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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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谢谢你啊,不过以后你还是叫夏大爷吧。”
他表示不解。
“现在没可能,以后也别对我产生痴心妄想,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谁曾想林南柯把这事记住了,期末考结束又迎来一个关于文理科分班的家长会,林南柯和夏叔叔再次见面的时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喊了声“夏大爷”,然后对夏叔叔解释:“年加加说了,您永远是我大爷。”
我恨不得把他踢到六界之外。求求他了,还是做个人吧。
文理分班就意味着,曾经在一起的人会因为选择不同的科目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这是懵懂时期的我们,探向未来的第一个重大决定,也是很多人感受到的第一个理想与现实。
很早之前大家就开始做决定,有家里安排好的,有为了梦想选择的,还有严重偏科的,而我完美躲过以上三种情况,我是前怕狼后怕虎的。
所以,在没有正式做出选择之前,我为自己占了无数次星,算了好几卦,为此还学会了五行,都没能得出一个肯定的结果。
不过为此事来找我这个江湖骗子的人不少,什么薯片可乐小熊软糖,炸鸡奶茶汉堡鸡腿,借机发了一笔不厚道的横财。
这些东西自然没逃过林南柯的法眼,他连我自己买的旺仔都给没收了。
他得了便宜再卖乖,从专业角度告诉我,如果想走体育类,最好是选择理科。
而恰好我对生物和化学感兴趣,便听取了他的建议。我妈和夏叔叔对此事并没有什么看法,夏叔叔尊重我的决定,而我妈直接表示反正都学不好,哪个都一样。
太受打击了。
其实文理分科也挺简单的,并没有影视剧中演的那么心酸。
选择理科的我还没开始上课,就已经继承了标准的理性思维,深深怀疑小说有夸大的成分,什么愁得不行,什么分个科心都碎了,根本没那么多事儿,都瞎矫情什么呢。
这种想法持续到我去理解赵思念,才知道原来它分人。
我恰恰属于无所谓那一卦,赵思念就是多愁善感的那种。
她文科强,所以选择了文科,而郑繁星选择了理科,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在同一个教学楼上课,见面的次数即将变得屈指可数。
赵思念放学自己一个人坐到小河边难过,眼眶含着泪,我怕她想不开跳下去,便寸步不离。
她表示自己才没有那么脆弱。
“年加加,其实,我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见不到郑繁星,更多的是无能为力。小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英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长大了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令你无可奈何的东西太多了,繁星再美,不可能奔你而来吧?所以啊,还是别琢磨不实际的东西了,好好做自己。”
我当时不能理解她这番话的含义,她说什么,我跟着点头便是了,但可以分清一点,如果郑繁星是她当时的理想,那么现实就是选择擅长的文科。
后来我又有了另一种理解,如果做无所不能的英雄是理想的话,那么现实就是,很多事情让人望洋兴叹。
分科后的学习生涯更加枯燥,每天上来上去就那几种课,上午刚见了物理老师钢板一样的脸,下午就还要再和他见面。
林南柯理综强,分了班之后,一跃成为榜首学霸,孙老师依旧带我们班,只是老同学离开了,来了一些新同学,盛雅媛也去了文科班,选来选去,最后孙老师直接让林南柯做了班长。
孙老师表示,为了让新同学更快地融入进来,按照成绩分学习小组,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他自己本身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分组这事就交给了林南柯,随之是报仇的机会来了,这位大哥力排众议,硬生生把我从四组拨到了三组,美其名曰:年加加是一般人对付不了的。
我谢谢他。
Cut 4
我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成立了学习小组之后,林南柯更是每天说我八百回。
周小喃留在了理科班,她经常说林南柯对我很照顾,我并不认为他对我有什么特殊的照顾,如果有的话,那也只是想先把我养肥了,然后再杀。
啧啧啧,怪残忍。
周小喃不知道我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劝我说不要对班长有太大的敌意,其实他人很好,上次还帮她去办公室偷过作业。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好啊林南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正义之士也能做出这档子事来,奈何兴奋一场后,找不到任何他做坏事的证据。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问周小喃,他下一次去偷作业是什么时候,周小喃支支吾吾半天,表示不会再有下次了。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我没仔细问,我也懒得知道,一听到没有机会报仇我也就对这事失去了兴趣,周小喃讲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她抛过问题的时候,我才把记忆倒回去,找到耳朵刚刚捕捉的内容,然后拼尽全力假装不敷衍。
没有了赵思念的班里,我也不知道和谁能多聊几句,和周小喃还算熟,主要是她的话实在是多,不管你喜不喜欢听,噼里啪啦就是一通疯狂输出,我有时候听得头大,会反问她:“你家里人没嫌你烦吗?”
她还思考了一下,说没有。
当上班长后的林南柯似乎特别忙,每天都穿梭在办公室和教室之间,这样下去,我倒是有点担心他的篮球水平和学业,说真的,要是荒废了挺可惜的。
这事我也提醒过他,但是吧,我的身份是他的敌人,话说多了就显得我特别刻意了,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收手时也要收手。
高二上半学期正值秋冬之际,和林南柯成立了学习小组后,我差点和他变成同桌,后来我说我太矮,后面的位置看不见,林南柯这才松了松口,于是,我们成了毗邻的前后桌,假以美名:要把我亲手带大。
位置靠近了,互掐起来更是方便很多,尤其是早自习我快睡着的时候,林南柯在后面拼命踢我的凳子,还好用力不大,否则就不是桌子挪挪那么简单了,保守估计直奔太空。
而身为我们组的小组组长,这位尽职尽责的带头人每时每刻都在监督着组员的一举一动,我特纳闷,还问过他怎么这么多的闲心,有那个时间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它不香吗?
林南柯却告诉我,他喜欢的事情就是学习,学习令他快乐,所以他不会吝啬对大家伙的关照,因为督促别人学习,就会让别人感受到和自己相同的快乐。
嗯?反正我没感受到。
我就是觉得他祖国的一根好苗子,以后不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当真是浪费人才了。
学了理科之后,我觉得我的脑子被复杂的公式搅成了糨糊,隐隐约约记得那年也没少干傻事,只是时间久了,能记住的也就几件印象深刻的事罢了。
北方的冬天,教室的玻璃窗上会结一层水雾,恰好我又是靠窗的位置,上课听课无聊,闲得没事干便伸手去擦,擦了擦觉得好像外面有什么东西,好奇心又让我撕了几张纸,继续在窗户上蹭。结果突然就看到孙老师的脸,凑在玻璃上冷冷地盯着我。
他可能不甘心就这样放过我,在我觉得躲过一劫时,已经转了个大圈来到教室,和任课老师打声招呼,直奔我来。
他的嗓门仍旧不高不低:“年加加,你上课不好好听讲干什么呢?”
“我……”
不等当事人狡辩,孙老师又追问:“刚刚在玻璃上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盯了你那么久你还在那里擦,我还以为你不认得老师了呢。”
我想说几句热情的话套套近乎,却没想到嘴这时候紧张了,一紧张它就瓢了,开口是:“老师,我保证,您化成灰我也认得您……”
全班哄笑。
但这话成功激怒了孙老师,他说我既然不想好好听课的话就出去反思,我说我想,但他由不得别人讨价还价,于是,教室门外多了一个我。
旁观者林南柯幸灾乐祸,表示我这叫真活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文理分科后,每天学来学去就那几门,课程上似乎变得容易了。我的成绩也慢慢地开始爬坡,当然,成绩这事离不开林南柯的督促,但我不会承认和他有关的,除非是滑坡。
我妈见我开窍了,乐得合不拢嘴,事实证明朽木也有可雕的一天。我不服气,非说自己是檀香木。
上帝是公平的,所以与此同时,和考试成绩一起上升的,还有我的傻缺系数。
我班有个男生叫祝有成,他和物理老师的背影特像,连这位当事人自己都纳闷,这得天独厚的中年气质简直一模一样,想不到小小年纪,已经拥有一颗沉淀多年的灵魂。
结果问题也出在他这早熟的气质上。
每次上课铃声响起,还在外面玩的同学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教室,假装课间又跑又跳的人与自己无关,继续维持老师眼里的好形象。
而那次,铃声一响,我赶紧跑回座位,看到祝有成还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张望。平时我们俩没少开玩笑,所以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上去就飞踹了一脚,他向前趔趄,差点摔趴在墙上。
我还纳闷他怎么这么禁不起摔打,然后大声喊:“快跑!要不一会儿老师来了!”边喊还边跑到前面去,本打算冲人家做鬼脸,但是看清了那张脸时,脑子顿时“轰”的一声,什么东西炸了。
我……我去?这不物理老师吗?
我讪笑着,还没来得及道歉跟解释,物理老师就让我站在教室后面听讲了。
唉,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林南柯对此表示,他本来想救我来着,可我一心求死,十头牛都拉不回我踹出的那一脚。
罢了罢了,事情已经过去,再放马后炮也没啥意思。我说林南柯你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干就教教我打篮球吧,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扬起,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你就是个球,你还打篮球?”
我威胁他:“你信不信本占星师让你这一年都霉运当头?”
他把打开的雪碧递给我,但嘴上仍旧不饶人。
“你算命?你还是算了吧,你要是可信,现在的成绩还至于吊车尾吗?”
考虑到小组测试的时候还有求于他,我就没再和他争执,是时候该让着他点了,毕竟实权在手,人家是班长。
老师做测试还是挺严格的,我求了林南柯让他帮帮我,考试前说好给我看答案,考试中全程低头,对我的疯狂暗示避而不见,为此,我还很荣幸得到了监考老师的注意。
考完这场,林南柯就遭受到了我的暴力对待,他说都怪事先没做好准备,那么下一场,如果他摸头顶就选A,摸鼻子就是B,摸耳朵就是C,摸下巴就是D。记住这个顺序之后,我本以为这次作弊能够成功,但林南柯铁了心不想让我成功晋级,不然也不能像洗脸一样摸着自己摇头晃脑。
考试一结束,心中意难平,我干脆指着林南柯的鼻子骂:“我算是看清你这个人了!欺骗我的感情!”
人民群众八卦心如狼似虎,听到这话的同学一阵唏嘘,皆用一副看戏的眼神望过来,这下他怕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我当时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就想着让他难堪,让自己心里出口恶气。
林南柯脸色果然不好看,看到他不如意,我就能得意了。但得意的劲头还没完全涌上来,他突然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甩都甩不开。
我故作镇定,大声说:“你可是班长,平时要多注点意,同学们可都看着呢。”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我:“……”
我那哪是不怕啊,我那是以为他怕。
周小喃这家伙和赵思念不一样,赵思念遇到这种情况,会一边添油加醋一边想办法解救我,但是周小喃只是远远地望着,除了说话时是个叽叽喳喳的麻雀,其余时间都变身小白兔,唯唯诺诺的。
我终究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友谊这东西,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也不知道赵思念在文科班有没有遇到合得来的新朋友。
每天与林南柯的你争我斗成了不可缺少的调味剂,说实话,自打有了他,上学这事没那么枯燥乏味了,时间过得也快。
还没等我把立下的flag完成,一学期就又过去了。
第七章
别放弃我
Cut 1
膀胱是一个受不得委屈的器官。
自习课上,我实在忍不住,回头小声对林南柯请示:“班长,我想上厕所。”
他停下手中的笔,眼神充满了怀疑。
“你想耍什么花样?”
“没有啊,”憋尿的感觉苦不堪言,我解释,“下课跟人比赛喝水来着……”
林南柯一脸了然模样,恶狠狠道:“你活该啊,赶紧去,赶紧回。”
听到“去”字,我起身就往外冲,毕竟不想因为尿裤子这事再登上树人中学的头条,要真是这样,到时候我会一头撞死在作业本上。
林南柯的话尾落在教室拐角处的空气里,带着一股柠檬的香味,沁人心脾。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醒醒吧,那是洗手液的味道。
自习课结束,班内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用比赛喝水这事刺我,我这人干别的记性不好,但记仇还不错,总是有口气憋在心里,尤其是对于滑铁卢事件,记忆尤为深刻。
“你是在挑衅我吗?”
“是。”
我手指勾了勾,尽力从脸上扯出一个标准的冷笑:“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第二届喝水大赛正式拉开帷幕,为了打造出胜利者的气势,我一只脚踩在桌子上,学着电视剧里土匪喝酒的模样,打开瓶盖,帅气地仰脖,三饮而尽。
旁边还有拍手助兴的吃瓜群众,这场非正式比赛,气氛倒是挺到位。
喝完一瓶,众人连连叫好,我故作腔调,学人家摔碗,把塑料瓶往地下一扔,抱拳道:“承让,承让。”
只见那个瓶子一蹦一跳,跃过数十条桌子腿,又打了利索的几个滚,落到了一双绿色球鞋脚下。
我低头盯着瓶子,脱口而出:“哟,这谁还穿绿鞋呢?演绿野仙踪啊?”
语毕,我一抬眼,林南柯正悠悠地盯着我。
“你说错了,我脚踩呼伦贝尔。”
这种时候就该害怕,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后,小心翼翼地喊他:“林……林大班长……”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林南柯此时此刻目光十分阴冷,旁边有人喊我继续比赛,我便把这事搁下,打算秋后再算账。
“来来来,继续。”我正准备喝第二瓶,林南柯突然把瓶子夺了过去,二话不说全下了肚,喉结上下滑动,中间压根连口气都没喘。
有人问林班长什么意思。
不仅他们想问,我也想问。
林南柯众目睽睽下提起我的衣领,向大家赔礼道歉:“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这就把她领回去。”
“咦——”众人一片起哄。
我突然被拎到座位上,眼前一晃变成了练习册,委屈得差点哭出声,转过头凶巴巴地质问始作俑者:“林南柯,你喝我的水干什么?”
“喊什么喊,刚打完球回来有点渴。再说了,谁说那就是你的水了?”
“我在那儿比赛你掺和什么?”
“你能参加点有用的比赛吗?这种比赛不是在挑战你的胃,就是在挑战你的膀胱,多看看书长长脑子比搞这些东西强多了吧。”
人家口口声声为了学习成绩,我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认栽。比赛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我远远地望着他们,只能感叹一句快乐都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
哦不,我还有做不完的练习题。
在学校里被林南柯爆头,回到家没有家门钥匙。
我蹲在门口等家里人回来,心里挺纳闷的,夏叔叔和我妈平时不会同时出去的,而且这个时间也不对啊。
越等越沉不住气,我站起来,跑到对面敲了敲邻居的门。
不得不说,我家邻居也挺不靠谱的,见我过来,猛地拍了下大腿,才想起来我的事。
“哎哟!你瞧瞧我这做饭做的都给忘了,老夏走的时候把你家钥匙给我了,让你回来赶紧给他打个电话。”
我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来。
夏叔叔从来都没有让我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一般都是打我妈的号码,这事儿弄得我心里不安,总觉得像是出了什么事似的。没等我沉住气,我就把电话打过去了,电话那头夏叔叔声音有些低沉。
“加加,你来医院一趟吧。”
我妈是护士,所以我当时也没起疑,我说:“那我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她想吃什么。”
夏叔叔说不用了,他现在也在医院,让我快点过去。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沉默几秒,还是让我先过去。
即使我反复逼问,夏叔叔也不肯在电话里说怎么回事,但唯一肯定的是出事了。
我锁好门,撒丫子就往医院赶,心中的不安像是一把鼓槌,轻轻地抨击着内心最脆弱的地方,震响了我心里所建立起的安全区域。从家到医院骑自行车需要二十分钟,我挺着急的,硬是把二十分钟的路程骑出了十三分钟,到了医院门口,把车子一扔就冲进去了。
一路狂奔,我找到夏叔叔所说的病房时气喘吁吁,本打算在门外静下来再进去,却不曾想正好透过玻璃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人,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疼。
我不敢相信那是我妈,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扭在一起,身上插着好几道管子。
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腿上灌铅,顷刻间突然多了好几种心情,其中有一种叫逃避,我根本就不想走进去,看到最爱的人承受病痛的事实,有种被一刀剜心的感觉。
我最终还是进门了。
夏叔叔看到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努力不哭,目光一直停留在我妈身上,病号服好像有些宽大,她只微微睁眼扫我一下,眼皮仿佛不堪重负,又闭了回去。
“夏叔叔,我想听你骗骗我。”话说着,眼泪争先恐后地挤出来,我不想惊动我妈,便使劲捂住嘴跑到门外去了。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待在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往往有许多护士和患者,他们像是司空见惯了这种悲哀,并未有任何大惊小怪,我妈在这儿工作,免不了碰上几个认识我的,但也就拍拍我的肩膀,让我放宽心,或者塞给我几张纸。
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
我那天哭了很久,直到眼睛哭疼了才缓缓起身,到楼下买了点饭菜,让夏叔叔和我妈吃点东西。
夏叔叔说我妈是糖尿病。
我望着对面那个男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岁月把他的皱纹挖得更深,那双眼睛有些混浊,红血丝团成一团塞满了眼白处,让我觉得他的悲伤一点都不比我少。
我说:“夏叔叔,我跟学校请几天假,我们一起照顾我妈。”
他想了想,说:“也行,你总得缓冲几天,缓过来了就好好上学去,你是你妈的希望。”
这话说着,他眼角有泪滑过,他说:“你妈早就查出来这个病了,但那时是轻症,她谁都没告诉,前几天我发现了她藏起来的药,她这才坦白,还让我不要告诉你,怕影响你。这不,今天她撑不住了,刘阿姨说你妈上班的时候晕倒,暖水壶打破,热水洒了一地,再也瞒不住了。加加,有的事情,瞒不住你的,早晚都要知道,你妈说隐瞒到你高考后,但我觉得没必要。”
他抹了把眼泪,语重心长:“就算高考结束了,你的人生也没有结束,你早晚要面对的。加加,别哭了,你妈希望你坚强。”
我流着眼泪疯狂点头,我说:“夏叔叔,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会坚强的。”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加加,坚强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我当然明白。
真正的坚强,挺难的。
我妈的右手缠了好多绷带,因为晕倒时打碎了暖水壶,被热水烫了好几个泡,胳膊上还有被碎片划破的口子,我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惨状,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那个当事人是我妈,是我也好。
后来照顾我妈,我才知道,原来她身上的病号服不是肥大,是她最近瘦了太多太多,她却还是安慰我,说她没事,让我不要太担心,很多事情都是能好转的。
但愿吧,我想。
Cut 2
那段时间为了照顾我妈,也为了调整自己的心态,我整整一周没有去上学。
这突发的状况落在任何一个平凡的家庭里都是灾难,强加在我们身上看不见的压迫感步步紧逼,几乎令人崩溃。
好在我妈的病情还算稳定,再加上我和夏叔叔的照顾,总算是有了点起色。
夏叔叔是一名会计,平时上班维持着生计,一下班就往医院里跑。后来我们商量了一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于是,就为我妈请了位护工。
社交软件上的留言很多,大部分都是问我怎么了?去哪儿了?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一一回复,就只告诉了赵思念一个人。
她有次问我想不想见林南柯,当时我的脑袋里乱得很,想要在里面理出一根关于他的线,努力摸索了半天,找不到头绪。
赵思念看我不说话,可能觉得我不想提及他,没等我找到一个回答,便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了。
但没去上学的第三天下午,我还是在医院里见到了他。
没有任何巧合,他背着书包,就是专门过来找我的。知道我具体位置的只有赵思念,她心里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这事也就都说得通了。
我看到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没见到以前,我在心里想过千言万语,可此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护工阿姨是个很温和的人,她说:“这里我来照顾就好,你去忙吧。”
医院里来来往往都是病人和医生,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于是我俩便去了楼下的草坪。天色已晚,夜幕悄悄降临,在外活动的人也越来越少,如此大的场地显得格外空旷静谧。
他说我头发上有东西,要帮我摘下来,我站在原地不动,他说:“我又没毒,你离那么远干什么?”
话音刚落,林南柯突然把手伸过来拉我,我对这动作毫无防备,踉跄着向前趴去,正好撞在他的胸膛上。
一定是身高原因,使这突然近距离的接触像是拥抱似的,我慌乱地躲在他怀里,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气氛诡异,都沉默了半晌,林南柯轻轻开口:“其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觉得,你应该需要一个人陪着你。”
我往后退了几步,让我们之间隔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半开玩笑道:“事发突然,你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你说什么?”他眼神多了几分愠怒,“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自卑过,好像有某种东西在心里炸开了,原本洁净的角落,突然蒙上了一层灰尘,“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看不起我。”
“我有什么理由看不起你?”他突然大声道,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换作是我的话,我可能已经崩溃了,还不如你现在这样。”
我不说话,坐到长椅上,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草坪。
林南柯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我,他说路上特意买的。
我没接,他尴尬了一会儿,最后把东西放到了我手边。
天黑了,星星越来越耀眼了。
“林南柯,夏叔叔是我后爸。”我说,“你应该也挺好奇的,为什么我一直喊他叔叔,但是他对我挺好的,比亲爸还好。我读小学的时候,我爸我妈就分开了,一直是我妈陪着我。
“我妈是个很要强的女人,说话不好听,脾气也很暴躁,但是我能理解她。因为我妈刚离婚的时候,在姥姥家受尽白眼,他们说我妈是扫把星,嫌我妈是个累赘,有一次他们把她的衣服都扔出去了,把我也关在了大门外。那天太阳挺好的,我一个人蹲在生锈的大门下等了很久,最后等睡着了我妈才回来。她为了我,和舅舅、舅妈打了一架,最后我舅舅用擀面杖把她头打破了,去医院缝了三针。我妈怕我再受到伤害,就带我出来住了,后来她遇到了夏叔叔,也算是幸福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我妈在啊。”
我抹了把眼泪。
“你能明白那种,不管你做什么,哪怕是你在外面闹翻了天,总有一个人帮你收拾烂摊子,帮你撑起整片天的感觉吗?我妈突然倒下了,我不知道夏叔叔会不会离开我们,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帮我出头,会不会有人无条件地对我好,林南柯,我太害怕了。”
我的眼泪有点止不住,那时候其实真的不想哭,可情绪上来,我左右不了它。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和他说这些,可能是夜幕星空的气氛,可能是憋了好多天的压抑感,也可能是对他的信任。
总之,说都说了,不必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忍不住干脆也不忍了,我直接捂住脸放声哭。
林南柯扶住我的肩膀,劝我不要想太多,医生不是说可以控制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心里那道防线突然间就被打破了,安全感荡然无存,没来由地让我触碰到了孤独和恐惧,在阳光下生活时间久了,就特别害怕再重新看到黑暗。
他轻轻拍打我的后背,十分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别哭了别哭了,以后我妈就是你妈,我把我妈给你,你妈也是我妈,我和你一起照顾。”
……
这话听着像武侠小说里的台词,我很感动,向他表示感谢,并许诺下,等这事过去了,选个黄道吉日就和他拜个把子。
好兄弟,一辈子!
一周后,我妈情况还算稳定,在她的督促下,我就回去上学了。
到了学校免不了有好事的同学问我干什么去了,我不会撒谎,只能说家里有事。他们不饶人,却还在一直追问,恰好林南柯过来解围,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
林南柯问我心里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没深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说自己目前只想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
他说:“那我帮你。”
我惊讶地望着他。
林南柯见我这样突然笑了,一边的嘴角勾了勾,懒洋洋地说:“反正我帮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人情记好了,以后慢慢还。”
他十分含有耍帅成分地坐我桌子上,一屁股把我水杯挤到桌子底下去了,我拿着课本准备敲他,他赶紧躲开,边躲边说:“好汉不还手。”
“好汉屁股才没那么欠儿!”话音刚落,他一溜烟跑到门外去了。
大家依旧打打闹闹,一起讨论新衣服,讨论《海贼王》最新的故事进展,讨厌做不出来的题,或者讨论隔壁小胖喜欢哪个班的姑娘,谁又给高三的学姐递了信。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伤心就停止运行,一切都照旧,好像令人难过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似的。
林南柯说到做到。
如果以前只是帮我做做笔记,那么现在就认真很多了,并且还诚挚地邀请我去图书馆学习。
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妈的事一闹,我脾气也收敛了不少,知道该努力了。
每到放学,林南柯只要没什么事就会喊我去图书馆刷题,我的基础本来也不差,时间久了,有几类数学题型已经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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