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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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嘉被堵得无路可走:“我总不能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摔倒!”

“你可真善良,倒显得我恶毒了。”

并非陈樨重色轻友不顾孙见川的安危,他不再是小孩子了,既然决定冒险,就理应承担后果。对于骑术娴熟的人来说,如何在坠马时保护自己也是经验的一部分,何况他还有全套护具在身。若不是被人耳提面命在先,卫嘉大可以不必如此紧张。

陈樨一度以为卫嘉在孙见川的挑衅下依然参加比赛,并且连连夺下那两个男骑手的旗是在意她的表现。原来他是在为孙见川保驾护航呢!她心里憋着火,可这不就是卫嘉会做出来的事吗?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这样世故的人。否则她掉落坑底那回,他也不会在守了她整夜之后,把救出她的“头功”拱手让给了孙见川。

“你们父子俩真是一样通透的人精!”陈樨啧啧称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跟孙见川争风吃醋!可她比不过马场背后的金主,也比不过卫嘉认为正确的事。在他心里,她的感受,乃至于他自己的感受都被放在了最不重要的位置。

“来,输都输了,我们探讨一下:如果我跟孙见川睡了,你爸让你铺床你铺不铺?这么问是不是太简单了,你肯定铺得比谁都利索!换个问题:为了马场让你跟孙见川睡,你睡不睡?你皱眉给谁看?灵魂都卖了,屁股算什么?”

“陈樨,你现在在气头上,等你消了气我们再说……”

“谁要跟你说话!孬种!”

陈樨踩了卫嘉一脚,领着陈秧秧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待着,结果还是被孙见川找了上来。孙见川沉着脸离开后,她拿起那根破马鞭,朝看不见的敌人狠狠抽了几鞭子,扬了自己一脸的干土和草屑,连打了一串喷嚏。吃饱了的陈秧秧仿佛看着一个傻子表演。傻子仍不解气,将鞭子扔出去老远,愣了一会,又眼巴巴地捡回来,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

干草堆起初对一个失落的人是包容的,时间长了还是有点儿冷。下午的五场“抢旗”比赛都结束了,陈秧秧吃进去的胡萝卜又排泄出来。陈樨心里那把火烧完,只剩下些许难过的灰烬。那个承诺要“再说”的人,连影子都没见着。陈樨也不是非要听卫嘉解释,只是希望他能为她分出一点点心思,那她就会尽量收起所有的尖锐,尝试着去理解他。或许在他看来,这也是浪费时间。

昨天晚上在小河边,他说:“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我能做什么。”陈樨听后快乐了很久。她记住的是“喜欢”,然而他的重点其实是后半句。所以他不会为她做任何事情。

陈樨赶在天黑前把陈秧秧送回了马厩,孙见川在服务点等她吃晚饭。孙见川没有参加“抢旗”决赛,他说自己想了想,发现陈樨说得在理。决赛他谁也不认识,跑赢了又能怎么样?

陈樨只能把道歉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们在游客餐厅点了简餐,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卫乐两口子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晚饭没吃就匆匆回了婆家。段妍飞赛后跟那个少数民族小伙子形影不离,陈樨最后看到她时,她把对方的彩旗系在了手腕上,两人你侬我侬,像两块磁铁石。

孙见川默默吃饭,忽然问:“你羡慕妍姐吗?”

“也许吧。”陈樨说完,看到孙见川的手放进了兜里,那儿露出了橙色织物的一角,“把你的旗子塞回去,我不要!”

“难道要我把卫嘉的旗系在你手上你才会开心起来?”孙见川赌气道。

“不要说那么变态的话好不好!”如果有一天陈樨的眼睛提前衰老,孙见川难逃其咎,那都是一个一个白眼导致的劳损。

“哪里变态……不知道卫嘉跑哪儿去了,就算去送卫乐也该回来了。”

“你很想他吗?老提他干什么?”

陈樨搁下了手里的筷子,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去。孙见川闭上嘴。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些,也许只是想要证明他赢得并非毫无意义。他把石头抛进水里,总要看到水花,哪怕溅湿的是自己的脚。

他说:“樨樨,我们回去吧。明天一早就走,卫叔叔可以送我们去机场。”

陈樨抬头那一瞬脸上的表情孙见川十分熟悉。那是她拒绝一件事的表情,伴随而来的总是与“不”字相关的话语——可她这次却点了点头说:“好啊!”

孙见川趁机道:“现在订机票还来得及,你给我也订一张。我今天骑马磨得腿疼,最好是头等舱。”

孙见川的非分之想被陈樨自动忽略,不过她很快订好了第二天的返程机票。

天黑下来后,广场上的篝火晚会开始了。普通话不太标准的主持人用扩音器召集大家一起加入今晚的“奇妙之夜”。本地歌舞团的演员穿着红红绿绿的表演服在音乐中卖力扭动身体,小丑给孩子们用气球拧小狗,商贩大声叫卖各种烟花、爆竹、荧光棒,游客三三两两聚集在篝火堆旁谈天说笑,不时有鞭炮声炸出几声惊叫。

“‘奇妙之夜’是谁想出来的烂名字!”陈樨嗤笑。然而偏僻的景区能操办出这样热闹的场面已经很尽力了,从她的位置远远看去,像从火光里生长出了无数个躁动的剪纸小人。

广场上大量售卖的“二脚踢”让孙见川很感兴趣。他怂恿陈樨一块儿去凑热闹,陈樨拒绝了,她在这“奇妙之夜”只感受到奇妙的沮丧。

送陈樨回房时,他们经过了段妍飞的小屋。屋里的灯亮着,一匹黑色的大马被系在窗外。

孙见川的表情变得古怪而鬼祟,他用手肘捅了捅陈樨,压低声音说:“我去!我以为他们沟通都费劲,竟然一直聊到了现在?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他们会不会在里边做坏事?走!我们去吓她一跳!”

陈樨叹了口气:“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拳击教练,你好好练练,否则说不定哪天你会被人揍死。”

“妍姐不会生气的……”

“不——要——去!”

陈樨确定孙见川没有实施他的“奇思妙想”,这才放心回了房间。她在床边收拾行李,忽然敲门声响起。她扔开手里的衣服冲到门边,扶着门把手又迟疑了,整理了一下头发才问:“谁?”

孙见川在门外说:“樨樨,快出来!等会广场上有焰火表演!”

“我不去!”

陈樨开了门,孙见川越过她往房里张望:“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你没毛病吧?”陈樨莫名其妙,却也没打算让他进来。她在转身时无意看到角落里那台老电视,这才想起自己百无聊赖中把电视打开了,想必孙见川听见了电视里的人声。

刚消停了不到半小时,孙见川又来叩窗户,说有好东西要拿给她看。这会陈樨关了电视,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孙见川更加百爪挠心,说什么也要让她开门,仿佛他的好东西明天一早就会蒸发。

陈樨理顺了孙见川的脑回路——段妍飞窗外那匹马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让他的想象力插上了翅膀。

“你想进来查房?”陈樨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要不要把被子掀开,衣柜床底统统检查一遍。我特别好奇,我藏了一个人你又能怎么样?”

即使孙见川有心进屋,也绝不是以这种方式,他的视线飞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窘迫地替自己找补:“我没别的意思,外面人多杂乱,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全。”

“谢谢啊。再敲门我会揍你!”

门当着孙见川的面关上了。过了一会儿,门缝下悉悉索索地塞进来好几张照片,孙见川的脚步声渐远。

本章完

第79章 奇妙之夜1

陈樨捡起来看,照片里的人和景都很熟悉。大部分是孙见川在马背上的特写,有抓拍,也有摆拍,想来都是那个周刊记者白天的作品。静止的孙见川无疑是赏心悦目的,他很有镜头感,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好看,摄影师技术也不赖,把他拍得像画报里的明星。

夹在孙见川个人写真里的一张合照让陈樨快速翻动照片的手停了下来。她看到了牵着马的自己,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面朝左侧笑得虎牙都暴露了。站在她身旁的是孙见川和段妍飞,照片左下角露出了卫嘉的半张脸。如果她没记错,他们当时正在赛前讨论“仙女的裤腰带”,她沉浸于昨晚的窃喜中,对比赛还有憧憬,一点点小事也能让她开怀大笑。

不知道王汉民是什么时候把照片拿给孙见川的,有没有底片备份。陈樨想叫住孙见川问个清楚,匆匆拉开门,与正打算敲门的来客近距离打了个照面,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你走路怎么没声呀?”陈樨质问道。

卫嘉的手不尴不尬地悬在半空,他总不能说自己一分钟前还在犹豫该不该出现在这里,然后他看到了陈樨收拾齐整搁在门边的行李,脸色有微微的变化。

“什么时候走?”

这话在陈樨听来并不友好,仿佛盼着她尽早离开。她气得腮帮子酸麻,语气偏是镇定的:“天亮就走。你来得正好,我用不着特意去道别了。谢谢你的款待,‘再见’我就不说了……祝你的马场今后生意兴旺,财源广进!”

卫嘉垂眸道:“明天我送你。”

突如其来的照面让他们都忘了预设的对白,然而这依然不是陈樨想要听到的答案。

“你还跟你爸抢活干?是怕我赖着不走?”陈樨的话说得又急又冲,人也迅速背过身去,“我不要你送!”

卫嘉在门上挡了一把,他已经抓住了陈樨的手,又仓促松开。

“你要我说什么?让你不要走?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

陈樨抓起书桌上的马鞭,没头没脑地朝门边的人抽去。卫嘉没躲,像个木桩子一样任她撒气,鞭子划破空气带出尖利的呼啸,落在身上只余沉闷的声响。她在抽了几下后自暴自弃地哀叫一声,拿着鞭子的手一把搂住了他。

“你就吊着我吧……你看我笑话好了!我眼巴巴等了你一下午,陈秧秧在我脚边拉了三回……”

这一下午,她翻开自己的脑袋细查,这脑袋里没有理性,歪歪斜斜的每页都写着“他还不来”!直到刚才,她才从门缝里看出真意,满满都写着“要完”!

她埋怨他的每一刻其实都是懂他的。他这样的人,拿得起,放不下,所珍视的都将成为负重,所以拒绝伸再出手索求。

“我是喜欢你,可我要你什么了?是拿了你一根针,白吃你一粒米,还是要你娶我了?问你要根破马鞭差点儿跑断腿,借我一匹马还只让我做名义上的‘半个主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才是穿着鞋的那个人,我不怕,你怕什么?喜欢一个人和吃喝拉撒是一样的,你又憋不住,为什么不能坦然一点?”

陈樨一只手搁在卫嘉颈后,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紧紧握拳:“我本来想好了要跟你说:我不是你的包袱,你别怕背着我,我两条腿利索得很,没准还能背着你走。可我现在想明白了,何必那么见外?我得赖着你才行,让你甩不开我。你就算是骆驼,压垮你的那根稻草也得由我来做!所以现在问题来了,我要怎么成为你的责任呢?啊?你既然送上门来了,我做点什么才好!”

她开始凑上去胡乱亲他的脸颊,每亲一下就看他一眼,仿佛在挑衅——看,我就亲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种会发出“啵啵”声的亲吻,卫嘉只在卫乐调戏邻居家小狗时见识过。他微微转过脸,仿佛在躲闪。陈樨的目光变得凌冽,手也勾得更紧了,仿佛提防他逃跑似的挤向他、困住他。

“陈樨!喂,陈樨……你先别动!别动!”

“我就动,气死你!”

她的声音强硬却带着哭腔,气息咻咻,手中的鞭梢无意识地刮挠着卫嘉后颈的皮肤,这是比抽打在身上的鞭子和小孩儿赌气般的“啵啵”更清晰的触感。

卫嘉固定住她的脸亲了下去。陈樨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有人在空荡荡的广场上放了个二脚踢,光和躁动的剪影小人在他的瞳仁里。啊啊啊!原来她的“奇妙之夜”在这里等着呢!

卫嘉把她的舌头弄得有点疼,陈樨发出了猫叫般的几声轻哼。等他短暂抽离,她才咬着洇红的嘴唇问:“我好吃吗?”

“嗯。”

卫嘉曾在陈樨身上闻到月亮的味道。月亮就在那里,它从不吝啬它的光辉,也不会降临在任何人手心。现在,仿佛饥饿者在濒死前的疯癫,他尝到了桂树的馥郁,白兔的柔软和斧头锋刃上的腥甜。

他把月亮吞了。

月亮又问:“比你的桂花蜜更好吃?”

她第一次不是用双眼,而是从两人相抵的额头、轻触的鼻尖和交融的呼吸中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笑。这样的亲密让她着迷。

“再亲一下!”陈樨说。

卫嘉转过身去打了个喷嚏。

“是我头发挠到你了?”陈樨不好意思地着蹭了蹭他,光裸的脚踝无意中触到他的裤腿,出乎意料的潮湿冰凉。她低下头,在卫嘉阻止她之前摸索了几把,大惊道:“你身上怎么是湿的?刚才下雨了?”

她很快意识到“下雨”之说完全站不住脚,广场上的烟花爆竹把星空熏得雾蒙蒙的,这个夜晚的味道闻起来像壁炉里烤过的木头。他的上半身是干燥的,唯独膝盖以下全湿透了,脚下的地板带着水渍,想来鞋也是湿的。裤子和鞋都是深色,陈樨的心思被开始的失落和后来的甜蜜冲击占满了,竟没有及时察觉。外面是零度以下的天气,半身尽湿是什么滋味不用想也知道。她以为自己抱着火,他却半身浸着冰。

“搞什么?”陈樨嗅了嗅摸过他裤子的手,是带着土腥和青苔味道的水。

“你掉河里了?”

卫嘉心知骗不过陈樨那比猎犬还灵敏的鼻子,他也没打算遮掩,在陈樨跳脚之前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给了她。

陈樨展开那团湿乎乎的玩意儿,一块布满了可疑污渍的黄色布片,细看能发现上面有墨迹被水晕开了。如果她没猜错,这破布上的墨迹原本写的是“陈樨”——这是她的小黄旗,她从没想过还能以这种形式重新见到它。

本章完

第80章 奇妙之夜2

“我不是把它扔了……什么!你下河里捡旗去了!你捡它干什么呀!”

“我不也没问你扔它干什么?”卫嘉有些不自在,“卫乐那边出了点状况,我去晚了,河水比我想象中要急,还好运气不错,天黑前让我找到了。它漂到了窟窿滩附近,挂在河心的石头上。”

陈樨想起了孙见川随时准备掏出来的旗子,雄性生物的脑回路有时真让人捉摸不透。然而她还是吁了口气,满意地将那面“旗”搭在手腕上。

“帮我系一下。”

卫嘉没有动。

“你猜得没错,我爸是说过……”他选择掠过了更让他难以启齿的话语,定定神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答应他。可是川子扑过来的时候,脚在马镫上踩得太深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下去,万一套蹬会有什么后果你很清楚。”

套蹬是坠马时最危险的一种情况,人从马背上坠落,脚还挂在马镫上,受惊的马能把人活活拖死。

陈樨摆弄着手腕上的“黄旗”,沉默了一会又抬头笑道:“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呀!给我系得漂亮些。”

卫嘉在陈樨手上打了个工整的结。她转动手腕品鉴了一会儿,拖着卫嘉冰凉的手往屋里退。

“进来再说!”她踢上门之前促狭地问:“你没把马栓在窗外吧?”

“我走过来的。”卫嘉不解其意。

“行!裤子脱了!”

他吓了一跳,顿时臊红了脸,触电般挣开了她的手:“不用了。我没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只能亲一下,不能脱裤子的意思?”陈樨把卫嘉按在他自己的书桌椅子上,转身给他倒了杯热水。

“你提醒了我。现在有鞭子,有腕饰,我床上还有个空姐给的眼罩,情趣十足。等着,我待会儿好好抽你一顿,抽醒你!你这算不算苦肉计?衣服也不换就找上门来,是想把人冻死了好让我愧疚?”

“我怕太晚你睡了……”他在她斜过来的目光里垂首坦白,“其实我也不知道想干什么。你生气的时候,我也不好受。”

“早干嘛去了!”陈樨损完了他,又展现了自己宽宥的态度,“年轻人,你有这个觉悟也算羊补牢,为时未晚。”

然而晚不晚她天亮了都要走。卫嘉轻轻放下手里的杯子说:“你明天要早起,早点儿休息。”

“你离开椅子试试,鞭子还在我手里!不脱裤子今天你别想走出这扇门!”陈樨立刻警告了他。她蹲在简易衣柜前翻找东西:“回到自己的房间还不换下那身冰坨子你想死吗?你怎么才这几件衣服,还都是夏天的?”

“我自己找。”卫嘉会意。

“屁股坐回去,把水喝了。一身湿哒哒的别走来走去。”陈樨头也不回,话里满是嫌弃,“我都被你弄湿了!”

卫嘉刚喝进嘴里的热水差点儿没含住。可陈樨仿佛没意识到哪里不对,也没察觉身后那忽然间的静默,欢快地抽出一条牛仔裤说:“薄是薄了点,凑合着穿。我没找到你的内裤,红红也不见,你把它扔了还是穿坏了?”

“可以了!”卫嘉接过裤子,像接过他的救命稻草,“我到洗手间换一下。”

他逃进小木屋的洗手间,有些懊恼上周坏了的门栓一直没空钉回去。如履薄冰地脱到一半,陈樨果然推开门进来,友善地问:“我帮你?”

卫嘉认命地把裤子重新提了上去。

“你是流氓吗?”

“别血口喷人,你对着我的广告撸的时候我说你什么了?”

“什么……我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你不敢看我。啧啧,你脖子后面都红了。”

“那是因为我裤子都没穿好。”卫嘉平日里还算灵巧的手差点儿被拉链夹伤,他试图冷静下来说道:“陈樨你先出去,我们等会儿再聊……哎哎,你干嘛……别这样,这样不好!”

“你没有看着我撸,还是没有撸?你有别的幻想对象?”陈樨佯怒道:“说清楚我才出去。”

他怎么说得清楚,她的手还在他身上作乱,她的眼睛狡黠又妩媚。卫嘉的面皮都快涨出血来:“说什么?”

“是不是?”

“不是!哎……是,是!”

“左右还是右手?”

“不要问这种问题……随便,随便!你说哪只手就那只手!”卫嘉放弃了一切抵抗的念头,“你先松开你的手。”

陈樨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紧绷的嘴角:“来都来了,那么客气干什么?我帮你啊!”

“不不不,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卫嘉弓着身求饶,“陈樨,陈樨,真的不行……啊!不是这样的,你轻点儿!”

这话一说出来他就知道要糟。陈樨强烈的好胜心使得她精神为之一震,她不相信自己有做不好的事。从小家里人就告诉她: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她“啪啪”打开了卫嘉碍事的手,专心致志地研究问题,哪怕自己也急出了一头热汗。

“兄弟,你别不吭声啊,这样好一点儿吗?到底是怎样嘛,你表情为什么那么痛苦?我又弄疼你了?”

卫嘉哪里还说得出话,他只求速死!

窗外忽然一声炸响,陈樨吓得一激灵,卫嘉也在她手上解脱了。

“谁干的……孙见川,你要死啊!”对川子一向宽容的段妍飞也大骂出声。

孙见川在她窗外放了个二脚踢。

“妍姐,你继续!”孙见川哈哈大笑地跑到陈樨门前,“樨樨,你也被吓到了?快出来看,逗死了!”

幸而现在陈樨心情极好,她只是说:“滚!我没空搭理你。”

“你有什么可忙的?卫嘉又不在里面……别生气啊,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到别处放炮去了!”

卫嘉弯腰,把头埋在陈樨的肩膀,让她分担了他一部分重量。

“这么尴尬是正常现象吗?”

陈樨抿着嘴笑,想要摸摸他的头,临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半举着无处安放的手说:“一回生二回熟!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了。”

卫嘉给陈樨洗了手,也简单地把自己冲洗了一遍,换了裤子。陈樨不让他走,他似乎也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匆匆走人不妥,于是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说话。

那是卫嘉睡了快两年的床,他通常很晚才回来,早早又起床,日复一日与它关联的感受唯有疲惫。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她面对他侧卧着,绘声绘色地讲自己成长过程中的趣事,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他的肩膀,气息融融地吹在他脸上。

期间陈樨不是没有动过歪心思,可卫嘉抵死不从。他不肯再亲她,也没有进一步的拥抱和探索。陈樨让他挠挠背,他的手拒绝伸进衣服里。

陈樨笑话卫嘉,这会儿再充当卫道士晚了。

卫嘉推说自己的手太冷,怕冻着她。他气喘吁吁地央求:“陈樨,让我好好在这躺一会儿行吗?”

其实他的手是滚烫的,人也是。陈樨原谅他的谎话。她想,或许他是对的,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如人惜冰,握得太紧只有消融。

成年后陈樨对男女之事并没有看得特别着紧,该发生的让它顺其自然地发生。可她从未感觉到宋明明女士形容的那种“源于女性身心深处的澎湃的情欲”。即使现在面对的人是卫嘉,她的渴望更多的也是来自于占有和侵染,像一根萝卜苗找到一个坑,这个坑是她钟意的,哪儿哪儿都很合适,现在还打上了她的记号。她的欲望大可以蛰伏其中,留待日后慢慢生长。

于是陈樨放弃撩拨,专心去做了自己更喜欢的事——和卫嘉说话。她的话题无边无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卫嘉的话比她少,可她并没有感觉到障碍,也不担心他厌烦。有些笑话他没笑,那是因为真的不好笑。

卫嘉平躺着,头枕着自己的手,每当陈樨陷入两段对话之间的短暂沉默,他会忽然偏过头去看她一眼。陈樨问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困了,他又总是笑着摇头。

昏昏欲睡之际,陈樨记起了要紧的事,她对卫嘉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替自己好好争取一次行吗!至于我……我不会刻意等你的,遇到更合适的人我可不会错过。万一那时我认真了,忘了你,你不要后悔。趁我还喜欢你,加油啊,年轻人!”

卫嘉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第二天一大早,卫林峰准时来接他们去机场。陈樨把行李交到卫林峰手中,看着那张轮廓十分眼熟,笑容殷勤得体的脸,心情有些复杂地道谢。

孙见川打着哈欠催促陈樨。他昨晚在广场上跟陌生的同龄人放炮到很晚,一心等着在车上补眠。

临出发前卫嘉还是赶来了,陈樨扶着车门似笑非笑地看他。昨晚后半夜,她竟然在絮絮耳语中睡着了。她6岁后就鲜少与旁人同眠,却比想象中更快地接受了他的气味,开放了安全的领域,自然得仿佛跟他睡了一辈子,连他什么时候搬开她的腿抽身离开的也不知道。

孙见川警惕地从车里探出头来,他看到卫嘉走上前递给陈樨一支牙膏状的东西。

“你把这个忘了。”卫嘉说。

陈樨耸肩:“你留着吧。看看你的脸都裂成什么样儿了?我劝你稍微重视一下你的个人形象,否则马场生意要受影响的。”

“男孩子的脸皮实着,不打紧的!”卫林峰关上车尾箱,笑道:“陈樨,你的好意嘉嘉心领了,谢谢你。”

“我认得字,上面写着‘护手霜’。”卫嘉看着陈樨说。

陈樨瞪他:“护手霜怎么了,我的脚也比你的脸强!别啰嗦,记得要擦啊。走了!”

她就这么上了车,连道别也没有。卫嘉默默把拿着护手霜的手背在身后。

孙见川记得上一次从这里离开,陈樨还抱了卫嘉,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两人闹掰后关系大不如前了,他幸灾乐祸地想。

启动的车子在晨曦中把卫嘉越抛越远。

陈樨突然想起了在书里读过的一句话:“说一次再见,就是死去一点。”可她觉得这不对。来日方长,她和卫嘉说不定能在每一次的分离后拼凑出自己更完全的形态,再慢慢活回来。

本章完

第81章 星星不过是星星

从马场回去,陈樨马不停蹄地飞往澳洲与妈妈、外婆一家人会合。虽然墨尔本当地也不乏中国年味儿,但是和操着浓郁粤语腔的亲戚朋友一起饮早茶,在阳光温暖的后院bbq的春节总让陈樨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她有些记挂家中的老父亲,陈教授向来看淡节假日,既没有和家人团聚,也谢绝了朋友的邀请,他年三十是和留守的博士生在实验室度过的。

当然,还有一个人也让她惦记着。听说卫林峰春节会留在孙长鸣公司值班,卫乐是新媳妇,初二才能回门。陈樨明知卫嘉是那种即使孤身沦落荒岛也能生活得很好的人,何况节日期间马场照常营业,足够他忙碌到无暇顾及别的,可她还是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她按捺不住地在除夕夜发信息问候卫嘉“新春快乐”,顺道盘问他有没有用上她的护手霜。那支护手霜是她故意留下来的,他整日风里来雨里去,脸受摧残不说,手上也少不了皲裂——又或许这些都是借口,她只是想给他留下点儿什么,那支护手霜是她用惯的,满满都是她的味道。

卫嘉在他那边接近零点的时候终于回复了:“新年快乐!脸上的口子好多了:)虽然还是比不上你的脚。”

陈樨找角度、凹造型,对着自己的“玉腿”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本想发过去教他心服口服。转念一想:嗨!他那破手机还是蓝屏的!再说了,曾经有两条真实的大腿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怎么珍惜,如今人在千里之外,强撩还无味!

这忽而面绽桃花、忽然怅然若失的模样成功引起了宋明明女士的注意。通常小儿女的恋爱把戏宋明明是懒得过问的,大概也是闲得慌,这天母女俩独处的时候,敷着面膜的宋明明姿态优雅地从嘴里吐出鸡爪子的碎骨头,问:“哎,你最近这介于热恋和失恋之间的状态是怎么一回事?”

啃鸡爪面膜纹丝不动、用餐全程不掉口红、近距离骂人不溅口水星子,这是陈樨最佩服宋女士的三件事。此外,宋女士还有三大爱好:表演艺术、收藏宝石和新鲜的恋人——她还是世界上把“放屁”二字说得最行云流水的女人。

陈樨一拍大腿,姜还是老的辣!她可不就是徘徊于热恋和失恋之间吗?她所求的貌似都得到了,其实又什么都没有。

宋女士彼时的男友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长笛演奏家,比她小十一岁。对方对她迷恋至极,常常因为她说现在还不是结婚的时候而赌气。至尊段位的恋爱小达人近在眼前,陈樨也不吝请教,乖乖地给宋女士续了杯红酒,把卫嘉那点儿事儿掐头去尾地说了,还屁颠颠拿出了自己和他仅有的两张合照供宋女士品鉴。

宋女士本想接过照片,可陈樨嫌弃她手上都是烤鸡爪的味道,只让看不让碰,她只得眯起了那双曾经颠倒众生的丹凤眼。

所谓合照,一张是气鼓鼓的陈樨高踞马背上,高瘦的男孩儿牵马走在她侧前方,因光线欠佳,又兼沙尘扬起,只能看出他的大致轮廓。另一张照片则是四个年轻人的合影,那个只露出半张脸的男孩儿显然不是镜头里的主角。

“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宋明明波澜不惊。她没有对女儿的个人喜好感到意外,只是在陈樨剖析心路历程时粗暴地给予打断:“就这——你都没能把他拿下?”

陈樨悻悻收回照片:“身为老一辈艺术家,谈这个太俗了!”

“看来是没拿下。”脸上一条皱纹也没有的老艺术家会意,顾盼之间俨然将坐在对面的人视为了家门之耻。

陈樨气苦:“妈,我是让你给我出主意,不是让你打击我的。你还不如我爸呢,他都知道跟我分析分析。”

“你爸懂个屁!白瞎了我给你的这张脸,你跟他生活久了,也染了他的呆气。”宋明明说:“要什么主意?傻瓜,哪来那么多玄乎的说法?都是泡在荷尔蒙里的年轻人,你表态了也没得手,他要么实在不想,要么实在不行。不管是哪种你都没戏!”

陈樨愣了一会儿,和卫嘉独处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以她有限的经验判断,他应该不是“不行”,只不过竭力克制住了。换而言之,这不就是宋女士说的“不想”吗?克制都是权衡利弊的结果。血气方刚的人,干柴烈火的夜,现在回想起来陈樨不得不佩服卫嘉的自控力——这得多“不想”啊!

她后悔与宋女士分享感情经历了,原本流淌在枕间梦里的那点儿热烘烘、黏糊糊的记忆忽然被迫凝成了一块儿大琥珀,触之生凉,只剩细节依旧清晰生动。

宋明明终于拾起了对女儿的心疼,她抿了口酒说:“其实你的眼光也没那么差,这养马的小子看上去还凑合,是个硬净模样,比孙长鸣儿子顺眼。”

“硬净”似乎是粤语里特有的说法,有坚牢、明净之意。宋家祖籍广东,宋明明虽然在北方长大,但说得一口地道的广府话。陈樨上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外婆用于形容一把上好的黄花梨书案,她当时听成了“硬铮”,经表兄弟提点才明白过来。对这个安置在卫嘉头上的评价,陈樨稀罕之余却也觉得贴合。卫嘉是个温和性子,凡事不与人争,但他心性坚忍,脑袋清醒,他的温和里有种没得商量的界限感。

陈樨抱膝坐在沙发上,撇了撇嘴:“你自己都说过川子的外形条件放你们圈子里也算拔尖儿的。他能跟人家川子比?本来嘛,收拾收拾还行,可现在整天日晒雨淋的,糙得没法看……”

她恐怕没发现,提到那个养马的小子时,她的嫌弃里带着亲昵的谦虚,倒是没把对方当外人,刚刚黯淡下去的眼睛里又有了神采。宋明明看破不说破,扫了眼她膝头的照片,说:“他能拿捏住你,凭这点已足够让我高看他一眼。”

陈樨难得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靠在宋明明身上说:“还是我妈境界高,不讲究世俗那一套,不愧是德艺双馨的艺术家。”

宋明明“哼”了一声,刻薄道:“你跟他没戏我才这么说的。他是放马的还是掏粪的根本不重要,反正只是瞬间,你又不会嫁给他。”

陈樨顺势倒往沙发靠背,捂着发烫的脸说:“可我还是很喜欢他怎么办!喜欢到脑子嗡嗡的,我不管将来的事,也不要什么距离的美感,我就想跟他在一起,能好多久好多久,把人这辈子最庸俗的事统统跟他干一遍,别的以后再说。”

“痴线!”宋明明笑着笑着又感慨,“还是年轻好,这种精虫上脑的状态都让我羡慕了。”

凭着这股感慨产生的冲动,宋女士撕下面膜,舒展开还拈着半只鸡爪的手,用字正腔圆的话剧腔即兴朗诵了一段:

“啊,星星不过是星星,

我们知道它非人间之物,

或只是天堂里的一种爱,

它引导我们不得不穷尽一生

去爱一些不能爱的事物,

去属于它们,

然后才能属于自己。”

陈樨挠了挠鼻子,努力逃离烤鸡爪的攻击范围,宋女士手上硕大的祖母绿戒指差点儿亮瞎她的眼。她这时还不知道,这样一言不合就飙诗的奇葩在自己人生中还不止一个。也是有了宋女士珠玉在前,她对某个小子的容忍度上限才远比正常人更高,以至于未来活成了不错的后妈。

对于女儿迟来的少女心觉醒,宋明明除了献诗一首,还赠她“金玉良言”,那就是“不许动”——什么都别做,不要痴缠,不要揣测,更不要主动联系。

陈樨对宋女士看男人的眼力和恋爱手段是服气的,况且她自认在卫嘉那里,她把自己那部分能做的都做了,该说的话也说尽,剩下的取决于他。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

而她仍要抖擞地继续往前。

她果真不再主动“骚扰”,接下来的大半年,卫嘉也鲜少联系她。仅有的两次,一次是发信息祝她生日快乐,一次是代替卫乐谢谢她送的生日礼物。其余的日子,他好像真的成为了过去的瞬间。

倒是段妍飞一直和陈樨保持着联系。段妍飞家里的那个不大不小的策划公司除了主营各种品牌推广、展会布置什么的,偶尔也承接一演艺活动。说起来前两年宋明明在上海的一次话剧演出,她们公司就是承办方之一,也算有点儿渊源。同为演艺圈的衍生品,陈樨和她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两人不时会在网上相互吐槽自己的生活现状,分享八卦和种草好物,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偶尔段妍飞会提起马场和卫嘉,话里话外都有惋惜。

“哎,你知道吗,以前我认为你跟卫嘉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可是某个瞬间,我又觉得你们很像,怎么说呢……气场相似!你说奇怪不奇怪?”

“难道是因为我和他都是马背上的汉子?”陈樨开了个玩笑。

段妍飞询问卫嘉兄妹俩的近况,陈樨如实说自己不太了解。段妍飞有些惊讶,也没有多问,只是叹息说:“人各有各的命,唯独卫嘉让我觉得……怪可惜的。”

陈樨也问过段妍飞是不是跟他保持联系。

段妍飞笑:“年后我给马场介绍了一个客户公司的外联活动,事没成,他仍旧打电话来道谢。除了这些之外,你看他像是会主动联系我的人吗?”

“你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神射手呢?也不联系了?”陈樨打趣段妍飞。作为一个适婚年龄的女性,段妍飞对于男女之事要比少男少女们坦荡得多,她并不避讳自己的感情生活。马场的那段邂逅本来堪称美妙——要不是孙见川那个二百五心血来潮地往窗台下扔了个二脚踢,不但扰了段妍飞的好事,还让她不得不因为受惊的马挣断小木屋的窗棱而赔了钱。段妍飞到现在提起这件事还会在三个人的群里对孙见川抱怨,骂着骂着又会和他们一起笑起来。

“没什么好联系的,那里的事让它留在那里。”段妍飞说:“那些少数民族的孩子普遍早婚,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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