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亦舒作品预言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史蒂文生在酒店等她。

    见到萼生,他吓一跳,“这是你吗?萼生,你足足老了十年瘦了十公斤!喂,你要保重自己。”

    “坐下来,老史,谈正经事。”

    “专员已经通知关世清的家长。”

    完了,将来关伯伯关伯母若不能活至耄耋,再也不是为别的。

    “关氏夫妇正赶着飞过来。”

    萼生闭上双目。

    “我还得到另外一项宝贵的情报。”

    萼生看着史蒂文生。

    “假使令堂岑仁芝女士肯为这件事来走一趟,关世清事件可能会得到完满解决”

    “我完全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毋须理解分析,你只需接受事实,坦白的告诉你,到今天为止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从东方往西方飞,会赚得一天时间,而自西方飞回来,又会损失一天,管它呢,我已承认时差必须如此运作。”

    萼生狐疑地问史蒂文生:“为何家母的身分如此重要?她只不过是个小说作者。”

    史蒂文生严肃地答:“在商业社会里,小说作者的责任可能只是娱乐读者,可是在另外一个地方,他们可能另有任务。”

    “为什么十多年都紧紧盯住家母?”

    “我做过一点小小资料搜集,岑仁芝在你出生之前,已是本市至有群众基础的写作人。”史蒂文生降低声线。

    “可是,她早已退休,并且,本市书店中连一本岑仁芝著作也没有。”

    “他们还是想争取她为本市写宣传稿件。”

    “我不相信。”

    史蒂文生摊摊手,耸耸肩,“信不信由你。”

    “你有什么凭据?”

    “问你的朋友。”史蒂文生指一指坐在另一桌的刘大畏。

    萼生板着面孔,“他并非我的朋友。”

    “看上去也不似你的敌人”,他停一停,“这种时候,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得多。”

    萼士抬起头,“我们几时可以去探望关世清?”

    “谁也不能见他。”

    萼生变色,那么,关氏夫妇千里迢迢赶来干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会请岑仁芝女士来走一趟,他们也许会听她的要求。”

    “家母发过誓不再回来本市。”连外婆去世都没有回来,由此可见成见有多深。

    “也许这是她破例的时候了。”

    “我不认为她会破例。”萼生急出一身汗。

    史蒂文生凝视陈萼生,“很少有人会见死不救,文艺工作者如果持铁石心肠,就不能感动群众,我认为你对令堂的估计错误。”

    萼生发呆,每个人都好象比她成熟,分析起事情来,头头是道,几乎都达到知彼知己的地步,只有她,傻瓜一样,处处被动,呵陈萼生,经一事、长一智。你要学习之处实在太多太多了。

    “那位朋友对你十分倾心。”史蒂文生压低声音,“你要对这种关系善加利用,美新处的同事只能帮你这么多,往好处想,这下子你可不愁没有题材了,我保证你十八月内可获硕士衔。”

    他站起来告别。

    “谢谢你史蒂文生。”

    “谢谢你的咖啡。”他挥手而去。

    萼生黯然,她真的老了十年不止。

    回到房间拨电话找岑仁吉教授。

    一次二次三次都没接通,她继续尝试。

    刘大畏在一旁忍耐良久才轻轻说:“也许岑教授故意避开你。”

    一言提醒梦中人,当然,消息也许就是传得这样快,陈萼生一旦卷入这种漩涡,便由最受欢迎人物沦为最令人厌恶人物,现在还有谁要做她的亲戚。

    萼生真正打了败仗。

    “你呢?”她对刘大畏说,“你还坐在这儿干什么?”

    “我的任务便是留意你的一举一动。”

    “小组长,好生留神,我现在马上要拨长途电话到温哥华去了。”

    “你找谁,岑仁芝女士还是严嘉淇教授?”

    萼生答:“两个都找。”

    “严教授在纽约参加讲座,岑女士正赶来本市,今天午夜时分你已可以看到她同关氏夫妇。”

    萼生张大嘴。

    母亲终于屈服了。

    知母莫若女,萼生太清楚母亲性格,她从来坚持原则,情愿作出牺牲,在所不计,这次三言两语,在这么短时间内作这么大让步,不用说,也是为了宝贝女儿。

    一时间萼生情绪非常激动,握住拳头,说不出话来。

    十余年来,那一迭请柬,骆驿不绝的说客,大大小小利益,母亲一寸都不肯移动,如今却二话不说地随关氏夫妇东来。

    这些日子,岑亡芝最值得统战之处也许就是不愿接受统战,如今有关方面难免会说:什么阿物儿,统统一样,还不是乖乖就范。

    萼生难过得低下头来。

    她一时竟不知用什么颜面去见母亲的好,巴不得可以找个地洞钻下去。

    这一次来,母亲不知道要做多少她一贯视为苦差,万分不愿意做的事。

    每个人的爱恶不一样,选择奇突,不能勉强。

    拜会、演讲,领奖,接受访问,出席研讨会……对于一些写作人来说,简直就是殊荣,求之不得,辗转反侧,陈萼生都知道母亲对这种繁文褥节无比厌恶。

    岑仁芝不止一次对女儿说:“你不晓得有些人是多么容易被得罪。”

    现在母亲还是不得不勉为其难,萼生内疚得把头低垂,她凭什么叫母亲受此委屈。

    刘大畏见她神色惨白,因劝道:“只不过是回到自己国家来走一趟而已,不致于这样痛苦吧?”

    萼生缓缓说;“你受的训练,一生以上头指示为重,我们却最重视个人的意愿。”

    小刘咀嚼:“个人的意愿?”

    “换句话说是人身的自由。”

    小刘讪笑,“所以你们的社会问题疮疤累累,人人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这种代价是值得付出的,因此有人向往西方社会。”

    “不,他们向往的只是物质生活。”

    “老刘,不要再争论下去了,否则我会被逼请你能离开这间房间。”

    “你根本持有偏见,有欠客观。”

    “彼此彼此。”

    刘大畏不去理睬她,取过笔记本子,写下班机号码与时间,“要去接飞机的话,准时到。”

    他扬长而去。

    萼生一直等他来接她到飞机场,但是他没有来,电话也没有响过。

    酒店房间能有多大,萼生却时常侧耳聆听小刘有无敲门及打内线上来。

    失望之余,她只得下楼去叫计程车。

    这个时候,小刘的车子驶向前来,他换了一辆吉甫车,萼生落魄之余心不在焉没注意到,吓一跳,退后,才发觉司机是他。

    穿著整洁便服的他分外有一种慑人的气度,当一个人忘我地投入工作或服务时,往往有这种气质,若念念不忘我我我,则永无可能落落大方。

    他看她一眼,仍然用那种揶揄的口吻问:“你那些多姿多采的化妆品呢?该用的时候不用。”

    萼生见了他如见到苦海的明灯一般,那里还敢与他驳嘴,连忙上车。

    车子直向国际机场驶去。

    一抵埠,萼生就明白小刘叫她化妆的原因。

    接机室有盛大的欢迎仪式,萼生看见红绸黄额上打着明黄色大字:欢迎岑仁芝女士到访。中外记者手持照相机静心等候,一边还有代表正不耐烦地对手表时间,还有两个漂亮的少女手持鲜花。

    不明就里的人只当岑仁芝衣锦还乡。

    史蒂文生也在,站一角向萼生招手,他走过来,轻轻说:“令堂行动迅速。”

    萼生憔悴无言,今天原来是她飞回家的日子,没想到行不得也哥哥,更把母亲也引了来。

    说时迟那时快,玻璃门被推开,岑仁芝一出现,镁光灯立时间闪烁起来。

    离远,萼生歉意地看看母亲,经过长途飞机折磨,老妈看上去仍然精神奕奕,正潇洒地朝记者浅笑,丝毫不觉意外,也没有失措,倒底是见过一些场面的人。

    她保养得极佳,其实已经上了年纪,可是因为身型纤细,打扮入时,看上去宛如中年人。

    她的目光以在寻人,萼生鼻子一酸,连忙在人群中往上挤。

    岑仁芝发现了女儿,一把搂住,萼生轻轻地叫着妈妈,岑仁芝充满爱怜地用另外一只手去拢女儿的头发,温柔的手一触到萼生的前额,萼生紊乱的心绪已经平定一半,时光倒退倒退回去,回到萼牛很小很小时候,有什么烦恼,只需叫一声妈妈,母亲自会得噗出去替她退敌,母亲一只手臂挡得住洪水猛兽。

    呵母亲目光中没有丝毫责怪不满的神色,萼生不能肯定她是否有资格在这一生内胜任做人母亲,她自问没有老妈一半涵养忍耐。

    陈萼生紧紧握住母亲。

    记者大乐,纷纷按下摄影机。

    有人把麦支风递到岑仁芝跟前,只听到她笑咪咪说:“早该来了,早该来了,俗务缠身,走不开。”既来之则安之,存心做一出好戏。

    跟在岑仁芝身后的是关氏夫妇,关伯母双目肿如核桃,分明是哭得不亦乐乎,萼生连忙握住伯母的手。

    关氏夫妇连忙把萼生拉在一旁详加盘问。

    管生只得尽量似没事人般轻描淡写作答。反正是死,萼生想,安乐死好过惊惶死。

    呵原来每个人在要紧关头都会似模似样的做起戏来。

    飞机场外自有接岑仁芝的车子,她将住在一级宾馆里,行程中所有节目已被密密安排好。

    众人似拥着大人物似拥走岑仁芝;

    萼生听得身边有人感慨,“一支笔写出这般地位来,也不枉此生矣。”

    “听说只要她肯答允,由上头出面替她搞全集,重新出版。”

    “其实说真了,你有无读过岑仁芝作品。”

    “流行作品耳。”另一人酸溜溜答。

    “千万别这么说,上头要对其作品重作诂价,寻找其社会意义。”

    “上头要怎么说,就怎么说,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若出去镀过,长居海外,也有这个资格。”

    两把声音渐渐远去。

    人群逐渐散开。

    岑仁芝坐在大房车内向女儿挥挥手,表情自然大方,没有一丝破绽。

    这段时间,刘大畏一直跟在陈萼生身边。

    关氏夫妇则已乘车前住酒店,第二天一早他们要去领事馆办理有关手续。

    偌大的接待室只剩陈萼生与刘大良两人。

    刘大畏看萼生一眼,“你不像令堂。”当然是贬非褒。

    “是,母亲能干精明得多。”

    “这么说,你象令尊。”

    “不,父亲沉实细致,性格十分可取,我只象我自己。”

    父亲此刻一人在家,可能完全不知发生什么,母亲的忧虑,一向归她自己,并不了慷慨与家人共享,她可能只告诉地、她要往纽约购物观光,使跑了出来。

    “你要多多向令室学习。”

    “老刘,你诲人不倦,我不如向你学习。”

    刘大畏微笑,有一天他俩分了手,她回西方去,他会想念她这尖锐不饶人的言语。

    “回到老家,”刘大畏吁出一口气,“你会嫁关世清?”

    “嫁他这样的人是很吃亏的,相信你也明白。”

    “太平盛世,无所谓。”

    “保不定哪一天就流落在荒岛上,届时换人,只怕来不及。”

    “你好似真的长了一智。”

    萼生太息,“老刘,你大抵没有见过比我更笨的人吧。”

    她说的都是真话,所以刘大畏不敢出声。

    照说,念新间系的人应当再明敏不过,不但耳聪目明,第六灵感及触觉,亦该比常人厉害千百佰,举一反十才是。

    希望陈萼生只是尚未开窍,经过这次打击,也许她已经有所觉悟。

    果然,她对刘大畏说,“到此为止,我想我所扮演的戏分,经已结束,主角已经出场,相信我已经可以随时退回加拿大。”

    刘大畏也不瞒她,“你留下权充绿叶也是好的。”

    “母亲才不需要我衬托,我之不走,纯为内疚,我要亲眼看着关世清释放。”

    刘大畏微笑,“我送你回去。”

    该晚,陈萼生做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可怕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来到一块不知名的荒地,看见一整队穿草绿色制服的军人,正在喝令一个黑衣犯人跪下。

    那犯人双手已被牢牢绑在身后,忽尔抬起呆木的脸,萼生一看,魂飞魄散,那正是关世清。

    她发狂地呼叫他的名字,可是嘴唇黏着,无法发声。她挣扎向前,想挡在他面前,奈何双腿不能移动。

    眼看着军人举起枪,瞄准、发射、一阵鞭炮般响声过后,犯人全身冒出浓稠的血液。

    他本来跪着,中枪之后,应声向前扑。真诡秘,他并非全身倒下,而是前额抵地,形成叩头的姿势,直到一个兵走前一脚踢过去,尸身才真正躺卧在地。

    萼生不住尖叫,她疯掉了,除却嚎叫,不能动弹,不如所措。

    篷篷篷篷篷篷,有人敲门。

    萼生自床上跃起,混身秽汗,大声喘息。

    她起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外国男人。

    萼生身上只有内衣,可是没有闪避,她呆呆地半裸向男子直视。

    “你没有事吧,”那男子看清楚她,“我住邻房,听见你不住尖叫,你房里有没有其它人?”

    萼生没有反应。

    邻房男子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关心,推开房门看个究竟。

    见没有人,放下心,对萼生说:“你服食过麻醉剂?可需要找医生?”

    萼生到这个时候才回过魂来,抓睡袍套上,愕半晌,回答:“我做了噩梦。”

    男子诧异,“有这么恐怖的梦。”

    萼生惨笑,“有。”

    男子笑笑:“也许是中国人特有的噩梦。”他走了。

    萼生关上门,哀哀蹲在一角痛哭,混身每一寸的肌肤都颤抖着跳动,完了,如果关世清不获释放,那么,她一生就得这样渡过,那还不如跳楼好过。

    深夜,实在没有法子,拨电话给史蒂文生。

    他早己休息,身边也许还有女伴,可是一听到陈萼生声音,马上道:“不用多讲,我马上过来,等我。”

    萼生闭上酸涩炙热的眼睛。

    守信用的史蒂文生很快来到,二话不说,取出一瓶烈酒,递给萼生,示意她喝。

    萼生打开瓶塞就灌。

    真滑稽,居然还有人问,为什么要喝酒。

    “不怕,”他同她说,“会熬过去的。”

    萼生自沙发直滚到地下,不省人事。

    就这样一生!太不值得了,她还没有风流过。

    第二天醒来,床前有三个人,他们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关氏去妇以及她母亲,三对眼睛齐齐盯着她,只有母亲那两只有同情心,关伯父关伯母那四只充满厌恶。

    母亲开口了,“敲门没人应,召来门房,用钥匙打开门,”停一停,“你的朋友比你先醒,已经走了。”

    萼生颓然,关伯伯一定误会她整夜在房间与史蒂文生胡天胡地。

    解释?说破了嘴有个鬼用,他们是亲眼看见的。

    她头痛欲裂,用冷水敷额。

    “关伯母有话问你。”

    萼生挥挥手,“我所知道的,我已经都说了。”

    “关伯母想知道,世清怎么会闯到禁区去。”

    我不知道。

    那时候.平素文静的关太大忽然跳起来,歇斯底里地指着萼生尖叫,“你不知道?不是你叫他老远赶来陪你的?不是你命令他跟你到乡间探亲?都是你都是你!”

    她扑过来打萼生。

    萼生没有闪避,脸上身上都着了好几下。

    关先生用手把她拉开。

    萼生十分疲倦,“都是我的错,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坐倒在床。

    关先生拖着哭泣的妻子离去。

    岑仁芝沉默半晌才对女儿说,“相信你会了解原谅她。”

    萼生不出声,关伯母需要发泄,否则会疯掉。

    “今天我们出去参观伟大的建设,你要不要跟着到处走走?”

    “妈妈——”满腹委曲,满眶眼泪。

    岑仁芝用一只食指轻轻掩住女儿的嘴,“妈妈都知道,不用多讲。”这并非说话的时候。

    萼生这时才发觉母亲打扮得无懈可击,大热天穿着套装丝袜半跟鞋,又化着妆。

    她说,“我等你梳洗。”顺手打开早报。

    报上大幅她的照片,旁白说:早就该回来了!

    岑仁芝笑说,“照片还拍得不错。”

    母亲真看得开,是该这样,不得不做的事,与其哭丧着脸做,不如笑着做。

    她放下报纸,说,“来,我们好下去了。”

    楼下有空气调节的旅游车在等。

    不出萼生所料,刘大畏坐在车上最后一个位置,迭着双手,见到她们母女,微微笑,露出雪白牙齿。

    萼生坐在母亲身边:

    自有专人讲解沿途风景,只听得岑仁芝赞不绝口,“真正伟大!”“怎么做得到!”“巧夺天工!”“东风压倒西风!”表情充满敬慕钦佩惊讶。

    用词绝不重复,新颖贴切,更导游都感动了,更加卖力,气氛热烈,人人情绪高涨。

    只有萼生深深悲哀,她取出黑眼镜戴上。

    每到一处建设,岑仁芝必然下车来,精神奕奕与众人合照。

    萼生在车上听见母亲说:“今晚回到宾馆就把见闻写下来。”忽然有人鼓掌。

    岑仁芝连忙拍手回敬

    萼生别转了头。

    刘大畏自车后走过来,递一罐饮品给她。

    “令堂的著作自今天起可以在书店找到。”

    “她不在乎这些。”萼生抬起头。

    刘大畏看到了她的面孔,他狠狠地吃了一惊,他们把她怎么了,他此刻看到的是一张焦黄枯干的脸,住日的红粉绯绯,犹如被浸到一盘强烈漂剂中,刷一声褪得无影无踪,萼生的嘴唇干燥撕裂,脸颊浮肿。

    她除下墨镜,眼窝呈青灰色,一夜之间,她似失去所有颜色,最可怕的还是萼生的眼神,精神焕散,焦点不集中,她不再在乎,决定听天由命,刘大畏辩认得出,这是彻底的失望。

    他坐在她身边失声问:“有人难为你?”

    萼生呆钝地摇头:“没有。”

    “你的样子叫人担心。”

    “老刘,我梦见关世清遭到处决。”

    刘大畏一震:“我可以向你保证此事不会发生。”

    “你向我保证?”陈萼生忍不住笑起来,声音嘶哑得有点可怕,“你是谁,你胆敢对我有所承诺,当心今晚回宿舍就被调到新疆去。”

    刘大畏深感震荡,凄惨地别转面孔。

    他没想到陈萼生会为此事受到这样大的冲击,一夜之间她总算把人情世故弄明白了,从信任每一个人到怀疑每一个人,他间接剥夺了她生活中至大的乐趣。

    “让我开小差到书局逛逛。”

    陈萼生低下头,真的,不如走开一会儿,母亲起码还有四五站要走,她不觉得累,萼生看着也替她累。

    她刚下车,就有一位中年妇女趋前来亲切地问,“陈小姐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就快开车到模范村去参观。”双目炯炯,并不容易打发。

    幸亏有刘大畏,他取出一份证件给中年妇女看,陪着笑,解释几句。

    那为女士说:“可是今晚本市作家协会欢宴岑女士,陈小姐可是一定列席的。”

    萼生听到刘大自作主张说:“我亲自送陈小姐去大会堂宴会厅。”萼生一听到赴宴,不知恁地,胸口作闷,立刻要呕吐,这才想起,

    已经不知有多久没好好吃过东西,她哆嗦一下,握紧拳头,必需要坚

    强,一定要支持下去,决不能崩溃倒下来,陈萼生咬住牙关。

    她外表很镇定地随刘大畏走向公路车站。

    刘大畏先带她去喝碗白粥,她的胃部比较舒适,不再翻腾。

    萼生捧着米汤,一口一口地喝,不由得红着眼睛轻轻发问:“你仍然当我是朋友?”

    刘大良轻声说:“这也许会出乎你意外,我们也有择友自由。”

    萼生说,“当心。”

    “何解?”

    “本来你利用我,当心掉时头来被我利用你”

    刘大畏一怔,不语,目光不敢与萼生接触。

    “开头我被你利用,是因为我小觑你,此刻你已轻视我,当心被我利用。”

    你若有心利用找,就不会发出这度多警告。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刘大良见此女孩刚有几粒米下肚,斗志又开始顽强,倒是有点宽慰,他心甘情愿给她奚落。

    于是笑道:“你做得到这样高段数吗?”

    他与她离开小店,在转车进市区。

    这一趟,一进商务印书馆,便看到近大门处整整齐齐,放着一整排的岑仁芝作品。

    萼生讶异,“这么多!”她冲口而出,架子上大约放着三五十部书。

    店员笑着迎上来,“还有多本正在赶印中。”

    萼生随手拣起一翻阅,只见印刷精美,不知怎么在这样短时间里赶出来,想必落过一番功夫。

    拾起头,看到七彩的三角纸旗上写,郑重介绍岑仁芝作品。

    萼生想起母亲说的,早该来了,这是她应得的荣誉,那么,岑仁芝这次来,究竟有无自私因素。

    呵,萼生连忙掩住自己的嘴,怎么可以怀疑母亲,她要是意图自利,早就可以来。哪用等到今朝!

    陈萼生陈萼生,你一定已被母亲精湛演技误导。

    停停神!萼生问:“岑之芝是个好作家吗。”

    刘大畏不敢置评。

    “说呀,凡事一定是有公论的。”

    刘大畏仍然不发一言。

    他不说陈萼生都知道,文人讲究气节,做墙头草,恐怕要遭历史唾弃,文字再秀美,风格再奇突,故事再创新,都不管用。

    萼生茫然,她情愿母亲这次来是为自己,那么,牺牲再大还算值得。

    “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刘大畏的吉甫车就停在后街,十分钟车程,把她载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这是从前市区里的小跑马厅!

    此刻已经改装为一座空中式亭园,花香扑鼻,柳荫处处,一走进去,就有种舒适荫凉安全的感觉,萼生挑一张紫藤架下的长凳,把身子横躺,用双臂枕着头,合上眼。

    “不跑马了吗?”

    刘大良坐在另一张凳子上。

    “怎么不跑,嫌此处地窄,搬到别处去跑。”

    萼生纳罕:“何处?”

    “你总听说过从前的九龙城寨吧?”

    啊,那处著名藏污纳垢,恶名昭彰的地方。

    “有没有兴趣。周末带你去逛逛,下小注,玩玩。”

    “对不起,我们家里没有人对赌博有兴趣。”

    “我同你赌关世清可以平安获释。”

    一提关世清,萼生不由得呻吟起来,怎么赌法?看样子刘大畏也知阿关诚属无辜,他也希望阿关可以整个儿脱身回加拿大去。

    “赌你陪我跳舞。”刘大畏忽然说。

    假使阿关这刹那可以站在她面前,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出,她不会跳舞,但她会使刘大畏满意。

    萼生眼泪汩汩流出。

    刘大畏给她一方手帕,她拿帕子遮住双眼,详装打盹。

    性命关头,个人的荣辱、理想、宗旨、意愿……不值一文,受影响的如果是她陈萼生的生命,还可以咬咬牙慷慨就义,偏偏受累的另有其人,她有什么权叫关世清去死。

    刘大畏一直误会她深爱关世清。

    不不不,少年时感觉还有点模糊,成年后已确实她喜欢同他在起不过是因他惯于迁就他。

    这完全是道义上问题,陈萼生受良知责备至抬不起头来。

    手帕渐渐濡湿,萼生累极入睡。

  如果觉得预言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亦舒小说全集喜宝朝花夕拾我的前半生流金岁月玫瑰的故事故园风满楼爱情只是古老传说仲夏日之梦乒乓德芬郡奶油洁如新画皮寻找家明假如苏西堕落花好月圆你的素心地尽头众里寻他爱情慢慢杀死你谎容大君吻所有女孩烈火美丽的她玻璃珠的叹息不要爱上她有过去的女人拍案惊奇珍珠蓝这个颜色满院落花帘不卷哀绿绮思玉梨魂小火焰雨花请勿收回譬如朝露星之碎片南星客阿玉和阿瓦说故事的人那条路染成金黄时叹息忘记他蓝鸟记杜鹃花日子流光琉璃世界恼人天气传奇试练精灵钟情家明与玫瑰可人儿求真记我心今夜星光灿烂她成功了我没有紧些,再紧些回南天等待伊人白衣女郎他人的梦月亮背面过客今夜不五月与十二月不要放弃春天阿细之恋金环蚀老房子年轻的心镜子红鞋儿恋后花裙子金粉世界表演小朋友封面仕女图三小无猜旧欢如梦安琪儿写照蓝色都市一个女人两张床花事了散发女神偶遇寂寞夜我答应你寻找失猫卖火柴的女孩请你请你原谅我蝴蝶吻猫儿眼慰寂寥密码偷窥晚儿憔悴三年变迁古老誓约我确是假装故事错先生红杏追求曾经深爱过归家娘锦袍离婚女人两者之间临记少年的我三个愿望听我细说转机卖肉男男女女如果你是安琪飞车女郎来生一个夏天幸运饼乾再生恨煞十天医情孪生漫长迂回的路特首小姐你早葡萄成熟的时候雪肌银女同门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电光幻影蓉岛之春邻居太太的情人风信子胭脂曼陀罗爱可以下载吗野孩子寻芳记预言天秤座事故两个女人我爱,我不爱阿修罗痴情司红尘假梦真泪假使苏西堕落开到荼蘼没有季节的都会圆舞直至海枯石烂紫薇愿纵横四海我们不是天使连环七姐妹美丽新世界一把青云她比烟花寂寞一千零一妙方要多美丽就多美丽没有月亮的晚上弄潮儿绮惑绮色佳人淡如菊石榴图天若有情香雪海小玩意心扉的信她的二三事幽灵吉卜赛明年给你送花来异乡人忽而今夏真男人不哭泣如何说再见变形记小宇宙印度墨如今都是错这样的爱拖一天就是错一天这双手虽然小承欢记花解语镜花缘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心之全蚀不羁的风不易居吃南瓜的人艳阳天我情愿跳舞莫失莫忘寂寞的心俱乐部美娇袅邻室的音乐生活之旅西岸阳光充沛伤城记(心慌的周末)如果墙会说话黑羊绝对是个梦小紫荆小人儿一点旧一点新一段云天上所有的星只有眼睛最真蔷薇泡沫叹息桥璧人独身女人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灯火阑珊处噓──悄悄的一线光寂寞鸽子,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