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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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也不会凭着叶风的三言两语,便相信他的话的。她嗤笑了一声,道:“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我是你的孩子?”
“时间吻合,而且容貌……你不觉得我的样子,同你有几分相似之处?”
聆音静静地看着他。
平心而论,叶风的容貌气度,满朝上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及其项背。他就像是一个被岁月温柔以待的男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仔细看来,叶风同她,似乎也有那么一分相似之处。
聆音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冷冷道:“那又能怎样。难道你还能带我离开皇宫?”
“我负了你母亲一次,也负了你。若是当年你入宫之前,我便知道你是则琬的女儿……”叶风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将你困在太极殿中的做法,是有些偏颇,我会同他说的。不过,毕竟君王之侧,有些事情,逾线了一次便够了。”
聆音不知道叶风到底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萧洛隽在崇安侯中布下陷阱让她踩的时候,叶风是不是知情者乃至参与者?
若是叶风在入宫之前便知道她的身世,那又能怎样?她终究还是要入宫的。
“皇上是不会放我离开的。”聆音摇了摇头,道,“不过叶风,你如今同新城长公主恩爱甚笃,恐怕也只会为了我费一些嘴皮子的功夫吧。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必要同我说这些话,你也只会劝我服软。可是我哪里能够服软呢。在崇安侯府,他将我困住的时候,便对我起了杀意。若不是萧明昀,恐怕他早就不容我在这世上多活一分一秒。我明白我曾做的事情,触犯了太多君王的底线。我现在服软,只不过是让自己置身于温水煮青蛙的境地。只要他从我身上得到他想要的,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恐怕就算我是萧明昀的母亲,他也不会留我了。”
聆音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叶风的神情。看他神情仅仅只是微微动然,她心里头凉了几分。
叶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让聆音抢了先,继续说了下去。聆音用着自嘲的口吻说着:“……你恐怕也一定以为我是沾染了权势,从而变得利欲熏心。其实哪里是这样呢。我自小在浅沫山中长大,而后又入宫为后。见惯了人世的繁华,也习惯了安平乐事。我所求的,只不过是想要复活一个人而已。”
她的眼里带着追思,又有无尽的痛色,那抹痛色让她几乎狼狈地低下头。
叶风看着如同娇花一般不胜怯弱的聆音,心里的柔肠勾动,想要去轻抚她的头发,来安慰这个他愧疚已久的女儿。然而聆音却避开来,声音沉痛,落在叶风的心里,更是勾动了心底最深沉的悲痛。
聆音道:“也许在你的心中,始终觉得我母亲移情别恋,最后恋上了先帝。然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又岂非一朝一夕可以移情的?”
“你说什么?”叶风心里巨震,几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聆音。他神色讶异,聆音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叶风这样失态的样子。
“也是,你另娶了她人,享受你的荣华富贵,自然是希望你所辜负的那个人也能够拥有一段美满的人生,从而减轻你的愧疚感。”聆音道,“我不会忘记,我母亲听到你同新城长公主美好恩爱的种种事迹时,她脸上露出的那种怅惘神情。我从前不理解,为什么我母亲有时候看向我,眼神里似乎在通过我看另外一个人。不过我现在倒是知道了。若非她不喜欢你,她怎么会愿意为你九死一生地生下孩子。当年她对我珍之爱之,我便是她那时候活下去的勇气吧。”
“不……她不是,她不是喜欢先帝吗?”叶风听着聆音的话,神色间惊疑不定。
“她是这么同你说的?很多事情,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你也一定不会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聆音眼睛里隐隐有波光流转,目光泫然,“她并非病逝,而是被赐了鸩酒,是先帝亲自送她上路的。若非当年先帝横刀夺爱,以卑鄙的手段让你尚了公主,又招惹了我的母亲。她又怎么会落个黯然神伤的下场?”
“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当然,若是母亲愿意跟着先帝回去,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她现在还在世,先帝也不会那般快病逝。可是母亲不愿啊。她心底装着一个人,又怎么会跟着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呢。”
叶风神色痛苦。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惊涛骇浪。也确实如同聆音所说,他以为虞则琬喜欢上了别人,故而在心里减轻了对她的愧疚……聆音这样一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虞则琬的模样,那像是印刻在他的脑海深处。
这些年明明已经拼命遗忘,他告诉自己,此生已经负了一个女人,不可以再负另外一个。他尽责地做着一个丈夫。然而,如今回想起虞则琬,还是那般清晰可见。他想起她曾经对他倾诉着她和先帝之间的种种,他还曾经心底怅惘,以为她移情别恋。只是……若非她真的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放下,她又怎么会在他的面前,诉说她的苦痛呢?
聆音鲜少见到,一个已经封王拜相的人,神情那般颓唐。
他的眼里泪光浮动,风度全无。
聆音看着他这副愧疚欲绝的模样,心里却一点儿快意也没有。
她的声音淡漠而无情,道:“你能给她什么名分呢?她定然是不愿意让你休了新城长公主的,当然你也休不了。先帝不会让你休妻的。更何况,新城是公主,哪怕不算受宠,也是公主,是皇家的脸面。你能给我母亲的,顶多也只有平妻之位。而你我都知道,那不过是羞辱罢了。”
“不……我会……”叶风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去。那时候,先帝对虞则琬是势在必得,他不可能摆脱新城长公主。更何况,他们婚后,新城长公主也没有仗着公主之尊,便嚣张跋扈,而是温柔可人。就算知道叶风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她也不以为意,而是以春风化雨一般的姿态侵入他的生活。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同新城长公主和离,他的家族也不允许他们和离。
“叶风,你就是个懦夫。我只恨你当年,为什么不能舍弃一切,直接带着我母亲远走高飞。我也恨你当初,为什么不能够拒绝先帝的赐婚。而我更恨你,一边说着负我想要弥补我;而另一边却让我身陷囹圄,给了我希望,却始终没有想过帮我实现。”聆音目光直直地看着叶风,那目光之锐利,似乎让人无法再遁逃,道,“皇上既然允许你与我同处一室,并且还把旁人支开,定然是想要你劝我,让我的态度软化吧。可是你忘了,你在我眼里,根本就不算是我的父亲。我从来就没有父亲,更何况你这样凭空而来的。”
“你误会了。”叶相毕竟也是经历过朝堂的风风雨雨的,饶是刚刚失态,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如常,唯有眼里的痛色亘古留着,“我来,只不过是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见聆音不说话,心里依然有余怒的样子,叶风叹了一口气,道:“音儿……如果你允许我这样叫你,听我一句劝。江湖中的那些事情,你不要再牵扯进去了。且不说,皇上的能耐是我等不能企及的……皇上对你也并非无情,你们之间还有昀殿下。若是你愿意放手,我可以保证,有生之年,我定然会倾尽一切能力,保你无虞。”
“保我无虞?”聆音道,“你觉得又能如何保我无虞?若是你对我尚存舐犊之情的话,那便带我离开皇宫。你若是想要帮我,又不觉得太为难的话,那便替我朝宫外传一个信息,让人去吴县的双月楼,去找双月楼中一个叫小夜的姑娘。告诉她,我在京中的情况。”
叶风依然不为所动。
“那你还想要我怎样?你觉得是我愿意搅和到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上去吗?这个泥潭我也不愿踏入,只不过有太多事情是身不由己。”聆音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悲沉,“想必民间有一个传说,你也有所耳闻:合龙吟剑和凤箫,拿到传说中的巨额宝藏,宝藏里面有复活人的秘术。母亲的身体我将她放在冰棺之中,数年能够不腐不坏。凤箫在我的手中,唯缺了龙吟剑……我想做的,只不过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含笑地看着我,再唤我一声‘阿止’。”
“阿止……”这两个字在叶风的口中念出,情绪复杂,聆音心中听着也百味杂陈。
聆音看着叶风的神情,知道自己有些话,已经说到了叶风的心里了。
她知道,叶风对于母亲一直有种愧疚感。如今,这种愧疚在得知当年的某种“真相”后,膨胀到了极致。复活她的母亲,然后他能够同心爱的人在一起?
聆音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希望,让叶风的心里一窒。他渐渐地将她的面容同记忆中的人重合了起来,当年……当年虞则琬也曾经这样看着他,希望能够同他长相厮守。然而,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不过……你肯定还是不愿意冒险的,毕竟你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在朝堂中拥有无上的权利。只要你一直安分守己,那么,你的地位便不可动摇。”聆音眼里的讥讽之意全敛,剩下的是浓浓的、让叶风的心底揪紧的失望。似乎在说,父亲,你是这样的无能,你是这样的胆小,哪怕你拥有了滔天的权势,也依然是别人的附属。那权势不能为你所掌,你护不住心爱的女人,如今连你的女儿也护不住,任她在这宫中,承受着羞辱……
而她的声音低沉,却依然不依不饶地在他的耳边说着:“你知道吗?我如今在宫中是什么地位呢?是一个舞姬。从前母亲他们唤我‘阿止’的小名,如今,整个太极殿的人都可以这样唤我。皇上还说,要我隔一段时间为他起舞呢。你说,他如今尚且在意我,却依然给我这样的羞辱。更何况,他现在的在意,焉知不是因为我如今的容貌?不是因为他的意难平?色衰爱弛,等过个一两年,他同我翻起旧账,你觉得你还能护得住我吗?我所做的事情,于他而言自然是罄竹难书。你觉得勾结乱党,不,本身便是乱党……甚至还曾经谋害太后,皇上是那样孝顺太后的人,他会轻易饶过?眼前的一时饶过,只不过是麻痹我的假象,你难道忘记泰王的下场了?父亲,你的意思,真的不是让我死吗?他那是想着将瑰色一网打尽啊。”
父亲,从她的嘴里面轻飘飘地吐出来,让叶风心神剧震。
叶风自然对聆音所做的事情知晓大半,单是瑰色的幕后掌权人就足以让帝王忌惮了。更何况,如今太后那病怏怏像不久于人世的样子,还是他女儿的手笔。
叶风隔了很久,才道:“……我帮你传消息。”
叶风下了这个决定之后,似乎背佝偻了一些,整个人呈现出一点中年人所有的沧桑。
聆音看着叶风,知道这话对于他来说,是那般不易。
她道:“宫中不久将有个聚会,新城长公主会来吧?”
新城长公主是女眷,出入宫中自然比别人更加容易点儿,到时候混入一两个人在她的随行人员之中,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叶风面上露出了犹豫之色,他的眉头拧紧,隔了片刻,像是下了一个决心,道:“会。”
聆音目送着叶风离去的背影,适才的伤感转换成了漠然。
比起他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如今的背影,带了几分的踉跄。
第36章 共相筹谋
她撒谎了,但为了赌一把,不得不撒谎。有时候为了达到某些目的,便只能撒这些谎言。更何况,面对的是愧疚她们母女的叶风。
她的母亲,自然没有对叶风念念不忘。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从别人所说的话中,她也能够将当年的真相拼凑出大半,母亲应当已经从同叶风的那一段往事中走了出来。
但她是不敢将所有的宝都押在叶风身上的。不管叶风会不会将他们的这番对话转述给萧洛隽,并且同萧洛隽一起联合来对付她,他都应该会去双月楼找小夜姑娘的。
她也没有将同瑰色联系的希望全交到叶风的手中。引蛇入洞,她可不想为他们白白挖一个洞,让自己钻进去。
瑰色门中互相交流、颁布指令都会用暗号,尤其是危急情况处理的分坛双月楼。一旦有人向双月楼那边传递消息,还没有说出暗号,这便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她陷入危险的境地中。一切营救的行为,都要谨而慎之。
当然,小夜姑娘会派人手配合叶风“营救”她,却不会把瑰色的核心力量给派出来,也不会全然相信叶风。
叶风离开以后,她依然在殿里不想离开。
叶风叶风……她脑海里浮现出了叶风的样子。
说实话,她同叶风并不是很相似,不过她依然可以从叶风的脸上,找到他们相似的痕迹。比如说,他们有一样高挺好看的鼻子……
聆音露出了苦笑,心里却对太后的恨意更加深了一层。若非当初,因为岳太后的话,让她怀疑自己同萧洛隽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再加上用药让她在生萧明昀的时候九死一生,她又怎么会被岳太后误导,让她心里有那样阴晦的顾虑呢?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饱受内心的煎熬,最后孤注一掷,选择离宫而去呢?若非这一个误会,她一定会好好地留在后宫之中,同太后斗下去,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她不管是退一步,还是进一步,同萧洛隽之间,都将是解不开的死局。
大殿的殿门敞开,光线流泻一地。萧洛隽逆光而来,他的神情仍然冷淡。
他站在离她的不远处,她抬眸,正对上他的目光。
“叶相从来没有求过朕,然而今天却求朕将你放了。”他的目光依然淡淡,道,“甚至他还愿意自请去治理黄河水患。”
聆音沉默不言。
萧洛隽也没有指望她会有回应,道:“他说你们之间有一些误会,谈好了?”
聆音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自嘲道:“我当初还真的以为……我们是……兄妹。”
那两个字从她的口中吐出,带着长长的喟叹。
“虞聆音。”他这样叫她,“我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相似的痕迹。”
她脸上低落的情绪太明显,萧洛隽一时无言,最后还是道:“回宫吧。”
且当作聆音同叶风这一番的对话,将她心里最深沉的结解开了。聆音在太极殿中,显得比从前沉默了很多,没有了从前的张牙舞爪,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全身上下都是刺人的棱角。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蛰伏着。在这段时间内,还是让萧洛隽觉得她无害一点儿比较好。不管怎样,若是双月楼知道她这边陷入困境,将消息传出去,她总不会仍处于这样被动的局面。
这阵子,聆音在太极殿中的地位变得超然起来。明明在宫中无名无分的,却因为萧洛隽的重视,别人也轻视不得,在太极殿内,俨然半个主人。而她的逾矩,萧洛隽却半点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更加给了太极殿上上下下一个信号,此女不凡。
叶风那边还没有反馈什么消息,太极殿中便出现了令她意外的人。
姝妃,段晨岫。
三年的时光似乎没有在段晨岫的身上留下什么影子,她的脸色比起三年前聆音最后见到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分。她穿着绣有百蝶的长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依然是温婉含笑的模样,只不过那笑容背后终究是有几分阴冷。
段晨岫这段时间也不是太好过。虽然萧洛隽一回到宫中,便道那下毒另有其人,没过多久便解了段晨岫的禁足命令。但人言可畏,毕竟那日证据确凿,还是有很多人觉得太后身上所中的毒是她所下。萧洛隽将她放了,只不过是在袒护她。太后身边的人,依然对她没有好脸色,比起一般的宫女都不如。而太后的情况越是危险,她在宫中的处境就越是糟糕。更何况,再曝出秋月浓那种花……她这些年苦心孤诣经营的好形象,尽毁一旦。
她是带着明珠公主一起来的。
萧明珠继承了段晨岫的美貌,小小年纪便已出落得如同璀璨明珠一样,白润可爱,一举一动,也有公主的风范仪态。一入殿来,便去寻找萧明昀了。
宫里的孩子少,虽然她和段晨岫的关系称不上好,然而明珠和明昀两人倒是不错。更何况,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皇子,两人也存在不了太多的利益纠葛。
段晨岫心里也明白,饶是萧明珠宠眷优渥,也改变不了萧洛隽对萧明珠和萧明昀两个人的态度:一个是宠,一个是爱。且皇宫里的子嗣少,萧明昀虽然孱弱,但毕竟是健健康康地长到了三岁多,今后极有可能荣登大宝。既然争不过,萧明珠同萧明昀交好,总是没有坏处的,故而她还是鼓励明珠同明昀在一起玩的。
小孩子心性纯朴,没有大人那样多的弯弯绕绕,而其余同龄的孩子,畏惧他们皇室的身份,反而拘谨了。
萧明珠同萧明昀玩在一起的时候,段晨岫笑盈盈地站在聆音的旁边。她的声音依然轻言细语,然而所说的话,却让聆音心神大震:“想我从前视你为大患,前阵子你还一石三鸟,报复太后的同时,让我背了黑锅。没想到如今我却要不计前嫌,帮着你逃出宫中。”
聆音看向了段晨岫。
段晨岫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像是温婉到了极致,如同含着一拘春水,不过却从中可以窥见了几分锐利,还有冰冷。
“皇后听到定然是觉得不可思议吧。我同叶睿有故交,曾是漠北一支流亡的皇族后裔,最后辗转进了大诺的宫廷。”段晨岫这样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倒让聆音相信了她。
段晨岫自然是不会拿这种话去骗她的,因为萧洛隽对她还留有一份信任。
在宫内,能够一眼就看穿她身份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是像段晨岫这样笃定。
聆音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在宫中潜伏多年的,看起来像是棉花里藏刺的女子,竟是叶睿的人。而最先同她取得联系的,居然是叶睿。恐怕,这叶睿的能耐,比她想象中的更厉害一点儿。
这大诺朝的后宫,还真是藏龙卧虎,皇后是瑰色掌权人,甚至妃嫔中还有流亡的皇族。帝王对自己的卧榻之侧,可还能掉以轻心?便连自认同他知根知底,与他同甘苦共患难,曾放在心尖上的女人,也原来在悄无声息之间背叛了他。聆音打从心底里对萧洛隽升腾起了几分同情。
她想到那时候萧洛隽坦诚说对她余情未了,对她念念不忘。那似乎想要割弃情感,挥散过往的模样,心里还是恸然的。只是,她对萧洛隽到底还是心有芥蒂。她刚入宫的时候,段晨岫还是萧洛隽心底深处想要护着的那个人。段晨岫为他收敛锋芒,为他生了明珠公主,为他献上最宝贵的年华,然而……不过几年光景,段晨岫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尔尔了。
人心易变。
段晨岫现在看上去是温文无害,不知道她私底下为萧洛隽磨平了多少棱角?不知道多少个深夜垂泪?段晨岫虽是流亡的皇族,在宫中也曾为奴为婢,然而自身骨血里带着的骄傲却是不可磨灭的。她却甘愿在宫中成为一名默默无闻的妃嫔,就算是最受萧洛隽宠爱的时候,也不曾飞扬跋扈。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是受叶睿所托,要帮助你离开皇宫。这件事情我还挺乐见其成的。”段晨岫道。
聆音挑眉,道:“什么条件?”
“既然你打定主意离开皇宫,我便希望你此去,再也不会回来。我虽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我也看清了自己在萧洛隽心底的地位,他哪里曾真切地爱过我?他对我也不过是怜悯罢了。不过没关系,至少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特殊的。我出身卑微又如何,怡妃家中显贵又如何。只要你再度离宫,我在宫中的地位便是不可撼动的。”段晨岫道,即便这样的认知让她曾彻夜难眠,恨不得眼前的人消失,让她仍沉溺于萧洛隽喜欢自己的假象中,还她在萧洛隽心目中的地位。但就算聆音消失了又怎样?就算她离开皇宫,做下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萧洛隽依然没有将聆音放下。这让段晨岫更加悲痛地意识到,此生此世,她是彻底失去了得到帝王之爱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段晨岫的目光暗了暗,而后坚决道:“我要你做的事情便是,让萧洛隽彻底对你死心。”
段晨岫的目光复杂,就好像萧洛隽对聆音情深到非她不可一样。
聆音略扯了扯嘴角,道:“我自然是愿意让他死心的,只是……我要如何让他死心?”
段晨岫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在旁边一起玩耍的皇子皇女。两个孩子不愧是萧洛隽的,明明年龄还小,然而玩闹的时候,却有天家子女的矜持,很有分寸。
段晨岫笑道:“前几天皇上不是想让你为她献舞吗,这段时间,你便费力讨他的欢心好了。届时,我会安排人……”
段晨岫的眼神一利,道:“到时候排一出众星拱月的舞,人多眼杂,就算李代桃僵了,也有很多机会蒙混过关的。”
“姝妃娘娘这么说,看来司舞那边你也安排了人手?那柳扶疏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同你勾结上了?”聆音亦是含笑。
“勾结倒称不上,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呵……”聆音哂笑了一声,道,“姝妃娘娘这让我看不到多少诚意呢,倒像是别有他途。”
“我自然是希望你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过,毕竟是受人所托,我同叶睿的交往并不频繁,但毕竟还是要看他的脸色不是吗?我不会自断退路的,所以不会做害你性命的事情。”段晨岫含笑,看着微微低垂眼睑的虞聆音,心中感叹。虞聆音的姿色果然是不俗,便连她自恃相貌不凡,看到聆音的样子,都觉得羞愧不已。只不过,若是这般娇艳的花,带着剧毒呢,也不知道那人敢不敢采撷。段晨岫勾唇,媚眼流转,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知道皇后娘娘,敢不敢赌这一局?”
“赌,为什么不赌?”聆音咳嗽了一声,道,“姝妃娘娘敢冒险邀约于我,最后不怕暴露出自己,也陷入那泥潭中吗?”
“我沉寂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只能混到这样不上不下的位置。这一生,再往上,也不过是在姝妃二字中加一个贵字,我何不放手一赌呢?”段晨岫顿了顿,道,“不错,我的确有其他的意图,那支舞的的确确是鸿门宴,只不过受伤的,不会是你,而会是皇上。而我希望,你亲手将他弄伤。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彻底地想要同你斩断关系,而不是想着设局,将你困在宫中。”
段晨岫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聆音,那目光中酝酿着太多的情绪,对聆音,终于清晰地表达出了她的饮恨。她这次被虞聆音所累,那香囊暴露在人前。所幸皇帝相信她的清白,否则,她更是百口莫辩。不过也因为在这次的事件中,她受到了委屈,萧洛隽对她的愧疚之意更甚了。只要虞聆音离宫,不再掺和进宫中的这些事情。再熬一些时候,等到太后驾鹤归去,她在后宫之中一家独大,那日子就能畅快多了。若是萧洛隽能在盛怒之下废后,那就更好了。她若成了继后,地位会更加稳固。
将萧洛隽弄伤吗?聆音脑海里浮现出了萧洛隽冰冷乃至带着惊痛的眼神,终究还是迟疑了。她想要离宫,却未必代表她还想再伤他一次。
段晨岫见到聆音迟疑,嗤笑道:“站在萧洛隽的立场,他的爱情注定不会纯粹,还掺杂着很多的东西。你焉知他此刻对你的喜欢,不过是想困住你,甚至麻痹你?这段时间你在宫中,他并没有让你接触到外界的那些讯息吧,你可知道,梧州那边的局势如何?”
聆音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她虽然处于帝国政务的核心处。不过萧洛隽却从来没有让她看过奏折,也没有让她听那些臣子的奏报。当然,她也在避嫌。
她静静地看着段晨岫。
“不,其实局面已经从梧州扩散到了漠北。现在肃王已经不愿意蛰伏,已经揭竿而起,同漠北那边勾搭在了一起,对景王两面夹击。景王回援漠北,而皇上留在梧州。”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在对方的陈述之下,聆音已将梧州的形式了解了大半。
聆音本以为在梧州两边的兵戎相争,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在萧洛隽的掺和下,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而瑰色……明明她离开的时候,让沈绿衣暂理宫外的那些事宜。朝廷同藩王异域之争,瑰色作壁上观就好。但不知为何,沈绿衣并没有遵从她的命令,反而同叶睿站到了一起,掺和进了与朝廷之争。据说是因为萧洛隽那时候对瑰色的针对性太狠,沈绿衣被迫无奈之下,才打定主意违背聆音的命令开始反击。
肃王虽然同叶睿联合在了一起,然而内部分歧极多。尤其是肃王从梧州运送回去的铁矿,中途被人劫走。种种迹象表明,那劫走铁矿的人,是叶睿那边的人,却又没有确切证据。故而肃王同叶睿明明是合作关系,却互相猜忌。
“你应该看到皇上身上的伤了吧,梧州那边的局势本来可以大定,却因为他被人刺杀,最后耽误了。最后只能放虎归山,让叶睿和肃王夹缝求到了生。而皇上重伤的消息才传回京城,不过两日功夫,他便出现在京城之中。那时候太医劝他好生休养,但他却依然执意策马疾奔赶回了京城,劝也劝不住,许是得知你在京中的消息了吧。”段晨岫唇角一勾,道,“你看,可见他有多恨你。我想,那时候他应该是恨不得将你给杀了吧。”
那时候,她也的确以为自己将要被盛怒之下的萧洛隽赐死,但是并没有。
萧洛隽,似乎是将他在梧州的那笔账算在她身上了吧。
那铁矿,应该不是叶睿让人劫走的,想必这是萧洛隽使的离间计。她不语,听着段晨岫继续说。
“你这边对他心软不愿意下手,可知道那边他又是怎样冷酷无情?怎样雷厉风行地发布着指令?叶睿虽然同肃王勾结。然而,肃王那人你也知道,虽有野心,不过能力却是乏善,暗地里也给叶睿添了不少的麻烦。肃王退回他的肃州,他这么多年的部署,营地也算是隐秘,守备也牢不可破。瑰色却在这一场的战乱中,把势力曝光了出来。如今皇上可是专门逮着瑰色打。他毕竟是历经风雨的人,你以为他此刻在宫中,能安闲得了?我告诉你,他坐镇宫中,却始终没有停止颁布他的指令。据说瑰色已有了几处据点被清剿,本来还可以游刃有余,如今却不得不依附于漠北的势力。你安逸地躲在宫中,享受着片刻温情的时候,你的那些瑰色下属,又有多少人死于朝廷的刀戟之下?”段晨岫的眼睛里有明晃晃的讥讽,像是在嘲笑她,明明是瑰色的掌权者,然而却龟缩在宫中,“你能够性命无忧,然而你能保证瑰色安然无恙吗?”
聆音听到这话,心神巨震,没想到瑰色的处境在宫外已变得这样凶险。
倘若她一直留在宫中,既不能保证自己性命无忧,因为她还要面对随时可能会发作的毒,也不能保证瑰色万无一失。瑰色是她的心血,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的依仗,聆音也不愿意让瑰色付诸一炬。瑰色之中,除了唯一的掌权人,并没有人有能耐调动瑰色的全部势力来抵抗。被萧洛隽盯上,只能够处于非常被动的局势,沈绿衣也没有能力保证所有人都听从她的指令。
而便在这时,段晨岫像是看清楚了她内心的挣扎,明明只是平缓的语调,却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力量,道:“只有他再负伤,甚至重伤昏迷不醒,才有可能拖住他屠戮瑰色的步伐。当然,我也不会要他的性命,更不希望你要他的性命。如今宫外的局势眨眼间瞬息万变,只要他意外重伤昏迷几日,停止对外颁布指令,局势便能够回转过来。”
无疑,这样做的话,能带来的好处让聆音很是心动——若瑰色的局势确确实实就如同段晨岫说的那般凶险的话,她就不得不这样兵行险招,好让瑰色从夹缝中寻求休养生息的机会。而她到了宫外,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像现在这样糟糕。
然而这其中的风险极大,若是计划提前被人曝光,后果非常严重。就算她们侥幸成功,萧洛隽恐怕更要对她恨之入骨。此生此世,就算有萧明昀作为他们中间的缓和线,他们都将是陌路……不,是你死我活之局。
聆音的目光放远,此刻萧明昀正教着萧明珠学写大字。萧明珠虽大萧明昀一些,不过在学习这方面,天分并不如萧明昀。遥遥望去,萧明昀握笔的姿势正确,不过写出来的字,还是有些不忍直视,歪歪扭扭的。不过,他仍然煞有介事地教着姐姐。
聆音心里沉重。真到了那时候,萧洛隽便再也不会相信她,甚至会不眨眼地将她给杀了。她的孩子也会同她天涯两隔,有朝之日,若萧明昀登基为帝,定然会同她反目成仇吧。不……萧洛隽,还会立有这样母亲的萧明昀为储君吗?
聆音再三权衡之下,最后还是道:“那便,依你所说吧。只是我不知道,姝妃娘娘到底同叶睿有怎样匪浅的关系,甘愿冒这样大的风险?我可不相信只是区区旧识。”
段晨岫长叹了一声,最后还是道出了她的身世:“漠北那边的王位之争,比起大诺这边更加腥风血雨。我是漠北流亡皇族的后裔,我的母亲也是中原人。叶睿的母亲正是我母亲的妹妹,只不过王庭沦陷后,她被迫为奴,最后被漠北的汗王纳了,生下叶睿。我同叶睿也有几分血缘关系。至于我如何沦落禁宫之中,这里便不赘述了。我虽恨你,恨不得你永远消失。但是我相信我要真对你不利,把你给杀了,叶睿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虽然希望自己的夫君英勇无匹,但也不想要我的母族最后狼狈龟缩在贫瘠之处。当然,皇上也会恨我,以他的本事,肯定可以查出是我的手笔。我可不想得不偿失。在宫里这么久了,我自认别的本事没有,忍耐的功夫,也算是一流,如今还是挺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份的。你应该不知道,叶睿对你情有独钟吧。”
聆音想起那个野心勃勃,样貌清俊的青年,想到他看到她本貌的时候,眼底深处流露出来的惊艳和赞叹,心里也隐隐有些感知。她知道她的容貌耀目,极其容易让人升起猎艳之心。不过她很明白,欣赏和猎艳,并不代表愿意带回家,养一辈子。
“再过一段时间,我带明珠来的时候,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明确答复。”段晨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说道。太极殿内毕竟人多眼杂,虽然那些宫女都在挺远的地方,她们两个对话的时候都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些宫女应当听不到。不过她同聆音不应该会聊得这样投机,要是再多说下去,恐怕就要惹来怀疑了。更何况,两个孩子玩得也有点儿累了。萧明珠的脸上、衣服上都沾染了不少的墨水。她要带萧明珠回去收拾下。
她朝前走了几步,来到萧明珠的身边,熟练地将萧明珠抱了起来。她同萧明珠对话的时候,眼角眉梢尽是温柔,没有同聆音说话的算计。
萧明珠看起来有点儿倦意,被段晨岫抱起来之后,便趴在她的身上。看到聆音的目光扫过去,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而旁边的萧明昀,虽然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但毕竟是小孩子,还不能很好地隐藏他的情绪。看到萧明珠被段晨岫抱起来,他的眼底流露出了歆羡之意。
这偌大的皇宫,纵然女人如云,却始终不会有个女人,像段晨岫对萧明珠那样对他亲近。
聆音看着萧明昀的眼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塌陷了下去。
萧明昀教萧明珠习字,虽然没有将墨汁弄到脸上,不过衣袖及手上也沾染上少许。
等到段晨岫带着萧明珠离开之后,聆音让人端了一盆水上来,走上前,拧干巾帕为萧明昀细细地将那些墨汁擦掉,然后再拿干爽的巾帕,将他的手指擦干。
萧明昀的手掌白皙莹润,手指微胖,显得圆润可爱。
小孩子的掌心嫩嫩的,握在手中便觉得内心深处柔软得不可思议。聆音给他擦手擦得极其细致,指缝的地方也不放过。
“我想知道……”萧明昀突然开口。
她抬头,发现萧明昀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看着她,那是少见的认真。他的瞳仁幽黑,倒映出了她的影子。聆音一时看得有些发愣。而这时候,萧明昀冷不防地问道:“你……是不是我的母亲?”
聆音心头一震,手头的动作停了停,越发低下了头,长而顺的青丝垂落了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她艰涩地否认,道:“不是。”
那一刻,她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第一次欺骗他,竟是在这样的问题上。
但她只能够这么回答。早在段晨岫对她提出那样条件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打定了绝不让萧明昀知道她的身份。她离开皇宫,那必将要再抛弃她的孩子一次。这种时候,还是宁可不给他希望更好。
萧明昀听罢,眼底流露出了失望之意,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我母亲的画像,你比她长得好看。”
画像?聆音有点儿意外。明明她在宫中的时候,并没有召集画师为她画像……不过她没有心思多想,因为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萧明昀的话吸引去了。
“在我心中……我的母亲就是像你这样,看着我的时候,很温柔。”萧明昀有些委屈,“父皇喜欢你。我希望你是我的母亲,这样,父皇就不是喜欢上除了我母亲之外的人了。”
聆音的心头一滞,萧明昀其实还是有独占欲的。虽然童言无忌,不过他这话也隐隐约约在警告她。她不希望她夺走他“母亲”在萧洛隽心目中的地位。
聆音听到这句话,眼神一黯,却很笃定地告诉他,道:“不会……在你父亲的心里,只有你母亲一个人。”
萧明昀莞尔,道:“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但是他还是更喜欢他的“母亲”,更希望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萧明昀的脸上亦露出了倦意。他打了个哈欠,主动张开了双手。聆音闻弦歌而知雅意,笑了笑,将萧明昀揽入了怀中。
第37章 秘制解药
萧洛隽回来的时候,萧明昀在聆音怀中安然入睡。而聆音坐在榻上,神情柔和地看着他。她一动也不敢动,显得有些拘束,身体也是紧绷,生怕一个动弹,便把怀中的孩子给吵醒了似的。
萧洛隽压低了声音,道:“无妨……他睡得比较沉。”
聆音心里踌躇,最后还是打算就着台阶下,道:“前阵子……你给我的建议,我仔细考虑过了。”
萧洛隽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依然平淡:“嗯?”
聆音眸光低垂,视线放在了萧明昀酣睡的脸上,道:“我们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我知道,我的作为只不过是自找苦吃。瑰色的势力可以交到朝廷的手里,太后那边……我也可以将解药交出。”
萧洛隽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目光一凝,道:“为什么?”
聆音道:“昀儿今天问我说,我是不是她的母亲。”
这话一出,纵然已经心伤过一次,她还是说得艰涩。
萧洛隽沉默了一瞬间,才道:“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聆音似无关痛痒一般道:“我还能怎么回答呢?自然是回答不是。我现在……才愿意接受你的请求,会不会太迟?”
到底因为母子天性……最后才让她有所软化吗?
萧洛隽摇头道:“不会。只是行宫路迢迢……”
“我也不想以皇后的身份重回宫中了。”聆音道,“我并不愿意再顶着另外一张脸活着。如今能够这样陪着昀儿已经很好了,哪怕不能够承认我是他的母亲,我也不愿意让他觉得,他的母亲曾经抛弃过他。更何况,身为皇后……便只能在凤兮宫中。皇上觉得,我现在还有自保能力吗?”
萧明昀的睫毛颤了颤,聆音身体紧绷,生怕他就这么醒过来。不过也确如萧洛隽所说,萧明昀睡得熟,没过一会儿,聆音便听到了他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萧洛隽沉默,本想说他的能力足以可以保护她安全。然而当年,她拥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有瑰色作为她的依仗,她在宫中仍然没有多少安全感。
“那哪天你愿意‘回来’的时候,再‘回来’吧。母后病愈,自然是要在晋宁宫中安养身体。”萧洛隽眉头微皱,道,“这于她也够了。”
时到今日,聆音已经不想再针对这个问题同萧洛隽据理力争了。她又低首,看着怀中的明昀,道:“太后身上的解药,工序繁杂,我今生有幸见淮姨制作过一次,脑海里还残存着些许印象。若是皇上对我尚余一点儿信任,不妨让我亲自为太后制造解药?”
“可以。”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说。
聆音再抬头的时候,正好撞到萧洛隽黑沉如同化不开浓墨的眼睛深处。那眼里的情绪像是隔了一层雾,让人看不透。
“皇上就不怕我再动什么手脚吗?”聆音道。
“朕愿意再信任你一次。”萧洛隽道,“皇后依然愿意毫无依仗地留在太极殿,低头同朕示好,朕也应该给予你信任。”
聆音笑了笑:“那我可是不能再辜负皇上的信任了?”
萧洛隽虽然这样说着,不过聆音还是知道,赢得萧洛隽的再一次信任的前提,便是将太后的病症治好。毕竟,岳太后可是她心中最深的芥蒂。
“瑰色总领事宜的人除了我之外,绿衣和淮姨也有大半的权。绿衣同朝廷并没有深仇大恨,只不过自小过的颠沛流离,入了瑰色,便效忠了瑰色。而淮姨……她对我亦师亦友。说实话,我也不太晓得她从前遭遇了哪些事情。”聆音为了再度取得萧洛隽的信任,便将那些萧洛隽已经知道的信息“透露”给他。她道:“瑰色内设五个分坛,不过五个分坛主之间不互通消息。皇上要是需要的话,大可以将朝廷的人安插进去。那些分坛在何处,分坛主是个什么脾性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不需要。”萧洛隽摇头,制止了在他看来聆音这种有点儿自暴自弃爆出瑰色实力的行为。他虽然想要聆音从瑰色中抽身,并不意味着他会强迫聆音将那些事情一一道出。
至少此刻,她是不甘不愿的。他并不想消磨聆音对他的……好感,也不想让聆音觉得,在他眼中,她只是用来对付瑰色的工具。
萧洛隽的拒绝,让聆音心里一跳。联想到了段晨岫说的现在宫外瑰色的局势,他的拒绝,在她的眼里,变成了瑰色于他而言,势在必得,并且胸有成竹。
瑰色这些年的势力,膨胀的程度让人咋舌。泰王倒台后,在他的眼里已经成了头号毒瘤。叶睿和肃王虽勾结造反,但毕竟只是兵家之争。而瑰色,却是潜伏性久,渗透性广,若是再容忍瑰色发展下去,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来说去,若是萧洛隽打定主意要折腾瑰色的话,聆音已经可以预见瑰色的穷途末路了。更何况,在萧洛隽的手中,还有柳扶疏这一张王牌。也许便是因为柳扶疏,才导致瑰色那般不堪一击。
“不过瑰色到底是我接管,倾注了我的心血才走到今天这般地步。那些人虽然是我的下属,但我一路上同他们走过了风风雨雨,希望届时皇上能够手下留情……留给他们颜面和性命,这也算是背叛了他们的我,所能替他们求的。”聆音说着,想到自己现在的这种情况,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悲沉,明明眼底没有泪光,却比梨花带雨更让人心生怜悯。
萧洛隽点了点头,道:“可以。”
聆音踏入太医院的时候,给她用来制作解药的房间已经准备好。聆音大略地扫了一眼,药房里摆放的各类器具药材齐全。
领着她来这边的连海公公笑道:“本以为阿止姑娘只擅长起舞,没想到竟也擅长制药。”
聆音看了连海一眼,心里倒是惊讶。这么久了,萧洛隽身边的大太监,居然不知道她同萧洛隽之间的纠葛?也不知道她其实就是岳太后身上顽疾的始作俑者?还是心思玲珑,装作不懂的样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聆音回以微笑,道:“出身坊间,见多了三教九流,旁门左道的手段,耳濡目染也会一些,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哪里哪里,咱家看阿止姑娘本事大着呢。”连海笑着。不过连海毕竟是萧洛隽身边的大太监,很多事情都需要他随行伺候,故在这里没多停留便离开了,只留了几个药童在旁边以作辅助。
聆音净了手,而后细细地去辨别那些草药、花卉、还有能够用来入药的虫蝎等,确定了自己想要制作的那味药所需要的材料都有后,便拿着小秤将需要的草药称量好,凭着记忆,对那些材料进行研磨、熬煮,最后成形……
她的手指动作极快,挑拣草药的速度也很快。有时候会停下来思考一下,不过整体动作还是行云流水,这让在一旁给打下手的几个药童觉得没有用武之地。
制药并非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中途用着文火熬煮药材的时候,聆音时不时地朝着里面添加新的药材。而一边又同那些药童们聊了起来,道:“我听说你们太医院的提点穆痕的医术高超,不知道能不能得缘一见,好切磋切磋。”
这些药童们年纪不大,太医院虽也在宫中,不过却不像是禁庭深处有那么死的规矩,必须谨言慎行。他们出入皇城也方便些,再加上眼前的人长得又是人间绝色,医术非同一般,至少看起来能够解太医院上下都束手无策的毒,心里头都存了殷勤讨好的意思。聆音这么一问,他们也就三言两语便说开了。
“姑娘应该是很少来京城吧,穆提点……早已不是提点了。当年闹了一出丑闻,最后被革职贬为庶民。据说仗着宫里的贵人对他的信任,同主子娘娘身边伺候的人勾搭成奸,甚至还干了龌龊的勾当呢。”一个个子偏矮的药童说道。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便宜他了,听说那姑姑长得很不错。”另一个药童附和。
“长得不错有什么用,败家啊。他家里的婆娘厉害,才想着去宫里偷腥。不过这姑姑到底在宫里伺候过几个贵人的,手段也是厉害得很。一妻一妾闹得鸡犬不宁,互不相让。”偏矮的药童回道。
“我看,那穆太医的医术还不如姑娘你呢,沽名钓誉之徒罢了。当年到底使了些投机取巧的手段,才当了提点。”说话的人面带着不屑,似是唾弃至极,“他出宫之后,不是开了一家医馆,打着前太医的名头吗?没过几天,他那个医馆便开不下去了。有人说他医德败坏,不仅卖假药,还缺斤短两的。甚至隔了几天,还将人给医死,被人砸了药店。堂堂太医院提点竟干出那样的事情,真是令人胆寒。最后呀,为了躲那些人,他被逼着逃出京城,在一家小药店里当坐堂大夫,日子过得也是如履薄冰的。”
“这样啊,我觉得他的医术不至于这么差吧。”聆音道。
“想必是得罪了人吧?当年他争那个提点的名头,肯定也得罪了不少的仇家,否则按他的本事,老老实实地开一家医馆,总是缺不了吃穿的。”
“想一想也情有可原,当初费尽心力勾搭上了宫里的姑姑。不过人家伺候过贵人,眼界自然高,吃的穿的,又岂是寻常人能够负担得起的。再加上穆太医那边还有个正室夫人。美人窝也不是寻常人所可以消受的,单单家里的女人,便是一大笔开销。”
语气不屑的那个人继续道:“那两个人嫁给了他,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有钱的时候,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穷困潦倒的时候,本性便显露了出来。据说后来他迷上了借酒浇愁,一喝醉酒了,两个婆娘就遭殃,打女人的事情时常发生。最后正室夫人实在是受不了了,选择了和离。可怜宫里的那位姑姑呀,因为那样的身份进了他家的门,想要和离也不成,只能这样熬着。好像不久前,那谁还说过,那姑姑怀了个孩子,愣是被醉酒的穆太医打得小产了,据说还是个未成形的男胎呢。穆太医酒醒的时候吓呆了,后悔莫及,可是还能有什么用呢。”
“你们知道得倒挺清楚。”聆音听着那些人的议论,已经将当年穆太医后来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听到了后面,她摇了摇头。这算不算是报应呢,恶人自有恶人磨。
“做药童的日子枯燥无味,便时常聚在一起聊聊天。”那个偏矮的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的目光瞟向了外头,压低声音道,“这不是上头还有人看穆痕不顺眼吗,所以知道的消息才多了一些。”
这样闲聊着,也消磨了很多辰光。
后来这些人又讲到宫中发生的事情。太医院虽然在靠近宫外的地方,但太医们接触的贵人比较多。这些药童消息并不闭塞,甚至连宫外的事情都知道一些。不过有些事情,聆音不敢再细问下去,也只敢抛砖引玉罢了。如今这个时候,她还是能低调就低调一些。
聆音比较意外,太医院的继任提点,居然不是当年的张太医。不过听那些药童说,张太医自感有愧,当年为皇后把脉的时候,医术不够精湛,不能把出娘娘身上的暗疾,还让皇后娘娘的身体元气大伤,故而自请同皇后娘娘一起去了行宫,一边医治皇后娘娘,一边潜研医术。
有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行宫里根本就没有皇后娘娘,不过也不知道皇上在打什么主意……”