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h)-清糖类似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艾米作品等你爱我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第七章
1
快十一点的时候,丁乙终于听到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像闷雷从空中滚过,她知道是丈夫回来了,在用遥控开车库门。随后安静了一会,接着又是一阵轰隆轰隆关车库门的声音。
她曾经建议他就把车停外面,但他不肯:“车停外面像什么话?”
“怎么不像话?以前不一直停外面吗?”
“以前是住公寓,自己没车库,只好停外面,现在有车库了,怎么还停外面?”
“我看好多人都把车停在外面。”
“人家那是把车库派了别的用场,堆了杂物,只好停外面。我们的车库又没堆杂物,干吗停外面?”
“因为你开关车库的声音总是吵醒我,害我半夜睡不着觉。”
“但是如果我把车停外面,明天开去上班,人家看到我满车顶的雪,还以为我是个没房子的人呢。”
“没房子怎么了?”
“让人瞧不起。”
“这有什么瞧不起的?我们以前不是一直都住公寓吗?”
“那是以前穷的时候,现在买得起房了,干吗要让人家以为我们穷呢?”
她觉得他在这些方面还跟以前一样,很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有一点好东西就想拿到人前去炫耀,买了房子就忙装修,装修好了就老想着请人上家里来玩,好让人家知道他买房子了。
她感觉自己已经不太在乎这些了,不像刚结婚那会,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兴奋得不得了,也是忙着装修啊,整理啊,装饰啊,搞好了就生怕别人不知道,总爱邀请同学朋友上家里来玩,听听别人对自己房子的赞美。
但现在她变懒了,一想到请客就发怵,又要给客人做饭做菜,又要忙着收拾家里家外,还要花钱,请的大多数是他那边的人,她不怎么熟悉,也没共同话题,再加上还有小温那样的未婚女部下,让她的神经非常紧张,总觉得小温每次都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像专门来向她示威似的。
而他呢,只要能听到人家夸奖他家的房子,夸奖他家的饭菜,夸奖他的女儿,他累死累活给人家准备吃的喝的都心甘情愿。但他平时给自己的老婆孩子做顿饭,却是戳都戳不动,逼急了就打电话叫个餐。
她有时刺他几句:“又叫餐?光是给送餐的小费就够你满家岭的人几年的盐钱了。”
他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曾经的口头禅,回答说:“这里又不是满家岭。”
有时还教训她:“人要会算账,与其我花时间做家务,还不如请个家佣做,我可以用那个时间去搞科研。”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不花钱的家佣了?”
“我哪有把你当家佣呢?我已经说了,你不想做家务就不做,我们请人来做。”
但她不愿意请人,请人哪里搞得清你爱吃啥不爱吃啥?再说家里也没阔到那个地步。
在这房子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才慢慢习惯了车库的声音,虽然每夜还是会被他开关车库门的声音弄醒,但也就是弄个半醒,朦胧之中听到那轰隆轰隆的声音,知道他终于回来了,有种安心的感觉,可以放心地睡过去。
但这次她不是半醒,也没睡过去,因为在等他。
她听见他上楼的声音,然后看见他走进了卧室,把车钥匙放在床头柜上,脱了外衣,才注意到她还醒着,有点尴尬地说:“还没睡?”
她笑了一下:“不是在等你吗?”
他更尴尬了,搔了搔头,说:“呃——我去洗个澡。”
她也觉得这事很搞笑,本来那个应该是个水到渠成的事,感情上来了,两人亲热亲热一阵,自然而然达到非那个不可的地步,于是那个。哪里像他们这样,先测排卵,如果没排,就像新四军爱惜弹药一样不放一枪一炮;如果排了,就打电话叫他回来,然后两人做功课。
这哪里是那个?分明是做人!
俗话说“做人难”,还真没说错,她就遇上了做人难的问题。
她当年生完丁丁不久就意外怀孕了一次,但国内不让生二胎,只好去做了流产,然后就一直上着环,怕再出意外。到美国来之前,她才去医院把环取掉了,没再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准备怀上了就生。
但来美国几年了,她也没怀上孩子。眼看年龄越来越大,再不生就太晚了,只好采取测排卵的方式来帮助怀孕。
她周围很多华人夫妇都生了第二胎,而且都像神手一样,有女儿的生儿子,有儿子的生女儿,全都是金童玉女,儿女双全。虽然有些父母的年龄大了,抱着孩子在外边玩,常有人以为抱的是孙子或孙女,但总算是圆了一儿一女的梦,凑成了个“好”字。
她刚来美国的时候,还顾不上生孩子的事,一心一意要读个学位,因为她姐姐告诫过她,千万要自己读个学位,在美国站稳脚跟,不要满足于做丈夫的家属,他是博士,科研能力也很强,今后肯定能干一番事业出来。如果你就国内那个学历,安心做个家庭妇女,两人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婚姻很容易出问题。
她运气不错,丈夫有一份工资,可以养活全家,她不用去餐馆打工帮补家用,所以她一天工都没打,而是专心复习托福GRE。刚好她以前就是学英语的,这两门考试难不倒她,只是改专业费了一点事,补了不少课,终于被F大的生物统计专业录取为硕士生了。
那几年修课很累很忙,没太多心思想怀孕的事,打算怀上了就生,没怀上就算了。现在她的课修完了,只剩下论文,而他申请到一大笔科研经费,当上了科研项目领头人,两人才把生孩子的事列上了议事日程。
其实她想到在她这个年纪,还得从头带小孩,一把屎一把尿的,有点怵头,总怕自己力不从心。但那些在美国赶着生二胎的华人,都说现在孩子好带,又不用洗尿布,又不用打奶糊,屋子里有空调,地上有地毯,孩子吃啊拉啊玩啊爬啊,都简单。
她最怕的就是孩子生病。丁丁小时候爱生病,真是把她生怕了,一上幼儿园就感冒,只好放家里照看,好不容易病好了,往幼儿园一送,又感冒了,有时是被别的孩子传染的,有时是睡午觉出了汗,没人帮着擦干,背上的衣服是湿的,一下就感冒了。
华人朋友听她说了担心孩子生病的事后,都宽她的心,说美国生的孩子不怎么生病,可能是因为空气好,污染不严重,孩子也就不易患上呼吸道感染类的疾病,再说美国的室内都有空调,常年保持恒温,不会忽冷忽热,孩子就不容易感冒。
但她还有个担心,就是如果现在怀孕的话,她毕业找工作就泡汤了,挺着大肚的,到哪里去找工作?谁会招个孕妇?如果是上班之后才怀孕,那老板不能把她怎么样:你不能歧视孕妇啊,只能怪你自己点子低。但如果挺着个大肚子去找工作,人家就会找个借口不要你了。
他总是劝她待在家里:“干吗想着找工作呢?我又不是养不活你。”
“如果我靠你养活,你不是想怎么下作我就怎么下作我?”
“你现在不是靠我养活的吗?我下作你了吗?”
她没话说了。的确,她来美国后的这几年,都是靠他养活的,他也没下作她,但她心里总有点疙疙瘩瘩的。俗话说,“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管”,不管他有没有刻意下作她,她本人还是有点小心翼翼的,生怕他冒出一句“现在你端的是我的碗,你还想不服我管”?
有时她想,如果他真的来下作她,她能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国去,因为她还没拿到硕士学位,在美国找不到工作,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不用说交学费了,除了回国,没别的办法。
但回国也不那么美妙啊,三十五六的人了,又是女的,没混个美国学历,回国有谁要?连A大都回不去了,她走的时候就办了辞职,不辞不让办护照,现在想去A大,就不是“回”的问题,而是“进”的问题。
听A大的同事说,现在A大引进海归,首先就要看你有没有博士学位,还要看你有没有科研经费,最好你能带点科研经费到A大去,或者你是美国名校的博士毕业,否则根本不接受。
她对同事感叹:“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出国了,像我这样的,要在美国混个名校的博士学位,这辈子都不用想了。不出国至少还在A大有个教席,出了国连A大都进不去了。”
同事说:“算了,你别后悔了。像我们这样没出国的,想待在A大,一样得有博士学位,不然的话,今天搞聘任,明天搞聘任,指不定哪天就把你给聘掉了,紧张得很,也不是人过的日子。”
国内的退路没有了,她更恐慌了,完全没了以前在国内时的那股豪情,那时担心的只是感情问题,怕他不爱她,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也不会垮掉,无非就是吹掉或者离婚。
现在好像已经不再是感情问题,而是活命的问题了。
她姐姐总是安慰她:“别把事情想得太可怕了,小满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你们俩离婚了,他也得养活你。”
“他还得养活我?他最多养活孩子吧?”
“谁说的?美国有法律的,离婚之后,有能力的那方必须赡养没能力的那方。”
“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有,我以前的导师就是这样,老早就离婚了,而且再娶了,但直到现在都得付他前妻赡养费,等于养着两个老婆。”
“要养到什么时候?”
“呵呵,可能要养到前妻死的那天,或者前妻再婚那天,或者前妻找到工作那天。”
“那他前妻就一直不找工作?”
“她干吗要找工作呢?有人养着不好?”
“她也不再婚?”
“干吗要再婚呢?再婚了就拿不到赡养费了。”
“但是一个人过多孤独啊!”
“她不用一个人过嘛,她可以有男朋友,只要不结婚就行。”
她感叹说:“美国的女人真是太幸福了,美国的法律把女人保护得太好了。”
“美国法律也不光是保护女人的,如果妻子比丈夫有钱,离了婚也得付前夫赡养费。你看那些名演员,经常是付一大笔钱给配偶,买个自由身。”
照这么说,她这辈子是不愁吃喝了,只要丈夫能挣到钱,他就得养活她,不管是结婚还是离婚,都是如此,搞不好离了婚比现在拿的钱还多,因为现在他可以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夫妻之间没什么规定。但如果离了婚,那就不同了,就得公事公办,法院判他给多少,他就得给多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但那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自己养不活自己,死乞白赖地靠他养着,问他拿一次钱,就得看他一次脸色,那还叫生活?
在国内时,她一直觉得自己经济上很独立,很强大,在钱上绝对不依赖于他,那时考虑的,都是要不要计较他家穷的问题,而不是自己穷。装修房子办婚礼,都是她这方出钱多,他的那点钱,根本就存在银行没动。
她从来没想到会有今天,一分钱都赚不到了,全靠他挣钱养家,好像命运故意让她体会一下他当年的心情似的。
2
他洗完澡,没穿衣服,腰里围着个浴巾走进卧室来。
她躺在床头看他。四十岁的人了,没长胖,还是那么精干。虽然她现在看多了美国帅哥发达的肌肉,觉得他有点太瘦了,但仍然觉得他很耐看,比那些中年发胖的男人强多了。
他的脸也没老,还是那样子,没发泡,眼皮不肿,眼圈不黑,头发也没见稀少。刚洗过澡,头发用浴巾擦过,半干半湿的,还是那么乌黑发亮。而这个书呆子,居然一点都不近视,如果不是有点老花,看书上的小字需要戴老花镜,他简直一点都没老。
丈夫比自己长得好,这个丁乙老早就知道,而且是她的一块心病。
按说男女性别不同,对“长得好”的要求是不同的,应该没办法比较两夫妻谁长得更好,但我们还是经常听人说某男比他妻子长得好,或者某女比她丈夫长得好,意思是某男的长相在男性当中的排名比其妻在女性当中的排名靠前,或者某女的长相在女性当中的排名比其夫在男性当中的排名要靠前。
刚谈恋爱那会,她采取的策略是不带他去参加她同学朋友的聚会,免得别人议论他比她长得好,也免得她的同学朋友起了抢夺之心。
相比之下,她那时宁愿去他那边玩,因为他那边的女性就是那些小护士,而她们因为从早到晚跟他在一起,对他知根知底的,知道他家是农村的,还知道他这人死板没情趣,打眼一看觉得很不错,处长了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一般不会来抢夺他。
一直到结婚之后,她才慢慢放松了这个政策,一是因为他已经成了她的丈夫,丈夫被抢比男朋友被抢的机会还是少多了;二是因为她很快就有了一个漂亮女儿,不带出去炫耀一下,于心不甘哪。
于是她又开始参加同学朋友的聚会,那时人们的赞扬已经从她丈夫身上转到了她女儿身上,当然免不了一箭双雕,说说“女儿漂亮像爸爸”之类。
好在她那时的心胸宽多了,可能是因为女儿在她心中的位置超过了丈夫,听见人家说她女儿漂亮可爱,她就很满足,哪怕别人点明女儿像爸爸,她也无所谓,像爸爸又怎么样呢?反正女儿是我的女儿,女儿的爸爸就是我的丈夫,他们再漂亮也是我的,不是你的。
生孩子留给她的唯一遗憾就是人长胖了,比以前重了十多斤。而这十多斤,好像都堆在最不容易减肥也最影响穿衣的地方。
比如上臂,怎么减?做俯卧撑?顶多把肥肉减掉,但跟着就长出肌肉来了,上臂还是那么粗,对于女性来说,上臂的肌肉也未必比肥肉好看。就因为这该死的上臂,她就与无袖的衣服彻底绝缘了。
还有腰围,硬是多出那么一层来,虽然还不像戴了一个游泳圈在腰间,但也比生孩子前多了不少,以前是一尺七的小蛮腰,现在都二尺一了,整整多了四寸!怎么减都减不掉,仰卧起坐也练了,按摩减肥也试了,就是减不下去。
还有屁股两边靠近腰侧的部位,无缘无故地一边长那么一块出来,那可是各种锻炼的死角,跑步跑不到它头上,仰卧起坐坐不到它头上,俯卧撑撑不到它头上,什么都奈何不了它。最糟糕的是,两边的形状还不一样,一边高,一边低,搞得她再也不敢把裙子放在上衣外面穿,也不大敢穿贴身的连衣裙。
到美国来了之后,她对自己身材的感觉好了不少,因为美国的胖女人多,像她这个重量级的,都得划在瘦子行列,大多数美国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都发胖了,她们那个胖可不是一般的胖,整个就是像吹起来的气球,胖得邪乎。
但当她开始修课的时候,她对自己身材的郁闷又上来了,因为她要转专业,得补修很多本科生的课,生物方面的,统计方面的,电脑方面的,等等,都得补。
本科阶段的美国女孩,可能是美国女性中最漂亮的一群,中学的女孩子有的还没褪掉婴儿肥,研究生以上的,又已经开始发胖,只有本科女孩子,褪掉了婴儿肥,又没发胖,非常漂亮。高胸细腰长腿,金发碧眼,粉腮长睫毛,上面穿个小背心,下面穿条牛仔短裤,脚下是白线袜白球鞋,朝气蓬勃,青春无敌,连她一个女的都爱看,更不用说男人了。
有次她把几个同学带到家里来做项目,男的女的都有。大白天的,丈夫上班去了,女儿上学去了,家里没别人,很适合做项目。
讨论好了,留一个人在电脑上做幻灯片,其他人就在她的带领下包饺子。
饺子煮好之后,每人盛上一盘,正吃得带劲,丈夫回来了,是回来拿东西的。
一群人都有点心虚,像那些父母出去旅游便在家里开聚会的小毛孩一样,对父母的突然返家,都吓了一跳。
但丈夫做得很得体,不仅对一群人表示欢迎,还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饺子。
那天晚上,她也是很晚没睡,一直等到他从实验室回来,才逮住机会问他:“今天来的几个美国女孩漂亮吧?”
这几乎是每次家里来过女客人后她都会提的问题,而他每次的答案差不多都是“鸽子大衣”之类的答非所问,但这次不同,他很认真地说:“嗯,很漂亮。”
她吃醋了,诱供说:“哪一个最漂亮?”
他居然能答出个一二来:“那个很会喝酒的最漂亮。”
她知道他说的是妮娜,个子高高的,乳沟深深的,腰肢细细的,屁股翘翘的,四肢修长,金色的头发,经常在脑后随便挽成一个疙瘩,用支铅笔对穿过,就成了一个好看的发髻。
她见他的观点跟自己一样,知道他这次是真看明白了,不由得酸水直冒:“你看得还挺清楚的呢。”
“坐一张桌子边吃饭还看不清楚?”
“那以前我们家请客的时候,你怎么没看这么清楚?问你谁漂亮你都答不出来。”
他想了一阵:“我不记得了。”
“你喜欢美国女孩?”
“你不喜欢?”
“我一个女的,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你请她们来家里做什么?”
“做项目啊。”
“哦。”
“你以为我请她们来干什么的?介绍给你的?”
他一转念:“她们可以到我实验室来做义工。”
她气昏了:“她们是学生物统计的,到你实验室做什么义工?”
“怎么不可以做?我的实验室不就是做生物方面研究的吗?我们做出来的数据都需要人处理,她们在我那里做义工,我可以给她们出证明,写推荐信,对她们今后毕业找工作有好处。”
她更生气了:“既然在你的实验室做了义工对今后毕业找工作有好处,你怎么没叫我去你的实验室做义工呢?”
他愣了一下,说:“你还有什么必要去我那里做义工呢?”
“为什么我就没必要?”
“你是我媳妇嘛。”
“是你媳妇怎么啦?老了?长得不漂亮?”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我这不是在帮你跟同学搞好关系吗?”
“那你怎么没想着让那几个男生去你那里做义工?”
“你想跟男生搞好关系?”
她没想到被他钻了个空子,又好气又好笑,遂放过男生:“为什么你不叫我去你那里做义工?是不是看我看厌了,想换个新面孔看看?”
“又在瞎说。”
“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看你忙嘛。”
这可太让她心酸了:“我为什么忙?不都是因为你成天泡在实验室里不回家吗?”
“我……”
“现在倒好,我把你不做的家务做了,反而成了你不要我去你实验室做义工的借口!”
他无奈地说:“你要做就去做啰。”
她犟上了:“既然你不欢迎我去做,我去干什么?”
“那就不去啰。”
“这说明你根本就不希望我去你那里做义工。”
“我是不希望你去做,如果你又上课又做义工,谁照顾丁丁?”
“那倒也是,你把我困在家照顾丁丁,你找几个漂亮的美国女孩去你实验室做义工,你里里外外都照顾到了。”
“我哪里找了漂亮的美国女孩去我实验室了?”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那不是在跟你商量吗?你同意就问她们一下,不同意就算了。”
“啊?你让我来做恶人?”
他不吭声了。
3
她最终也没去他那里做义工,一是女儿在家她走不开,再一个她也不喜欢跟他一起泡实验室,他这个人,在家里没什么情趣,在实验室更没情趣,她还怕别人说他徇私舞弊,照顾自己的老婆,又怕别人说她把老公盯这么紧。
她的那几个美国女同学当然也没去他的实验室做义工,因为她根本没对她们提这事,也没再邀请班上的女同学上家里来,要做项目了,就去别人家,或者找个空教室做。
她跟那帮美国孩子一起上课,反倒没有年龄的压力,因为他们对年龄好像不那么敏感,看不出她的年龄,也不打听,有时见到她跟女儿在一起,都以为是她的妹妹,真把她开心死了。
但在华人圈子里,就不同了。你多大年纪,人家都看得出来。即便看不出来,问也要问出来。明明是差不多年纪的人,也管她叫“大姐”;有些年轻的,都上大学了,也管她叫“阿姨”;还有几个从国内出来读研究生的人,都管她叫“阿姨”,搞得她义愤填膺:叫什么阿姨啊!我才三十多岁,你们也都二十好几了,我生得出你们这么大的孩子来吗?
还是美国人简单,彼此之间不怎么拉亲戚关系,不管你多大一把年纪,他们都用名字称呼你。她在国内是学英语的,那时就有个英语名字,叫戴安娜,出来后还是用这个英文名字。同学当中没谁叫她“大姐”或者“阿姨”,都是叫她戴安娜,让她感觉很好,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读大学时的心态。
她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突然看到丈夫进来了,没穿衣服,只在腰间裹了个浴巾。
她对他努努嘴:“把门闩上。”
他立即转身把门闩上,然后走到床前,貌似不在乎地揭开浴巾,露出赤裸的躯体,但还没等她看全,他就飞快地钻进了她的被子。
他在被子里摸索着脱她的衣服,略带抱怨地说:“怎么还穿着衣服呢?”
“我哪知道你今天会回来?”
“我天天都回来了。”
“但你哪天不是搞到半夜三更才回来?”
“你今天打电话了嘛,我肯定会早回来。”
“你这还算早?”
他没再说话,脱掉了她的睡衣和内裤,把手伸到她两腿间:“没什么水嘛,不是说排卵期水很多吗?你没测错吧?”
她有点不快:“测错了又怎么样?难道不排卵就不能那个?”
“不是你说的吗,少做几次才容易生男孩。”
“我还说过要有高潮才容易生男孩呢。”
他不吭声了,大概在想着怎样做才能生男孩。
抚摸了一阵,他说:“可惜没把神器带到美国来。”
“你还在想着神器的事?”
他有点失去耐心了:“怎么你的高潮这么难来?”
她正在兴头上,心情本来是很好的,也不想打岔,但他这句话实在太刺耳了,让她没法不计较:“什么叫我的高潮这么难来?你的意思是别人的高潮不难来?”
丁乙知道那个的时候不该扯闲篇,但这也怪不了她,是他先扯的。
他咕噜说:“别人的高潮我怎么知道?”
“肯定是你弄过别人啰,不然哪来的对比?”
“别瞎说了,我们满家岭的人不兴出轨。”
“你现在哪里还是满家岭的人?早就把满家岭的东西忘掉了。”
“才没忘呢,我走到哪里都是满家岭人。”
她本来想提提“盐钱”的事,说你现在就不拿盐钱衡量一切了,但她又怕这样一说会提醒了他,搞得他又用盐钱来衡量一切,那就麻烦了。
她只提醒他另一件事:“那对因为偷情被大爷捆起来推到悬崖下去的男女,不是你们满家岭的人?”
他不屑地说:“他们不是满家岭的人,是满家岭的败类!”
“这不都是个名称问题吗?败类也是人。”
“我不是满家岭的败类。”
“那谁知道?”
“我们满家岭的列祖列宗都知道。”
“他们都睁着眼睛看着你?”
“当然啦。”
“你那两年一个人在法国,难道就没出过轨?”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没有。”
“两年哦,不是一天两天哦,你没出轨,是怎么解决你的生理问题的?”
“我没生理问题。”
“瞎说,正当年的男人,怎么会没有生理问题?”
“是没有么,我各方面都正常。”
她没想到又被他钻了个空子,遂严格定义说:“我不是说有问题的问题,我说的是生理需要。”
“我没有生理需要。”
“啊?你连生理需要都没有了?”
“我的生理需要就是吃饭睡觉。”
“别把自己说得跟木头似的。”
“真的嘛,那两年又要学法语,又要学专业,还要做实验,写论文,哪有时间想那些东西。”
“那个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身体的需求,自然就会产生。”
他想了一下,说:“那时真没什么身体需求,只想能够睡一会。”
她不知道男人是不是真能忙到那个地步,但她从自己的情况来看,至少女人是可以忙到那个地步的。她刚生孩子的那几年,就老觉得很忙很忙,只想有谁能帮她照看一下孩子,她好睡一觉,对那个没有一点兴趣,每次他要,她都觉得麻烦,但不做又怕他出轨,只好草草应付。
他那时帮不上她什么忙,一个是他自己就很忙,再一个他照顾孩子不行,宠是很宠,但都是无原则的宠,做事也比较粗手大脚,叫他给孩子做饭、喂饭、穿衣、洗澡、换尿布什么的,他都会搞出点问题来,她花在纠正他错误上的时间,比她自己亲自动手还多,所以干脆不要他帮忙了,全部自己搞定,他一般就是等她把孩子都打点好了之后,带出去玩一会。
而她就趁那点时间收拾屋子,洗碗洗衣服吸尘拖地。这一切还没做完呢,他已经带着孩子收兵回巢了,因为他又得去实验室忙活了。而她就忙着给孩子洗澡啊,换衣服啊,讲故事啊,哄睡觉啊,忙得不亦乐乎。
孩子睡了,她还得抽时间备会儿课,常常是还没备多少呢,就疲倦得睡着了。
那时他来麻烦她那个的频率也不算高,她不知道别的男人每周做多少次,没法横向比较,只是纵向地比比,感觉他比刚结婚时做的次数少,有时一周一次,有时一周两次,全看当时的情况。有时他太忙,一周一次爱都不做也有过;有时她太累,半夜被他弄醒很不爽,不肯做,他也只好算了。
后来他就去法国了,是中法联合培养项目,经过考试选拔的,听说全国只选了十几个人。
她太震惊了,下巴都快惊掉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学了几句法语,居然能到法国去读博士,而且不是他本专业的博士,是生化方面的博士,真是彻底把她镇了。
他出国,她没别的意见,唯一的担心就是怕两地分居,婚姻会出问题。听说法国女人最风骚最浪漫了,她看的那些外国小说,只要是写风骚浪漫的女人的,大多是法国女人,什么《包法利夫人》啊,《羊脂球》啊,《茶花女》啊,不都是法国女人的故事吗?
她把她的担心对他说了,他不以为然:“我连法国话都不会说,到哪里去找法国女人?”
“你不会说法国话?那你怎么考上联合培养的?”
“我说的是不考法国话。我不会说,但我看得懂资料。”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会说法国话,你就要去找法国女人了?”
“我哪里这样说了?”
“但你刚才不是说‘我连法国话都不会说’?”
他完全不懂得这之间的推理,愣愣地说:“我是不会说法国话嘛。”
她原以为他一去法国,就能把她们娘儿俩办过去探亲,但结果却不是这么回事,一是他没那个经济能力,另一个他也没那个时间,总是很忙很忙,忙得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打个电话回来,跟她和孩子讲几句。
她父母有点着急:“你们老这样两地分居不好啊,会影响夫妻关系的。”
她很不耐烦:“我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你们催有什么用?”
父母都不敢催了,妈妈说:“其实这样还好些,他这么忙,又没多少钱,你又不懂法语,你们娘儿俩去了那里,还不是受苦受累?搞不好还把国内的工作搞丢了,还不如就待在国内,生活还安逸些。”
她姐姐听她说了这事后,安慰她说:“他肯定很忙,你想啊,他的法语也不是很好,又不是搞他以前的专业,等于是一切都要从头来,说不定连课都听不懂,他不拼命学习,怎么跟得上?”
“姐,你说他会不会是变了心,看上别的人了?”
“我都说了,他现在肯定忙得跟鬼似的,哪有时间去看上别人?”
“但如果别人看上他了呢?听说法国女人都是又浪漫又风骚的。”
姐姐朗声笑道:“法国女人又浪漫又风骚,怎么会看上你的小满呢?他在国内还算个美男子,鼻子有点高,眼睛有点凹,在一群塌鼻子中国男人中很出众。但到了法国,他那鼻子眼睛不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吗?放心吧,他不会跑的,你只但愿他学习别太累,别把身体累垮就行。”
按照原定的联合培养计划,他应该在法国待两年半,完成博士课程后就回国来做论文。但他在法国待了两年,就跟着导师跑美国去了,边工作边完成博士论文。
她带着孩子又等了一年,才通过探亲来到美国。
她走了一阵神,感觉下面越来越干,已经有了疼痛的感觉。
他也觉察到了:“怎么搞的,越来越干,你今天没排卵吧?”
她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你去问试纸。”
他抽出手来,扯了条毛巾擦着,说:“你出国来的时候,把神器也带出来就好了。”
“就几个箱子,好多东西都装不下,我还带那破玩意儿?”
“神器能占多大地方?”
“但如果过海关的时候,人家翻开检查,发现那玩意儿,像什么样子?”
“那有什么?又不是违禁品。”
她想了想,说:“以前听我姐姐说,美国有那种东西卖。”
“美国有神器卖?”
“不是你们满家岭那种神器,是别的材料做的,但是形状……”
“会不会是我们满家岭的人流落到美国来了?”
她忍不住笑了:“别又想着扩充你那族谱了,我姐说以前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兴崇拜那玩意儿,到处都有神器,大的小的都有。”
“你姐说哪里有卖的?”
“她说购物中心就有。”
他把擦手的毛巾扔在一边,说:“睡吧,今天不做了,等我明天去看看卖神器的是不是我们满家的那个人,问他要个神器来再说。”
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呢,哪知他真的翻过身去,很快就睡着了。
她起了疑心,从来只听说男人起了那心,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怎么还有男人前戏了这半天,居然这么安安稳稳地睡了?是不是他在外面做过什么了?深更半夜的,就他和那个小温在实验室里,那小温没男朋友,独守空房,还不欲火焚身?如果存心要勾引他,难道他还抵挡得住?
她越想越不舒服,终于忍不住推醒他:“你就这么睡了?”
他睁开迷茫的眼睛,问:“你还没睡?”
“我在问你呢,那个小温,怎么也半夜三更的还守在实验室里?”
“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实验室里就你和她俩人。”
“那个韩国人也在那里啊。”
她知道他说的韩国人是谁,是他实验室的一个研究员,很不简单的一个女人,在韩国读的医学院,离婚之后到美国来闯天下,已经通过了美国的医生考试,做完了住院医,正在做研究员,听说做完三年研究员,就可以在美国挂牌当专科医生了,年薪可以达到半个百万。
那韩国人姓“万”,但韩文拼成man,刚好跟他的姓是一个拼法,而韩国人有个医学学位,英语里也是Doctor,所以他们两人的英语称呼都是Dr·Man。
她也挺不放心这个韩国女人,上次他邀请实验室的人来家烧烤,这个韩国女人还恬不知耻地用英语对她说:我和你丈夫都是Dr·Man,用你们中国话来说,就是挺有缘分的哈。
她很不满意丈夫招这么个离婚女人来实验室工作,但丈夫说韩国人不是他招来的,是美国一个什么协会介绍来的,由那个协会付工资。丈夫说:“不花钱雇个人来做实验,有什么不好?”
她没想到韩国人也在实验室泡到这么晚,怀疑地问:“她也在那里?我怎么没听到她的声音?”
“她在做实验,你怎么听得到她的声音?”
“现在?她现在还在那里?”
“应该还在。”
她见他说得这么有把握,不好再说什么,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去实验室,但又很想打,便怂恿说:“你打。”
他欠起身,按了电话的免提,拨了个号,不一会,屋子里就响起韩国口音的英语:“满博士的实验室,我是万医生,你是?”
他自报家门:“是满博士。”
那边笑起来:“你好,满博士。”
两个Dr·Man用英语交谈了几句,然后他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出去拿车时小心点,就结束了谈话。
打完电话,他关掉免提,无声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怎么样?现在不怀疑了吧?
她不好意思地钻进他怀里:“只怪你太吸引人了,四十岁了,也不长胖,也不见老,实验室里又招这么多单身女人,让我不放心。”
“那都是些什么女人啊?都比不上你,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哼,你现在学得好会说了,但你越会说,我越不相信你。”
“那我不说了。”
他一把掀开两人身上的被子,压到她身上。
4
可能是因为没按平时的时间睡觉,丁乙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发现她这人的生物钟还挺准的呢,平时什么时候睡,就只能什么时候睡;平时什么时候起,一到时间就醒了,连闹钟都不用。如果这中间因为什么事打乱一下,那就彻底乱套了,要好几天才能拨乱反正。
丈夫还是那么会睡觉,尤其是做完爱之后,简直就是直奔梦乡而去,弯都不转。
回想起来,他还就是在恋爱期间能在做完之后保持一会醒着的状态,而那也得是第二次才行,每周的第一次,他也是做完就呼呼大睡的。她曾因为这一点伤心难过,逼着他不睡,陪她说话,但看见他勉强撑着,心不在焉地“嗯嗯嗯”,她也觉得没意思,就懒得逼他了。
他睡觉打点小呼噜,但还算不上地动山摇,赶上她正常睡觉时间,也不影响她睡眠。但像今天这样,过了她生物钟指定的睡觉时间,本来就睡不着了,耳边又不断响着呼噜呼噜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刺耳。
除了持续性的小呼噜之外,他还间歇性地磨牙。刚开始听见他磨牙的时候,她感觉就像有人在用玻璃刮他的牙一样,令她牙根都酸了,五脏六肺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时她会摇醒他,免得他把自己的牙磨坏了。
但他很不耐烦,咕噜道:“干什么?”
“你在磨牙。”
“磨牙怎么啦?”
“磨得好响,怕把你牙磨坏了。”
“磨几十年了,也没见磨坏。”
原来他知道自己睡觉磨牙,怎么就不想个办法治一下呢?她关心地问:“是肚子里有虫,还是心里有火啊?”
“我怎么知道?”
“你是医生……”
“你还让不让人睡啊?”
后来她就不管他了,如果他磨得她睡不着,她就到另外一个房间去。
刚生孩子那会,他们一家三口睡一张床上,但才睡了几天,他就受不了啦,说孩子半夜老吵他,他睡不好觉,第二天动手术会出问题的。
她也觉得三个人睡一张床太挤了,而且他回来得晚,睡在一间屋子里也容易把她弄醒,于是让他去另一个房间睡。结果这就成了她家睡觉的模式,总是她跟女儿睡一张床,而他一个人睡一张床,想那个的时候就跑她房间来找她,把她弄到他房间去。做完爱,他睡了,她又溜回自己的房间陪女儿睡。
刚来美国的时候,他们住的是公寓,但也有两个卧室,因为他一来美国就是博士后待遇,不像一般留学生那样拮据。她以为女儿大了,会一个人住一间房,而他们夫妻俩住另一间。但女儿不肯一人住一间,非得要妈妈陪不可,于是,又是她跟女儿住一间,而他一个人住一间。
后来搬到现在这个独立屋里,有三个卧室,女儿要住主人房,因为那里有个浴缸,女儿喜欢,说可以在那里洗泡泡浴,于是女儿住了主人房,他住了那间小卧室,还有一间中号的,算是客房。她就在三个房间打游击,女儿睡觉的时候,她陪女儿,等女儿睡着了,她就去客房睡,如果他想那个,就上客房来。
有时她觉得这一点都不像夫妻,至少不像恩爱夫妻。她在电影里看到的恩爱夫妻,做完爱都是相拥而眠的,男人温柔地伸出强壮的胳膊,给女人做枕头,而女人就小鸟依人地睡在男人的怀抱里。第二天早上醒来,相视一笑,无比甜蜜。有时男人还用个长方形盘子给女人把早点端来,让女人在床上享用。
看来她这一生是享不到这样的福了!谁叫她嫁了个不解风情的乡巴佬呢?满家岭的男人肯定不会把妻子搂在怀里睡觉的,更不会提前起来做早点端到床上给妻子吃。满家岭的媳妇,肯定是天没亮就起床了,先下地打早工,然后回家做早饭,侍候公婆丈夫孩子吃。
说起来她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如果不幸生在梅伢子那个村,最好的结局就是嫁到满家岭做媳妇,人家梅伢子也要活啊,说不定活得比咱们城里女人还幸福呢,毕竟是蚂蚁爬到芦席上——高了一篾片,而城里女人嫁了满家岭男人,那就是蚂蚁从芦席上爬地上去了——低了一篾片。
今晚她睡不着,他的呼噜声和磨牙声就特别刺耳。她只好打游击,哪间房没人就去哪间,反正她家三间房里放的都是大床。
早上六点多钟,她手机的闹钟就响了。她不知道自己昨晚是几点睡着的,感觉就像一点儿没睡一样,非常疲倦,眼睛都睁不开。但她还是挣扎着起了床,到主人房去叫女儿:“丁丁,闹钟响了,该起床了!”
女儿一百个不愿意:“不,我想睡觉。”
“起来吧,不早了,晚了路上塞车,上课会迟到的。”
女儿很不情愿地拉长声音答了个:“好——”
她知道女儿已经醒了,会起床的,便到楼下为女儿准备早餐。
美国的小学上学时间特别早,她是亲自开车送女儿上学,可以赖到六点多起床,如果是坐校车的话,五点多就得起来,因为校车六点二十就来接孩子了,而停车站离她家还有十分钟的路程,她得五点多就把丁丁叫起来,梳洗一下,吃点早餐,就往停车站赶。
她家住的地方离丁丁的学校其实不远,开车半小时就可以到,但校车因为要绕很多地方去接孩子,就需要个把小时,到学校就七点多了,正赶上上课的时间。
为了让女儿早上多睡一个小时,她一直都是自己开车送女儿上学,以前也曾试图跟丈夫轮班送女儿,但他不肯:“有校车干吗要自己开车送?”
“自己开车送,她就可以多睡一小时。”
“她在校车上不是一样可以睡?”
“就算你不开车送她,你也得起床陪她走到校车站去呀,你走到校车站也要花十几分钟,干吗不干脆送到学校去呢?”
“怎么不让她自己走到校车站去呢?”
“外面黑灯瞎火的,你让她一个小女孩自己走去坐车?”
“别人是自己走的,还是家长送的?”
“有自己走的,也有家长送的。丁丁个子小,胆子也小,你怎么忍心让孩子一个人摸黑走去坐校车呢?”
“胆子是练出来的,你不让她自己走,她一辈子都胆子小。”
“她书包那么重,最少有十几磅。”
“你不会让她少背点?”
“怎么少背?都是学校规定要的东西,这里的课本又不像国内那么小,这里全都是杂志那个尺寸,最少一英寸厚,这里的学校又不兴用练习本,都是用活页纸,书包里还得装一到两个三孔的文件夹,再加上七七八八的东西,你自己算算得有多重。”
他不耐烦了:“未必还有一担水重?满家岭的女孩子,像她这个年纪就该一个人到井里去挑水回来做饭了。”
她气急败坏:“你别搞错了,这里不是你们满家岭!”
他不吭声了,但也不起早送女儿。
她赌气叫了他几次,每次都是叫半天才动,还得时时盯着,一不注意,他就又睡过去了,她得三请四催去叫他,自己也没睡成,还害得女儿迟到,搞得一家三人都气鼓鼓的。
后来她就懒得叫他了,全都是自己去送。
今天她给女儿准备了牛奶和麦片,还煎了一个鸡蛋,切了一片苹果。
女儿吃完后,她就用车把女儿送去上学,然后自己回到家补了一会瞌睡,快十点的时候,她起了床,准备到学校去用电脑。她的论文需要处理很多数据,但她家里的电脑上没装那个软件,只能到学校去用。
下楼之前她看了一下丈夫的房间,发现他已经上班去了。他每天都是九十点钟才去上班,但他去得晚,回来得也晚,经常是半夜才回来,有时搞到凌晨两三点,周末也经常是泡在实验室。
说起来是一家人,但她跟他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吃饭都很少凑在一块。
她想热点剩饭当早餐,但打开冰箱一看,发现一点饭菜都没剩下,他全都带走了。你别看他不做饭,但吃起来倒是挺爽快的,不仅吃,还要带,不仅带自己那份,有时遇上他看得上眼的,还带到实验室让大家分享。
带菜的事不是他告诉她的,而是从他实验室的小温嘴里听来的。
那天是个周末,她正在拾掇门前的花圃,看见丈夫的车开回来了,但没开进车库去,只开到车库门前的空地上停下。然后她看见丈夫和一个年轻女孩从车里走出来,丈夫向她介绍说:“这是我实验室的小温,到我们家来洗衣服的。”
她看见丈夫打开后备厢,搬出两个装满脏衣服的塑料洗衣筐,他把两个大洗衣筐叠在一起,一次性地抱进屋子里去了。
她心里很不舒服,自己家的洗衣筐他从来都没碰过,脏衣服换了都是往挂衣间的地上一丢,等她搜去洗,洗好了也不去洗衣机里拿出来,等着她给他熨好,挂在衣柜里,要穿的时候还要来问她:“看见我那件灰衬衫没有?”
现在可好,帮别人洗衣服倒是挺殷勤的,而且是年轻女孩的洗衣筐,里面肯定是内裤胸罩一大堆。
她的脸色肯定不大好看,但小温一点也不在意,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丁大姐,在忙啊?早就听说你大名了,满博士成天在实验室里夸你呢,说你又勤快又能干。我们还吃过你做的菜呢,太好吃了。”
她笑了一下,敷衍说:“今天休息啊?”
“嗯,抽空把衣服洗一下。丁大姐你真能干,还会打理花圃啊?”
她没好气地说:“你们满博士什么都不管,我不打理怎么办?”
小温赶快替他说好话:“他忙啊,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做了科研项目带头人呢?不是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个女人吗?丁大姐你劳苦功高啊!”
她恨不得说“他忙什么?我看他现在就不忙”,但她当然不会这样说出来,只淡淡地笑了一下,没回答。
丈夫在门口叫:“丁乙,你来看看该怎么弄啊,我不会用这个洗衣机。”
她都不记得他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叫她“丁乙”的了,最开始是“宝伢子”,结了婚变成“媳妇”,后来就是“丁丁妈”,现在倒好,变成直呼其名了,想干什么?想跟她撇清?
还不等她答话,小温就咯咯笑着说:“哎呀,连洗衣机都不会用啊?真是书呆子啊!满博士,你可真是享福啊,家里的事肯定都是丁大姐包了。丁大姐,你忙你的,我去弄,我会用洗衣机。”
小温说着,就一溜小跑进屋去了,不知是谁还关上了门。
她气得胸口发痛,发了一阵呆,扔下手中的小铲子,也冲进屋去,听见楼上小温正格格格地笑个不停,也不知道洗个衣服有什么好笑的。
她在楼下洗手间洗了个手,顺手扯个毛巾掸掸身上的灰,也上楼到洗衣房去,看见丈夫站在洗衣房门口,小温站在洗衣房里面,隔着尺把远在说话,见她上来,都住了口,有点尴尬的样子。
她从丈夫面前挤进洗衣房里,揭开洗衣机的盖子,把手里的毛巾扔进去,解释说:“就一条毛巾,放一起洗洗算了。”
小温大方地说:“没问题,没问题。”
她恨不得说“这是我家的洗衣机,我洗个毛巾还有问题”?
丈夫莫名其妙地问:“你楼下的事搞好了?”
她愠怒地反问:“我楼下什么事?”
小温插嘴说:“丁大姐刚才是在收拾花圃呢。”
丈夫赶快学舌:“你刚才不是在楼下收拾花圃吗?收拾好了?”
她抢白说:“没收拾好,你是不是想帮着收拾?”
“你要怎么收拾?说了我去弄。”
她心说,你装什么勤快?你什么时候收拾过花圃了?现在有个小妞在这里,你就想显得人模狗样了?
小温积极地说:“我知道怎么收拾花圃,我去帮丁大姐收拾。”
小温说完,就从门那里挤出去,差点擦在他身上,然后就下楼去了,把他们夫妻俩丢在楼上。
她压低声音说:“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把她搞到家里来洗衣服?”
“洗个衣服还要说一声?”
“总还是一家人吧?你做什么决定都不告诉我一下的?”
“这么一点小事……”
“你突然弄个人到家里来,还是小事?”
“我正在实验室干活,她跑来说要来我们家洗衣服,我还能说不?”
“她自己住的地方没洗衣机?”
“她说那里住了很多老墨,她嫌他们不干净,不愿意跟他们共用洗衣机。”
“她不会到街上找个干净点的洗衣房去洗?”
“街上的洗衣房哪有我们家的干净?”
“那她就不怕我们嫌她不干净?”
“她不干净?”
她哼了一声说:“哼,我哪知道她干净还是不干净?只有你才知道。”
女儿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跑过来问:“你们在吵架吗?”
两个人连忙回答:“没有,没有,我们没吵架。” 

  如果觉得等你爱我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艾米小说全集小情敌其实我是爱你的一路逆风飞来横情憨包子与小丫头欲(尘埃腾飞)山楂树之恋2等你爱我加国华警之枫叶红颜认识你,是命运对我的恩赐几个人的平凡事(中国式不离婚)梦里飘向你三人行不懂说将来同林鸟致命的温柔十年忽悠至死不渝云中之珠竹马青梅山楂树之恋美丽长夜,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