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尤四姐作品临渊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昙奴说:“敦煌下雪时间太短,有时候还盖不住沙丘。我曾听宿卫说起,长安的雪下起来很大,有棉絮那么大。下一夜,就能没过小腿肚。”

  莲灯听后倒是很向往,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那有多冷啊,到时候还得添衣裳。”

  昙奴哈哈大笑,“王阿菩不是让我们去找国师么,连皇帝都要逢迎的人,一定很有钱,不愁没衣裳给我们穿?”正说着,突然听见一声尖叫,她顿住了话头,和莲灯面面相觑。

  莲灯提刀一跃而起,“是个姑娘,肯定遇到麻烦了。”她没等昙奴,一个人趁着夜色悄悄潜了过去。

  喊声是从龟兹人的营帐方向传过来的,莲灯伏在一处略微突起的土丘后,看见圈禁牲口的木栅栏里有两个人正撕打。魁梧蛮狠的男人摔倒了女人,一脚踩住女人的裙角,狞笑着撕开了女人的衣襟。

  昙奴挨在她身边,咬牙骂道:“畜生!”

  莲灯似懂非懂,但知道绝对不是好事。不过真要相救,还是有些犹豫。看那个女人的打扮似乎也是龟兹人,别人族中的事,随意插手恐怕会惹麻烦。

  可是昙奴没想那么多,抽刀便杀了过去。好在那里偏僻,龟兹男人为避人耳目,特地选了远离大帐的地方施暴。昙奴的身形矫捷得像头豹子,只一个错眼,那龟兹男人便无声无息栽倒在了地上。

  被剥出一身白肉的女人呼呼喘气,却没有因为见了血大喊大叫。她合上衣襟站起身,扶了扶头上簪环。用龟兹语咒骂着,狠狠在尸体上踹了两脚。然后笨拙地翻出栅栏向前狂奔,一面回身招手,“别看啦,跑吧!”

  于是队伍又扩充了,救来的龟兹女人自己买了坐骑,一副要跟她们亡命天涯的架势。

  “那个猪猡是商队的萨保,萨保就是首领的意思。我叫转转,是伎乐……伎乐懂么?”她两手相接,波浪一样环绕在艳丽的脸颊旁,在她们面前载歌载舞,“就是这个,舞乐。龟兹伎有很悠久的历史,中原人喜欢看我们跳舞,也喜欢龟兹乐。我不能回商队去了,你们杀了萨保,回去会被他们绞死的。我要跟着你们,我会赚钱,不用你们养活。”

  莲灯有点为难,“我们自己尚且前途未卜,带上你不方便。”

  昙奴救人是一时冲动,现在也觉得麻烦缠身,便皱着眉头责怪转转,“既然他是商队的萨保,那你有什么可叫的?”

  转转眨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重申:“我是伎乐,不是乐妓!我出卖自己的歌舞,但是绝不出卖身体!你们要去中原么?我可以给你们带路。我去过中原很多地方,江南、长安、洛阳……我还结交了一些朋友,三教九流的都有。你们带上我,我很有用处,真的!”

  这么一说,果然是很有用处,能带路,有人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充当诱饵。莲灯和昙奴笑起来,愉快地接受了她的加入。

  多个人,也更热闹了,转转是个风趣的姑娘,她无牵无挂,和她们一样。三个意气相投的人凑在一起是缘分,昙奴和转转没有生活目标,一切大方向来自莲灯。别说莲灯要报仇,就算要上天入地,她们也愿意一同前往。

  有了转转,一路上再也用不着兜绕了。九月初进入关内道,走得不甚匆忙,一晃眼的功夫到了十月,长安便近在眼前了。

  莲灯没有来过长安,长安的繁华以前只在书里看过,身在其中,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各处留意,仔细观察,长安贵族女子的装束比她想象中的开放,上等面料做成宽宽的领褖,领下洁白的皮肤在帷帽垂挂的轻纱后若隐若现,让她想起壁画上的菩萨,温柔艳情,又大气端庄。

  “长安好吧?”转转笑道,神情仿佛是在炫耀她的家乡,“这里富庶繁华,还有很多诗人和书法大家。长相思,在长安……你们听过这句诗么?”

  莲灯迟迟看她,“你有喜欢的人了?他在长安?”

  转转含羞点了点头,“只不过是单相思。有一次乐坊邀龟兹乐师献艺,我在台上看见一位郎君。小郎君二十上下年纪,生得眉目朗朗,站在明暗交接的地方,人如珠玉一样。”她脸颊酡红,连声音都变得旖旎起来,“他穿着绣金的袍衫,乌黑的头发高高束着……可惜歌舞散后他就离开了,我向人打听也没寻见他的下落,不知是谁家公子,家中可有妻房。”

  昙奴哦了声,“难怪你那么热心陪我们来长安,原来是为了圆你的相思。”

  转转摇了摇手上马鞭,“也不尽然,长安是个适合发展爱情的地方,这里满街都是才情纵横的诗人,遇不见小郎君也不要紧,我可以另择佳偶。”

  莲灯和昙奴立刻对她的立场不稳表示唾弃,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倒也懂得变通。不过她们生活的地方几乎都是高鼻深目的西域人,黄沙漫天作养不出她描述的那种长相,如珠如玉究竟是什么,完全不可想象。

  “所以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不管遭遇多大的变故和挫折,哪怕目的不能达成,只要能轰轰烈烈爱一场,也算不虚此行。”转转见多识广,年纪是她们之中最大的,满脑子缠绵悱恻。莲灯和昙奴对此一窍不通,她试图引导她们,无奈再多感悟,也是对牛弹琴。

  不过现在委实不是讨论风花雪月的时候,长安多客商,治安也尤为注重。这里是帝国的中心,城防比边陲强百倍。人口多,房舍也多,正正方方的里坊,每坊人员都有定数。府兵往来巡逻,看见可疑的便上前盘问。她们一直在敦煌,官话说得不流利,加上转转的长相一看就是西域人,于是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

第 3 章

那天初到,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徘徊在街市,迎面走来两个身穿甲胄的府兵,单手一抬,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从何处来?到长安是投亲还是靠友?可有过所?”

  所谓的过所,就是通过水陆关隘时必须出示的交通证明。大历为保证正常的商业贸易往来,实行严格的过所制度。她们这一路为躲避盘查大费功夫,可惜抵达长安,最后还是撞到刀口上了。

  莲灯摸了摸怀揣的木牌,原本不打算立刻去太上神宫的,眼下形势逼人,长安不像大漠,恐怕不好糊弄。京畿遍地兵士,万一起了冲突,只要他们声张起来,势必一呼百应。她们刚到这里,还是大事化小为好,便揖手道:“路上匆忙,不慎将过所丢失了,正准备去补办。我们从敦煌来,欲往太上神宫。”

  府兵抬眼审视她,仿佛那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是种亵渎,锐声道:“你可知太上神宫是什么地方?”

  莲灯谦卑一揖,“是国师清修之所。我师父是国师挚友,命我来长安拜见国师。”

  府兵对她们的身份无从判断,脸上神情显得狐疑,“拜见国师?你们?”上下打量一番,似乎觉得不可信,恶声恶气道,“不管去何处,无公文私从关门过,徒一年。关不由门,津不由济而度者,徒一年半。拿不出过所就押你们去见官,还有这龟兹女子,可是你们贩卖来长安的?”

  转转眼看毫无通融的余地,忙赔笑道:“侍官误会了,奴奴是她们半路上捡回来的,她们是好人。”那两个府兵不听她解释,伸手要拉人,她尖叫着上前阻拦,“慢来,我认识中书令尚定芳尚相公!”

  府兵们斜眼觑她,“满嘴胡诌!先是国师,后是中书令。”冲昙奴一努嘴,“你呢?难道认得当今圣上?”

  昙奴是急性子,见他们挑衅便要拔刀。亏得莲灯了解她,抢先一步将她的手压回去,掏出木牌让府兵过目,“京畿重地,不敢有假话。请容我们去太上神宫,等见了国师,一切自有交代。”

  两个府兵顿住了,这牌子确实是太上神宫的信物,若果真和国师有牵扯,别说他们,就是上大夫,只怕也不好交代。

  “无论如何……”其中一人舔了舔唇道,“还是先随我们回牙门。我等不敢擅作主张,须回禀上锋,请上锋定夺。”

  武侯府肯定是不能去的,去了那里难免要验明正身。昙奴是定王家奴,她是罪臣之后,转转又和商队萨保的死脱不了干系,这样查下来,三个人简直称得上虎狼一窝。莲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不放她们走,那么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她和昙奴对视,昙奴一点就通,暗暗握住了拳,准备伺机而起。

  正是暗流涌动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哒哒的马蹄,一人控缰停住,高声质问:“出了什么事?”

  那两名府兵叉手呼将军,“这三人从敦煌来,身上没有过所,末将正要拿她们回府武侯府,听候发落。”

  马上人哦了一声,“从敦煌来……敦煌距此三千多里,水路关禁少说上百,竟能避开盘查抵达长安,不可思议。”

  莲灯抬头看,那是位穿着明光铠的年轻人,胸前护心镜在阳光下亮得耀眼。他脸上似笑非笑,神情疏懒而雍容。视线与她相接,唇角笑意渐隐,“来长安什么目的?城里有没有亲友投靠?”

  莲灯重新估量双方实力,事情有点棘手,官职越高越难周旋。只是没等她回话,边上府兵向上敬献木牌,“据说要前往太上神宫,求见国师。”

  木牌落进他手里,他翻来覆去看,没有要交还的意思。莲灯也沉得住气,两眼只管盯着,语调依旧从容,“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那位将军却不然,寒着嗓子道:“牌子是死物,来路尚且存疑。国师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若你们妄图对国师不利,到时候守军项上人头难保。这牌子先由本将代为保管,待事情查明了,再去太上神宫告罪不迟。”

  昙奴哪里容得他戏弄,纵身向木牌夺去,“要抓就抓我,信物还她,放她去找国师。”

  昙奴拼杀起来不留余地,大漠上的人,一旦结交肝胆相照,在她看来自己的命是莲灯救的,她随时做好了为报恩牺牲的准备,因此招招势如雷霆。

  两人对垒,昙奴不落下风,莲灯便没有相帮。然而打斗果然引发了混乱,府兵振臂高呼,不远处一队巡城禁军应声而至。莲灯将转转护在身后,拔出金错刀横于胸前,不愿意束手就擒,势必要战个惊天动地了。

  那将军遇上了对手,一面喝令旁人不许插手,一面与昙奴缠斗。他起先是不提防,也没有料到一个女人有那么凌厉的手段,一时大意了。待后来全力以赴,昙奴在力量上难以抗衡,渐渐露出颓势。但败也败得不难看,徒手不行就拔刀。刀锋的浪纹寒光四溢,直向对方面门劈了过去。

  能做将军的必然不是等闲之辈,他还是截住了昙奴的攻势,扣着她的手腕瞥了眼,笑道:“好俊的身手,今日不便,待他日再讨教。你们先前不是说要去太上神宫么,我送你们一程。”

  昙奴回头看莲灯,大惑不解。莲灯心里却明白,问题可能出在昙奴的那柄刀上。虽然刀鞘缠裹起来了,但内行相刀看刀身,金银钿装刀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因此才会令这位将军临时改了主意。

  不知究竟是福是祸,她只有尽可能地辞让:“多谢将军,实在不敢劳烦将军。”

  他说无妨,“我卖个人情与国师,和你们不相干。”也用不着向府兵作交代,骑在马上介绍自己,“某是三品云麾将军萧朝都,若国师问起,你们好回话。碍于你们无过所,我须向国师求证,若国师认可则罢,否则数罪并罚,不只关押,还要流放。”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昙奴和转转审度莲灯脸色,见她不再推托,方扬鞭跟上了萧朝都。

  太上神宫不在都城内,位于长安东南神禾原。神禾原古来就是福地,诸峰竟秀,四时清流不断,曾是皇亲韦氏发源的地方。后来圣上在龙首原建造大明宫,因仰仗国师,于神禾原建太上神宫以奉养。国师不同于平常人,在中原人眼里是类似于神明一样的存在。太宗曾说“国师在则天下安”,对于大历王朝的统治者来说,国师更是心头明灯。只是这样声名显赫的人不喜浮华,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闭关。因为太神秘,引发萧朝都的兴趣,所以才想借此机会窥得国师真面目。

  既然有神宫的信物,必定与太上神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萧朝都转头看那位年轻女郎,三人之中她最冷静自持。同行的另两个,一个冒失一个略有风尘味,领头的定是她。他减慢了速度,扬声问她,“给你牌子的是何许人?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

  独自跑到大漠画壁画,大多是为了避世。莲灯不知道王阿菩的来历,他自己没有主动透露,她也没有问过他。便垂眼道,“遗失过所是我们的疏漏,和家师无关。将军追问他,恕我无可奉告。”

  倒是个颇有性格的人,萧朝都牵唇一笑,“送你们来神宫,并不表示过所的事不予追究了。既然有牵连,问清原委是我的职责。”

  莲灯拱了拱手,“将军亲自相送,我等感激不尽。只是家师离群索居久矣,过去的事从来不和我提起,因此他的情况,我不得而知。”

  萧朝都沉了嘴角,“那国师呢?你既然来拜访他,应当是知根底的。”

  其实说来说去,他想打听的还是国师。她突然觉得这位将军有些可笑,简直像个妇人一样好奇心重。她摇了摇头,“我们来长安谋生路,临行家师才给了我那面牌子。我们长在大漠,对中原一无所知,只听过一些关于国师的传闻,了解的不比将军多。”

  萧朝都知道从她口中探不到任何消息,便缄默下来不再说话了。

  长安到神禾原有段距离,策马需花上一个时辰,远远看见宫墙轮廓,已经将近日暮时分。

  夕阳下的神宫有层诡秘的色彩,飞檐翘角笼在袅袅香烟之后,半在尘世半入蓬莱。莲灯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就是竹子多,和别处的枯黄萧瑟不同,层层叠叠的竹叶在寒风里摇曳,发出巨大的声浪。殿宇建在无尽的竹林之后,虽称作宫,更偏向于浮屠,是个阴阳参半的所在。仿佛晦暗中隐藏着一头不知名的兽,随时凶相毕露,准备将人一口吞噬。

  萧朝都负手看,国师精通奇门遁甲,人入其境,平常连宫门都难找到。这次倒是很顺利,大约知道有人来访,将那些术数撤了。他上前扣门,宫门开启一道缝,一名宫人探身往外看,脸上表情漠然。

  自报家门是没有用的,除了今上,国师不接受任何不请自来的到访。萧朝都将木牌递过去,“这三人有信物,求见国师。”

  宫人这才开门放他们进去,引入一处别馆奉上茶汤,揖手道:“国师闭关不见客,但入关前吩咐某,凡持木牌到访者,暂且安顿在宫内,待国师出关再作定夺。多谢将军一路护送,将军辛苦。”

  萧朝都知道这是委婉的逐客,嘴里虚应着,一面四下环顾。这宫里的一砖一瓦都有玄妙,时值仲冬,四野草木凋零,唯有太上神宫内芳菲正盛。国师喜欢鹿,奇石间偶见跳脱的身影,淙淙流水伴着呦呦鹿鸣,倒像误入了世外桃源。他向来对国师的一切持怀疑态度,可是进了他的道场,看见这与时令有违的景象不得不佩服,即便他是个术士,也是个比较成功的术士。

  “国师何时能出关?”他搁下茶盏说,“某在街市上巡检,恰巧遇见这三人。她们从敦煌来,身上没有过所,原本应该拘押的,但她们提起太上神宫,碍于国师情面,特送来请国师处置。”

  宫人迟迟看他一眼,话却应得很干脆,“闭关时间可长可短,尚且不敢断定座上哪天出关。座上早就算到有远客来访,嘱咐某仔细接待。客人一时不便,将军容情,座上心中有数。”言罢一笑,“将军也太谨慎了,既然国师认可,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一封过所而已,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太上神宫有国师徒众及侲子①,但守护门庭,负责洒扫的一般都是宫中派遣的成年黄门,这类人应对官场,有他们四两拨千斤的窍门。萧朝都听后只得颔首:“既送到神宫来,一切听国师意思。”多留无益,起身抖抖袍角辞了出去。

第 4 章

转转和昙奴很高兴,在外漂泊好几个月,终于到了目的地,又恰好是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满意程度不消细说。

  “嗳,真不错。”转转低头轻声道,“以前在北里,连吸口气都有铜臭味,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踏上神禾原。要是有机会见一见国师,就不虚此行了。”

  莲灯原本犹豫要不要离开神宫,只是见昙奴和转转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把话又咽了回去。

  宫人对掖着两手,白胖的脸上笑容可掬,“时候不早了,三位娘子随我去住处吧!再过三五日,国师应当出关了。”门上侲子挑了灯笼来引路,他比手说请,“神宫常年没有外客,国师闭关前嘱托,请阿菩高徒居琳琅界,陪同前来的住琥珀坞。”

  一路上三个人互相照应同榻而眠,突然要分作两处,实在不太习惯。可是客随主便,不能要求什么,不过脚下略缓,莲灯问:“国师知道我们的来历?”

  宫人笑了笑,“因为他是国师。”看出她们不情愿分开,也不在意,只道,“三位没有过所,出了神禾原举步维艰。敦煌距离长安三千多里,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先安住下来,再图后计吧!”

  这么一说也确实是,要是又落入那位姓萧的将军手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了。

  宫人领她们各寻去处,神宫的边边角角都是殊景,花草侍弄得异常葱郁。宫人边走边道:“琳琅界与琥珀坞相距不远,也就几十步距离,往来很方便。不过有句话要知会三位,尽量不要四处走动。神宫是国师道场,很多地方布了阵,要是不小心误入,转一天都出不来。”他复笑了笑,“我初来神宫时就吃过这样的亏,国师的神鹿要喂食,有一天发现走丢了一头,四处寻找,没想到入了阵,就再也寻不到出路了。幸好那时有翠微夫人,才将我解救出来。”

  转转咦了声,“神宫里有夫人?国师可以娶亲么?”

  宫人忙摆手道:“慎勿妄言,翠微夫人是国师师妹,因救驾有功封陇西夫人。平时图叫得顺口,都称她翠微夫人。夫人有旨意在身,暂且不在神宫内。待过两日回来了,再为娘子引荐。”说着已经到了琥珀坞,他抬手指派,命侲子送昙奴和转转进去,和声道,“二位且安顿,饭菜我再命人送到园里来。”

  转转她们并不像莲灯一样心思重,愉快地挥挥手,跟着侲子去了。宫奴复挑灯往前引,正是日夜交接的当口,天地间弥漫了浓重的深蓝,庭院和树木的轮廓镶上了一圈黑边,勉强能看清周围布局。琳琅界和琥珀坞不同,溪水环绕,有木桥渡之。这里没有院墙,放眼都是怪石,摆得很有野趣。敦煌黄沙漫天,莲灯没有见过这样灵巧的江南式布局,人在其中,觉得心旷神怡。

  宫人同她搭讪,“娘子路上很辛苦吧?”

  她说还好,“刚开始骑不惯马,坐得屁股疼。”

  宫奴哑然失笑,如今的世道学问越多越懂得掩饰,明明很寻常的字眼也弄得羞于启齿。中原人太讲究,不及西域成长的落落大方,想什么就说什么,反倒耿直可爱。

  莲灯跟他穿过翠竹林,一间黑瓦红柱的大木柞屋子就在眼前。那屋子建得大气,屋檐深远,鸱吻粗犷,沿路民居没有这样构造的。宫人拉开直棂门请她入内,垂手道:“娘子就在此间歇下,缺什么只管派侲子来同我说。我叫卢庆,是神宫长史,专管零碎事体。来者是客,千万不要拘礼。”一面说,一面俯身替她燃了一炉香,颔首示意,抚膝退了出去。

  莲灯初来乍到,站在这考究的屋子里有些无所适从。在敦煌的时候不是住洞窟就是幕天席地,到了这里才体会到中原人无处不在的精细。她静静四顾,看见铜镜前的白瓷碟子里有清水养着的九里香和天竺果,红白交错的色彩撞进眼里,忽然心头一震,莫名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再细想,又是茫然一片,没有头绪。

  也许是以前残存的记忆吧!她阿耶镇守安西,毕竟还是中原人。但凡读过书的,骨子里总有割不断的旖旎和乡愁,家里的布置一定和西域人不同。比方燃香、养花,精致到一把香炉一个碟盏,遵从中原约定俗成的审美。

  这么想来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她很快释然,到镜前照了照,虽然一直在路上,脸色相比之前还略好些,大概中原的水土更养人。梳妆匣里有漂亮的犀角梳子,成套的。她拣了一把梳头,看见长安贵妇把头发盘得惊心,自己打趣绾起来,比划一下,觉得很可笑,便放弃了。

  一整天费心费力,实在有点累了,放下包袱打算休息,刚坐到榻上,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透过门上桃花纸往外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莲灯屏息侧耳,细碎的脚步声到了台阶上,踟蹰徘徊,并不进屋里来。又等了片刻,依然是这样,她咬咬牙,提起金错刀跃了出去。

  原本以为有人,可是出门看,只有一头鹿在屋前。

  桥堍的桅杆上吊着灯笼,莲灯环顾四周,一切如常,那么声响是这鹿弄出来的吧!

  她松了口气,低头看,这里的鹿是豢养的,所以不怕人。见她闯出来,只是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她,也不走远。她试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它昂起头,反转脖子蹭她的手,无邪的样子非常讨人喜欢。

  如果觉得临渊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尤四姐小说全集潜鳞世家宫略寂寞宫花红锁金瓯为夫之道幸毋相忘半城繁华红尘四合禁庭透骨临渊渡亡经浮图塔出书版浮图塔金银错,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