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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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音嗤笑道:“太医院的那班人真不知是养着做什么用的,凡事都是束手无策,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能治什么病。”
她说完这话,神情略带了几分怅惘。只不过有面具遮着,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也不知道主上那是哪儿得来的药,只消片刻功夫,萧洛隽便醒来了。这件事情挺隐秘,没过多久上头就封锁了消息。我若非是看到岳留思出了太极殿的时候面露喜色,还以为皇帝仍生死不明。”
聆音本来最不愿意的便是让这药是借由岳留思的手送给萧洛隽,不过事已至此,拦也拦不住。她同岳留思也没有什么恩怨,当年做下的那些事情岳留思应当是不知道的。罢了罢了,就当作是弥补岳留思吧,毕竟也是她让岳留思从天之骄女,变成现在这副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
“京城这边,皇帝转危为安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淮姨知道。这件事情,你办得到吗?”聆音道。
沈绿衣点头道:“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将她手中的势力都交给我了,暂时还没有把消息传过去。”
“太后时日无多了。”聆音咳了一声,道,“我在宫中曾为太后炼制了一味药物,叫做‘回光返照’。至多再过一个月,太后便再也撑不住了。到时候萧洛隽定然会为岳太后举办国丧,就让那些人误会吧。”
“皇帝那边并没有打算将自己醒来的事情告知朝野。如今朝野上下,除了股肱大臣,都以为皇上遭遇了刺客,中了奇毒,仍然生死不明,凶多吉少。已经有臣子上书,要准备后事了。”
“嗯。”聆音应了一声,神色难辨。
“还有一件事。”沈绿衣欲言又止,等看到聆音略带着一些不耐烦的眼神,才说,“当年宋美人在冷宫中,无意间窥到了一宗皇宫秘辛。后来淮姨让我将宋美人送出宫的时候,宋美人曾同我说过这件事情,只是不知道事情的真实度有几分。”
聆音挑眉,道:“宫中有何等的秘辛,能够让你这样欲言又止。”
“太后并非是先帝的元后,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岳家两姐妹一同入了太子府。姐姐为太子妃,妹妹为太子嫔。说来也巧,二人不仅同时入了先帝的府中,又同时有了身孕。再后来身为太子妃的姐姐难产而死,一尸两命;而太子嫔的妹妹最后安然无恙地生下一个男孩,便是如今的皇帝。那时候,离先帝登基在即,为了安抚岳家,就干脆顺势将妹妹立为了皇后。因为岳太后当年算是妾室扶正的,故这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宋美人也是无意间从冷宫的旧人口中得知的。令人奇怪的是,那个旧人早已容貌皆毁,看上去是风烛残年了。”
这样的事情,从这般的角度说出来,倒显得有些特殊意味。
聆音闻言,眼睛里有了异彩,不过一瞬间,又暗淡了下去,道:“都是些没影的事,再说了,皇帝同岳太后亲密无间,岳太后对皇帝亦是袒护……”
若是到头来,连恨都恨错了人,那么这几年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沈绿衣笑了笑:“所以,我也说这件事情不知道真实性如何。若真的有什么猫腻,怕当年的有关人员都被处理掉了。”
距离千沙荒漠比较近的地方有他们一个分部,聆音便暂时驻扎在那里。淮姨已经吩咐了瑰色的各部人马往这边赶。果然如同聆音预料的那般,她还没有抵达千沙荒漠几天,便看到四处都挂起了白色的幔帐,附近的一个城池已经贴出公告,一年之内,举国上下禁婚丧、宴会。
淮姨百忙之中,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先入为主地以为是皇帝遭遇了不测。聆音自然也没有提醒她,反而状似无意地问:“淮姨,同萧洛隽有宿怨?”
淮姨沉默了一下,见聆音的表情中并没有太多悲伤,觉得这次在皇宫中的遭遇恐怕是让聆音对萧洛隽已经彻底失去了感情,道:“自然是有宿怨,我若说是他杀了我爱的人,你信吗?”
聆音一时失语。
淮姨道:“从前我遇到了一个负心薄命的男人,我虽然怨他,恨他抛弃了我,恨他左拥右抱,流连花丛。他利用我,对我呼之则来,唤之则去。我曾为他出生入死,险些将我的这条命葬送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也丝毫不曾动容。那时候我还没将他看清,以为他待我还是不同的。后来有一次,我任务失败,九死一生地回去,浑身还染着鲜血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却揽着一个美人,毫不留情地对我说,‘没用的东西。’后来我知道了,他要我取来的东西,哪里是为了他的宏图壮志,仅是为了博美人一笑。那次之后,我便心灰意冷地离开了他。当然,后来他也因为沉溺于美色,从而对人疏忽防备,最后将本以为是病猫的人养成了雄狮,到之后反受其害。”
淮姨的声音很平静,不过胸膛却剧烈起伏着,而此刻的聆音只不过是一个倾诉对象。聆音听着,并不打断她的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拼命地学习易容之术,直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吗?一方面是为了让我自己能更有用一点儿,另一方面是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像他喜欢的人。这样,他就能够将更多的目光放在我身上,同我说,‘阿淮,你做得越来越好了。’仔细想想,那时候我是那般卑微,只因为他说,如今他对其他女人都只是逢场作戏,而内心深处的人始终是我。”
“所以淮姨,你便是因为这样一个男人,从而……”从而对她有了那些隐瞒,想要致萧洛隽于死地?但聆音暂时还不想让淮姨知道她的怨愤,知道她背地里做的事,说,“他既然抛弃了你,待你如此恶劣,你为什么还要对他念念不忘,为他复仇?”
淮姨道:“可便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死了都不让我安生。那时候我在宫外,听到萧洛隽一夜之间瓦解了他的势力时,我还处于不可置信的状态。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那段感情,然而却没有。你说,他为什么明明身死,还要让他的部下逃出来寻我,最后把他手中的残余势力丢在我的手上呢。我虽然不信他真的喜欢得非我不可,不过这至少也能证明我在他的心里是特别的吧。但是不管怎样,他都是我这一生中唯一喜欢过的男人,也是我曾经为之赴汤蹈火的人。可最后他丧命在萧洛隽的剑下。”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当初又要让我入宫?还劝我放下那些仇恨?”聆音咳了一声。
淮姨面色瞬间变得关切,道:“这阵子草药可有按时服用?还是因为药效不如从前?之前我给你的那粒解毒药丸你可有服用?我怎么见你最近咳得比以前更严重了?”
“许是大漠的气候不适宜吧。”聆音轻描淡写地带过,眼睛却一瞬间不移地看着淮姨,道,“为什么?”
淮姨的神色中有些纠结,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也在纠结。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我虽同你说及时行乐,然而说别人容易,自己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聆音将目光转向了沙漠深处,她并不想再追问下去,怕追问到这一切只不过是淮姨利用自己接近萧洛隽。即便这只是她猜测中的一个答案,也不愿意这个答案被证实。
此刻烈日当空,远处已有炊烟袅袅升起。聆音道:“这里驻扎的人马变多了。”
“可不是吗?”淮姨赞同道,“漠北离这边更近一点儿,叶睿的兵马不出数日便会到这边来了。”
“嗯,我们这边可要多做一些布置才好。虽然我的目的只是想要拿到复活秘术,但别人不会相信我们没有图谋其他的宝藏。”这段时间,聆音让人在这边挖了几条地道用来藏人,并且布置好了几个陷阱,将当地一些客栈换成了自己人。反正对淮姨来说,易容一事,不过是信手拈来。
聆音懒洋洋地靠在藤椅之上,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此时并没有戴面具,只是兜头用遮住了半张脸,道:“不过,我虽然没有想拿那些宝藏,但也不想让他们拿到。毕竟,萧洛隽一去,没有其他变故的话,未来储君,必然是落在我的孩子身上。我可不愿意为我的孩子亲自树立几个强敌。”
“所以,阿止你的意思,是要把这盘水,搅得更乱一点儿?”
“自然。”聆音又同淮姨说着萧明昀,道,“淮姨你是没有见到昀儿。他现在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坏毛病,逮到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想抱着一亲芳泽,一点儿也不像我和萧洛隽。他长得极其可爱……”
聆音说着说着,陡然间觉得自己对萧明昀的思念又多了几分。她也明白,自己余生怕是再也见不到萧明昀了。
如此一想,她觉得眼眶一热。
“等到此间事了,我们就拥护‘皇后’回宫。到时候,想见他日日夜夜都可以见到。昀儿虽然没有父亲陪着,却有母亲和她真正的祖母。”淮姨亦想着萧明昀,那个柔软的孩子,她也是带过一阵子的。尤其是聆音的孩子,她也爱屋及乌。
聆音有些虚弱地笑了一下。那边淮姨还在畅想着之后的事情,而聆音已经神游到天外。之后,聆音又朝淮姨要了几颗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沙漠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聆音却总是披着厚厚的白裘。这些日子的舟车劳顿,让聆音越加感到疲惫。
强弩之末。
她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望着长烟落日之景,拿着宽大的被褥捂着自己,试图抵挡严寒的时候想到了这四个字。即便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内力正在慢慢恢复,但和那毒素交织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叶睿达到千沙荒漠的日子,比聆音想象中更快。肃王的人马很快也到了。肃王看到聆音身姿袅娜地站在那里,言语间有调侃之意,道:“天气这般热,瑰色之主何不露出真面目示人?”
聆音看了他一眼,道:“肃王殿下可是忘了刀戟抵住脖子的感觉了?”
肃王干笑了一声,道:“据闻宫中的形势不太好,如今皇帝可是……”
聆音斜睨了他一眼,道:“那匕首是我亲自插入他的心脏之中的,还能有假吗?”
“也是也是。”
藏着龙吟的那个玉佩中,还藏着一张藏宝图。那藏宝图是雕刻在玉佩之上的,聆音早已命匠人将藏宝图誊抄了一份。此刻将誊抄有藏宝图的羊皮卷拿了出来,指了指方位,道:“那地方三日之后会有一场风暴,风暴之后,藏宝的山洞会初见雏形。等到第二日日出之时,便是我们前去寻宝的良机。”
“争夺江山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凤箫龙吟虽然皆是我所寻得,不过我所求的事情甚少,只要里头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秘术。这秘术归我,其余的东西,就交给你们处置了。想要打我瑰色的主意,你们也要掂掂分量。”聆音顿了顿,道,“外头的兵马以及埋伏,可都准备好了?毕竟这件事情虽然秘而不宣,但三方人马一起朝这边来,闹出的动静也是不小的。”
“朝廷那边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还有闲情管到我们这边来?”肃王说着,眼睛里划过一丝的阴狠,“若是京城那边的局势有变,这边又没有寻到宝藏……倒叫景王那个家伙掌握了京城的主动权。”
“宝藏这事,尽人事,听天命。莫非你还以为我瑰色能提前将里头的好东西清走?我们可没有这样的本事。”聆音冷冷道,“萧如琢,白白让你来分这一杯羹,你若是不相信,现在调头去京城还来得及。”
等到肃王走后,叶睿才含笑道:“等到漠北的军队进扎中原,夺了江山,到时候……我将江山拱手让你一半如何?”
“你认为我会相信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聆音咳了一声,含笑道。
“我漠北的男儿比较欣赏有能力的女人。我当然不会像大诺朝的皇帝,将你拘在宫中。瑰色的势力将会成为你的私兵,而我,会同你共掌山河。”叶睿看着聆音,眼似含情。
只不过男人说的话,和实际上做的事,经常是天差地别。
她也不会直截了当地将叶睿拒绝,只是道:“那就拭目以待,殿下能否有逐鹿中原的胜算了。”
他们在此处安营扎寨,等着三日后的那一场风暴。
事情也果然如同聆音所说,风暴过后,晨曦初升之时,沙漠的中央之处,浮现出了一处宫殿。那宫殿看起来破败,地底还有一个地宫。
这宫殿三十年才现出一次,这次恰巧让他们碰到了。
三方人马守在宫殿之外,聆音他们不敢以身犯险,谁知道那埋藏了百年的地宫之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的地方。故而,三方各派了十个高手到地宫之下去探路,其中便有淮姨。聆音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若是强行运功的话,反而会让病情加重。淮姨让聆音能避就避,毕竟要是连命都没了,还要宝藏做什么?
最后由淮姨将凤箫和龙吟一起带下去。
而守在地宫之外的诸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生怕这时候其他两个会私下密谋反水。毕竟,堪比国库的巨额财富,可是起兵的关键。
隔了一会儿,地宫下传来数声惊呼,而随着凤箫悠扬的声音,那惊呼声渐渐平息了。再之后,像是有沉重的石门被打开,伴随着的是剧烈的震动声,下头的人应该是进入地宫里了。
可没过多久,这边便听到有人回来汇报,表情慌张,道:“报……报,外面有朝廷的兵马朝这边靠近,似乎是这边走漏风声了。”
“朝廷的兵马?”肃王的眉头一皱。
聆音早就知道朝廷的人也会过来,但她的脸上还是带了几分讶异。
淮姨的功夫是下面三十个人中最厉害的,并且她的轻功过人,手段也最多,若是寻到重生秘术出来应当很快。瑰色在这件事情上,想的一直是速战速决。
肃王和叶睿同朝廷之间必然有一场大战,而聆音能为萧洛隽最后做的,便是让肃王和叶睿两方的核心力量都聚集在沙漠这边,好让他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毕竟,他们掩藏行踪来到千沙荒漠,带来的人手并不多。
聆音望向远处,极目处沙尘渐起,似是朝廷的马蹄踏过所扬起的尘土。
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了刀戟相接的声音,外围的人已同朝廷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淮姨在地宫里遭遇了什么情况,足足一个半个时辰,下头也没有任何人上来。聆音心里难免焦急起来,莫非,是淮姨恋战?
远处的刀戟声渐渐地低了下去,之后,有万千兵马朝着这边而来。起初还是一个个的小点,最后成了一个军团的铁骑。他们踏过一群尸首,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旌旗在风中迎着朝阳鼓动,让人生出了几分四面楚歌,大势已去的慨叹。而有一人,骑着骏马,似乎所有的光华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着黑色战袍,英姿威武,由万人簇拥握缰而行。他逆光而来,眉眼冷漠如故,却多了帝王的威仪,漠然矜持,俯视众生。
他的目光扫视全场,放到聆音身上的时候,依然带着漠然。
聆音知道萧洛隽醒转之后,定会前来阻止他们寻找宝藏。只是聆音万万没有想到,萧洛隽居然又一次亲自上阵,御驾亲征。他还真的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吗?
她虽然让岳留思送了解毒药,但那么霸道的毒药,又怎么可能不对人的身体产生损害呢?
萧洛隽的目光虽在她身上轻轻掠过,便移开了。
这边的人都紧盯着萧洛隽,想要擒贼先擒王。
而后,聆音的目光落在骑在萧洛隽身边的一个穿红色盔甲的人身上。那人眉目娇俏,隐隐还有几分熟悉之意。聆音心下还是有些黯然,岳留思凭借那至关重要的解毒丸,从而让萧洛隽接纳她了吗。
聆音骑着汗血宝马,神情亦是冷淡地看着那边。她想到无数能够趁早脱身的方法,然而淮姨仍然没有从地宫之中上来,这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已经看到希望的曙光了,她为之努力了这么久,总不能够在这最后的关头放弃。
她凝眉,旁边瑰色的人已经悄然移动位置,都环绕在她的周围。
双方最精锐的人马整装待发,战役一触即发。
萧洛隽低沉的声音传来,道:“遥闻诸位来此处寻宝,如今可是寻到了什么宝物?”
叶睿和肃王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这边有人悄然走去地宫,去看看下面到底什么情况。
结果上来的人,汇报的内容却让人大惊失色,道:“禀两位殿下,主上,下面……下面地宫之中空无一物。”
聆音心下骇然,起初还以为是托词。直到淮姨负伤上来,同她耳语道:“地宫之下,没有任何宝藏的痕迹,反而危机四伏。我在其下寻找了了良久,除了让人惊叹的机关,其余的……”淮姨摇了摇头,道,“如今的形势,还是走为上策。”
聆音闻言,面色有些发白,只不过被遮脸的面具掩藏住。她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那充满沧桑古老气息的宫殿,眼里有迟疑,但还是果断地下达撤退的命令。
两军交战,明显势不均力不敌,聆音同的淮姨和沈绿衣对了个眼色,而后暗中打了一个手势。瑰色的人悄然后退,隐没入人群中。
第43章 押解入京
那一天,几乎要将半片的沙漠染红,嚎叫声此起彼伏,直到斜阳西落。暮色四合的时候,这场战役才休止,空气中残存着血腥的气息。
聆音并不恋战,看到两军对垒,就带着人朝小路往外撤去。他们杀出一条血路,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条早已挖好的通道通往外头。
至于地宫,只好来日再探。
只是聆音没有想到,他们刚刚离开千沙荒漠,抄近路经过一处废弃的关隘时,两侧料峭之上有巨石滚落,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心中警戒大盛,摆好姿势准备应战。从远处一人策马而来,前头有八骏开道,护在他的旁边。
聆音本以为已经抽身而出,却没想到还是同皇帝所带的那一支亲兵狭路相逢。萧洛隽的面色带着几分苍白,斜阳西沉,余晖落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俊美,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冷峻如同冰封万里。
聆音的心里已经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她们一行人从千沙荒漠中杀出,本就风尘仆仆。再加上瑰色的精锐去了地宫,虽然地宫之中没有宝藏,然而彼此提防,他们还没到地宫的深处便已经打斗起来,故而或多或少都有所损伤。
这样一队疲软的人马,同整齐的帝王身边精锐相比,实力高低立判。
不过是一刻钟,瑰色这边的人已经被团团围住。萧洛隽那边的人,有意将瑰色的人堵在离她两米开外缠斗,她就像是一只孤狼,立在中间。
这时候,就算淮姨耳提面命让她不要动用内力,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强撑着同人对战,筋脉之中涌起了针扎一样的刺痛,但是她只能够忍着。
不过到底体力不济,功力还没有当年巅峰时期的五成。萧洛隽那边的高手倾巢而出,最后她还是被人挑落在马下,刹那间,她口中鲜血喷出。
他策马而来,在她的一步之外停下。马蹄扬尘,她被呛得咳个不停。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墨玉一般的瞳孔漆黑如同子夜。他手持君主之剑,剑尖指着她,剑上还有血顺着剑刃滴入尘土之中。
也许这一生,便这样了吧,聆音想着。她现在已不再心存侥幸萧洛隽还会放她一马,毕竟那时候……他心中已经认定了她狠心地要真杀了他。
聆音闭上眼睛,想着若是能死在他的手中,也未尝不可。
聆音还有些遗憾,本来还想活久一点儿,可以在她的母亲复活之后,同她母亲在一起过一段时间。而今看来……这些事,却是件件都是妄想了。
有时候行走在这世间,很多于她来说是奢望的事情,直到最终,仍然是奢望。
“阿止——”不远的地方传来淮姨一声几乎要刺破天际的呼喊。聆音的睫毛颤了颤,最后还是睁开了眼睛朝着淮姨那边看去。
而淮姨正同两个亲卫战斗,看到聆音这边的情况,心下一惊,便分了心。
高手之间的对战,是不允许半点失误,更何况淮姨此刻有伤。只不过是一瞬间的迟疑,刀戟扎入她的体内。她喷出了一大口血,然而余光仍是紧紧地盯着聆音这边。饶是受了重伤,也要奋不顾身地朝着聆音这边跑过来,想要助聆音一臂之力。
然而却不能了……她原本同那两人势均力敌,现在又被砍了一刀,鲜血不断地从体内喷涌而出。最后,在离聆音两步之遥,她双膝跪地。那些人见到淮姨处于劣势,眨眼间,又对她补了几刀。等到她伏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候,那些人才收手。
聆音看着,心如刀割,恨不得那刀是砍在她的身上。
聆音的眼底流露出了不忍与惊痛:“淮姨——”
她叫着,然而淮姨却只是半睁着眼,扯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淮姨的嘴角动了动,鲜血不断地往外喷涌。
她听不到淮姨在说什么。
聆音心下悲凉,那一刻,不管淮姨是否待她心有不诚,都已经不重要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秘密,至少,在这样的时刻,淮姨心里想着的是她。
聆音的眼睛一红,眼角沁出一滴热泪。
她想着,无妨。若淮姨先去,那不用多久,她也会下去陪她了。到时候,她,淮姨,还有母亲,便能够再度相聚了。
萧洛隽压根就没有留给她们说话的时间,那长剑朝她刺来。聆音甚至能够感受得到那长剑挥来的时候所掀起来的剑风,却仅将她脸上的面具一劈为二,露出她冰雪一般凛冽的面容。那嘴角挂着的鲜血,就如同雪地里的落梅一样,红得让人触目惊心。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她为了谋夺他的江山,所以殚精竭虑,才导致瘦削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就是你所说的称霸天下的野心?”萧洛隽嘲讽地说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阿止,朕要你看看,因为你的鲁莽,到底让你身边的人为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说着,似是附和他的话,瑰色这边的人都陷入了颓势。聆音看着为她效忠的一个个的下属被刀戟刺入身体,发出一声声的闷哼。然而,她们依然挺直了脊梁,似要奋战到底。
她并不想看着她那些所爱的人,一个一个地倒在她的面前。
她也不想让她们因为她的一己之私,而葬送性命。她们的坚持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能够有依仗地活着。若是连生命也没有了,那那些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她们只是都想过得更好罢了。
她打了一个手势,瑰色剩下的人面有犹豫,最后还是听从她的吩咐,束手就擒,缴械投降。
“皇上素来不杀降者,密谋造反、刺杀皇帝,皆是我一人所为,同她们并无太大的关系。如今,我但求饶过她们一命。”
“饶?你何时又有了舍生取义的伟大情操?”萧洛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那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让朕饶恕你所做的一切?”
聆音不语,用袖子遮住了嘴,剧烈地咳嗽着。她咳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袖,同衣袍上的鲜血混在一起,分不清都是谁的。
“朕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萧洛隽这样说着。
他的话如同风刀霜刃一样扎入了聆音的心间。
聆音轻声道:“我亦不需要你的原谅。”
“既然如此……”萧洛隽不再多言,甚至不想再看她一眼,道,“来人,将叛军拿下,押解入京。”
押解入京。他想要做什么呢?想要在京城人口聚集的地方将她斩首示众,扬他国威吗?还是想要引瑰色的人劫法场,将所有的人一网打尽,从此再也不留任何祸患?
可是她应该不能让他如愿了吧,也许在那之前,她便已经同这个人世永远告别了。
萧洛隽将剑收入剑鞘,而后策马扬鞭。聆音伏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这边一眼,背影决然而冷漠。
聆音跪行到了淮姨的面前,染了血的双手捧着淮姨的脸,一声声地唤道:“淮姨……”
她鼓起勇气,往淮姨的鼻尖探出手,去探她的鼻息,所幸……余息尚存。
这时候,淮姨甚至还能安慰她,道:“阿止,没事……淮姨没事。其实淮姨这一生,已经活够了,真的。”
然而这种安慰,却让聆音的眼里涌出了一滴滴眼泪,掉落在淮姨的手背之上。聆音不顾自己身上也是重伤,将淮姨身上的那些穴道封住,又一股脑儿地从身上掏出各种各样的药丸,手忙脚乱地将那些药丸往淮姨的嘴里面塞,有护住心脉的,还有……
“阿止……当初我给你的解毒药,你给萧洛隽了吧?”淮姨的声音虚弱,甚至是断断续续的。
聆音咬了咬唇,最后还是没有否认,道:“是。”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的心中愧疚得不可自已,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拿了那颗解毒药给萧洛隽,他现在便不会恢复得这么快,也不会出现在千沙荒漠。淮姨也不会气息奄奄地躺在她的面前。
淮姨露出了苦笑,道:“阿止,你当真那般喜欢他?喜欢到宁可自己死,也想要让他活着?”
聆音沉默不语。明白若非是她,瑰色今日也不会这样损失惨重。只是怪她棋差一招,总觉得萧洛隽应该不会以身犯险亲赴战场。却没有想到他会来一个御驾亲征,也没有料到,明明主战场里有肃王和叶睿,而他自她带着瑰色的众人开始逃离,便带了一路兵马特到这里来拦截她。
否则的话,就算没有拿到重生秘术,她也能逃脱的吧。现在却因为她的一时心慈手软……不,为了她的一己私欲,而让瑰色陷入了这样的绝境之中。
她想要复活自己的母亲,却让那么多人付出了生命,结果那宝藏只是一场笑话。
淮姨的眼中渐渐失去了光芒,说:“阿止,淮姨一点儿也不怪你。呵……宿命啊,有些事情,根本就是防不胜防。但愿来生,我们能够不为情所困。我此生多次刺杀他,几番让他性命垂危。然而他终究是都躲了过去,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淮姨不得不说,在很多时候,我还是有自己的私心的。阿止……若早知你还是会栽在他的身上,当年我就不应该让你进宫,也不该让你离宫。”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这段话,眼睛里渐渐没有了光芒。
聆音已经哭到没有了声音,最后抱着淮姨渐渐凉了的身体,替她将眼睛合上。
萧洛隽的那些亲卫们并没有给她时间,已经备好了镣铐。萧洛隽料到将她抓获是一定的事,不过半刻,便有朝廷的人马而来,有囚车。
她戴上了木枷,同瑰色的诸人一起,被押解到了囚车之上。
而那些被就地斩杀的人,被搜罗了身上的物品之后,便弃置在此处。
聆音隔着囚车的栅栏,最后望了一眼伏在泥土之中,毫无声息的淮姨,心里想着,淮姨,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逃出去。
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结果了,只能够兵行险招。当时她往淮姨的嘴里所塞的药丸中,有一味叫假死药,能够让人在两天之内没有任何的声息,如同死人一般。她本来只是随手放在身上,却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她当初领着瑰色的人,来千沙荒漠的时候兵分了两路,再往前一点的地方可以进行汇合。若是发现一方落单,便会到这边来探看情况,希望沈绿衣能够及时发现这一边已经陷落,能够及时将淮姨救出去。
囚车从此地,到京城,一路游街示众。
这回朝廷所获的俘虏很多,要都押解到京城,囚车都不够用。聆音还要庆幸自己的运气好,若是徒步走到京城,恐怕走到半路,便没有性命了吧。不过,临死前还要受这番侮辱,聆音倒不觉得这是好运了。
毕竟是钦命要犯,一路上都有将士们护送。瑰色的实力在上次大损后,虽时不时地还有人来相救,然而最后都铩羽而归。
她脸上的血迹渐渐地干涸,却始终没有拿布料擦干。她的青丝散乱,这辈子就没有过这样灰头垢面的时候。吃的是干瘪的馒头,有一顿没一顿。她的手被木枷铐住,酸疼无比。夜晚的时候,吹来的寒风,让她的身体不断地发颤。仿佛下一秒,她便要沉睡于再也醒不了的梦中。
但这都算作是最轻的折磨,而真正的折磨,却远不及到了熟悉的京城,看到那些熟悉的人时,心里来得震撼。
囚车才路过市集便停了下来,前面有两辆马车堵住。聆音在浑浑噩噩间,听到了“崇安侯府”四个字。
她蓦然睁大眼睛,这时候,她万分希望,能有个地方可以让自己藏起来。但转眼一想,崇安侯府的人那么多,又怎么会恰巧让她碰到外祖父呢?
然而就算避,也无可避。那木枷将她的手给铐住,她甚至都没有办法转头。而那华车之中的人,好巧不巧地便是她的外祖父。
崇安侯将帘子掀开,想看一眼外头的情况。便是这一眼,那掀开帘子的手便再也没有放下。他看着那张同女儿极为相似的脸,就算满脸的血痕,也没有办法掩藏的天姿国色的脸……刹那间就想到了她的孙女,虞聆音。
他知道这个自小疏于管教的孙女身上有大秘密,他也隐隐约约地知道,他的孙女并不在行宫之中,也知道她身边混着三教九流的人……他从前还在纳闷,明明他的女儿乃是人间殊色,孙女的容貌却这般平庸呢?
然而这一刻,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人眼里涌动的泪光,心中惊痛……这,才是他的孙女虞聆音的本貌啊!
百姓们向来都觉得在囚车之中的是无恶不作的人,看热闹落井下石的人很多。崇安侯看过来时,正好有比较凶悍的妇人,嘴上谩骂着,手上拿着臭鸡蛋和烂白菜狠狠得砸了过去。聆音反抗不得,只觉得一阵黏糊糊的液体摔在了脸上,眼睛酸涩地睁不开。
聆音想着,自己恐怕这一身的尊严都在这里丢尽了吧。
她这一生,一直让外祖父操心,甚至连死都成为他的耻辱。她曾想着光耀门楣,结果事与愿违。
而便是这一刹那,崇安侯面带着怒意下了轿,怒喝道:“住手。”
聆音知道崇安侯已经认出她了,她却不愿意让崇安侯以身犯险。毕竟同逆谋造反的人有所牵连,于他而言,弊害良多,她只期望外祖父能够不要冲动行事。
那妇人讪讪,而后被押解的人给拦到外面。
崇安侯冷冷道:“他们所犯何事?”
那随路押解的人面无表情,冷冷道:“这是叛军的首领之一,侯爷若无要事,别耽搁了我们办差。”
崇安侯心急如焚,有千万般的话想要说。他此刻万分想将聆音身上的木枷除去,然而看到聆音充满抗拒的眼神后,还是迟疑了。
他思考了利弊,最后只让人将聆音脸上的那些秽物擦干净。看到聆音苍白如纸的一张脸,他的胡子抖索了一下,花了半天的功夫,才说出口:“我泱泱大朝气度,不应该这样对待俘虏。”
他话音刚落,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像是花光了力气一样。所幸旁边有人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勉强维持一个侯爷的威严。
那一刻,聆音越发意识到,曾经拥有巍峨身躯的崇安侯老了。此时此刻,虽然他还有侯爷的威严,却只是一个佝偻的老人。
他到轿子中,让车夫调头,为聆音这一行人让行。
囚车缓缓前行,那一瞬间,如同经过了万年。
聆音朝后望了一眼,只见到崇安侯府的车马速度极快地朝皇宫驰去。她动了动嘴唇,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崇安侯也如聆音所料,忍着焦急的心情去面圣。
那时候,御书房中正好有臣子在同萧洛隽商议着政务。他在外头等了许久,才听到皇帝的召见。
走出来的人是叶相。叶相的神色并不好,看起来愁云惨淡。崇安侯同他打照面的时候,叶相隔了许久才如梦初醒,同崇安侯打了个招呼,而后匆匆忙忙离去。
崇安侯进去的时候,萧洛隽正在御案之后练字。案上铺着一张宣纸,旁边一个内监为他研磨。萧洛隽神色乍看过去平静,然而透露出了生人勿近的冷漠。
崇安侯一进来,萧洛隽道:“许久不见,不知侯爷身体是否还硬朗?”
崇安侯近年来手上的职务已经除去,如今也只是一个闲散的宗亲。若非大事,上朝也可去可不去。
崇安侯耐着性子同萧洛隽寒暄,道:“承蒙皇上关切,臣的身体一向硬朗。只是有一件事情……还请皇上能够宽宥一二。”
萧洛隽像是知道他的来意,抬起头,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幽邃,仿若洞悉一切。
崇安侯心中一凛。而下一秒,萧洛隽的关注点又在那宣纸之上。他运笔在上面写着,仿佛在怡情养性一般。他的声音冷淡,道:“侯爷的来意,朕略知一二,余下的话,侯爷不必多说。朕希望侯爷能够明白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今日面圣之事,朕只当你思念大皇子过甚。一会儿你离去之时,朕允许你去同大皇子见上一面。”
“皇上……”崇安侯叫道,“老臣膝下只有那么一个嫡孙女,皇上难道忍心……”
“只有一个嫡孙女?”萧洛隽似笑非笑地看着崇安侯,冷冷地强调道,“侯爷慎言。侯爷唯一的嫡孙女,乃是朕的皇后,此刻正在行宫之中养伤,侯爷是否糊涂了?”
崇安侯不敢再揣摩圣意。
他知道聆音这次所犯的事情,已经超过了皇帝的底线,但毕竟是血脉至亲。而眼下这情况……萧洛隽是明白聆音身份的,却仍然……
“还是说……侯爷如今更愿意抛弃虞家的尊荣,想要当一个同叛军勾结的罪臣?”
这话掷地有声,崇安侯双股战战,他的背后还有虞家。
他身为虞家的族长,肩上扛着责任,更不应该做这样轻率地、不经大脑的举动。显然,若是再说下去,座上的帝王,将会真的发怒了。
他最后艰涩地动了动唇,道:“是臣糊涂了。”
“那便退下吧,料想这时辰,谢太傅讲学也结束了。”萧洛隽道。他的手依然在写着字,平静无比。
等到崇安侯退下,萧洛隽朝外看了一阵子,才收回目光。
萧洛隽看着宣纸上潦草的字迹,甚至不知道何时又在宣纸之上描摹起了那人的眉眼,不禁苦笑了一声,摇头低叹:“虞聆音,为你求情的人,还真多。”
他将那宣纸揉做一团,吩咐内监,道:“烧了吧。”
第44章 入骨遗恨
叛军被押解到京城之后,便被关在了诏狱中。
诏狱里设置了无数机关,就等着人不请自来,从而把他们一举抓获。
在这期间,同她一起被关押的人越发少了,诏狱显得更阴沉冷清。
她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每一天泰半的时候意识都是昏沉的。清醒的时候,她从隔壁牢房的人那里得知了一点儿之后的事情。
比如说,叶睿也被捕了。不过聆音不是太担心叶睿,毕竟他是漠北那边的王子,出于政治的考量,萧洛隽应当不会这么快就要他的性命。也许会让漠北交出一些赔偿或者土地,才会将叶睿放回去。
说来肃王也是凄惨,一直想当枭雄。结果没过一段时间,就遭遇了战败。再之后,在战场上,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实在太弱,两军交战时,身下的马被惊。他从马上摔下去,就将脖子摔断了,一命呜呼,堪称是最憋屈的反王之一。
而聆音觉得自己如今还能够艰难地活着,是因为有归乡的念头……她的牵挂全在京城之中,她所爱的人,她的孩子,她的母亲……
若是她离亲人的距离太远,灵魂是不是就不知道怎么归乡?
她倚靠在墙上,拿着那破旧的被褥,捂着身体,依然不能驱逐身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