

1太阿:又名泰阿剑,十大名剑第四位,秦始皇曾配宝剑。

第53章

????一直无梦可做的人,忽然之间做了个冗长的梦,一点一滴全在心上。

没有人生来是英雄,正如没有一位开国皇帝不经历严酷的斗争一样。他怎么走到今天,除了自己,没人知道。

梦 从很久以前开始,久到算不清了……一个与家人失散的孩子,在市集的人流里匆匆奔跑,可是周围不见耶娘身影。他恐惧孤单,不知如何是好。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 见,从他身旁走过,仿佛他是被人遗弃的猫狗,太寻常,没有人愿意为他驻足。他看着人群失声痛哭,开始考虑找不到回家的路应该怎么办,这时有个穿深衣的人来 到他面前,那个人很高,衣锻考究,戴着胖脸娃娃的面具。他呆呆仰头看,面具挪开了,后面是张非常美丽的脸。

“和阿娘走散了吗?”他弯下腰,慈眉善目地对他微笑,“我先前遇见你阿娘了,她有急事要办,托我照看你。你跟我回去吧,等你阿娘办完了事再来接你。”

他信了他的话,随他去了那个辉煌已极的家。他对他很好,不停送他礼物,从美食到玩具再到小马。他记不得在这片宫殿里住了几天,每天都盼望着耶娘来接他,可是希望在每天的落日里宣告结束,后来他遗憾地告诉他,“你阿娘恐怕不要你了。”

他听后嚎啕大哭,吵闹不止,求他送他回家。他显得很为难,“你耶娘已经搬离长安了,如果不相信,我带你回去看看。”

他趴在他的背上,他走得很快,几乎像在风云里奔跑一样。很快到了他和父母同住的坊院,只看见凄凄的草木和半开的门扉,他奔进去,已经人去楼空了。

小小的心都要碎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耶娘不要他,他一直很听话,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哭着追问,他掖着双手说:“世上很多事没有原因,你不需要探究,只要知道结果。”

被遗弃过一次,恐惧扩张得比原先更大。他紧紧拽住他的衣角不松手,他垂首看他,无奈道:“我要回去了,你怎么办呢?”

他期期艾艾说:“我能不能同你一起?我尚小,一个人没法生活。”

他露出微微的笑意,“跟我回去可以,但你必须拜我为师,听我的话,你能做到吗?”

他已经别无选择了,点点头道:“我可以。”

他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脸,“如此甚好,等你慢慢长大,会变成另一个我。”

他不懂他话里的含义,只是茫然看着他。师父冰冷的手牵起他,他顺从地跟他回到神宫,师父永远没有温度,直到将死的前三年,才开始慢慢回暖。

要 变成另一个他,不是件容易的事。师父为他正骨,三岁的孩子骨骼柔软,尚未定型,他揉捏他的脸,即便手势很轻,依旧让他疼痛难当。他传承师父的衣钵,学他说 话的语气和日常的小动作,越来越向他靠拢。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师父不再让他见外人了,将他锁在九重塔里,一锁就是六年。

他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国师的雏形。再后来和师父并肩而立,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取代他,也开始明白遭父母遗弃的幻象是师父刻意制造出来的,因为他是世上唯一一个拥有纯阳血的孩子。

他常觉得心里有怨恨,可是怨恨谁呢?是被迫与自己分开的父母,还是把全部心血倾注到他身上的师父?他的生命里缺失了很多东西,亲情、友情、爱和自由,那也是他本身的原因造成的。纯阳血的人永远不会变老,如果行走在世间,他最后只能是个怪物。

师父辞世时满百岁,仍旧青春正盛的模样。临终前告诉他,“你可以从这座塔里走出去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临渊。”

临 渊这两个字,与其说是名字,不如说是官职,他有责任传承下去。他像摆脱了束缚的野马,肆无忌惮地活了好几十年,慢慢意识到该像师父一样找接班人了,可是不 想拐小孩。想起当时恍如谪仙的师父怎样口吐莲花哄骗他,他就觉得师父的形象轰然崩塌。他是个力求完美的人,不想将来入了土还被挖出来鞭尸。所以有另一个办 法,找到《渡亡经》,或是让自己死而复生,或是让师父死而复生。

要取《渡亡经》,需要纯阴血,恰好这个时候出现了对的人,那个人就是莲灯。

想起她,马上有无数奇怪的冲突并行,她的脸在他眼前飘来荡去,时而狡黠时而木讷。忽然哭着大喊一声“老妖骗我”,他吓得一激灵,顿时从梦里蹦了出来。喘上两口气,不远处还是明月竹楼,竹楼里灯火摇曳,定王世子在榻上病得糊里糊涂。

今夜大概不会有什么进展了,他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会有黑眼圈的。他从枝头跳下来,落地后对夏官摆摆手,命他继续盯着,自己回行辕去了。

夏官抬头看天色,将近寅时了,莲灯守在定王世子榻前照应,算得上尽心尽力。

其实这样不对,老话说父债子偿,定王害死她一家,就算拿辰河来祭悼也无不可,可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让他死。她的仇恨算得很清楚,一桩归一桩,辰河品行不坏,让他活着接管碎叶城似乎不错。

她替他擦汗,听见他喃喃叫阿宁,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过是个侍女,不至于让他念念不忘。侧过耳朵细听,渐渐有点恍惚了,似乎是阿宁,又像是安宁,叫人一头雾水。

好在他命大,喝了药闷上一身大汗,到天微明时清醒了。莲灯很高兴,忙伺候他喝水,喂他米粥。他有了力气,歪在引枕上很难为情地笑道:“昨夜吓坏你们了,去回大王一声报个平安,我这里不要紧了,你们都散了吧!”

屋里人都回去休息了,莲灯打算走时,他叫住她,指指重席说:“睡这里吧,让我看得见你。”

莲灯愣愣望他,他笑了笑,“我昨晚梦见她了,还是我们小时候的样子。你在这里我觉得安心,就像她还活着一样。”

世子幼时应当很寂寞,所以非常珍惜这段兄妹情。莲灯有时候想,自己能有这样一位兄长多好,可惜没这个福气,百里都护膝下无子,只有一女罢了。

她抱着裙子盘腿坐在重席上,歪着脑袋看他,“殿下现在好些了吗?”

他说好多了,“就是有点头晕,不要紧,休息半天就好了。”

“你有痼疾吗?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辰河嗯了声,“娘胎里带来的,每隔两个月病一次,从小就是这样。”

“那要小心了,以后不能坐在风口,万一受了寒多遭罪。”她躺下来,闭上眼睛。

他又轻轻叫她,“阿宁,我说梦话了吗?”

她阖着眼道:“说了,殿下不停叫阿宁。”

辰河红了脸,“不是叫阿宁,我梦见妹妹了,她的名字叫安宁。”

莲灯浑浑噩噩正要入睡,听到他的话不由睁开了眼,“郡主叫安宁?”心头疑惑着,脸上笑得有点憨傻,“和我的名字很像。”

就是因为这诸多的像,才让他心生怜惜。他抬起手遮住眼睛,“我对不起她……很多方面对不起,罪孽深重。”

没有出言阻止就是罪孽深重吗?似乎有点自责过度了。病中的人心思沉,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世子好起来后,定王政务繁忙没有再来,莲灯有些失望。不过他不来,辰河却打算过去寻他,八月初四是郡主的忌日,他想办一场超度的法事,然后将妹妹的骸骨移到碎叶城来。

定 王心中有大事,根本不愿操心这些,于是父子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莲灯在外面静静听着,辰河指责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定王气得声线颤抖,大声道:“我以 为你知道内情,原来这些年你都在怨恨我。我为什么要尽责任?来路不正的孩子,我为什么要认下?你有满腔手足情,可以寄托在你兄弟的身上,何苦对她念念不 忘?这件事叫我颜面尽失,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忘记,为什么你要不停的提醒我?让阿耶如在深渊,你就是这样为人子的吗?”

辰河有些哽咽,“阿耶何等英明的人,为什么对自己的家事这样糊涂?你连滴血认亲都不愿意,如何确定她不是你的女儿?阿妹聪明可爱,你说过她深肖乃父,难道这些话都不算数了吗?”

殿里哗啦一声响,似乎是笔筒被扫落在地了。莲灯一惊,待要进去,见辰河从里面出来,红着两眼未置一辞,拂袖往游廊那头去了。

她忙追上去,气喘吁吁叫殿下,“有话好说,何必动怒呢!”

辰河毕竟是十八岁的少年郎,也有他的脾气和任性,回去后把房里的东西都砸了,然后站在一地残骸间,脸色气得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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