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亦舒作品红尘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离开那么长一段日子,店铺一定蒙尘,门前冷落,旧客不知可有在门前徘徊?

    她想回去。

    可是许仲智却希望她留下来。

    那么,先回去再说,待听清楚自己的心声,再作任何重大的决定吧。

    马古丽站在书房门外,好像有话要说。

    如心微笑地看着她。

    “周小姐,你可要走了?”

    如心点点头,“我还年轻,有许多世俗的事务要办。”

    “我们明白。”

    “新租客会比我更懂得欣赏此岛。”

    “我们也听许先生这样说过。”

    “他们每年会来往上一段日子,最多约三两个月左右,你们若有不满,尽管向许先生交涉。”

    “不会有什么不满。”

    如心笑笑,伸个懒腰。

    “周小姐,你请休息一会儿。”

    奇怪,从前一向无睡午觉的习惯,是岛上醉人花香使她巴不得去寻个好梦。

    她打开窗户,听到沙沙的浪声。

    而夏季稠密的橡树叶在风中总是像翻来覆去地复述某些故事。

    在这个叫衣露申的岛上,人的遐思可以无限量伸展出去,走到想象力的尽头。

    如心伏在客床上睡着了。

    耳畔全是絮絮语声。

    谁,谁在说话,谁在议论纷纷?

    朦胧中过来的人好像是姑婆。

    她笑道:“怎么就丢下缘缘斋不理了,年轻人没长心。”

    不,不——

    “一百年也就轻易过去了,你要珍惜每一天每个人。”

    “是是是。”

    “姑婆十分挂念你。”

    如心落下泪来,“我也是,我也是。”

    “你很聪明,很会做人,姑婆相当放心,你与家人比从前更为亲密,这是进步了。”

    如心哽咽地想说话,只是力不从心。

    “你别尽忙别人的事,而耽误了自己,姑婆有你,你又有谁?”

    如心忽然破涕而笑,姑婆就是姑婆,到底是老派人,净担心这些事。

    姑婆叹息一声,“孩子就是孩子,一丁点至今,淘气不改。”

    “姑婆,姑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如心想起当年姑婆把幼小的她领回家去养的情形。

    姑婆家有洋房汽车司机佣人,环境胜父母亲家百倍,可是她晚晚都想回到自己的那张小小铁床去睡。

    后来比较懂事了,不那么想家,也不大回去,就把姑婆的家当作自己的家。

    此刻又十分想回缘缘斋。

    她欲重操故业,回到店堂,企图弥补那些一旦破裂像感情一样其实裂痕永远不可磨灭的瓷器。

    为什么不呢?聊胜于无,强慰事主之心。

    如心醒来之际脸带微笑。

    她悄悄收拾行李。

    一只箱子来,一只箱子去,多了一叠原稿,与几段不用装箱的友谊。

    故事结尾仍然需要修改,不过不忙这几天做。

    苗红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真的要慢慢描述,可写文十年八载,可是用几句话交待,也不是不可以。

    如心在报上读过一位名作家的心得,他说:“没有什么故事,不能以三句话讲完。”

    那么,该用哪三句话说苗红的故事呢?

    如心觉得她的技巧还没有那么高超。

    第二天,她告诉亲友她要回家。

    妹妹们忙于投入新生活,并无不舍之意,反正来来去去,不知道多么方便。

    倒是许仲智,有点黯然。

    他不能解释心中不快自何而来,总不能立刻向周如心求婚,请她留下来落籍,他的收入仅够一人使用,尚未有能力养妻活儿。

    还有,二人亦未有充分了解,求婚太过孟浪。

    他不舍得她走只是人情。

    “如心,今日可签妥租约。”

    “好极了。”

    “台湾客人正在列治文督工兴建商场,过两日也该走了。”

    来到律师处,客人已早在等候。

    “周小姐,敝姓王。”

    “王先生,幸会。”

    想他在商界一定赫赫有名,可惜周如心全然不懂生意,但猜想用幸会二字总错不了。

    “周小姐,君子成人之美。”

    如心唯唯诺诺。

    “真没想到世上有一处地方,会那么像我崇明故居。”

    如心不由得说:“此刻回崇明岛也不是那么艰难的事。”

    “可是,周小姐,你大抵没有回去看过吧,同以前不一样了,我并不适应。”

    如心不语。

    其实她知道崇明岛在何处,它的纬度与衣露申岛相差起码十五度以上,气候植物都有距离,可是既然王老先生愿意觉得像,就让他那样想好了。

    “那时生活真无忧无虑,我家世代造船……”声音低下去,随即又振作,“不去说它了,周小姐请原谅老人唠叨。”

    大笔一挥,签下合同。

    如心笑,“我代表儿童医院谢谢你。”

    “呵,捐慈善机构,好好好。”

    皆大欢喜。

    如心往飞机场时间己到。

    许仲智说:“我送你。”

    “劳驾。”

    衣露申岛婢仆成群,其实不必他出马,由此可知她也有不舍之意。

    许仲智又精神起来。

    到了飞机场,他再也不必忌讳什么,拉紧如心的手,为她送行李进关,替她买报纸杂志,服务周到,到最后,他吻她的手背道别。

    如心轻轻说:“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等你。”小许毫不犹疑地说。

    如心微笑,“等多久?”

    “比你想象中要久。”

    那又是多久?以现在的标准来说,大约是六个星期。

    如心走上飞机。

    越来越多的乘客在飞机上工作,都低头疾书,要不就盯着手提电脑的液晶字幕,好像浑忘身在何处。

    如心想,这是何苦呢?

    万一这架飞机不幸摔遇难,地球想必也照样不受影响如常运作吧,既然如此,何不放下工作轻松一下。

    她闭目养神。

    半晌,终于忍不住,自手提袋内取出稿纸与笔,摊开来疾书。

    她揶揄自己,入乡随俗嘛——

    婚后,苗红越来越觉得生活里黎子中无处不在。

    她是他塑造的,她摆脱不了创造主的影子。

    选择灯饰时她会脱口而出,“徕丽的水晶灯最好,没有棱角,又不闪烁,十分低调。”

    话一出口,才发觉这原是黎子中的意见。

    崔君称赞,“是,说得好。”

    她不过是一个赤足涉水到河边捉鲫鱼的土女,她懂得什么,所有的知识由黎子中灌输。

    丈夫为她选择首饰,她又说:“唉,钻石越割越耀目,本来玫瑰钻最好,方钻尚可,现在这些新式钻石,简直似灯泡,惟恐人看不见,竟变了是戴给别人看似的。”

    始终没有添别的宝石首饰。

    公寓内装修布置也活脱像衣岛,黎子中幸亏从来没上过门,否则一定会大吃一惊,怎么搞的,亦系蓝白二色,藤器为主,似回到自己家中?

    苗红渐渐发现她根本没有灵魂,她悲哀渐生。

    可是崔律师却道:“你终于比较肯说话了,而且意见中肯。”

    “是,”苗红点头,“很快我即将东家长西家短,道尽世上是非。”

    “我热烈期望那一天来临。”

    新婚时期,整日她都没有一句话,问她什么,最多答“是”与“否”,与现在比较,判若两人。

    一切都是孩子出生之后的事。

    带孩子上学,与其他家长接触,不得不开放冰冷的心。

    慢慢和煦,为了女儿,亦同老师打交道,义务接送小朋友。

    然而,始终还有一个距离,不惯七嘴八舌,每次开口,都郑重思考,才敢出声。

    小碧珊出乎意料活泼,“我的朋友妙玲,我的朋友振叶……”人人都是朋友。

    她到同学家,也请同学到家玩,小朋友都知道碧珊母亲最和蔼最慷慨,做的点心好吃,而且从不责备什么人,碧珊的自由度是众人中最大的一个。

    这十多年就那样过去。

    苗红终于想清楚了。

    在结婚十五周年那一日,她与丈夫单独相处,轻轻咳嗽一声,开始话题。

    崔律师十分意外,“你有话说?”

    苗红看着窗外,“这几年来,我们关系名存实亡。”

    崔君一愣,一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我一直觉得你是称职的妻子。”

    “我或许是个不错的母亲,自碧珊出生后,全心全意放在她身上,但我不是好妻子,我疏忽你,从不关注你。”

    “可是,”崔律师说,“我是成年人,我毋须你照顾。”

    苗红看着他,“可是,我心里也从来没有你。”

    崔律师胡涂了,“今日好日子,讲这些干什么?”

    “你还不明白?我一直不爱你。”

    崔君反而笑了,“你的心思全放在碧珊身上了。”

    “不,你应得到更好的伴侣。”

    崔君觉得不妥,站起来说:“我安于现状,我有你就行了。”

    苗红低下头,“我要求离婚。”

    崔君震惊,“你有了别人?”

    苗红嗤一声笑出来,“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再维持这段婚姻对你不公平。”

    崔君不语。

    “我已经到律师处签了字。”

    崔君啼笑皆非,“我就是律师。”

    “那么,我们分居吧。”

    “你想我搬出去?”

    “我走也行。”

    崔律师并非没有办法,而是一向宠妻,不想逆她任何意思,“我出去比较方便,”况且,这不过是暂时性的,稍迟她意气自会过去,“我搬到对面公寓去住好了。”

    苗红遂放下了心。

    “要我回来的话,只需敲敲门。”

    “不,你有权去结交异性朋友。”

    崔律师看着她,“既然要求离婚,你就别管我私生活了。”

    苗红不语。

    崔律师搬到对面公寓去,碧珊最兴奋。

    “我可以跑来跑去,在爸那边做功课,在妈妈处午睡,忽然多了一个家,多一倍地方用,太好了。”

    崔律师对女儿说:“别太高兴,我过一刻就会搬回来。”

    他没有。

    因为苗红没有要求他。

    因为他也确实觉得分开住更自由更舒服可更专注工作。

    开头一年他确实留意过苗红有无异性朋友,可是完全没有。

    她时时过来替他打点家务直至佣人上了轨道。

    再过一段日子,碧珊忽然明白了。

    “妈妈,你同爸已经离了婚是不是?”

    “是。”

    “为什么?”

    “我不想耽误他的时间,现在他如果遇到适合的人,可以再婚。”

    碧珊忽然问:“那是好心,还是坏心?”

    呵,碧珊已经长大了。

    “那当然是好心。”

    碧珊与黎旭芝谈起这件事,“将来,我如果与伴侣无话可说,失去恋爱感觉,生活似例行公事,我也会要求分手。”

    旭芝不敢置评,只是答:“那,你会忙不过来。”

    碧珊笑,“我不会妥协。”

    “说的也是,我见过夫妻俩吃饭,各人摊开各人的报纸细读,一句话也无,亦不交换眼色,的确可怕。”

    碧珊感喟,“年轻人都怕这种事,可是到了中年,都还不是那样过。”

    这下子连黎旭芝都害怕,“不,不,我不会那样。”

    两个少女头一次觉得无奈。

    分居后的苗红比较安心,是,她不爱他,可是她也没有白白霸占着他。

    现在,她可以名正言顺把黎子中的影子请进屋里来。

    她听的音乐,全是衣露申岛上精选,她喝的酒,是黎子中的牌子,她打扮服饰,照黎子中的意思……

    到十多年后,她才认识,她一生最快乐时刻,在衣露申岛度过。

    只有在离婚后才可以这样勇敢地承认事实。

    她没有出卖丈夫,她只是不爱他,故与他分手,维持二人最低限度的尊严。

    她一直没有提起黎子中,直到病重。

    如心忽然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说:“周小姐,飞机就快降落,请配上安全带。”

    什么,十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

    不是她写得太慢,就是时间太快。

    她老大不愿意地收起纸笔。

    邻座一位老太太问:“你是作家?”

    “不不不,我只是爱写。”

    “爱写就有希望了。”

    咦,像个过来人口吻。

    如心忍不住问:“前辈可是写作人?”

    老太太笑,“我,我也不过是爱写而已。”

    “前辈笔名是什么?”

    老太太还是笑,“提来作甚。”

    如心笑,“一定是位名作家。”

    “你怎么知道?”

    “稿酬足够用来搭头等舱,还不算名作家?”

    好话人人爱听,那老太太呵呵笑起来,“好说好说。”

    如心步出机舱。

    回到家了。

    下了计程车掏出锁匙开了大门,正在看电视的家务助理惊喜万分。

    如心先拨了一个电话同父母报平安,继而收拾行李,然后沐浴休息。

    她仍睡在小房间的小床里。

    半夜电话响了,“姐姐,到了为什么不通知一声,活该被我们吵醒,许仲智在这里有话说。”

    一定是小许牵念她。

    她接过电话,隔一会儿才说:“到啦?”真是陈腔滥调。

    如心回答得更糟,“到了。”

    她为这一问一答笑出来。

    “能不能每天通一次话?”

    “每星期一次也就够了,不过千万别半夜三时正打来。”

    “是是是。”

    回到家,已无失眠之虞。

    如心去找水喝,顺便到邻室看一看,发觉姑婆床上空空如也,才蓦然想起她已去世。

    正如碧珊所说,它朝吾体也相同,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也就睡得分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带着老佣人去把缘缘斋店门打开。

    门槛附近塞进许多信件,有十来封是她主顾问候信。

    如心十分感动。

    佣人立刻忙着烧水做茶,收拾地方。

    如心试坐到姑婆以前的座位上去。

    抬起头,刚好看到玻璃门外每一个经过的行人。

    如心喝一口茶,看着众生相,开始了解为何姑婆每天风雨不改前来开启店门,她是来与他们见面。

    两个年轻人匆匆走过,然后是妈妈带幼儿上学,一个老婆婆拎着点心慢慢踱步,一对情侣紧紧手拉手相视而笑……百看不厌。

    忽然之间下雨了,许多人避到缘缘斋的檐下来。

    如心写了一张字条,贴在店门——

    “诚征店员一名,性别不拘,年龄十八至二十五,需勤奋工作,薪金丰厚。”

    如今年轻人都喜欢到讲英语的大机构去一试身手,盼望步步高升,即使有人来应征,也不过临时性质,过三两个月又走。

    老佣人笑笑,“其实请一个菲律宾人来也足够应付,不过是听听电话见见客人,他们英文讲得比许多人好,一年半载做熟了也一样。”

    如心一怔,觉得也是。

    “当然你不能把学问传给他们,可是其他人也不一定想学或学得会。”

    如心听出老佣人弦外之音,这门手艺是迟早失传的功夫。

    她笑笑,“总有人想补缸瓦吧。”

    老佣人不再加插意见,“我顺道在附近买了菜回家。”

    请人条子贴出好几天无人理会。

    总算有人进来求职,如心一见,是个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少女,她先吓了一跳,问了几句,少女比她更失望,匆匆离去。

    客人有电话来,“终于打进来了,你们还继续营业吗?”

    “明天下午三时上来可方便?”

    “店门关了那么久,真叫人挂念。”

    “你会继承你姑婆的遗志吗?”

    一个人有工作就有寄托,日子不难过。

    第二个星期,一位英俊高大穿西服的年轻人推门进来,如心十分高兴,莫非此人有意求职?

    当然不是。

    姓胡的年轻人代表土地发展公司,欲收购旧楼拆掉重建,在店里与如心谈了颇久。

    “这左右附近店主都已答应出让,周小姐,价钱破记录地高,希望你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

    如心惘怅,看情形是非出卖不可了。

    得到了衣露申岛,失去了缘缘斋。

    “周小姐,你大可以重觅铺位,重张旗鼓。”

    如心不愿多谈,“我会尽快给你回复。”

    年轻人识趣地离去。

    统统卖掉了,只剩一堆钱,要来何用。

    一个人可以用的钱其实有限,洋房、汽车、珠宝、古玩、飞机、大炮、航空母舰,虽然各有各的好处,但是人吃的不外是鲍参翅肚,睡的只是一张床,享受有一个顶点,到了那个程度,世上再也没有更好的东西。

    物质又不能保证一个人快乐与否,如心又不相信浪掷金钱会带来快感。

    当然情愿要一间缘缘斋。

    可是形势所逼,她又不能不把店卖出去。

    如心只觉无限寂寥。

    许仲智听她的声音发觉她不开心。

    “愿意与我谈一谈吗?”

    “你有六个钟头的时间?”

    “不要紧,你说。”

    “算了,我最怕在电话里喋喋不休。”

    “那么我过来。”

    如心讶异,“何必小题大作?”

    “一次不说,两次不说,我同你从此越来越生疏,我还好,之外什么都不用讲,还是过来面对面听你倾诉的好。”

    “不不不,你——”

    “怕什么呢,如心,你毋须付出什么,不用担心会欠下什么,来探访朋友算不了什么。”

    如心悻悻然,“对,稀疏平常,你每星期都飞往世界各地探亲访友,失敬失敬。”

    许仲智笑了,“不必,不必。”

    “真的不必了,仲智——”

    “星期六见。”

    如心只得吩咐佣人整理客房。

    客房书桌中还放着那叠稿纸,还欠个结尾。

    如心拖延着不去写,因为一旦写完,故事结束了,就没得好写了。

    第二天,那位胡先生拨电话来。

    如心意外地说:“还没到二十四小时呢。”

    “周小姐,我帮你留意到一个铺位,很适合缘缘斋继续发展,你不妨看看。”

    如心冷冷地说:“我自有打算,不敢劳驾。”

    “周小姐,何必拒人千里?”

    如心不禁生气,“我就是这样不近人情的一个人。”

    “对不起,周小姐,我冒昧了。”

    过一会儿,如心问:“铺位在什么地方?”

    “我来接你去看。”

    “我走不开。”

    “我找名伙计替你暂时看着店门,你放心,来回不会超过一小时。”

    如心诧异,都替我想好了,办事如此周到。

    十分钟后他就到了,开着部名贵房车。

    如心随他去看过那铺位,地点十分好,可是租金昂贵不堪,每天修补一百只古董恐怕还不够付租,怎么可能。

    可是小胡说:“把铺位买下来,付个首期,等价格上涨,一定有得赚。”

    如心连忙更正,“不,我做的不是该行生意。”

    小胡沉默,随即笑道:“那我们去吃午饭吧。”

    “我要回店里去。”

    “你总得吃饭。”

    如心不再推辞。

    小胡为人很坦率,他对如心说:“你好像对赚钱没有多大的兴趣。”

    “不不,我只是对违反原则去赚更多的钱不感兴趣。”

    “什么是你的原则?”

    “不喜欢做的事而勉强去做,即违反原则。”

    小胡吃惊了,“你从不做不喜欢做的事?”

    “从不。”

    “周小姐,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幸运的人,我们天天在做不得不做非常烦琐讨厌的事。”

    如心笑笑,“我知道。”

    “你想必有足够条件那样清高。”

    “我比较幸运,不过,最要紧的是,我对生活要求甚低,所以可以悠游地过日子。”

    “你真是奇特!”

    如心笑了,“知足常乐。”

    小胡看着她,十分钦佩。

    “多谢你让我开了眼界。”

    “周小姐,请问什么时候到敝公司来签合约?”

    “我打算先与一位做测量的朋友商量过再说。”

    “呵,是我行家。”

    “可是,真巧。”

    “几时介绍我认识。”

    “有机会再说吧。”

    在今日,任何一个行业都可以推广、宣传、促销,缘缘斋招牌也可以用霓虹灯围起来,搞得晶光灿烂,请明星议员为新店剪彩,由周如心携同各式古董上电视现身说法……

    若想在今日搞出名堂,非如此不可。

    不过如心并不希冀得到名望。

    在这地窄人多的都会中,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五分钟名人,如心无意成为他们一分子。

    那天傍晚回到家,佣人来开门,呶呶嘴,“有客人。”

    一看,是许仲智到了。

    他笑着迎上来,“刚好有便宜飞机票,我乘机便来了。”

    他分明昨日一挂上电话便赶到飞机场去。

    “行李呢?”

    “已经拿到客房里去,打算打扰你几天。”

    如心坐下来,无限惘怅,“缘缘斋被逼迁,要不关门大吉,结束营业,要不重整旗鼓,大展鸿图。”

    “你选择哪一题?”

    “把店关掉一了百了,只怕对不起姑婆。”

    “那么另外找间店面。”

    “新铺都是在豪华商场里,一旦洗湿了头,有得好烦,灯油、火蜡、伙计、人工加在一起非常可观,我并非生意人才,不擅理财,只怕亏蚀。”

    “我明白。”

    如心苦笑,“你看衣露申岛多好,住在岛上,什么都不必理会。”

    所以那位富商王先生想尽办法也要搬到岛上居住。

    “让我帮你分析。”

    “劳驾。”

    “这一门生意是你姑婆的精神寄托。”

    “正是。”

    “姑婆已经去世,店交给你继承,当然任由你打发,无论作何选择,姑婆想必体谅,你不必过意不去。”

    如心说:“万一姑婆要回来的话,缘缘斋己不复存在,又怎么办?”

    许仲智一怔,隔几秒钟才说:“她怎么还回得来?人死不能复生,她永远不会再来。”

    如心走到窗前,缓缓说:“那么,苗红又为何频频回到衣露申岛上?”

    许仲智站起来,郑重地说:“如心,那只是你的幻觉。”

    “啊,”如心微微笑,“是我的衣露申。”

    “一点不错。”

    “不,仲智,你太武断了,我肯定我在岛上见过苗红。”

    “如心——”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她的故事。”

    “如心,她的故事,由你一步步寻找资料及推理所得。”

    “可是那些细节……”

    “那是你的想象力。”

    “当真那么简单?”

    “如心,不要想到其他事上去。”

    如心仍然微笑,“我不止一次在岛上与苗红交谈。”

    许仲智怜惜地看着她,“你疑心生暗魅了,如心。”

    “仲智,在这件事上我俩永远无法获得共识。”

    “那么转移话题。”

    “你在说姑婆不会介意我结束营业。”

    “可是你将学无所用。”

    如心答:“我不过只懂皮毛。”

    “那就关了店算数,到温埠读书,长伴我左右。”

    这是个好办法,无奈如心恋恋不舍。

    “旧铺可以卖这个价钱。”

    许仲智一看数目字,怔住,“周如心,你真是位有钱的小姐。”

    如心笑,“我想我是,所以打算捐助孤儿院。”

    “你自是个善心人,不过也要留些给儿女。”

    “言之过早。”

    “嘿,三十五岁之前你起码添三名吧。”

    如心笑不可抑。

    她进厨房去泡杯好茶,出来之际,发觉许仲智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熟。

    她捧着茶走到姑婆房间去。

    过一会儿,她轻轻坐在床沿。

    她低声说:“姑婆,你要不要同我说话?苗红与我沟通,全无问题,如果可以,我想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缘缘斋。”

    她叹口气,回到小卧室看电视新闻。

    公寓里静寂无声,如心闭上眼睛。

    “是,你的确有接触另一世界的本事。”

    谁?是姑婆吗?如心不敢睁开眼睛,全神贯注,集中精神,“姑婆,你有话要说?”

    姑婆轻轻叹口气,“勿以缘缘斋为念。”

    “是,姑婆,我明白了,多谢你的启示。”

    “那就好。”

    “姑婆,请问你,许仲智——”

    姑婆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还不是他,他是个好孩子,却不是你那个人。”

    如心有点腼腆,“我太好奇了。”

    “女孩子都关心这件事。”

    如心不语,感觉上姑婆正在走远。

    她脱口叫:“姑婆!”

    “如心,醒醒。”

    叫她的是小许。

    如心睁开眼睛,“我并没有睡着。”

    “是吗,我听见你在梦中叫姑婆。”

    如心不语,许仲智,你总不相信那些都不是梦。

    她说:“我打算出售旧铺,结束营业。”

    “我也猜你会那样做,你对名利一点兴趣也无。”

    “有,怎么没有,白白赐我,欢迎还来不及,不过,如要我付出高昂代价去换取,实在没有能耐。”

    “你将前去与妹妹会合?”

    “的确有此打算。”

    “那可真便宜了我。”

    如心笑,这小子越说越直接,好不可爱。

    “早点休息。”

    “你也是。”

    姑婆说不是他,如心当然相信姑婆。

  如果觉得红尘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亦舒小说全集喜宝朝花夕拾我的前半生流金岁月玫瑰的故事故园风满楼爱情只是古老传说仲夏日之梦乒乓德芬郡奶油洁如新画皮寻找家明假如苏西堕落花好月圆你的素心地尽头众里寻他爱情慢慢杀死你谎容大君吻所有女孩烈火美丽的她玻璃珠的叹息不要爱上她有过去的女人拍案惊奇珍珠蓝这个颜色满院落花帘不卷哀绿绮思玉梨魂小火焰雨花请勿收回譬如朝露星之碎片南星客阿玉和阿瓦说故事的人那条路染成金黄时叹息忘记他蓝鸟记杜鹃花日子流光琉璃世界恼人天气传奇试练精灵钟情家明与玫瑰可人儿求真记我心今夜星光灿烂她成功了我没有紧些,再紧些回南天等待伊人白衣女郎他人的梦月亮背面过客今夜不五月与十二月不要放弃春天阿细之恋金环蚀老房子年轻的心镜子红鞋儿恋后花裙子金粉世界表演小朋友封面仕女图三小无猜旧欢如梦安琪儿写照蓝色都市一个女人两张床花事了散发女神偶遇寂寞夜我答应你寻找失猫卖火柴的女孩请你请你原谅我蝴蝶吻猫儿眼慰寂寥密码偷窥晚儿憔悴三年变迁古老誓约我确是假装故事错先生红杏追求曾经深爱过归家娘锦袍离婚女人两者之间临记少年的我三个愿望听我细说转机卖肉男男女女如果你是安琪飞车女郎来生一个夏天幸运饼乾再生恨煞十天医情孪生漫长迂回的路特首小姐你早葡萄成熟的时候雪肌银女同门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电光幻影蓉岛之春邻居太太的情人风信子胭脂曼陀罗爱可以下载吗野孩子寻芳记预言天秤座事故两个女人我爱,我不爱阿修罗痴情司红尘假梦真泪假使苏西堕落开到荼蘼没有季节的都会圆舞直至海枯石烂紫薇愿纵横四海我们不是天使连环七姐妹美丽新世界一把青云她比烟花寂寞一千零一妙方要多美丽就多美丽没有月亮的晚上弄潮儿绮惑绮色佳人淡如菊石榴图天若有情香雪海小玩意心扉的信她的二三事幽灵吉卜赛明年给你送花来异乡人忽而今夏真男人不哭泣如何说再见变形记小宇宙印度墨如今都是错这样的爱拖一天就是错一天这双手虽然小承欢记花解语镜花缘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心之全蚀不羁的风不易居吃南瓜的人艳阳天我情愿跳舞莫失莫忘寂寞的心俱乐部美娇袅邻室的音乐生活之旅西岸阳光充沛伤城记(心慌的周末)如果墙会说话黑羊绝对是个梦小紫荆小人儿一点旧一点新一段云天上所有的星只有眼睛最真蔷薇泡沫叹息桥璧人独身女人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灯火阑珊处噓──悄悄的一线光寂寞鸽子,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